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旁边的苏曼柔和谢明远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心思各异。谢明澈握着阿胭的手不由地紧了又紧,半晌后,他闭了闭眼,再睁眼看向谢廷耀的时候,他嗓音寒凉,语气缓慢,“您最好祈祷祖母没事,要不然……您等着看。”
任是谁都没有料到,这忽然来的重病,就让谢老太太就此搭上了一条命。
谢家所有人在医院里守了一夜,却没有等来谢老太□□然度过危险期的消息。
病危通知书下发到谢廷耀手里的时候,这个向来固执严肃的中年男人,竟半天不敢伸手去接。
最后还是谢廷礼红着眼眶,伸手接了过来。
随后病危通知书在他手里捏成一团,他反手就给了谢廷耀一拳,“你他妈算什么大哥!”
谢廷耀倒在地上的时候,脸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一瞬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苏曼柔尖叫一声,连忙和谢明远去扶起谢廷耀。
谢家的女眷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地啜泣。
阿胭看着谢明澈愣愣地站在窗边,那双凤眼里已经添了血丝,他神色空洞,好像什么也不剩下。
“阿澈……”阿胭唤他一声,自己却没憋住哭了出来。
老太太最后的弥留之际,谁也没有见,只叫了谢明澈和阿胭。
谢明澈几乎挪不动一步,还是阿胭拉着他走进病房里的。
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仍旧慈眉善目,看向谢明澈和阿胭的时候,仿佛神采依旧。
“我的乖孙媳妇儿……”谢老太太第一声,却是叫的阿胭。
阿胭咬着嘴唇,眼泪怎么憋都憋不住,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她还是没有忍住,哭出声,“祖母……”
“乖,不哭啊。”谢老太太轻轻地说。
再看向旁边直愣愣的谢明澈时,谢老太太眼里终于忍不住泛了泪花,她嘴唇微颤,“明澈……祖母对不起你啊。”
“没有,祖母,是我,是我对不起您……”
谢明澈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他慌乱地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
“你父亲……就是个混账!”她颤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眼角又滑下泪水,“我就不该对他存有期望,期望他会待你好……”
“是祖母,没有教好你父亲,也是祖母……没有早些找到你。”
她从来都知道,她的这个长孙在外边儿,吃了太多的苦了。
在他还那么小的时候,他承受了太多在那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事情,而他的父亲……却已经将他全然忘记。
可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公平,这个世界给他的苦远比乐要多得多,他也还是一个赤诚善良的好孩子。
“祖母,我没关系,没关系……”谢明澈已经语无伦次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
他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惊惶无措过?好多年都没有过了。
“你放心,祖母没有签字。”老太太有些吃力地说着,声音却已经开始有点含混不清。
“我知道。”
“你父亲不疼你,祖母疼你。”她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我知道。”
“你要好好待阿胭,她是个好姑娘。”
“我会的。”
谢明澈呼吸渐紧,眼眶里一片水光摇摇欲坠。
“阿胭。”谢老太太半睁着眼睛,费力地看着阿胭,“好孩子……你要,要永远陪着明澈,他只有你了……”
阿胭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了,她只能用力地点头,眼泪又一颗颗地砸下来。
“明澈,你……权当,没这个父亲。”
最终,谢老太太勉强弯了弯干裂地嘴唇,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下来,“祖母……盼着你好好活……”
当她握着谢明澈的手指松开的时候,他愣在原地半晌,最终跪倒在地。
他知道,从这一天起,他永远地……失去祖母了。
在他还没来得及真正走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第62章 亲子鉴定 ...
