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陆父怒，他见不得张明凤的眼泪。
    “不想听，你们可以走。”陆璟深索性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谁也不想见，反正没有祁妍的日子，他恨不得就这样睡死了。
    早些年，他还有点希望，期盼着祁妍哪一天真的原谅他，所以他在部队里拼命，只希望有一天能挣出自己的事业，护着祁妍，所以在没有能力之前，他不敢去打扰祁妍，即使是知道祁妍就在江城，他也就只敢远远的看几眼。
    他当时就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进了特种部队，他也没有想那么多，如果顺利，就可以得到自己想到的军衔，以后陆家也不敢拿他怎么办，他就去找祁妍，就算是不要脸了，跪在祁妍家的门口求婚，也要求成功。要是不幸死了，他也解脱了，不用自责，祁妍会过上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但谁会想到，成了现在半死不活的可怜模样，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是个浪费氧气的废物。
    祁妍拿着地址上写的卡片进了疗养院，她先问了陆璟深的名字，前台的人说没有这个人，她刚郁闷，毕竟，苏慕也没有必要去骗她，正好碰到了陆父，张姨。
    张明凤显然也没有想到会遇到祁妍，她虽然在事情平静之后，跟李玉溪打过几次电话，但对于祁妍的事情，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从李玉溪的口中，知道祁妍现在在江城过得很好，今天见到，祁妍比当年李玉溪年轻的时候还要漂亮。
    听说现在的单位也好，工作也体面，张明凤不用想也知道，祁妍的未来是一片光明的，这样的好姑娘，怎么会愁找不到好人家。
    “叔叔，阿姨，好久不见，请问陆璟深在这里吗？”不管怎么说，祁妍不能怪叔叔，张姨，要不是他们，母亲后续的很多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听母亲说，学校之所以愿意等她那么长的时间，还愿意聘用她，是张姨在后面善后。
    母亲也经常跟她说，那件事谁也不能怪，只能怪她当时的思想太迂腐了，要是早点离婚，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现在想去看陆璟深，毕竟，听着苏慕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对劲，祁妍内心不安，她想亲眼看看。
    张明凤听祁妍这么说，突然就哇的一声哭出来，把祁妍吓了一跳。
    先头张明凤脸上粉底涂得厚实，祁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来，以前明艳的一张脸，现在苍老了许多，就连陆父头发也花白了不少，满脸的沟壑，只是几年的时间，不至于老的这么快。
    张明凤虽然说要找祁妍去安慰陆璟深，但祁妍真的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正如陆璟深说的一样，她总不能在自己的儿子残废了之后，才想着祁妍，毁了祁妍的下半辈子。
    “张姨，你别急，先擦擦，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一定要帮忙。”祁妍心头软，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哭的人，还是她的长辈，现在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她递上了纸巾，但是张明凤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越擦越多，没个尽头。
    要是早知道，陆璟深会极端成这个样子，张明凤就算是跟陆父离婚，什么都不要，只要陆璟深跟她在一起过，也是心甘情愿的，看到陆璟深现在的样子，无疑是在她的心口上狠狠挖上了一刀。
    最终还是陆父开口，他的声音比记忆里面的声音苍老了不少，他眸色沉沉，望着走廊最里面的房间，叹息，“璟深在101号房间，小妍，叔叔也不求你别的，就是希望你好好劝劝璟深那个孩子。”
    陆璟深最讨厌和其他的人共用一个房间，里面只住着他一个人，推开门，房间里是浓郁的药水味。祁妍还没进去几步，陆璟深就听到了声音，他现在烦躁的很，才刚把人赶出去，怎么人这么快又进来了。
    “他妈的，你们一个个听不懂老子的话吗？叫你们走，居然还要进来。”自从整日只能在床上度日之后，陆璟深就烦躁的很，原本脾气就戾气十足，现在更是阴晴不定，小护士根本就不敢进来，没几句，就能被陆璟深骂哭了。
    陆璟深的手拂过床头柜，哐当一声，不锈钢杯子就掉了下来，声音刺耳。
    祁妍捂住了嘴巴，她先是被陆璟深的动作吓到了，走到近处，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陆璟深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总算是明白了叔叔阿姨的心情。
    陆璟深觉得不对劲，要是父母早就出声了，护士也会惊叫，他觉得奇怪，抬眼，一眼便望到了祁妍。
    陆璟深先是一愣，在反应到是谁之后，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他下意识的咆哮出声，“祁妍，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陆璟深边说，边把头钻进了杯子里，把自己的头捂了进去，他的手死死的扒着被子，他不怕被人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但是唯独祁妍，他不愿意现在的样子被她看到。
