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那个，那个小哥哥——”谢笑书目瞪口呆，眼角红红的，“那个小哥哥是你？！”
    陆北杨阖眼，“是我。”
    那年他还不到十二岁，对这个病其实没有太多概念，只知道爸爸和爷爷非常着急。亲属配型失败后，他们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想尽办法为他寻找合适的捐献者。可就算陆家能耐再大，他们也没有办法控制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国内外的骨髓库都翻遍了也没有合适的。我爷爷打通关系，想尽办法请各大医院的人在病人里面碰运气，让他们查血液样本，找了两三个月，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
    “是我姐姐？”谢笑书问。
    陆北杨嗯了一声，目光幽幽看向她，“是你姐姐。我爸爸后来去了你们家，你爸妈知道后很吃惊。刚开始他们有些犹豫，觉得女儿年纪太小，也担心捐骨髓会影响健康。后来我爷爷又上门求他们，带着医生跟他们解释，说我们有从国外来的最先进的医疗团队，无论是取骨髓还是身体检查，都不会有痛苦，也不会影响健康。”
    “笑书，你爸妈是很好的人，他们非常善良。”他拉起谢笑书的一只手，轻轻在掌心揉摸，“我爸爸许他们家财万贯，愿意满足他们一切的要求，只要你姐姐肯救我。但你爸妈除了要我们保证女儿健康外，什么要求都没提。我爸说，你爸爸当初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自己也是父亲，都是为人父母的，很理解我们的心情。就让女儿去吧，能救人一命也是她的福气……”
    陆北杨不说了，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父亲当年还说谢家人都是好人，他们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病好以后要知道感恩，将来要好好报答人家。
    没想到……
    “笑书，我们小时候还见过一面的，你记得吗？”陆北杨斜身靠向她，轻声问。
    谢笑书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见过你？没有吧？”
    “你姐姐检查捐髓的时候你爸把你也带来了。我在病房里面远远看到你，你扎了两条长辫子，穿了个红色的连衣裙，笑嘻嘻地跟你姐姐招手，手里还拿着巧克力……”
    她的模样跟小时候变化不大，张开了，但还是那副洋娃娃一样的五官，眼睛又黑又亮，小鼻子挺翘。
    谢笑书想了半天，哦了一声，慢慢咧开嘴笑了，“拿着巧克力？那是我没错了。可惜我当时没注意到你。如果我知道我未来老公就在里面的话，我肯定往里多看几眼……”
    陆北杨用气音低低笑了两声，偏过头轻吻她的头发。
    谢笑书的记忆又跑到姐姐那边去了。她记得姐姐抽完血又哭了，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疼，就是好害怕。谢笑书很心疼姐姐，遵守承诺把巧克力全都给她了。后来……
    有一天回家爸爸妈妈都不在。姥姥急匆匆带她去了医院，她看见爸爸妈妈都在哭，还有叔叔姨姨也在那儿，他们都在掉眼泪。姥姥说她姐姐坐车出了意外，以后她再也没有姐姐了……
    谢笑书闭眼，轻轻揉了揉眉心。时间太久了，她都快不记得小姐姐长什么样了。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她们姐妹俩一起长大多好，爸爸也不会因为受打击太重，早早垮了身体……
    想到这儿她鼻尖酸楚楚的。
    “可惜，我姐姐不在了……”
    “笑书。”陆北杨轻声喊她。她从没听过他这样叫她，言语吞吐又苦涩，里面有好多情绪。
    她侧头看男人，发现他眼圈居然红了。
    陆北杨闭了闭眼，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重新开口。
    “你姐姐的意外，和我父亲有关。”
    谢笑书的身体明显一僵，她定定望着他，不自觉攥紧手心。
    “我出院后身体恢复得不错，我爸和我爷爷很高兴。那天我爸去学校接到你姐姐，本来是想去你家请你们全家人一起去我家做客的。”陆北杨看向她，深漆的眸里全是悲哀和愧色，“可没想到半路就出了车祸。”
    谢笑书的下巴颤了颤，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姐姐送到医院就不行了。我爸，在重症室呆了好几天，也没挺过去……”
    他还记得最后见到父亲的场景。他嘱咐他要照顾好爷爷，然后，补偿谢家。
    “是我害了谢家的小姑娘，是我对不起他们。人家救了我们的命，却不得善终。你一定要尽全力补偿报答他们，我死，我死都不安心啊……”
    谢笑书怔了好久，眼神都失焦了。
    “为什么会出车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外？”
    陆北杨沉默，下颌线崩得紧紧的，咬肌都鼓了出来。
