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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那可不成,”宋予璇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我虽习字,可打小临的却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帖,清秀有余,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又岂能拿来装裱匾额?”
    “那我就更不成了。”
    沈瑜并不是自小读书写字的,后面虽用心去学了,可也只能算得上工整清丽罢了,更不适合。
    “何必局限于你我,可以让大哥来写啊。”宋予璇试探着提了句,见沈瑜并未抵触,方才又道,“再不济他还认识那么多人,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写两个字,再简单不过了。”
    其实她心中还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只是碍于避嫌,并不好轻易提起。
    沈瑜听了她的话,也来了兴致,当即随她去了正房,请宋予夺帮着写这匾额。
    宋予夺恰巧在书房,听明了两人的来意后,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铺纸研磨。他从笔架上拿了那只最大的狼毫笔,蘸墨,一气呵成地写了“倚竹”两个大字。
    铁画银钩般,力透纸背。
    都说字如其人,宋予夺的字,的确也像极了他这个人。
    宋予璇很是捧场地称赞了句,可宋予夺看着这写完的大字,又改了主意:“等改日,我另找人帮你写牌匾。”
    沈瑜眨了眨眼,会意道:“那就有劳了。”
    宋予夺的字虽好,但却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飘逸风格,更不符合眼下这批国子监学生的喜好。
    这么一来,这幅大字也就没用了。宋予夺抬手想要将它给揉了,可却又被沈瑜给拦下了。
    沈瑜碰到了他的手腕,一触即离,随后道:“这字别扔,给我吧。”
    听她这么说,宋予夺也没追问为何,只看着她笑了声,虽有就允了:“尽管拿去。”
    宋予夺办事一向雷厉风行,说要找人代为题匾额,第二日就着人送了过来。
    沈瑜讲那纸展开来看,上书“倚竹”二字,端的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正是时下推崇的风格。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皇上喜欢什么,那时下就推崇什么,连带着科考都是大批量这样的字。国子监的学生,整日里临的帖子也大都是这种风格。
    沈瑜虽自己写的不算好,但眼光却称得上是还不错,轻而易举就能分的出好坏。
    眼前这幅字,绝对是上乘了。
    可巧宋予璇也在,就一道凑过来看,沈瑜一回头,就见着她正在发愣,问了句:“怎么了?”
    “这个……”宋予璇回过神来,轻声说,“应当是宁谨的手笔。”
    第71章
    先前与沈瑜商议找人题字时,宋予璇立即想起的便是宁谨。
    宁谨是去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写得一手好文章,字也是没得挑的,国子监的学生甚至也会辗转托人要了他的文章来抄录。若是能让他来题这个匾额,那么对那些学生而言,便是一种吸引了。
    只是为了避嫌,并没有提起,却不料如今竟这么巧。
    沈瑜有些惊讶:“你能认出他的字迹?”
    “是,”宋予璇索性就承认了,“这的确是他的字。”
    惊讶之后,沈瑜意识到这也正常。毕竟宋予夺与宁谨本就是有交情的,找到他那里,也没什么好诧异的。
    沈瑜对宁谨这个人观感微妙,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耐。
    自打当初蟾宫折桂之后,一时风头无两,拜在周太傅门下,入翰林院,堪称是天下读书人的共同目标了。如今宋予夺请他题了字,无形之中对这茶楼生意还是多少会有助益的。
    “将这字妥帖的送过去,让匠人们装裱。”沈瑜吩咐了青溪,将她打发出去后,又看向宋予璇,“按理说这事不该我多嘴的,只是……”
    先前宋予夺曾托她帮着为宋予璇的亲事掌眼,可她一直没能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去谈此事,如今既是提起了宁谨,索性就趁着这机会来问了。
    她才一开口,宋予璇就知道是什么事了,脸颊微红。
    “你可有中意之人?”沈瑜顿了顿,索性讲话给挑明白了,“还是说,你依旧是看中宁谨?”
    她问得太过直白,宋予璇低下头,轻轻地应了声。
    声音虽小,可态度却坚定得很。
    这事不出所料,可沈瑜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瑜,早前你是说我与他身份悬殊,因而不合适,”宋予璇抿了抿唇,而后又道,“可他如今已入翰林,虽不敢说前途无可限量,可至少也是有真本事的……总好过那些出身世家的纨绔。”
    宋予璇这点说的倒也没错,何况以沈瑜的出身,也不会去因此看低了宁谨。再者,若这亲事能成,宁谨跟将军府便有了姻亲,官途上想必不会坎坷到哪里。
    可沈瑜从一开始顾忌的就不是宁谨的身份,她垂眼想了想,道:“你们的性格未必合。”
    听她这么说,宋予璇反倒笑了,问道:“什么样的性格才算是合呢?”
    沈瑜被问住了,想了又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先前她是觉着宁谨心思太过深沉,宋予璇又不通人情世故,可如今宋予璇接手后宅之事近一年,再不是先前那个软糯可欺的姑娘,也就没什么合不合。
    最重要的是,宋予璇对宁谨实在是一往情深,虽然没有到哭着闹着要嫁过去的地步,可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劝回来的。这姑娘在这点上还是颇像云氏的,认准了什么,就再难回头。
    “你若认准了他,那我改日就同你大哥提一提。”
    沈瑜到底不是她的长辈,不好多说什么,最后的决断还是得宋予夺这个长兄来。
    宋予璇抿唇道:“那好。”
    接下来,沈瑜就又忙生意上的事情,没见着宋予夺,也就没机会去同他商议此事,不过她隐约也能猜到宋予夺会怎么想。
    宋予夺一向宠爱这个妹妹,而宁谨于他也还算是知根知底,说不准真会点头同意。
    有了字,匠人很快就将匾额制出,送到了茶楼那边,请沈瑜来过目。
    这茶楼之中已经收拾妥当,大堂中整整齐齐地摆了家具,并非是常见的四方桌,而是窄长的桌案,一角摆放着制式相同的青瓷壶与竹制的杯盏,还有盛着清水的白瓷瓶,其中供着正当时节的花草。
    每张桌案间以竹帘隔开,其上绘制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
    一眼扫过去,雅致得很,又赏心悦目。
    上了楼后则是雅间,摆设仍是与楼下的风格如出一辙,只是更为精细些。
    这些物件看起来低调,可费的银钱却不少,以至于匠人反复确认过预算,才敢放手去做。
    “这可真是……”点青这些日子都在绸缎庄,并没插手这边的事宜,如今随着沈瑜来看了一番,瞠目结舌,“你得费了多少银钱啊?”