    在祁妍的记忆里，应该是他最帅气恣意的样子，而不是现在他的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祁妍一直以为陆璟深出身高门，现在应该是英俊潇洒的社会高层，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般情况见面。
    眼泪自然而然就掉下来了，一开始她是有点怨恨陆璟深的，毕竟想通了，和心里是否有疙瘩是两回事。每次想到陆璟深的样子，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母亲摔下楼梯血流满面的恐怖场景。
    但在看到陆璟深现在的样子，她心里就只能想着他的伤势。
    祁妍捂着嘴巴，拼命压抑着从唇角快要溢出的声音，她不敢大声哭出来，她比谁都要懂陆璟深的骄傲。
    但又忍不住心疼，她一直拼命读书，努力工作，考证，提高生活水平，为的就是想跟陆璟深拉近一些，哪怕是一点也好。
    但，陆璟深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当看到陆璟深的那一瞬间，祁妍就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多少年的时间，她始终是放不下陆璟深。
    她走到陆璟深的床头，蹲下身子，趴在了陆璟深蒙着头的身上。
    隔着一层被子的热度，让祁妍是真实的感受到陆璟深就在这里。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出口，但是祁妍知道不是现在。
    陆璟深捂在被子里，知道祁妍正抱着他，要是以前，陆璟深恨不得现在就把祁妍压在床上，好好放在心尖上疼爱，但是现在的他，再也没有了保护她的力量。
    向来骄傲自负的他，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做不到，甚至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要是早知道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在战场上，陆璟深就觉得拿起枪，一枪打穿自己的太阳穴。
    被子里面是呼出的湿润润的气息，陆璟深低声道，他少有的祈求的声音，在求着他最想要拥抱的人，“祁妍，这次换我说，你走吧，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第60章
    祁妍的工作, 一旦忙起来就得加班加点，在单位里，祁妍在储物柜里放了一个睡袋, 如果真的忙的回不去，索性就在单位里面凑合, 单位空调，卫生间都有, 比祁妍以前的苦日子可要好了不少。
    中午, 在单位的餐厅, 祁妍吃着点的外卖, 吃了一半，就接到了陌生的号码，看着是江城的号码，祁妍就接了下, 声音并不熟悉, 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性, 声音细细软软的, 她似乎也不熟悉祁妍，只是轻轻开口，问，“请问您是祁妍小姐吗”
    打电话的是新派去照顾陆璟深的小护士, 她胆子小, 何尝是见过陆璟深这么糟脾气的。
    虽然，陆璟深不让祁妍来找他, 但是祁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坚持每天都去，陆璟深从原来的抗拒到妥协，最后都随便祁妍了。
    但近一段时间，由于工作的原因，祁呀好久都没去疗养院了，陆璟深发了很大的脾气，性情比以前愈发的古怪，新来的小护士实在是没办法，才想了各种方法搞到祁妍的号码，偷偷给她打电话，毕竟，只有祁妍在的时候，陆璟深的脾气是最为稳定的。
    需要照顾陆璟深的医护人员，简直是把祁妍当做了救星。毕竟，陆璟深并不是常人，那可是陆家的小少爷，矜贵的很，要是在病房里出了什么事，谁都逃不了干系。
    但，医护人员也是人，谁能受得了陆璟深的脾气，他即使躺在床上，但砸东西的手法是相当的准确，谁也不敢招惹。
    小护士实在是怕极了，加上陆璟深好几天不肯好好吃饭，一条命全靠营养液吊着，要是陆家的人过来，少不得说他们是照顾不周。
    祁妍认得那个小护士，好像是姓周，看上去毕业也就没有几年的时候，脾气很好，笑起来的时候，酒窝很甜。
    脾气好的人，总是容易被欺负，遇到陆璟深那个混世魔王，祁妍捂了捂额头，光是想也能够想得到，被欺负的多么惨。
    祁妍可是记得第一次见到陆璟深的时候，陆璟深可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两只眼睛恨不得长到了天上，满脸不耐烦。
    祁妍当时是怕陆璟深突然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她想第一个时间知道，就给疗养院丢下了电话，没想到真的打来。
    “陈姐，我这边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我打算带回家去整理一下。”祁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单位的人打了个招呼，先溜去了菜场买点新鲜的菜在家做好，打车去了医院。
    进门的时候，陆璟深的脸色很差，小护士可怜兮兮的给他弄着输液，旁边的饭菜显然是一口都没有动。
    小护士见到祁妍，脸色转晴，她手上的动作加快，干完自己的事情，赶紧出去，虽然不知道这位祁妍祁妍陆少什么人，但，是个人都看的出来，陆少对这位是不一样的，要是其他的人待在病房里那么长时间，直接东西扔的满地都是。
    祁妍就算是待了一天，陆少都安静的很。
    “送你的。”祁妍把闲话扔给陆璟深，陆璟深皱眉，抱怨，“我才不喜欢这东西。”
    祁妍笑，“反正也不是我买的，我只是废物利用而已。”
    “什么意思？”陆璟深抓着鲜花的手，青筋毕露，狐疑的看了祁妍一眼。
    祁妍把包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保温饭盒，深意笑了笑，“当然是追求我的人送的，我那里小，放家里也是浪费，不如搁在你这里。”
    “你，你”陆璟深气的说不出话来，这花是二手的也就算了，居然还是追求她的男人算了，祁妍分明就是故意的。