    “当时的调查结果是意外，说是司机出了差错。可后面我爷爷又去查，结果发现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脚。”
    “谁？”谢笑书的声音打颤。
    陆北杨眸光闪动，“有人想害我爸。没想到你姐姐那天在车上……”
    “那到底是谁害了他们？”谢笑书抓住他的胳膊，眼角红通通的，“你们有没有抓到他？”
    陆北杨的喉头使劲儿翻了两下。
    “我一定会抓到他，我保证。”他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还在发抖，“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调查这个事，现在我有了线索，也搜集到一些证据。我保证，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对你姐姐，对你们家有个交代。”
    谢笑书使劲抓了抓长发，软踏踏靠倒在床头。她抬起手掌覆上额头，蹙眉合上眼。
    太乱了，太乱了。他说要说清楚，可她脑子现在好乱，有很多事情绕成一团，需要消化……
    陆北杨静静望着她，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
    “你怪我吗？”他轻声问她，声音沉落，带着沙哑。
    谢笑书摇摇头，没睁眼。又过了几秒，她向他看，黑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
    “没有。”她柔声道，“为什么要怪你？你那时候才多大啊？况且，你也失去了爸爸不是么？”
    陆北杨像被烫到了一样颤了颤眼皮，他的眼底蒙上雾气，眸色却清亮了很多。
    “你不想生病的，你爸爸也没想到会出车祸。”谢笑书喃喃道，“可这些事情就是发生了，能怎么办呢……”
    她声音低下去，听不见了。陆北杨抓上她的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后来呢？”谢笑书开口，“你爸爸去世了，那你妈妈呢？”
    她记得他以前说过他父母都不在了。
    “我妈……”陆北杨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她前几年急症，也走了。我爸去世对我爷爷的打击很大，我们家生意也受到重创。后来我就去国外念书了，前几年才回来。一来是因为爷爷年纪大了，再也是想回来看看你们家的情况。不仅我爸放不下，我爷爷也一直跟我念叨你们……”
    “哦……”谢笑书缓缓点头，心里却还有很多疑问。
    陆北杨好像很不愿意提起他妈。既然父母都不在了，他为什么不在国内爷爷身边呆着，反而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年呢？
    “那lokmance就是你在国外的时候创立的品牌？”
    “嗯。”陆北杨抚了抚她耳边的碎发，轻轻捏她耳垂，“我没有接手家业，我想有自己的事业。”
    从零开始，他逼迫自己用最短的时间成长。只有强大起来，立于不败之地，不再让人胁迫拿捏，他才可以回来保护要保护的人。
    “那你如愿了，现在这么成功。”谢笑书由衷夸赞，“对了，那你们家的生意是你弟弟在打理对吗？那天来的……是你弟弟吧？你们……”
    她看陆北杨僵硬的脸色，抿唇不说话了。不管那天来的人是谁，很明显他们之间有很深的芥蒂。两人不像兄弟，倒像是一见面就眼红的仇人。他也从没说过这个弟弟。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是我弟弟。可并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像你和小昱一样那么亲密的。”陆北杨唇线抿很紧，“我们家……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谢笑书没接话，也没追着问下去。陆北杨的家事似乎很复杂。豪门嘛，狗血是非估计不会少。
    陆北杨搂住她，往怀里紧了紧，“牵涉到我父母的事，时间久了，也很复杂。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谢笑书点点头，扭身抱上他结实的窄腰。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她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自言自语一般，“那你当初来征我的假男友，也不是偶然看到的，对吗？”
    “对。”陆北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顶，笑了，“你也真行，居然能想到征假对象回家。我看到后犹豫了很久，担心你被骗才自己去的。”
    “那你后来娶我，跟我……”怀里的人声音软软闷闷的，“是因为我姐姐救了你，你才跟我以身相许的吗？”
    陆北杨被她这话呛得咳了两下，嘴角弯了。她说话就是这样，让他永远也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以身相许啊，我一个大男人让你说的……”
