第94节
十六岁的暑假,程家一家回到了程家村避暑,程素心开义诊。程落霞被送到夏征那边。
夏家已经不在钢铁厂家属院住了,他们提前做生意,又有苏祁林帮助挣了不少钱,在庆丰县集资盖房时出钱有了一套大的三居室。
每次程落霞去夏家,夏家的人都非常热情,除了夏征和夏征还不怎么懂事的儿子,其余人都有点浮夸。
程落霞知道,这都是沾了家里的光,庆丰县谁不知道程家的厉害。
程落霞去到那里,看望了夏征,和夏征的儿子说了几句话,便跟夏征说了一声,去钢铁厂家属院了。
家属院距离夏征那边很近,路上都是人。
钢铁厂家属院的老房子里,钟嵘一家还在,只是钟嵘的奶奶已经去世了,妈妈改嫁了,爸爸因为钢铁产设备老化坠落被砸到受了伤,腿断了一条,从钢铁厂退了下来,开了个修鞋铺子。
钟嵘本来可以接爸爸的班去钢铁厂上班的,不过钢铁厂倒闭了。
从小被人羡慕的钟嵘,成了被人笑话的人,班级里最穷最落魄的一个。
程落霞记不清楚她多久没见过钟嵘了。
钟嵘的情况都是夏征对她说的。
她要去国外上大学了,不知道多久能回来,她想看看钟嵘,过的怎么样。
被时间腐蚀的砖楼墙,斑驳陆离,早就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穿着一身浅色长连衣裙的女孩子,新鲜,干净,和这个环境形成明显反差。
“钟叔好。”在家属院门口那条街道上,程落霞见到了摆摊修鞋的钟嵘爸爸。
“是甜甜啊,差点没认出来。你看我这,也没办法招待你。”钟嵘爸爸正在缝鞋子,看到程落霞露出惊喜。
“钟叔,不用的。我就是来看看,等下就走,这是我买的一点东西,吃了对身体好。”程落霞将自己带的一袋东西放在了钟嵘爸爸身边,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些提高免疫力增强抵抗力的保健品,近些年来钟嵘爸爸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好孩子,每次来都带东西,叔咋好意思收,可别带了。”钟嵘爸爸说。
“钟叔,您是长辈都是应该的。钟嵘呢?他去哪里了?”程落霞说,问起了钟嵘。
“这臭小子,不知道去哪里打架去了。你不用操心他。他吃过亏就知道了!”钟嵘爸爸说。
程落霞默然,钟嵘自从家里不太好后就不上学了,也没有工作,靠着贩卖一些东西挣点钱,经常和人打架。
程落霞有些伤心。
她认识的那个小孩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做点什么,可是什么也做不了,她连他的人影子都见不到。
程落霞和钟嵘爸爸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她漫无目的的在周围转了转,算是留些念想。
在路过一段街道时,程落霞在巷子口看到了一个人。
瘦长的身形,眼神无神,稍长的头发凌乱,背佝偻着,露出的手臂和腿都是擦伤淤青,走路一瘸一拐的。
程落霞看的一颤,虽然很久未见,她还是认出来了,是钟嵘。
“钟嵘!”程落霞走近叫了声。
钟嵘定睛看到了程落霞愣了下,转身就跑,一瘸一拐的蹿进了巷子里。
程落霞皱眉快步走了过去,看到钟嵘扶着墙壁艰难的想要逃走。
第98章 番外七:程落霞(中)
“钟嵘, 你往哪里跑?”程落霞快走几步拦在了钟嵘身前。
“你管我!追我干嘛?”钟嵘顿了下抬头看着程落霞, 挺直了身体, 手也没再扶墙,看着程落霞带着不耐烦说。
钟嵘的衣服有些脏,身上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手臂上是擦伤, 有的地方结痂, 有的地方是新伤, 腿部有一大片青紫, 关节处红肿,这也是他没跑掉的原因。
“你受伤了, 先去医院。”程落霞看着钟嵘身上的伤撇开了目光看着他的脸说。
十七岁的钟嵘, 比程落霞高了一个头, 身体瘦很, 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肋骨的形状,一双狭长的单眼皮眼睛带着少年的桀骜,下巴扬起时, 喉结明显。
