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沈瑜语焉不详,并没多说其他,点青愣是没想明白她这么折腾是图个什么。“想做就做了呗,”沈瑜手中捏了杆笔,抬眼笑道,“你就说说,我这主意可行与否。”
她不想说,点青也就没再追问,将她方才所说又认真地思量一二:“你都已经计划好了,倒也不是不成。只是单做茶楼食肆,怕是一时半会儿挣不到多少银钱。”
这个道理沈瑜也明白,毕竟她这刚开张的小茶楼,银钱多的贵人们是看不上的,而寻常百姓,会上茶楼去饮茶的,就寥寥无几了。
毕竟这饮茶可跟丝绸布料不用,后者是必须的,可前者却不是。
沈瑜道:“这也是我先前的顾虑。只不过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找店面,恰巧碰着个合心意的,倒是另有些眉目了。”
点青好奇道:“哪里的店面?”
“在通义街那边。”
听到这地名时,点青先是一愣,还没能反应过来。但细想之后,霎时明白了沈瑜的意思,眼神一亮:“是国子监附近!”
沈瑜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打算,含笑道:“是了。”
起初,点青并不看好沈瑜开茶楼的打算,可如今只听她提了这么一句,立时就改了主意,越想越觉着这打算不错。
“像这等茶楼,寻常百姓是不大会去的,可对于那些个读书人而言,却是个好去处。”点青揣测着沈瑜的想法,快速说道,“只是像那些有名的茶楼又过于昂贵,寻常书生是没那个闲钱去的,他们又是一贯有些清高,不想跟贩夫走卒到街头的茶摊去,就只能不上不下地吊着。如今你若能将茶楼开到通义街去,布置得风雅些,价格再放低些,他们必然是乐意去的。”
因着近来都在料理绸缎庄的生意,所以点青对于这些事情异常敏锐,随即又道:“再有,一旦这些国子监的书生时常过来,适当制造些噱头,也就能将茶楼的名气给推出去了……”
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沈瑜含笑听着,最后点了点头:“我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那如今再问,你觉着是否可行?”
“自然是可行的。”若不是手中有绸缎庄的事情走不开,点青都恨不得替她去办这件事了,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也亏你怎么找到这么个合适的铺子的。若没这个铺子,这法子怕也就行不通了。”
沈瑜道:“也是凑巧碰上的。那铺子的原主家中出了些变故,急着脱手变现,可那铺子到底是通义街的,于我来说价钱仍是贵了些,但也勉强能承受,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先付了定金,等明日就去结清拿地契。”
因恰巧寻着了这个铺子,她先前定的计划都得重新来,包括银钱的分配还有后续的许多问题,所以连夜盘算了,拿来同点青商议。
如今点青这反应,就已经证明了这事的可行,沈瑜便没准备再犹豫。
当日过来宋家之时,太后是让花嬷嬷给她备了份嫁妆的,有衣裳首饰,也有一些银票,算是她的私房钱。到宋家以后,又有月例,寻常也没什么大的花销,所以她那笔银钱至今也没动过。
如今却是要尽数用在这生意上了。
虽仍旧有些风险,可沈瑜愿意去试一试。
“何必要再等到明日?”如今正是午后,点青看了眼日头,笑道,“倒不如今日就去拿了,免得夜长梦多,那原主再改了主意。”
沈瑜沉吟道:“我已付了定金,他总不至于如此?”
“这可说不准,”点青撇了撇嘴,她近来做生意可是什么事情都见识过的,“为了点银钱,有些人可是什么都能做,出尔反尔算得了什么?你若是真看中了那铺子,也就不要再拖下去了,今日就去拿下。”
说完,她又感慨了句:“阿瑜,你就是性情太好了,什么人都信。”
通义街那铺子虽好,可价格到底不是谁都能立即拿出来的。那掌柜能寻着沈瑜这么个爽快的,也是如蒙大赦,向沈瑜讨了定金去解燃眉之急,满口应承着说这铺子就给她留着了。
沈瑜并没多想,可被点青这么一说,却又拿不准了。她兀自犹豫了会儿,最终点了头:“那好。”
她以往料理宋家的生意,大都是查查账,再根据掌柜的汇报来斟酌,鲜有这样事无巨细亲自去做的时候。点青有些不放心,便起身道:“既是如此,我就也陪你去一趟。”
沈瑜原是没顾虑太多,因着她付定金给那原主时,他可是感激不已,拍着胸脯打包票,就差起誓了。沈瑜以己度人,觉着不过拖个一两日,应当不至于有什么变故,可却没想到竟真被点青给言中了。
沈瑜与点青下了马车,一进门,就迎面撞上那位李掌柜带了人下了楼,边走还便陪着笑,向那人介绍着这铺子的好处。
那客人身着锦袍,看起来很是年轻,通身并没什么多余的饰品,只腰间悬了块和田玉,识货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李掌柜一抬头见着沈瑜,直接愣住了,原本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见着这模样,沈瑜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与李掌柜约的就是明日结钱拿地契,可他今日却还在带人看铺子,又能是何居心?