    谢笑书不服气地小声嘟哝了句什么，大眼睛溜溜瞟了他一眼，垂下眼帘。
    “不是。”陆北杨柔声说，“我从没想过要闯进你的生活。”
    他回国后就一直暗中关注谢家，不动声色地帮衬他们母女三个。要不是谢笑书脑洞大开跑去找假男朋友，他是不会出面的。他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见不明不白的陌生男人，况且，这么多年了，他也想再去看看恩人家到底怎么样。
    本想帮她一次，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事情后来会发展成这样。
    和她结婚是因为要保护她不受陆南桑伤害，但喜欢上她，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
    只有她能让他失去理性和自控，情不自禁，甚至无法自拔……
    “但认识你，和你结婚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他贴着她低喃，轻轻吻她的眼睛，“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姐姐救过我，也不是因为别的，我就是喜欢你……”
    他用气音再次表白，落下的吻也是轻柔密集的。谢笑书被亲得睫毛发颤，眉梢眼角都抹上了甜蜜和笑意。
    她轻轻推开想吮她唇的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担忧，“那你现在怎么样了？白血病真的能治好吗？”
    “能。骨髓移植后我恢复得很好，两年不复发就算痊愈了。何况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谢笑书唔了一下，放心了些。
    他的健康状况应该是很好的，饮食作息运动有规律，自制力惊人。而且刚才看他那样子，身体也一点儿不像有毛病……
    “怎么？嫌弃我了？”陆北杨故意扬起尾音问她，一面轻咬她脖子上薄薄的皮肉。谢笑书闷哼，推了他一把。
    “来不及了笑书，嫌弃也不行，不退货了……”他头依然没从她脖颈上抬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笑书给他弄得又乱了气息，开口声音有点软，“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哪天又不好了的话，我也可以捐骨髓救你的……”
    她双胞胎姐姐可以，那她也可以的吧。想到能为他做些什么，其实她是很开心的。
    陆北杨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她，浅褐色的眼中慢慢聚集感动和心疼。
    “傻姑娘……”他摸了摸她的笑脸，语气宠溺，“我不会不好的。”
    他花了这么久才让自己强大起来，为的就是能保护爱的人，而不是再让他们为自己担忧牺牲。她姐姐救了他，他在心里早把他们看成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我会对你好，会把你妈妈和小昱也当成自己的亲人。”陆北杨握上她的手，撑开她的指间和她十指相扣，“以后换我守护你们。笑书，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愿黑暗远离你，美好靠近你。想把世上好的一切都捧给你，我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此刻，秃头作者要为小姐姐默哀三秒……
    谢笑书：请问亲妈我姐姐为什么没有姓名？
    因为想不出谢x书格式的顺口名字了tat取名废流下了泪水
    第 31 章
    谢笑书和陆北杨回了趟老家。夫妻俩向谢妈坦白, 解释了两家多年的渊源。谢笑书提前跟陆北杨说好, 先不要告诉老妈车祸是人为，免得老人受刺激承受不了。谢妈听完后怔了很久, 呆呆看了陆北杨好一会儿，突然泪如雨下。
    谢笑书也跟着掉了眼泪。安慰了老妈好一会儿, 老太太才慢慢平静下来。陆北杨垂着眼皮，眼角红红的。他走到老人跟前, 深深鞠躬道歉，说陆家这些你一直深深不安。现在他和笑书结婚了，他一定会好好对她，也会尽力补偿他们。
    谢妈摇摇头, 拉住女儿的手, “都是命, 就是命啊。好在你们现在过得好。你过得好就行啊, 你姐姐爸爸在另一边看着也就放心了。至于别的，妈也没什么要求了……”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哭完了, 又开始感慨了。说女儿现在出名啦, 找的老公优秀又疼人, 亲戚邻居都羡慕她有好女婿；又念叨着，说她活了几十年什么都看开了, 过去的都是命, 都有定数，现在只要她的笑笑过得好有人疼，她死了也能闭眼了。
    这话又把谢笑书弄哭了, 她抱着妈妈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儿，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太起身进厨房给小两口弄好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