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魏丞没看她,继续低头看折子。莱阳强压下内心的苦涩,端着那羹汤默默退下去。
谁知到了门口,却恰巧撞见走过来的端宁郡君苏瑜。
苏瑜下午因为没有魏丞陪着,原是自己一个人躲在椒房殿里练字的,可她总觉得椒房殿的笔不大好使,就想过来御书房挑一根顺心的。不料竟瞧见莱阳端着汤盅从御书房出来,神情似有落寞。
两人四目相撞,双双见礼。
“莱阳县主怎么在这儿?”
莱阳笑容有些不自然:“我奉太皇太后之命给陛下送参汤,不过陛下用不下了,我正打算带回去。”
苏瑜对这位莱阳县主没什么太好的感觉,闻此也没说什么,只对她颔了颔首,径自便打算往御书房走。
莱阳突然唤住她,她闻声驻足,回头看她。
便见莱阳抿了抿唇,面露亏欠地道了一句:“我先前住在宫里并无他想,如今已然想通,明日便出宫去。之前如若给瑜姐姐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阿娘已经在给我张罗亲事了,到时候我若有了好姻缘,还想请瑜姐姐去喝喜酒。”
她是在方才一瞬间想通的,陛下的态度,也算让她彻底看清了。
既然不能嫁给心之所爱,便顺从家人的心意,未尝不可。
苏瑜却是一愣,没想到她突然间竟改了主意。
她来送汤,魏丞却一口没喝让她端出来,莫非是方才在里面魏丞对她说了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大家摊开来说清楚,莱阳放下执念,对大家都好。
不得不承认,这段日子因为莱阳县主住在长乐宫里,苏瑜心上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的。如今听她主动这么跟她说,她这郁闷了许久的心情才觉得似乎好了些。
苏瑜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县主若觅得好郎君,我自要去恭贺的。”
“那便这么说定了。”莱阳冲她灿烂一笑,随后拂了拂身子,端着汤盅欲走。
苏瑜看了眼她的汤盅,突然便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她这参汤端来又端走的难免心里会失落。说来这莱阳县主出了心里偷偷喜欢魏丞以外,还真没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如今人家既然都想通了,她总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便主动道:“这参汤既然都端来了,哪有让县主再端回去的道理,刚巧我也饿了,便让我拿去吃了吧。”
莱阳面上一闪而逝的错愕之后,她轻笑道:“这么久了,汤只怕都凉了,还是我带回去吧。”
苏瑜以为她在推辞,便主动伸手接过了:“没事,这汤盅很是保温,想来也不会多凉。”
她刚接过来便瞧见莱阳情绪似乎不对,诧异地问:“怎么了,莫非这汤有什么问题?”
莱阳顿时心虚,忙笑道:“不是,我就是怕万一凉了,瑜姐姐吃坏肚子。”
苏瑜摆摆手:“若真吃坏肚子了,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的。”说完,她已经抱着汤盅进了御书房。
莱阳呆呆地看着,面色登时便白了,汤被苏瑜端走了,万一她喝下去可怎么好?她想冲进去告诉他们实情,向他们认错,却又不敢。如果陛下知道了,会不会震怒,会不会责备她?
莱阳越想越着急,站在御书房门口,几乎都要哭了。
青枫看她情绪不对,走上前来询问:“县主怎么了,可是遇上饿了什么事?”
莱阳自然不敢跟他多说,只能讪笑两下,转身离开御书房。
回长乐宫的一路上,她心里很不安稳,思来想去的,便打算去找施景同寻找解决的办法。施景同给的药,说不定会有解药,如果她拿去解药给苏瑜吃下,想必就没事了吧……
这么想着,她重燃起一份希望,她焦灼地往着长乐宫的方向奔去,谁知半路上撞到一睹肉墙,抬头去看,却正是施景同。
看见她施景同,她一双眸子都跟着亮了,正要跟他说御书房的事,谁知他却挑眉逼近她几分:“你不是给陛下送参汤去了,如今怎么跑出来了?那汤呢……陛下可喝了?”说着四下看看,“如果喝了,你如今出来的时辰我算着不对啊。”
莱阳见他靠近,红着脸摇头:“我,我不想做那样的事了。”
施景同拧眉:“为何?”
