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夏佐充满羡慕地看了一眼，甩了甩麻木的肩膀，一咬牙，把那光能炮当个木头桩子一样按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搂住，一顿狂按发射按钮，面前立刻多出一排没有腿的星之灵。
    他好像听见谁在他耳边气恼地指责：“太没有形象了！”
    不过夏佐暂时顾不上，过度紧张让他不自觉地淌眼泪，他努力眨眨眼，避免眼泪阻碍瞄准。
    四个人被包围，竟然一点都不像处于劣势，星之灵和他们对轰了一会儿，后排的指挥官挥了挥手。
    “电磁炮？”
    海登大吼一声，一道蓝光已经在星之灵手中炸开。
    这不是一个常规作战武器，甚至是个淘汰武器，电磁轨道炮在星际航行时代刚刚开始时威力无穷，用来打落敌国卫星，但如今人类帝国统一，这种会轻易被绝缘橡胶破解的武器早就不在常规人类军备列表里。
    只是，海登忽然想到——外骨骼盔甲内部是有电路的，电磁炮如果能制造频率相同的电场，就会严重干扰外骨骼的电路，星之灵敢在这时候拿出电磁炮，说明他们破译了人类外骨骼盔甲的频率。
    圣光盾被海登甩出，电磁与圣光这两种体系完全不同的力量在空中对撞，竟然互相消弭，但星之灵接二连三发射的电磁炮成功撞碎了海登的护盾，那片圣光像破碎的琉璃，灿烂，但是裂成小片，消失在空气里。
    海登和奈哲尔立刻脱掉外骨骼，离开真空后，那东西对传奇圣骑士以及德鲁伊来说聊胜于无，海登手快，第二道圣光盾亮起，他猛冲出去，还顺势把冒出电弧的外骨骼丢进星之灵群，嘭地一声爆炸声，那外骨骼像个小型炸dan一样炸倒一片星之灵。
    轰——圣光凝聚成光剑，混合着光能刀本身的威力，一刀将扛着电磁炮的星之灵切成两半，连地面都出现了深深的一道裂痕。
    “夏佐没事吧？”
    “没……没有！”夏佐用力吼道。
    但一股不安瞬间袭来，海登猛然回头：“埃兰？”
    所有人都意识到为什么星之灵会动用这件武器了。
    人类和虫族可以丢弃外骨骼，但人工智能的本体，本身就有电路，是割舍不了的。埃兰太像一个“人”了，以至于没有人在意过他是不是生理上的人类。
    细小的电流从仿生人体的皮肤下流动出现，人工智能正条件反射地做出了一个人类躲避强光一样的侧头挡脸动作，但是他越动越慢，更多的电流从他的关节处迸发，哪怕没有被电磁炮正面击中，但周围的电磁场干扰了他的核心模块——人类造物用的电流系统大同小异，会引发外骨骼爆炸的电磁频率，一样，对人工智能来说是致命的。在人类淘汰电磁炮后，制造的所有机械都不专门做绝缘防护了。
    他不再动了，仿生人体没有倒下去，而是变成一座雕像。他眼底的光芒慢慢熄灭，变成两颗普通的玻璃球。
    “埃兰？”奈哲尔伸手摸了他一下，仿生人体上流窜的电流让他瞬间麻木了半边身体。
    强烈的危机感从此处催生，海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将夏佐挡在了身后。
    黑色的气流在空气里流窜，奈哲尔站在那具人工智能的仿生人体旁，细小的雷电在空气里若隐若现，奈哲尔的眼角眉梢都出现了焦黑的血痕，但雷电却十分小心地避开了埃兰。
    “奈哲尔！”海登低喝，“别冲动，帝国有得是精通人工智能技术的工程师……”
    “埃兰？”他又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德鲁伊感受得到生命力量的流失，像沙粒从指缝流出，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屁工程师。
    黑云扯动奈哲尔挡在脸上的刘海，露出他色泽诡异的异色双瞳——这会儿它们看起来不像品种猫了，金色的那只慢慢变成橙色，蓝色那只一点点变紫，最后它们变成步调一致的血红色，像两颗红宝石，或者换个不那么俗气的比喻——