沈瑜心中有些恼,可这铺子至关重要,她不能拱手让人。所以并没戳穿,神色如常地笑道:“李掌柜,这事前日我已经与你约好了,定金也付过了,今日特地来结清银钱。你的地契可备好了?”
被直接撞破,李掌柜也尴尬得很,抬手抹了把汗,东拉西扯着,可到底也没说要去拿地契。
沈瑜抿了抿唇,她倒还能忍耐着,可一旁的点青却是看不下去了,直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定金都付给你了,难不成你还想反悔?”
她一语道破直接戳穿后,李掌柜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两手一摊,苦着脸向沈瑜道:“这位夫人心中也应该有数,我这铺子可不止先前那个价钱。若真按那价钱出手,才是贱卖,亏大发了。如今我也只是想按市面上的价格,将这铺子卖出去罢了。”
他这话乍一听也没什么毛病,可实际上却是胡搅蛮缠,背信弃义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点青就愈发地恼了,拧着眉问他:“难不成是我们逼你低价出的不成?明明是你自己急着用钱,好不容易找到人来接手,还巴巴地求定金去救急,怎么如今就又要反悔了?”
这事的确是李掌柜不占理,他也不跟点青去争辩,只咬死了道:“夫人若还是想要这铺子,就得多加些银钱,总不能让我亏大发了。若是不要了呢,我赶明就把定金退给您。”
他这是索性脸都不要了,就要银子。沈瑜看着他这无赖的神情,再想想当日他求了定金,拍着胸脯担保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点青气性大,向沈瑜低声道:“大不了不要这铺子了,我们另找旁的。”
可沈瑜却没应,她看中了这铺子,就算被摆了一道,也不想放手。毕竟若真能拿到这铺子,能带来的利润是不可估量的,她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就改变主意。
“你想要多少银子?”沈瑜问道。
李掌柜先前那话是说来让她知难而退的,却没料到沈瑜竟然真会忍着气来再问,怔了一瞬后,眼珠转了转,报出个价钱。
见沈瑜眉尖一挑,似是要质疑,他又随即指了一旁的那位锦袍客人:“这位报的可就是这个价钱。”
李掌柜这么一指,沈瑜才注意到原来这位“和田玉”竟还没走,而是背着手颇为悠闲地四下看着,仿佛还在考虑这铺子一样。
方才瞥了眼,沈瑜只注意到了他腰间悬着的那块能轻松将这铺子买下的和田玉,并没顾得上细看。如今才发现,这位也算得上是眉目舒朗,通身带着些贵气,并不似寻常的商贾。
点青也发现了锦袍客没走,稀奇道:“难不成你还准备买这铺子?”
若是换了旁人,听到她们跟这李掌柜的一番争辩,只怕早就走人了,才懒得掺和这种事情。点青试着想了想,若她是这位锦袍客,只怕还要觉着李掌柜背信弃义实在不妥,恼他已有买家还要再带自己来看铺子。
可这位偏偏没有,而且看起来,对这铺子还兴致浓厚。
面对点青的质问,锦袍客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是啊。”
他神色自若,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点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的争论你也听到了,可还是要买?”