莱阳抬头看他:“你说那药服下之后看到的是自己心仪之人,所以陛下如果喝了,必然把我当成苏瑜。难道我便要在苏瑜的影子之下承欢吗?我是莱阳县主,不是别人的替代品!何况,陛下醒来之后知道真相,肯定会震怒的,外祖母必然也会对我失望,再不疼我了。到时候我如果连累家人怎么办?你那分明便是馊主意,我不要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施景同面上挂了几分笑。
莱阳没注意他的表情变化,只是目光复杂了些许,轻叹一声:“我跟陛下和苏瑜说要听母亲的安排,寻一门亲事嫁了。”
施景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果然没看错你,莱阳还是小时候那个单纯善良的莱阳,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做那种不择手段之人的。莱阳,你忘了陛下吧,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莱阳愕然抬头:“你这话何意,莫非……”她面上有些愠恼,“你故意试探我的?”
施景同没否认,只是看着她道:“如果你真的用那东西与陛下欢好,我会看不起你,也会当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莱阳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在试探她?
施景同拍拍她的肩膀,勾唇轻笑:“既然想通了,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对了,参汤呢?”
说到参汤,莱阳才突然想起来一件大事,面露焦灼:“我方才从御书房出来碰到了端宁郡君,她可能为了怕我尴尬,好心替我解围,所以又把参汤端去御书房了,说她要喝……怎么办,她如果喝了,会不会有问题,陛下知道了怎么办!”
第101章
施景同听着莱阳的话, 也双眸自蓦然睁大:“你,你把那参汤给端宁郡君了?”
“她说要喝, 怕她起疑,我也不敢一直拦着,就,就……”莱阳简直都要哭了,“这可怎么办好啊, 表哥, 你有没有解药啊, 我现在就去给端宁郡君送过去。”
施景同面色也不大好了:“这东西哪儿来的解药啊, 估计是没救了。”
莱阳一张脸跟着煞白:“怎么这样啊,那端宁郡君如果真的喝下去, 陛下肯定会发现她的异常的。如果查到那药原是我给他的……”她摇着头后退几步, 结果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个人吓得魂儿都丢了, “完了,这下完了, 我死定了!”
“都是你, 你不是试探我的吗,那你怎么还放真的药在里面啊。”她急的都要哭了。
施景同如今也颇有些无奈, 他固然是试探她的,可如果她真鬼迷心窍要做陛下的女人,他自然也是真心帮她一次的,就当了结这些年他对她的情意。当然, 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后果如何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他不会再管。
原本他是很期待这丫头能够悔悟的,谁想到,悔悟是悔悟了,依旧闯出了大祸来。
看她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施景同一颗心也软了下来。敛眉沉思片刻,他蹲下来安抚她:“莱阳别怕,没事的,有我在呢。”
“可是现在怎么办,该怎么办呢。”她依旧泣不成声,“给天子下药形同弑君,是大罪啊,我会连累我阿爹阿娘,哥哥嫂嫂,我们一家人是不是都会没命的。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吻掉她眼眶滑落的颗颗泪珠子,突然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她立马抬头看着他,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眸显得楚楚动人。
施景同笑着扶她从地上起来:“你只管放心就是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去跟陛下说就好了。你先回长乐宫里待着,什么都别说,连外祖母也不能说,知道吗?”
莱阳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抱住了他的胳膊:“你不会要替我顶罪吧,那不行,这不是小罪,你会连累云南王的。”
“莱阳,你在关心我吗?”他看着她,眸色温柔了许多。
莱阳面颊一红,忙垂下头去:“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承担,不,不用你替我。”
他轻柔地帮她理着鬓发,笑道:“傻瓜,谁说我要去替你顶罪了,给天子下药的事我能随随便便承认吗?我有别的办法,不仅不会连累旁人,就连你我都会没事的。”
“真的?”她半信半疑,心里仍旧有些不安。
“自然是真的,我施景同是什么人,怎么会连这样的事都解决不了?你乖乖听话,先回长乐宫,知道吗?”