    像鲜血。
    像割裂大动脉时喷出的血，鲜艳亮丽，代表着生命的流失。
    来不及了，黑云汇聚成风暴。
    咔嚓……
    地面忽然裂开了，光洁的能源站地面像是忽然之间经历了几百年，金属生锈，钢筋腐蚀，连太空合金都蒙上明显的斑驳刻痕，宇宙射线穿过裂隙，照在星之灵的表皮上，枯萎的诅咒在他们的灵魂当中蔓延。
    在这场风暴中，海登感受到死亡，是那种最暴虐的死亡之力，是大自然孕育的劫难，以雷霆万钧的气势，要夺走风暴下的生命。
    成片的星之灵毫无声息地倒下，跌落地面时他们被撕碎成一团泥状物，像是经过经年累月的腐蚀，金属变成一钱不值的锈。
    有人发出叹息。
    “他变成德鲁伊毁灭者了。”
    夏佐这回清晰地听到了脑海里的声音：“宇宙中不止有欣欣向荣、蓬勃生机，自然是一个完整的圆，有荣就有枯，凋亡腐败一样是自然之力。感受大自然的负面情绪而进阶的德鲁伊被叫做毁灭者，死亡与枯萎会主宰他的灵魂、泯灭他的理智和良知，他会诅咒所有的生灵，会摧毁一切生命，会腐化眼前看得到的所有灵魂，直到世界回归荒芜。”
    “哥哥？”夏佐下意识地抬头，“你醒了？”
    “……没有，有人不让我醒，你加油。”路德维希的意识模糊地回答，就又沉入了更深处。
    夏佐欲哭无泪：“我怎么加油呀？给他们两个念一首歌颂爱情……额，不是，念一首歌颂生命的诗歌吗？我就会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灯光，道具，音响，准备开工！
    现面向广大学徒诚征一名经纪人！
    第七十七章
    能源站里回荡着的声音十分折磨耳膜, 就像狂风吹过裂谷时发出的尖锐咆哮, 德鲁伊毁灭者制造的黑色风暴在整个空间站流窜，它们狂乱地飘舞，撕碎每一个结构应力点, 奈哲尔本人站在风暴中心, 毁灭以他为圆心蔓延, 但他自己也是生命，他自己也在毁灭之圆内，所以毁灭者的诅咒力量连同他自己一起包括了进去。
    像大地龟裂，露出熔岩，奈哲尔的皮肤被暴虐的力量撕裂, 赤红血肉飞入枯萎魔法里。
    片刻间他几乎骨肉分离, 露出狰狞骸骨, 恐怖片特效一样的场景切换，连海登都惊呆了。
    皮肉裂开的巨大创痕像是形成了一只又一只眼睛，血红的目光看到哪儿, 哪儿就是一片荒芜。
    死亡领域蔓延, 星之灵的灵魂被扯离身躯，发出耳朵听不见的惨嚎。
    但是奈哲尔仿佛感受不到伤痕，席卷而来的悲切像巨浪淹没他的意识, 那是面对大宇宙伟力时无法挣扎的悲怆——天空坠落谁能挡住，山体倾颓谁能阻止，大地沸腾谁能抚平？自然的毁灭是不讲道理的，死亡从不提前预约, 它就在路边安静等着，抓到哪个行人就是哪个。但它又是自然的一部分，只生不死的世界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一片死亡的寂静里，某个夹杂着电流的声音，像是旷野深处种子终于发芽的声音，它终于穿破一片荒凉的原野，在荒野之子的耳边说道——
    “太丑了！我要分手！”
    嚣张的死亡气流在半空中顿住，下一秒，用比蔓延快了十倍的速度猛缩回圆心，皮肉飞快弥合，那些流出来的血以光速倒流，假装无事发生。
    下一秒出现在原地的德鲁伊又是一个人模人样的德鲁伊。
    可惜，面目疮痍的能源站和黏糊糊一坨的星之灵证明了刚才确实发生过什么。
    奈哲尔严肃转身，最后一丝红光压在灵魂深处，冬雷过后，贫瘠的冻土裂隙里伸出细小脆弱的春芽。
    他郑重地说：“不行。”
    人工智能的仿生人体依然僵死在原地，但奈哲尔绝对不会听错，即便那个声音已经充满了电流扭曲的杂音，埃兰的语气也绝对不会被认错。他甚至看到那双灰蒙蒙的机械眼珠里有一闪而过的狡黠。
    夏佐红着脸，把自己的光脑从埃兰的外接数据接口上拔下来，过载的电流一并烧毁了那只光脑，但在光脑被报废前，夏佐完成了任务。
