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众人只觉皮肤上刺过一阵寒意,逼仄之感笼在头顶。楚墨白出了手,仅仅一招,朔月剑便刺入一人的胸膛。
还没人来得及看到楚墨白是如何掠到那人面前去的,一条性命转眼即逝。
鲜血溅到楚墨白的面颊,让他体内的坏字经更为张狂。
楚墨白杀了一人之后,没有把剑抽出,在那人还未咽气之前,他把手掌贴在那人身上,倒吸光这人所有的内力。
吸功之时,他的脸很奇异,一半痛苦,一半欢愉,仿佛在做的这件事是他一直想做又克制着没有做而此刻终于做了的事。
除了洛小花外,这是第二个被他吸走内力的人。
内力进入身体后,就像久旱逢甘露,被坏字经迅速吞噬,前次洛小花主动送他内力时,他是昏迷着的,这次却清晰地发现,原来以坏字经吸人内力时是如此舒畅的感觉。
终于有人看出了端倪,骇然道:“他走火入魔了,快走,别与这疯子纠缠了!”
楚墨白长眉如刀,凛冽地横着,轻吐了一句话:“谁也不准走。”
语调激愤、悲凉又残忍。
他一剑刺中了那个威胁叶水的人,剑尖入眉心五寸,拔出时只余一点鲜红。
那些人要逃,可楚墨白身法极快,迅速掠出一丈,一丈之内的所有人都被毙与剑下,朔月沾血长鸣,声音不绝。
这一刻的楚墨白无论是内息身法还是剑法,都达到顶峰,是他从未有过的巅峰状态。
那种强大内息之下的凛冽之气,渗进七窍,渗进骨头,看人一眼就如剜人一剑。
叶水惊恐地看着他弑杀的背影,觉得无比的恐惧。
她的怕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怕的是楚墨白像在消耗他已经剩下不多的生命力,她有种可怕的感觉,楚墨白随时随地会毫无征兆地倒下去,就像一团烧得正旺的大火被突如其来的凉水浇灭。
那些人看楚墨白已经发了疯,忙不迭地四散逃跑。
可惜脚力没有楚墨白好,没逃出几步就响起惨叫。
楚墨白出剑必是要害,那些人在他手里过不了十招。
他杀人如狂,而且无意运用多么复杂的招式,所用不过小楼最普通的剑法。
忽然之间,楚墨白觉得悲从中来,他不由想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所做总与他所想背道而驰,为什么他倾心付出的一切,却总为人诟病,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楚墨白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即便他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从不自怨自艾。
但是,现在,他却忽然很想得到一个能够让他释然的答案。
他心中狂嚣不止,脸上却是已经死了的表情。
突然有人近到楚墨白身侧,他此刻异常敏感,就是一颗血珠吹过去他都能看清它飞舞的弧线。
眼神清冷之下,他回身,出剑,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这一次,朔月却没有被利落地拔出,再去杀其他人,而是生生凝结在这人的血肉里。
楚墨白的剑太快了,快到叶水来不及叫他一声,快到楚墨白自己都无法收手。
叶水想让他冷静下来,她怕他如此运用内力,会油尽灯枯。
但她也不敢离他太近,所以到他身侧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些距离。
叶水估算得很准确,她只是没有想到,楚墨白的反应会这么敏捷,即便留了距离,都不足以阻挡朔月剑向她刺来。
剑光闪过的时候,叶水根本来不及逃,楚墨白也来不及收,因此一剑贯入胸口后,叶水的双目赫然睁大,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轻声喊他:“楚墨白。”
楚墨白脸上一片空白,无法反应自己做了什么。
叶水颤抖着抬起手握住了刺在自己身体里的剑,十分痛苦的模样。
心脏在骤然间缓下速度,她觉得呼吸困难,神智不清,轻轻抬起头,面前的楚墨白还是怔在那里,像是僵死过去。
他又该自责了。叶水想。
她张了张口,尽力说了一句话,风沙太大,她的声音被带走,但她想楚墨白耳力好,一定能听到。
楚墨白的确听到了,面无表情的脸开始扭曲。
叶水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话,随即头颅垂下。
她还是站着的姿势,因为剑还在她体内滞留,另一端被楚墨白牢牢握着。
叶水说的是:走,快走。
第154章 伤逝
黄沙翻滚, 玉门关外不止荒凉, 还带着切肤之疼。
忽然有两骑快马穿过沙尘,停在了这场杀戮面前, 马上的两人同时勒住缰绳。
停下的一刹,周梨就看到楚墨白的剑贯穿了一人的身体,未几, 剑被抽出, 那人倒在沙地里。
周梨被吹来的沙尘迷了眼睛,好不容易把手放下尽力睁眼,表情却在那一刻停顿。
她看清楚了, 楚墨白所杀之人是叶水。
周梨和江重雪从浮生阁启程,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总算到了这荒凉的边关,两人踏着城中的血腥赶来, 马蹄子上还溅着血点子。
“叶——”周梨喃喃着吐了一个字,须臾醒神,两腿一蹬, 从马背上纵起,凌空踏行了几步, 顺势落地,单膝跪在叶水的尸体旁。
叫了几声叶水, 并无回应。
周梨迷茫了一阵,慢慢把头抵在叶水的额头上,轻声唤道:“叶水姐姐。”
她耸动了几下肩膀, 眼神沿着还在滴血的朔月剑,慢慢看到楚墨白那张脸。
江重雪飞身下马,把那群还在逃跑的人拦住,问他们秦桧的动向。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秦桧已经逃走,看到江重雪背着的金错刀,登时醒悟,猜疑道:“你、你可是谢阁主的徒弟,江重雪江大侠?”