“这点伤就去医院,你以为我是你这样的娇小姐吗?不想见到你, 走开。”钟嵘皱眉摆手,并不看程落霞。
“钟嵘,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你这样?为什么不去上学,非要打架?你知道钟叔叔有多伤心吗?学费不是问题,只要你去上学, 我帮你想办法。”程落霞说。
“朋友?我没有朋友。就算是是朋友也没资格管我!我告诉你,只有我女人才能管我。你要是做我女人我就听你的话。”钟嵘看着程落霞清冷的眼眸眼神凝了下嘴角斜翘,迫近了程落霞,用有着一层汗和黑污的手捏住了程落霞的下巴。
“你是不是送上门来倒贴的?不走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钟嵘靠近了程落霞越来越近像是要吻她一样,口里说着,眼睛带着肆无忌惮看着程落霞,另外一只手按在了程落霞的后脑勺。
少女的皮肤细腻光滑没有一丝杂质,黑眸晶亮透彻映着他的样子,一股好闻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钟嵘的喉结滚动了下,额头的一滴汗低落在浅色的裙子上形成一片深色的水晕。
“钟嵘,我不会走,你跟我去医院。我姐姐在医院,会帮你安排医生治疗。”程落霞看着近在眼前的钟嵘,脸上没有畏惧,一双清冷的眼仿佛看透了钟嵘。
“我说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多管闲事,八婆!滚!”钟嵘到底没吻下去,神色变的狠厉,推了一把程落霞,转身往前走,依旧是一瘸一拐的,往家属院那边走了。
程落霞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看着钟嵘的背影,手按在被捏的有些痛的下巴揉了揉,往前走去。
出了巷子口,程落霞看到钟嵘,跟着钟嵘走了一段,看着他进了家属院上了楼,没有跟过去了。
钟嵘不接受她的任何东西,任何帮助,想要用那样的方式赶走她。
程家在庆丰县,没人不想交好。有很多人巴结着想尽办法要讨好几个小孩,以得到一点帮助。
偏偏钟嵘却这样,恨不得和她没有一丝关系,这样的排斥。
那是他的自尊心,他不接受还不起的东西。
程落霞记得小时候,每每她给了他什么,他若是有东西就还她,若是没有就会做一件事还她,按照他的价值衡量。
虽然两人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可有些事情不变的还是不会变。
钟嵘不是一个坏人,他打架也一定有什么原因。
现在他这样,那腿可能骨折了,否则不会那么痛,脚都不敢挨地。
睡一觉能好才怪。
程落霞想了下,坐了一班公交车到了贸易市场那边的小吃一条街。
“姐,我在这里,快来,这里的章鱼小丸子好好吃,新开的,焦糖珍珠奶茶也超棒!”程落霞到小吃一条街那边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身材偏胖的女孩子朝着她兴奋的招手,在那个女孩子旁边站着一个男子帮她拿了好几盒吃的。
这两人正是小七程落英和顾安平。
“这都是高热量的食物,你不是说要为了舞台效果减脂吗?”程落霞看了眼程落英吃的东西摇头说。
程落英喜欢听好听的声音,跟柳瑞芳他们去国外时,偶尔听到了钢琴声,特别喜欢,苏祁林给她买了一台钢琴请人在家里教她到现在一直在弹,时不时会参加一些比赛演出。
“小哥请的,店也是他开的,让我随便吃,帮忙试吃给意见。唉,舞台效果先缓缓吧。你快尝尝,这个芝士蛋糕真的好好吃,吃一口会哭的那种。”程落英说着继续给程落霞推荐。
“我不吃,你边哭边吃吧。”程落霞无语。
“六妹,你不是在夏叔那里吗?”顾安平看着程落英笑了笑转头问程落霞。
“是去了那里。碰到一个朋友,他受伤了,还不去医院,我想找哥帮个忙,送他去医院。”程落霞说。
“姐,你在县城有朋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程落英问。
“是小时候的邻居。”程落霞说。她和程落英最为熟悉,不过钟嵘的事,她没告诉过谁。