    奈哲尔恍惚地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夏佐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他小声说：“我借助埃兰的联网功能，把我以前写的诗发表到网上去了。”
    “……诗？”奈哲尔的声音声调高高上扬。
    夏佐点头：“对，题目叫《挚爱不死》，同时满足了歌颂生命和歌颂爱情。”
    一片寂静，地面上惨死的星之灵只剩遗留物，咕嘟嘟冒泡泡。
    “……所以，这是什么原理？”哪怕是全场最冷静的海登，也陷入了迷茫，“埃兰濒死，奈哲尔疯了，然后夏佐上传了一首诗……埃兰就活了，奈哲尔也不疯了？夏佐……
    海登的语气里同时带着困惑和骄傲：“你这首诗……今年要拿星际文学奖了吧？”
    夏佐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变成红彤彤一只，他再次小小声说：“那是我六岁写的诗，哥哥选的。”
    “路德维希醒了？”海登立刻问。
    夏佐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感觉他还在，但他现在不回答了，他最后提醒我，我那首诗威力不够，没法直接让埃兰好起来，他让你用圣光把埃兰的灵魂剥离出来，放到奈哲尔那里，等他醒过来再处理。”
    人工智能的生命力量依然在缓慢流失，刚刚夏佐相当于给他充了个电，但人工智能赖以维系生命的物质基础——主板模块——全部烧毁，约等于人类的身体触电死亡。
    “哥哥说，要快，人类的灵魂和人工智能的不一样，人类死后，会暂时变成亡灵，精神力强的可以留在身体里，但人工智能死了，随着数据销毁、主板和生物模块永久下线，他的意识体就会消散。”
    这下奈哲尔急了起来，他短短几分钟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再来一次他血管要爆了。为了防止德鲁伊在荣枯两种力量间来回折腾搞爆自己，海登立刻动手，夏佐还从法师瞬间共享过来的记忆里，默写出一份《傻瓜式灵魂剥离教程——圣骑士专用——大法师路德维希著，赠予海登》，上头明明白白写了怎么剖灵魂，看完之后别说海登，夏佐觉得自己都学会了。
    ……
    “所以，不管多烂的诗，哪怕会把文学家气到吐血，只要是吟游诗人‘公开演出’的诗，就能成为魔力媒介。”路德维希喟叹。
    “是的。”虚空里，某个声音回答，“但是打字施法真的太不成体统了。”
    路德维希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他能听到自己说话，但那真的是听到自己说话吗？他感受不到他的耳朵——一个灵魂是没用外在器官的，他现在听到的声音，不过是精神力的某种感知而已。
    “你为什么把我扣在这儿？”路德维希疑惑地看着虚空，或者说，自以为看着。
    那个声音回答：“你出去了，还有德鲁伊和吟游诗人什么事儿了吗？你选那个圣骑士到是还不错，能看。放心吧，这个能源站不是就炸完了吗，他们已经屁颠屁颠往下一个跑了。哎，这圣骑士确实还行，脑子没长在肌肉里，还知道把那小人工智能的灵魂往德鲁伊充满治愈力量的那半边灵魂里塞。”
    路德维希骄傲：“那当然，那是我家海登。”
    海登活蹦乱跳就行了。至于人类和虫族们能不能挡住星之灵，路德维希从不紧张，如果他们真的败得一败涂地，他自己一个法师加上去，也于事无补，如果他们最终能坚持到胜利，那多一个路德维希也只是锦上添花。
    路德维希刚才抽空看了一眼，嗯，海登会好好照顾夏佐的，米娅也很乖，虽然没太看清米娅手里捏的那个迷你小人具体是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虚空里的声音飘忽不定：“只不过，那德鲁伊悼亡人也太闹着玩儿了吧！”