江重雪冷不防被人猜出了身份,也不点头摇头,只望着周梨的方向,和叶水的尸体。
他的脸色极为不好,阴沉得滴墨。
叶家兄妹助过他许多事,叶火死后,若非叶水一定要跟着楚墨白走,他曾想过,这一生一定要保叶水无虞。
江重雪冷声:“到底发生何事,为什么会这样?”
“是楚墨白,是他把秦桧放走的!”那些人恨声,“我们已经追上秦桧了,他却忽然反过来助秦桧逃走!”
“不止如此,他现在还想杀我们!”
“那个女子也是他杀的,”连忙有人跳出来说话,约莫是看出来江重雪认识叶水,指着叶水的尸身道:“楚墨白走火入魔,他发疯了,见人就杀,那女子就是被楚墨白杀死的。”
江重雪大约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始末,虽不至于对这些人深信不疑,但楚墨白杀叶水的那一幕,是他亲眼所见。
他手慢慢往后探,握紧了金错刀柄。
刀出鞘时,那些人为这强烈的刀气一惊,纷纷后退。
同时周梨从尸体旁站了起来,死死看着楚墨白。
楚墨白与她对视,脸扭曲得更厉害。
他低下头,剑上还沾着叶水的血。
他忽然苍凉地笑了一声,对面的周梨没想到他现在还能笑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轻声道,听不出是什么语气,然后抬起头问:“你信吗?”
这大概是周梨听过最愚蠢的话。
江重雪厉声:“是么,那你就去陪叶水吧!”
金错刀弹出的一刹,风沙变得更大。
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沙尘把天空掩埋,将周围变色,仿佛天地缩小至目之所及的方圆之地。
朔月。金错。
两把兵器在此时此刻,同时清鸣。
就像久候多时,等待了无数个日子,终在这一刻,有了一较高低的机会,因而气息沸腾。
楚墨白没有因为杀了叶水而做放弃之状,任由江重雪杀他,他看到他冲过来时,无所畏惧地道:“来吧。”
就像知道这一刻终会来临。
金错刀划出锋利光芒,刀尖轻微一摆,是流金刀法里的“开山”一式。
流金刀法使起来炫目逼人,凝聚了春风渡之气,刀光变得尤为熠熠。
刀尖摆过之后,四两拨千斤地扫向楚墨白颈项。
金刀堂的刀法都大开大合,流金刀法算不得好,比不上千错刀法。
周梨原以为他出手会是千错刀法,但没想到是流金刀法。
当年金刀堂被攻讦,楚墨白与江心骨交手,江心骨使的第一招便是这“开山”。
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江重雪没有率先使出千错刀法,而是循着当年江心骨的一招一式与楚墨白交手。
楚墨白只有一只手,但他此刻内息比往日强出十倍,竟也不见丝毫弱势。
朔月剑在手上划出半道弧度,断开了金错刀的锋芒。
江重雪脸色不变,当年江心骨败与楚墨白,他也未曾想过能以流金刀法胜过楚墨白。
他只不过,就是想把当年爹使过的,再重复一遍而已。
刀光被斩断,朔月锋芒太利。
楚墨白见招拆招,无论江重雪用何种招式对付他,他都一一接下,即便接不下的,也倚靠此刻强盛的内力硬生生抗下。
他内息翻涌到连江重雪都微觉诧异。
其实,那是因为楚墨白已经无法控制坏字经,只能任由它兴风作浪。
楚墨白的脸色是死寂的,眼睛里却露出某种可怕的凶光。
江重雪把刀锋一转,腾挪之间,千错刀法总算流淌出来,刀法沉重凝肃,招招杀机。
狂沙中观战的那些人都留在了原地,屏着呼吸看这场对决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