    沈瑜粗略地估算了下,报了个数。
    她看起来神色如常,可实际上也有些肉疼,好在如今的情形对得起花出去的银子。
    “你这好大的手笔,”点青又随她到后院去看那制成的匾额,感慨道,“我起初还以为你会先试试水,有眉目之后再说,结果你这是直接把全部身家都压上来了啊。”
    沈瑜起初也没准备做得这么绝,可她又不想敷衍了事,所以到最后银子也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就赌这么一次,成就成,不成……”沈瑜绕着腰间的系带,慢悠悠地说,“不成的话就把这店面一卖,也能拿回不少银钱,今后就安安稳稳地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再不做生意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院,见着了那匾额。
    点青扫了眼,赞叹道:“这字可真不错。”不过她的注意力并没在这上面,只赞了句,便没再追问下去,而是问道,“你可要择个黄道吉日,热热闹闹地开张?”
    先前绸缎庄重开时,便是先造势,而后热闹开张,第一日就吸引了不少人来。
    “不成,这些读书人可不喜欢这种架势。”沈瑜早就想过这事,若有所思道,“等赶明让人趁着傍晚将匾额一换就行了,不必搞什么开张仪式。”
    点青想了想:“也是,还是你想得更周全些。”
    “毕竟我的身家可都压在了这生意上,”沈瑜笑道,“等下个月初吧。还有几日,容我再想想可还有什么疏露之处。”
    她将这茶楼上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遭,方才回了宋府。
    将进修齐居时,沈瑜恰巧遇着了出来的褚圣手,侧身问候了声。
    褚圣手在宋家另有一处院子住着,听青溪说,那院中已经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有时候从那边过,远远地就能闻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他醉心医术,如今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了宋予夺的腿伤上,并不爱搭理人。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在沈瑜面前停住了脚步。
    沈瑜眉尖一扬,语气中也带上惊讶:“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先前褚圣手医治了云氏,如今又在为宋予夺治腿伤,因而沈瑜待他很是客气。
    褚圣手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向她道:“老朽在这府中也留了数月,是时候告辞了。”
    按理说,褚圣手是宋予夺请来的人,不管是去是留,都该跟宋予夺商量才对,怎么会到她面前说?但沈瑜并没顾得上想这么说,先是怔了怔,紧接着问道:“那将军的腿伤……”
    “老朽无意于什么富贵权势,在贵府留这么久,无非就是想要试着治一治这疑难杂症罢了。”褚圣手冷声道,“可将军不愿配合,那我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趁早走人算了。”
    见他这模样,沈瑜总算是听出些眉目来,感情褚圣手这是跟宋予夺出现了分歧,所以才闹脾气要走。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先稳住他道:“您老先别动怒,将军这么做或许是有什么缘由,我这就去劝劝他。”
    褚圣手又道:“我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可若是不想治病,也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便拂袖走人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沈瑜在发愣。
    沈瑜近日都在忙生意上的事情,压根没见着宋予夺,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关心他的伤,到如今被褚圣手发作了一通,才知道原来宋予夺的病情有变。
    云氏离开之后,这东府之中便再没有长辈,以至于褚圣手只能同她发作。
    沈瑜将方才的对话又想了一遍,叹了口气,认命地进了修齐居,到正房去走了一趟。
    进门时,宋予夺正在书房之中看棋谱,手边还摆了个已经空了的药碗,沈瑜还能嗅着淡淡的苦味。
    见她过来,宋予夺将棋谱放下:“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与方才褚圣手气急败坏的模样相反,宋予夺非常平静,看起来跟往常并没什么区别。
    沈瑜在窗边坐定,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我方才来时,遇着了褚圣手。”
    宋予夺一愣,而后无奈地笑了声:“他向你说什么了?”
    “他老人家气得说要走人,”沈瑜见他并没抵触的意思,方才又道,“听他的话音,像是你并不配合治疗?”
    宋予夺避重就轻:“的确是有些分歧。”
    他不肯详说,沈瑜也不便追问,只是说道:“褚圣手是难得的神医,许多宫中的太医都及不上他,若真是将他给气走了,将来再后悔可就晚了。”
    沈瑜没硬劝,可态度却也已经很明显了。
    “好。”宋予夺只淡淡地应了声,未置可否。
    他少有这样的时候,看起来兴致缺缺,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一样。
    沈瑜没来由地想起来年前宋予夺回京之时的模样,风尘仆仆,身上仿佛还带着边关的寒气,望过来的眼神中也几乎没什么感情,让人看了便不由得退避三舍。
    那时她心神不定,与宋予夺也算不上熟,所以并没多言。可如今经历了这么些事情后,却开始隐隐有些为他担忧了。
    宋予夺平素里并不是这个模样,但这腿伤是当年在西域之时留下的,他可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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