    德鲁伊悼亡人，悼念死亡，迎接新生，在感悟了大自然枯萎与死亡的阴暗力量后，选择坚守生命，就像护林人耐心守候山火烧过的荒山重新长出第一棵草叶。同时拥有枯萎与治愈两种对立力量的德鲁伊，是平衡的守护者，也被称作悼亡人。
    奈哲尔在几分钟内，经历了由自然德鲁伊堕落为毁灭者，又从毁灭者状态找回理智，成为能够感悟毁灭却能同时约束毁灭的悼亡人。
    这是德鲁伊最稀有的分支，先别说厉害不厉害，千年不出一个的概率就决定了这是一个珍稀保护动物啊。
    虚空中的声音感慨万千：“进阶悼亡人居然这么简单，把他男朋友当面宰掉再救活就行，这是什么神奇进阶小捷径啊！德鲁伊传承这么多年，终于把脑子传丢了，只懂黄色废料了？”
    路德维希不是很赞同：“我觉得，他是被埃兰那句要分手给吓成悼亡人的。”
    失去理智了吗？吓一吓就好了，对严重降智的第三文明感染者和脑子发昏的德鲁伊同样有用！
    “那个小吟游诗人也很有意思。”虚空里的声音再次说，“别的吟游诗人施展魔法都是唱，虽然个别跑调跑得我想把他声带拽出来当腰带，被迫选择说唱，但我还第一次遇见不好意思张嘴，所以压根不出声，用打字施展法术的吟游诗人。”
    路德维希一本正经胡乱总结：“这叫后现代主义吟游诗人。”
    虚空里的声音露出一点点疑惑：“现在的魔法流派已经这么放荡不羁了？”
    路德维希：“你这么了解魔法，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随口回答：“你不是猜到了吗？”
    路德维希了然：“你会读心？哦，你又不是人类法师，你当然有可能具有类似能力。你把我困在这儿不让我苏醒——我已经是传奇法师，还从星界走过一趟，但我却挣脱不了你的束缚，这只能说明——你的力量不属于物质位面，不属于普通世界。”
    “呦，不傻。”那声音说，“你炸自己实验室的时候像个喝多假酒导致上头的地精，现在倒是很敏锐啊。”
    路德维希的脸在看不见的地方红了那么一下，严肃道：“我已经认识到过去的错误了。”
    “嗯，你接着分析。”
    “你的力量不属于人间，属于法则。”路德维希从善如流，“你在我加深了与魔鬼同调之后才对我出手，因为在没有完全与魔鬼同化之前，我还大部分属于主物质位面，高于主物质位面的力量不能介入，但一旦我染指了深渊，即便是我借用它的力量，虚无深渊的烙印已经遮盖了我的灵魂，现在起我是正经的魔鬼领主，可以算属于虚无深渊的力量了。传闻里光明神与黑暗君主联手设立了界壁，将魔鬼和恶魔放逐到深渊，并与主物质位面分割，防止它们吃光普通生灵。这里是虚空，你是代表法则出手阻拦‘魔鬼领主入侵人间，深渊腐化物质位面’的神灵，所以，大概率你永远都不会再让我回去了，对吧？你精通魔法，还嘲笑德鲁伊和吟游诗人，对圣骑士挑挑拣拣……所以……你是魔法之神？”
    虚空里的声音好半天没有回答，几乎默认了这套说辞，路德维希对自己“再也回不去”这件事毫不关注，反而兴奋地喊了出来：“魔法之神真的存在？我以为那是喊着玩儿的呢！”
    “呃……”那个声音顿了顿，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回答，“确实，一开始是闹着玩的。你知道的，除了至高主神光明神与黑暗君主，德鲁伊和精灵还额外受生命与自然之神庇护，黑暗骑士在紧要关头可以呼唤死亡与杀戮之神，黑暗精灵有暗夜女士，一部分荒野信徒受牧野之神庇佑，半兽人有部族祖灵和蛮神，北方边陲某些苦修士的修道院里，部分僧侣能得到白昼女神的眷顾，脑残术士凑数喊深渊之灵……等等等等，所以凭什么就咱们法师没有神啊，没有神很不方便的，你想在震惊的时候高喊某神，由于没有个统一的名字可以喊，导致你喊火元素眷顾，我喊水元素保佑，他张嘴喊了个奥术在上啊，看起来特别无组织无纪律。”
    路德维希点头：“我知道，然后古代法师们随口编出一个魔法之神，拿来当统一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