莱阳一时无措,只好点头,便见他突然转身,向着御书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莱阳心绪蓦然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他说的没事,可她仍觉得有些不安,踌躇片刻,到底没真的心安理得回长乐宫,而是跟在他后面也去了御书房。
——
御书房内,苏瑜端着莱阳那里接过来的参汤进去时,魏丞仍在批折子,抬头瞧见她时颇有些意外,神色倒是柔和:“你怎么来了?”
苏瑜笑着走过去:“我原本是来你这里寻一支笔的,不过方才瞧见了莱阳县主,就把她送来的参汤端进来了。”
她把参汤放在龙案上,打开后用鼻子嗅了嗅:“哇,好香的。”
魏丞拉过她在自己旁边坐下,宠溺地点点她的脸蛋儿:“你呀,就是心太好,中午都用过膳了,你哪里还用的下?”
苏瑜嗔他一眼:“怎么吃不下,参汤可是好东西,我前段日子忙着操办太皇太后的寿宴,如今也该补补不是?”
魏丞忍俊不禁:“是得补补,看来是我思虑不周了。”他说着主动拿起汤匙给她从汤盅里舀了一碗,“既然要补身子,那可得多喝些。”
苏瑜双手捧着那晚汤,小抿了一口品尝,回味片刻后不住点头:“味道真好,原来莱阳县主还会作羹,真不错。”
魏丞帮她擦了擦唇角的羹渍,目光里透着戏谑:“弄弄会做酒酿驴蒸,那酒还是上好的鹿血酒呢。”
苏瑜刚又喝了一大口,听到这话差点儿没喷出来。
她被呛得咳嗽好一会儿,在魏丞的大腿上捶了两下,双颊红扑扑的,分外诱人。
魏丞笑笑,只继续埋头看着折子。
苏瑜捧着参汤又喝了两口,实在喝不下,就放那儿了。
魏丞瞥一眼她没喝多少的参汤:“就知道你不饿。”
苏瑜咧嘴一笑:“自然是不饿的,就是看莱阳县主大老远端过来,再让人端回去不好嘛。我听说莱阳县主要出宫了,她能想通,多难得呀。”
魏丞抚了抚她的脑袋。
苏瑜将参汤搁下,拧眉道:“不过真的喝不下了。”
“放那儿吧,待会儿我替你喝。”魏丞道。
苏瑜也是这么个意思,宫里提倡节俭,不能浪费的。
见魏丞尚有折子要批,她也不好打搅,从他的案上寻了支自己满意的笔,便打算回自己的椒房殿去。
谁知刚站起来,她便觉得头昏脑涨的,捂嘴打了个哈欠:“我好困……”
魏丞把折子搁下,关切地过来:“好端端怎么困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瑜摇摇头:“也没有不舒服,就是好困,我想先睡一脚。”
魏丞叹了口气:“既然困,就先去里面睡吧,醒了再走不迟。”
苏瑜也觉得好,毕竟这会儿困意一上来,还真有些撑不住。她如果现在执意回椒房殿,只怕会睡到在大路上的。
魏丞扶她去里面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褥子,看她迫不及待闭着眼睡觉,魏丞有些不放心:“怎么突然这么困,不如我宣了御医给你看看。”
苏瑜闭眼打着哈欠说:“不用麻烦了,估计是前段日子太累了,我就小睡一觉。”
魏丞知道她前段日子为了太皇太后的寿宴必然是辛苦的,庆云殿的布置,宴会上的饮食,还有编排的歌舞曲目,哪一样都得她亲自把关。短短一个月能办成那样令人称赞的效果,哪有不劳心费力的,如今会觉得疲倦也是正常。
当初让她学中馈,可见也是没白学。他的弄弄,其实是很能干的了。
他轻抚着她道:“那就睡吧。”
看她睡着了,魏丞这才去外殿忙正事。
不多时青枫便进来了,禀报说云南王世子施景同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