“是,”锦袍客勾唇笑了,“这事儿是你们与他的,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点青:“……”
她被这人的理直气壮给噎住了。
沈瑜也有些无言以对,但她也清楚,这人所说的确是事实。
在商言商,他既是看中了这铺子,只怕还庆幸着李掌柜是个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人,不然哪轮得到他来接手?又怎么可能为了几句争论就放弃。
可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却还是有些气人。
“成,我认栽。”沈瑜难得被人这么摆了一道,心中虽气,但还是忍了下来,“就按你说的价格来。”
见沈瑜这反应,锦袍客看向她的目光反而多了点称许,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未必受得了这份气,她却是理智压过了情感。
只不过称许归称许,他还是开口道:“若是如此,那我便再加五十两。”
沈瑜:“……”
她也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紧,抬眼直视着他,忍不住磨了磨牙。
点青却是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如此,如此……”
可话说到一半,却又卡了壳,不知道该骂他什么才好。
“姑娘何必生气,在下也不过在商而言商而已,”锦袍客却仍旧坦然的很,目光清明,“先前的事,是你们与这李掌柜的纠葛,便是要算账,也是你们的事情。我从始至终只是想拿下这个铺子,并没要针对你们的意思,你们也不必恼我。”
点青脸都红了,沈瑜抬手拦了她一把,舌尖在齿列扫过,心中拿定了主意。
“既是如此,那我就再加五十两。”沈瑜似乎是赌气一样,说道。
李掌柜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也没出声,就站在一旁看他两人相争。
锦袍客眯了眯眼,好心劝道:“你争不过我的,还是趁早收手。”
沈瑜自然清楚这个道理,毕竟单他腰间悬的那块玉佩,买下这里已是绰绰有余。可她并没让步,反而固执的看向他:“那你尽管加价就是。”
因她戴着面纱,只能看着她微皱的眉和晦明不定的眼神,锦袍客叹了口气:“五十两。”
“那我就再加一百两……”话说到一半,沈瑜对上他了然的眼神,突然就泄了气,改口道,“算了,这铺子就让给你,也不必按着我哄抬的价钱来算,这铺子不值,最初那价格才算是公正。”
说完,她就要转身要走。
点青急急忙忙地跟上,疑惑道:“阿瑜,你这又是做什么?”
及至上了车,点青又问了一遍,沈瑜方才答道:“我刻意哄抬价格,无非就是想让他多出点钱罢了。可后来又觉着没意思,他并不缺那么点钱,不过是白白便宜了李掌柜,我犯不着去置气。”
点青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人实在是忒……可气了。”
可气归气,她们也知道人家做的没什么大错,故而虽满心憋屈,可却也无计可施。
“这事怪我疏忽,轻易就信了李掌柜的话。”沈瑜平静下来再想这事,仍旧有些懊恼。
点青安慰道:“罢了,等再看看有没有旁的合适的铺子,也不急在这一时。”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沈瑜回到房中,桌案上还放着她用来写生意规划的信笺,如今却是都废了。便让青溪收了起来,算是眼不见为净。
信笺倒是收起来了,却没料到,等晚些时候,她竟又见着了添堵的人。
宋家那位一直在外做生意的三爷回来了,过来修齐居这边探病,沈瑜并没露面,只是透过开着的雕花窗向外看了眼。
宋三爷身后跟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白日里将她与点青闹得气结的那位锦袍客。
沈瑜下意识地磨了磨牙,问青溪:“那是谁?”
第69章 物归原主
通义街抢店面之事,大半的错处在那李掌柜出尔反尔,剩下的错处沈瑜皆揽在了自己身上,也是她疏忽太过,才有了后来的麻烦。
那位锦袍客的确没什么错处,也就是在商言商罢了。他与沈瑜素昧平生,李掌柜坑了沈瑜一把,反而是变相成全了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可这并不意味着沈瑜心中半点怨念都没有,毕竟若易地而处,她并不会出手去抢这个铺子。而她费心筹划的生意就这么毁于一旦,多少也会有些迁怒。
她知道这样不理智,但也在所难免。
“这位啊,是三爷那边的人,叫做傅昇。听人说,三爷那边大半的生意都是要从他手里过一遭的。”青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当年三爷执意不肯入仕,不顾老侯爷的阻拦要去经商,也曾栽过跟头吃过亏。傅昇始终跟在三爷身边帮忙,到如今已有十来年了。”
侯府这位三爷,沈瑜早前也是听人提过的。
他明明出身世族,却不肯按着长辈的意愿入仕,偏偏要“自甘堕落”去做什么生意,将老侯爷给气了个半死,险些要不认他这个儿子。虽说后来他这生意也做得极好,赚得盆满钵溢,可老侯爷仍旧为着当年之事耿耿于怀,纵然是不骂、不拦了,可到底也没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