作为谢家的传家宝, 阿胭数百年来, 见惯了谢家人的生生死死。
一代人的陨落, 又有新一代的谢家人从老一辈人手里接过家传血玉, 变成新一任的谢家家主。
阿胭对待死亡的概念一向浅淡, 而谢家人与她之间说到底,几乎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是感情上的焦急, 所以这百年来, 她虽然看过多少代人的生死, 却一直都没有过太强烈的感受。
霞荫山的那位老修士说过了, 凡人是这个世界上, 最脆弱,也最强大的存在。
然而再强大的凡人,也终究逃不过百年归老, 一抔黄土的命运。
或许是除却谢明澈之外, 阿胭再不曾这样觉得一个人这样亲切过,所以谢老太太在她面前闭上眼睛之后,她数百年来未曾因为凡人的生死轮回而波动过的内心, 就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
在谢老太太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阿胭也想过去找白舒晏寻求补救的办法,但正如白舒晏所说的“人死如灯灭”,无论是谁, 都没有办法阻碍凡人的生死。
曾经的他是如此,现在的阿胭亦是如此。
曾经天极山的九玄丹难得,而现在, 天极山的九玄丹于他而言,再也不是那么难以得到的东西了,可九玄丹对修仙者,对妖修,甚至是对灵都有裨益,却终归不能令凡人起死回生。
那太难了。
在谢老太太的葬礼上,在国外的谢家三女,谢明澈的姑姑终于赶了回来。
当着众人的面,她和谢廷耀大吵了一架,一向温婉如旧年代的闺秀的谢昔葶,第一次展现最泼辣的一面。
谢老太太生前聘请的律师在葬礼上宣读了她一早就定好的遗嘱,宣布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连同谢家主院的财权全都交由长孙谢明澈继承,一星半点儿都没有留给谢廷耀以及那对母子。
苏曼柔在听了律师宣读的遗嘱之后,脸色就有点不大好了。
但纵然心里暗恨着老太太做事太绝,但面上她也还是维持着一副悲伤的模样。
谢廷耀自从谢老太太去世的那天起,就一直是神不守舍的,话也变得很少,在葬礼上也恍恍惚惚的,律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仔细听。
而谢明澈从头至尾都跪在谢老太太的墓前,一句话也不说。
阿胭陪他跪着,在周遭所有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劝慰声中,她只认认真真地望着身旁跪得腰背直挺的男人,牵紧了他的手。
谢昔葶是谢廷耀和谢廷礼唯一的妹妹,是出了名的温柔美丽,早年出嫁之后,就常住在国外,并不经常回来。
而这一回,隔着大洋,她身在彼岸,直接错过了母亲人生中最后的短暂的时间,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
谢家的家传血玉是她寻回来的,她也知道老太太把血玉给了谢明澈,这样的意思很明显。
而她,尊重,也理解母亲的选择。
所以当着谢廷耀的面,她就直接说了,“血玉已经被母亲传给了明澈,那么明澈就是谢家主院的继承人,谁要敢抢他的权,我谢昔葶绝对饶不了他!”
虽然谢昔葶和谢明澈这个侄子并不算太亲近,但是她经由谢老太太教养长大,性子也是像极了谢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副柔中带刚的劲儿,在她眼里,谢明澈就是她唯一的亲侄,至于那些半路进门的,都做不得数。
她一向,是向着家里人的。
谢廷礼也是这样,听见谢昔葶的话,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是母亲的意思,当然要遵从。”
经此一事,谢廷礼和谢昔葶对他们的这位大哥,已经是失望之极了。
他们甚至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星子漫天。
一路上,谢明澈看起来都很平静,好像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即便是在谢老太太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跪在地上,也终究只是红着眼眶,无声地掉下一滴泪来。
但他牵着阿胭的手却总是握得紧紧的。
阿胭知道,他的难受,从来都不是肉眼可以窥见的,他一直忍着,憋着,在所有人的面前,他表现得尤为沉稳镇定,甚至是有点冷静得过分。
于是那些亲戚叔伯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过,说他天生凉薄,是个不会念好儿的白眼狼。
可是谁说,一定要哭天抢地才是真正的难过?人们往往都只在乎着那些浮于表面的假象。
谢明澈已经几夜未眠了,即便他一直睡在阿胭身边,但她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睡着过。
有时半夜她清醒过来,触摸到身边的一片冰凉时,她偷偷打开卧室的门走出去,就会发现原本从不抽烟的男人隔着玻璃门,站在阳台上,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
朦胧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阿胭看着他手指间的那一丁点儿火星,心脏就好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揪着,酸涩又难受。
晚上谢明澈如常躺在阿胭的身边,弯了弯略有些苍白的唇,哑声说:“睡吧。”
阿胭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翻身转到另一边去了。
台灯被他暗灭,房间里只剩一室黑暗。
阿胭隔着黑暗,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就这样,他没有转过身来,而她也没有动一下,整整一个小时。
他没有睡着,阿胭很清楚。
被子隐隐地被牵动着,原本强撑着睡意的阿胭有一瞬清醒,她分明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
紧接着,她就听见了他隐忍的呼吸声,还有几声模糊的哽咽。
如同一只绝望的困兽,缩在自己的角落里,舔舐着伤口。
阿胭连忙靠过去,贴近他,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身,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谢明澈一开始身体有些僵硬,但片刻之后,他却忽然转过身来,把阿胭整个揽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他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畔,阿胭被他抱得太紧,呼吸有点不畅,但她并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反而紧紧地回抱着他。
“阿胭,我不敢睡。”他忽然开口,嗓音喑哑,带着浓深的疲惫,“我怕我睡着了,就又会梦见祖母……”
阿胭用脸颊蹭蹭他的胸膛。
“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在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的时候,她却离开我了……”
谢明澈曾以为,时光漫长,祖母也会一直住在熹园那座大大的宅院里,等着他。
十三岁回到谢家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亲近亲人的能力,那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所以他已经忘记了要怎么和祖母相处,要怎么敬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