    “怎么，生气了，可是你不是赶我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跟谁谈恋爱或者是谁追求我不都无所谓吗？”祁妍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陆璟深。
    现在的祁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依附于其他人的小女孩了，就算是惹怒了陆璟深，她现在也犯不着怕什么。
    陆璟深被祁妍的话噎住，祁妍弯弯唇角，把饭盒打开，热气腾腾的香气从饭盒里飘出来，“听说你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现在趁热吃吧。”
    边说，祁妍边把陆璟深床上的架子支起来，陆璟深伤的是腿，但是手指灵活着呢。
    “我不饿。”要是其他的人劝他吃饭，他早就把饭碗打饭，现在长期躺在床上，基本上不消耗什么体力，他根本就没有胃口。
    “不饿也得吃下去。”祁妍把筷子放上去，语气坚定。这些天，她经常来，不光是自己放不下陆璟深，还有听张姨说了陆璟深这么多年的事情。
    在梅镇的时候，祁妍当时觉得自己配不上陆璟深，所以让陆璟深离开她，是最好的选择，她知道陆璟深喜欢她。
    但年少的喜欢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也不敢肯定这就是一辈子，再加上陆家的插手，让祁妍彻绝望。
    她没有想到陆璟深居然义无反顾去部队当兵，成了铁血硬汉，虽然以前就知道陆璟深的身手很好，但陆璟深总是漫不经心的行为，压根就不像是会去战场上浴血奋战的人。
    他在为了她改变，去跟陆家抗争，抱着必死的信念去最危险的地方拼搏。
    而这些她并不知道，觉得陆璟深后来没有联系她之后，肯定是重新过回了陆家少爷的生活，而她心安理得的，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要不是苏慕，她甚至是不知道陆璟深会在这里。祁妍了解陆璟深的性格，要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他或许更希望所有的人把他当成了死人。
    祁妍也懒得和陆璟深争执，她知道陆璟深有多么的固执，要是他不想吃东西，那么谁也逼不了他。
    “那你到底怎样才肯吃。”祁妍索性摊牌。
    “我要是说你答应不再来了，我就吃呢。”即使是躺在病床上的陆璟深眉目也依旧锋利，容貌英俊，跟高中的时候相比，五官更加硬挺，浑身一副正气。
    “我不来，你又在病房里发脾气，我来了你又让我走，陆璟深你什么时候跟个女人一般。”
    “老子什么时候像个女人了。”陆璟深眉头紧皱，兴许是在男人堆子里混惯了，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人，他撇撇嘴，一脸不爽，“况且，你听谁嚼舌根，说我乱发脾气的。”
    在清醒之后，陆璟深就变得越发敏感起来，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没用的残废，任何一个人的眼神，他都会觉得是嘲讽。
    他不想去外头，也不想见任何的熟悉的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谁都说的。”祁妍觉得与其给陆璟深乱猜，还不如给出这答案，陆璟深想弄走一两人容易，但总不能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撵走吧。
    “你要是不吃，我就把这东西给我公司的同事当夜宵，说起来，我现在工作的单位，有不少都是喜欢我的，想必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祁妍在职场混了几年，性格活泼了不少，都是同龄人，很少有人正经说话的。
    况且，祁妍比谁都明白，陆璟深在乎她。
    激将法果然有用，陆璟深眸色沉沉，立刻脸就成了猪肝色，他并不是个伟大无私的人，他可以逞一时之快赶祁妍走，但他并舍不得真的放开祁妍。
    他吃着祁妍熬了好几个小时的骨头汤，还不忘吐槽了句，“一点都不好吃。”
    祁妍气的差点吐血，忍不住对着陆璟深的脑门就是一拳头，她憋红了脸，“给你吃饭还这么啰嗦。”
    祁妍虽然是穷地方出身，但是厨艺算不上好，只能说是自己能吃的程度，上学有食堂，上班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外卖解决。
    偶尔过年会见，都是母亲做的饭菜，她的厨艺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陆璟深何尝被人揍，况且，他现在还是一个病人，他瞪圆了眼睛，眸光锐利，要是以前，祁妍还真的是会怕陆璟深，但现在，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因为陆璟深双腿不能动，而是心境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以前对上什么事情都怯弱的祁祁妍。
    “原来还是挺有生气的吗？”大概只有惹怒了陆璟深，祁妍才会觉得陆璟深是真实的活着的。
    下半身瘫痪的痛苦，祁妍没有亲身体会过，但祁妍大概能够感受的到骨子里面的那种自卑，正如祁妍当时只能仰望着陆璟深一样。
    陆璟深微愣，望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什么时候，丢了自我，他都不知道。
    但，现在的自己再也无法像个正常的男人护住祁妍。
    他抓着白色的床单，眼睛干涩，他痛苦道，“祁妍，我现在是个残废，就不要在我身上花费时间了。”
    比谁都要锋芒毕露的陆璟深，无法忍受现在的自己。
    陆璟深此刻的模样，让祁妍想到了当初弱小的自己，只是当时她残缺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的欠缺，习惯伪装自己，渴望温暖，却又怕被人拒绝，被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