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秦黎想起什么，又拨开她的头发，去看她后背。
    她的后背在录制第一期节目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按道理来说应该会留疤才对。可是她后脊椎位置一片光洁，别说是伤口，就连一条疤都没有。
    他正思考，一只黑猫跳到唐菲身上。它抬脸看着秦黎，解释说：“我们菲菲是驱魔天师，体质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口，她的伤口都会愈合的。受伤越重，她睡得越久。不过这个是小伤啦，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醒了。”
    秦黎：“她致命的伤口在哪儿？”
    “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会告诉你吗？想得美。”黑糖打了个哈欠，在唐菲大腿上趴下，慵懒地一掀眼皮儿，问秦黎：“青年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关切。你好像，很关心我们菲菲？”
    秦黎：“她是我的艺人，也是我的朋友。”
    黑糖声音慵懒：“唔。我跟着她这么久，好像从没见她有过什么朋友。”
    秦黎疑惑道：“她，没有朋友？”
    黑糖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菲菲是驱魔天师，白天忙着工作，晚上忙着捉鬼。属于她的时间少之又少，试问几个人能接受这样的朋友？也就只有我这种老精怪不会介意她的身份喽。”
    “我也不介意，”秦黎声音很低，似有若无，“公司艺人，亦拿她当朋友。”
    黑糖不再说话，看着他，好片刻才说：“真是搞不懂你们人类，当初讨厌她的人是你，现在拿她当朋友的人也是你。你们人类的情绪，真是变化莫测。”
    秦黎说：“有复杂情感，才是人类。”
    到了医院，校长把车靠边停好。
    刘淑芬主动去给秦黎开了门，又主动陪着男人和校长，护送唐菲上楼。
    医生给唐菲做了一系列简单检查，宽慰大家说：“放心吧，唐小姐没事，只是太困了，体力消耗过度，输一瓶葡萄糖就行了。”
    等医生离开后，校长感慨说：“大师不愧是大师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居然不治而愈。”
    大家陪着唐菲在病房里呆了三个多小时。等唐菲醒来，看见一屋子的人，撑着身体坐起来：“嚯，这么多人看我睡觉？我多不好意思。”
    秦黎主动给她倒了杯水，说：“刚才校长和刘阿姨已经把昨晚的事告知我。既然要把刘颖的故事拍出来，演员不能含糊。你和其它所有参与此事件的人，都本色出演。至于刘颖，肯定不能出镜，否则太吓人。”
    “对。我们另外找一个女孩演。”校长脑子里一瞬间就想到一个人，说：“就让那个叫子小白的姑娘来演吧，那小姑娘也参与了昨天的事。”
    里面的人正说话，市长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市长招手让护士离开，看着众人说：“既然要拍，就拍好。这次费用就由国家出，拍成反校园暴力的公益片，也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刘颖的故事，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我希望，不仅是我们a市，也希望全国校园都能做到杜绝校园暴力！”
    市长昨晚被黑糖直接丢到了手术室门口，医院的医生护士到现在都纳闷，他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的。
    他伤势不严重，只是轻微脑震荡。休息一晚上之后，除了有点疼，其它都还好。
    比起自己的伤势，他更关心那个女孩子。毕竟，刘颖只是万千校园暴力受害者中的一个，并不是唯一。
    接下来一个星期，《荒岛孤村》的官博和秦黎发微博官宣，声称他们联合西辰国际中学做了一期番外篇。
    番外篇的演员公布，网友一脸懵逼：
    “卧槽，这期番外篇怎么只有唐菲一个？这特么都是谁和谁啊？所以唐菲被爆出调戏蔡旭之后，节目组是直接把蔡旭踢出去了吗？这个骚操作，我服气！”
    “等等，那个扮演校长和副校长的演员……真的是西辰的校长副校长！”
    “不怕告诉你们，那个扮演市长的演员，真特么是市长！”
    “哦，我也不怕告诉你们，那个扮演教育局局长的男人，真的是……”
    “卧槽这期演员太可怕了，所以这期到底要拍个啥啊！校园贞子吗？西辰国际放假一周，就是因为拍摄这个片子吗？”
    “据说这个番外是公益片，领导们都在，大家克制一点。冲着这是一个公益片，就收敛一下黑演员的言论吧。”
    ……
    番外篇拍了整整一个星期，真实的还原了刘颖所遭受的一切。
    刘颖初二进入西辰，那时候对这个学校所有的东西都怀揣着一种好的期待。可因为她是特招进来的学生，所以一直不受班里人待见。
    吴媛媛爸爸是知名娱记，微博大v，他的爆料粉丝们都深信不疑。吴媛媛仗着爸爸的名气，在社会上结交了很多朋友，同时，她也是班里的女霸王。
    她看不惯刘颖不用考试就进入这所学校，故意给她打上贫困生的标签。她从来不叫刘颖的名字，总是唤她的外号：