“行,小事,我打个电话叫人,你带路。”顾安平点了点头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了一个砖头一样的黑色大哥大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下来四个人问顾安平要做什么。
“先上车,六妹你指路。”顾安平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钢铁厂家属院那边。
程落霞一般不想麻烦人的,只是钟嵘受伤看起来很重,不治疗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正在房间蒙着被子试图用睡觉压制疼痛的钟嵘听到开门声没理会,以为是自己父亲回来了,却没想到听到了好多脚步声,等他掀开被子看去,他房间里进来了四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嘛?”钟嵘惊讶。
“六老板说,他左腿伤了,注意一点,其他地方随意,弄出来塞车里就行。开始吧活计们!”一个男子说道,和其他男子不由分说的将床上的钟嵘拖了下来,钟嵘倒是想挣扎的,没挣扎动,四肢都被固定了,也就嘴巴自由。
刘老板?什么人?和他有仇吗?他不认识刘老板啊!
“还有没有王法!大白天你们想要干嘛!放开我!”钟嵘说道,试图吸引院子里认识的人,好歹报个警啊!
钟嵘被几个人抬着下楼,塞到了一辆面包车里,两边各一个人压着他,钟嵘正想着对策,面包车后排座位上有声音发出,他转头一看眼睛瞪大,程落霞在后座,身边还坐着一个加大号的她,这是什么情况?
“朋友,你既然是我姐姐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了。要不要吃东西?”正在肯炸鸡翅的程落英好奇的看着钟嵘说,还要分享吃的给他。
“我说过,要你去医院的,你不去,我只能找人带你去了。”程落霞面无表情的说。
“我也说过别多管闲事!你是聋子吗?”钟嵘脸上的青筋鼓了起来发狠的说道。
“说谁你聋子呢!打,往伤口上打!”程落英身边的顾安平皱眉说道。
顾安平最讨厌别人说聋子这两个字。
而且路上他已经知道了一点,程落霞很少对外人这么好的,程家人发愁她没朋友,只和家里人玩儿,交际太少。
好不容易有一个还这德行,不识好歹,就要让他多懂些道理。
压住钟嵘的两个男子服从命令打了几次,打的钟嵘疼的直冒冷汗,闷声呻-吟不发出声音,暗地里骂艹,也顾得说什么话。
到了医院,钟嵘被几个人压进了急诊室那边,有程素心在,找了医生提前给他安排了。
拍了片子出来,左腿骨折,身上擦伤好几处,被强行按住安装了石膏打了吊瓶,连镇静剂都用上了。
“程落霞,等我有力气,我让你好看。我不是会感恩的人!”钟嵘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看着程落霞说。
“钟嵘,我刚才打听过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求了姐姐,帮钟叔叔安排了手术,姐姐联系了省城的医生,这星期内会给钟叔叔做手术,肿瘤切除,不再扩散还是有救的。”程落霞看着还瞪着眼的钟嵘说。
钟嵘听着程落霞说的话,面上的桀骜被打碎。
“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我偏想让你欠我的!”程落霞继续说了句不理会钟嵘了转身出去。
在庆丰县,程家就是地头蛇,若真想知道什么事儿,没有打听不到的。
程落霞找了顾安平帮忙打听,看看钟嵘是不是真的去打架了,为了什么原因,竟然下这么大的狠手打断了腿。
这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钟嵘根本就没去打架,他只是在县城东边的工地干活,那边正在修建大楼,他从去年辍学就开始到处打工,是为了挣钱,腿是在工地从脚手架掉下来摔伤的,弄了一身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