    “贫困生，今天下午轮到你和我值日，我社团还有排练你帮我扫一下。”
    “贫困生，快上课了，你去擦一下啊黑板。”
    “贫困生，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还以为你考试多厉害，居然是全班十五？你这么能耐，咋不考第一呢？你穷就算了，学习也不行，以后能干啥？你以后如果考不上好大学，毕业了找不到工作，来我家吧，给我当保姆。”
    ……
    刘颖原先的学校师资力量不行，她来西辰后努力考了一个班级15名。她本来觉得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受到吴媛媛的讥讽。
    更加让她难受的是，吴媛媛考得比她好。大约是受了吴媛媛的影响，刘颖的成绩一落千丈。
    有一次自习课，吴媛媛在班里抽烟，刘颖被呛得直咳嗽，大着胆子制止她。却遭到她的报复，当着全班同学面给了她一耳光。
    当时如果不是班长和学习委员、体育委员一起上来制止吴媛媛，恐怕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吴媛媛喜欢欺负刘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已经和老师说过，可依然不能制止吴媛媛这样的行径。
    他们相互打商量，为了防止刘颖被报复，三人轮流送她回家。
    可是吴媛媛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直到有一次，她和爸爸一起去吃火锅，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和男人一起走出酒店的刘淑芬。她和爸爸一共去吃了两次火锅，这样的情况就看到两次。
    于是，她缠着爸爸吴晓武一起去跟拍刘淑芬。吴晓武是娱记，并不想跟拍女儿同学的家长。奈何女儿又哭又闹，他只能答应下来。
    连续一周，他们都拍到刘淑芬和男人进出酒店。照片被吴媛媛洗出来，那姑娘把照片复印成两百份，寄到了刘淑芬厂里头。
    刘淑芬因此背上骂名：婊子、不知羞耻。
    即便她再三解释，那是她和酒店的朋友一起找的客户，只是做按摩、洗脚，并不是做身体买卖。可是压根没人信她，哪儿有做按摩洗脚去酒店的？都认为是不正当交易。
    刘淑芬百口莫辩，只能一心一意赚钱，自动屏蔽那些不好的声音。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闹到了学校。
    现在网络发达，每个班级都有一个群。这些群没有老师、家长，更加没有校领导，是学生们自己的聊天天地。
    某天晚上，一条匿名消息将这些照片发到了初三二班的班级群。
    匿名人称：“我为有这样的同学不耻！刘颖妈妈拿身体买卖，恶心。家里都穷成这样了，刘颖居然还不好好学习，真是辜负了贫困生这个好位置。呵呵，这种小野鸡，不配留在我们学校。”
    班级群都炸开了锅，虽然班长第一时间处理了群里的照片和消息，可还是有手快的同学截到了别的班级圈。
    一传十，十传百，刘颖的事在一天时间，就传到了高中部。各个班级群里，评论好坏掺半。
    有同学说：“这是她妈妈，又不是她！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每个人讨生活的方式不一样罢了，用得着这样嘲笑么？拍摄照片的人也是恶心，明显别有用心。”
    也有嫉妒刘颖的同学说：“刘颖我知道，就是初三2班长得特别好看那个女孩。前几天我看她从经过酒店，我还纳闷……会不会她和她妈妈一起？卧槽太重口了，恶心。这种学生就应该开除吧？”
    也有路人同学只是参与讨论一个八卦，跟风骂两句“恶心”、“毁三观”，下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可当他们在校园里遇见刘颖时，又会想起来她是谁，然后小声讨论，指指点点。
    刘颖很多时候都当没看见。
    那天早晨是周一，轮到她值日，她很早就去了班里。她到班里后发现，有人比她更早，吴媛媛带着外班几个女孩坐在教室课桌上，不怀好意看着她。
    她转身想离开，头发却从后面被人拽住，一把将她扯回教室。她们将她按在墙上扇巴掌，她们脱了她的衣服拍照片。
    她们在她的校服上，写上乱七八糟的话。那些侮辱言语，不堪入目。
    她们临走前警告她，如果她敢告诉老师和班干部，就把裸照发出去，让全校男生都看她的照片。她只能忍气吞声，只能把校服塞进课桌里，以防被人看见。
    升旗仪式上，因为她没穿校服，害得整个班级都被通报。虽然班长并没有对她说什么过重的话，可她似乎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失望。
    她觉得自己拖了全班乃至全校的后腿。
    她准备自杀的那天晚上，发了一条说说：“再见了。”配图是一张灰白色的房子，让人看着十分压抑。
    校服摊放在书桌上，手机qq却还闪烁着。
    ——班长文勇：“刘颖，记得明天穿校服哦！不要再忘记啦，么么哒。”
    ——学习委员张梅：“刘颖你怎么了？看你发的说说好像很不开心啊。是不是吴媛媛又欺负你啦？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们哦，不要自己憋着。”
    ——体育委员樊涛：“上周一吴媛媛是不是让人欺负你了？妈的，下次我让她在体育课上多跑两圈！她爸是吴晓武了不起是吧。我和文勇张梅已经说好了，班主任如果再不管她，我们就去找校长。校长再不管，我们就去找教育局局长，就不信没人管得了她！”
    只可惜，这些来自班干部的关切，她再也看不见了。她死后汲取了玉叶子的灵力，化成怨气极大的地精，让那些在qq群里、背地里辱骂诽谤过她的同学，全部陷入昏迷中。
    那天如果不是秦黎赶到，她早就将吴晓武撕成碎片。如果不是唐菲介入，昏迷的那些同学也将一睡不起。
    ……
    在公益片里，清楚地交代了刘颖遭受的迫害。也将刘颖之后化成怨灵所做的一切，都大部分还原。几位领导的坚守，校长诉说曾经的经历……
    这期主题被取名为“伤害”，主要讲述校园暴力和网络暴力两个主题。在片子结尾处，有一段黑屏，闪过一行字：
    “以上，由西辰国际中学20x9届初三二班刘颖同学事件真实改编。
    敬以此片，希望社会关注校园暴力和网络暴力，不做残害同学的凶手，也不做残害陌生人的键盘侠。”
    结尾彩蛋分别是校长和初三二班集体班干部的发言。
    秃头校长和镜头打招呼，说：“大家好，我是西辰的校长，刘颖同学事件，让我感到很惭愧，这也是我作为一个校长的失职。电视机前的同学们，你们曾经每一条恶毒且以讹传讹的言论，都是击垮刘颖防御墙的利刃。也许电视机前也有很多同学，与我、与刘颖一样，都遭受过校园暴力，但我也希望，同学们可以更加坚强。被人看不起，那就更强大。被人污蔑，那就想办法澄清。被人摧残身体，那就试图打回去！打不赢就跑，跑不了就去告诉家长、老师、校领导，甚至警察，总有一个会给你实质性的帮助！”
    “作为一校之长，我呼吁全国学校的校领导，都能关注校园暴力，做到绝不姑息！一旦发现此类现象，立刻开除！情节严重者，学校不予收容。同学们，不要轻看生命，也许你现在的年龄，觉得有些事是天大的事。可当你坚持下来，挣扎出来，十几年、二十年后再回头看，会发现有些挫折，不过是促进你成长的动力。逃避事情不如解决事情，死亡的世界没你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当你被人厌恶时，不要理睬。因为，总有一个被你忽略的人，深深爱着你。”
    校长发言结束，紧跟着是初三二班同学。他们在青年广场点满了红蜡，为已故的刘颖祈福。
    班长手里握着一支蜡烛，对着镜头说：“刘颖，你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那就好好的去投胎啊，做一个崭新的人。如果你真的变成了地精，那也不要害人。你要眼泪嘛，我给你嘛。知道你去世了，我眼睛都哭肿了。刘颖，你要好好的，下辈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下辈子你做我的班长！”
    学习委员是个女孩，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刘颖，我答应过你要把你的成绩拉回前二十，我都还没做到呢，你怎么就……刘颖，你是班上最乖的女生，就算做鬼也要做最乖的鬼。千万不要和改编的那个故事一样，变成一个坏鬼。你是最棒的！加油！”
    体育委员长得很粗犷，可他此时也同样泣不成声：“刘颖，我不懂什么宽慰的话。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那我就多说两句把。我奶奶说，人作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人行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你要相信，欺负过你的人不是没有报应，她会为自己所做的一起，付出代价的。”
    镜头又到了其它同学身上，他们手捧着蜡烛，异口同声对着镜头道歉：“对不起。”
    或许他们是坏孩子，可他们真的后悔了。他们也是看了片子，以上帝视角看完了整件事的全貌，才知道是他们做错了。
    他们不该被网上的事带节奏，不应该不明真相地去中伤人。恶语伤人六月寒，有些话说出口，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成片和彩蛋全部播出后，节目组在网上发起了公益话题活动。
    #杜绝校园/网络暴力，做个有思考能力的人#
    这个话题发出去后不久，西辰国际校方宣布开除吴媛媛等曾经对刘颖造成过身体伤害的同学。吴媛媛和其它几个女孩被曝光，网络上一片骂声：
    “妈的真的是哭死我了，女孩太可怜了！键盘侠们别骂唐菲了，一起骂这个姓吴的煞笔和她爹吧！她爹太恶心了，现在看来，蔡旭和唐菲的事情估计也是假的，恶心！”
    “就这样害死了一个女孩，好心痛。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有转世轮回多好啊，如果片子里收集66666个真情眼泪是真的该有多好啊！要眼泪是么，给你！”
    “如果眼泪真的可以让姑娘转世轮回，我哭十斤！呜呜呜，我是真的哭了，这期番外篇拍得太好了，现实和鬼怪的结合。”
    “太心疼姑娘了，真的，给这期编剧和参与的所有演员都加鸡腿吧！”
    “心疼+1，希望看了这期节目的在校生，也都可以受到启发，不做校园网络暴力的持刀人，关心同学，谅解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