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她点点头,然后专心吃小龙虾。等菜上齐,桌上气氛渐入佳境。几方人马是竞争对手,自然也是同行,共同话题还是很好找的。
于是大家找了些不疼不痒的话题,比如夸白鹅最近某部大女主古装剧收视能打,再比如聊聊有关部门的最新政策等等。
关于谢青版权的问题,被大家用一种很巧妙的方式穿插其中。
譬如在聊完那部大女主古装剧的时候,白鹅的那位就看了过来:“你这种大女主题材现在是最吃香的,现在年轻人流行两个思维:1平权;2赚钱。这种感情线比较少但主角升级线酸爽的,特别合适!”
说着话锋一转:“所以我们是很看好你这部作品的,肯定好好开发,合作方面各种条件咱们都可以商量着来嘛。”
陆诚笑吟 吟地听着,把上桌比较晚的酥皮鹿肉夹给她一片:“趁热吃,不然酥皮就不酥了。”说完看向白鹅的人,“这个吧,咱们回头找个机会认真谈,餐桌上怎么说得清楚。”
他已经用类似的流程挡了好几次别人扔给她的问题了,这是其中最正经的一个问题,直接谈到了合作层面。
但谢青扫了一眼,诧异地发现对方竟然还挺高兴?
大概是因为他虽然在挡,但同时模模糊糊地给了一个继续往下谈的机会吧。
暧昧不明的态度拿捏得很合适。
陆诚在这一行里,是有两把刷子。
谢青默默地想。
接下来她基本就是以这样的流程吃完了这一整顿饭。
“大大,您看这方面您的心理价位……”
红酒鹅肝。
低头吃鹅肝。
“大大,我们主要是想单独开发网络剧,您看网络剧单项版权的话您……”
红烧肉。
搭着米饭吃。
“大大,您有什么很喜欢的演员吗?我们这边演员资源不错,都好商量。”
陆诚叫来服务生,让在小龙虾的锅里下一份捞面。
油焖虾的汤底搭着捞面味道很好。
谢青这顿饭吃得,很撑。
对比起来,陆诚就吃得很少了。大概只象征性地吃了三两只虾、尝了几口别的菜。
小龙虾剥完壳上桌的时候是留着虾头的,别人都因为盘子里堆满了虾头而换过两次盘,他的一直没换。
最后还得他结账。
不过,饭虽然没怎么吃,工作倒做得很到位。
离开湖小龙后谢青仔细回忆,发现在这场饭局里,他说了诸如长度、大致走向之类的关键信息,也讨论了版权开发方面如何处理能降低成本、如何做能减少操作难度。
但关于细纲、具体价格、合同条款之类,一句都没有在这样容易热血冲脑的应酬氛围下详谈。
也就是说,在这场饭局上,版权方如果对玄幻题材的开发问题存在顾虑,他提供了粗略大纲和操作方式,降低了顾虑;但如果想打听细纲抄梗洗稿,没戏。
想谈论拍摄方面的价格,可以;想借酒桌交情压低版权价格,没戏。
谢青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佩服。
不同于前阵子策划营销带来的直接震撼,也不同于在诉讼问题上的那种“老奸巨猾”,她觉得刚才在饭局上的陆诚,很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场。
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又把什么都做好了。
无招胜有招。
只不过眼观六路之下,没顾上让自己吃饱。
在饭店门前又寒暄了一阵,大家依依不舍地握手,惺惺相惜地互加微信。
之后陆诚开车送谢青回鲁院,从湖小龙到鲁院要路过一条挺繁华的街,街上有好几个购物中心和写字楼,底商大多是蛋糕房便利店咖啡厅。
街景从窗外循循晃过,谢青想了想,跟陆诚说:“能停一下么?”
陆诚:“怎么了?”
她说:“我去买一下明天的早餐。”
他便开始将车靠边,又道:“我听说鲁院的伙食不错?”
谢青:“是不错,但明天上午没课,想睡懒觉。”
鲁院的早餐是七点半到八点半,起晚了就没了。
他笑一声,将车停稳。她便打开门下去,进了一家蛋糕房。
过了不到五分钟,她就出来了,又钻进隔壁的便利店。
再从便利店出来,他隔得老远就看到她抱了好多吃的。
最下面好像是一盒便当之类的东西,上面摞着酸奶还是果汁,最上面是个纸袋,里面应该是刚才从蛋糕房买的东西。
……早餐吃这么多吗?
他满脸意趣地望着她,看着她抱着高高一摞东西走过来。
谢青没有回到刚才所坐的后座,拉开了副驾的门。
她坐进去,转头把面包放到了后座上,然后把底下的便当递给他。
“?”陆诚疑惑,“干什么?”
“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她边说边拆开一次性餐具,也递给他。
“……”陆诚伸手接过筷子,目光落在面前的两荤一素上,好笑地看了半天,咂声嘴,开吃。
但刚才菜品丰盛,就弄一盒便当给他,是不合适的。
他吃着,就听到谢青在旁边自顾自补充:“周末我没课,请你吃饭。法院受理《青珠录》案子的那顿还欠着呢。”
陆诚吃着番茄炒蛋笑了声:“那个不补了,周末我请你。”
谢青:“那怎么行?”
“那个再让你请,就成我蒙你了。”他道。
他当时那样说的时候,是怕法院不受理让她失落。
后来真正提起诉讼了才知道,按我国现行的立案登记制,法院的审查只是形式的。只要起诉理由不太离谱、原被告适格,再有差不多的证据,都能受理。
“我们去吃点辣的?”他衔笑提议,一顿,又说,“我想想哪家餐厅合适,回头发给你。”
想了一路版权方面的事,回到鲁院,谢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诚为什么又要请她吃饭?
但她一回屋,流锦就找了过来,要求她给她补一补一生书的八卦。
“哪有什么八卦。”谢青笑笑,心平气和地把自己的想法及和一生书见面的几次经过说了,这样总结着说完,自己心里也有点怅然,“就这样吧,不想迁就太多。”
“行吧。”流锦啧啧声,“他也够可以的,竟然还跑出去追你了。”
说完,流锦又反过来给谢青补她今天错过的八卦。
流锦说,晚上班里一部分人去附近一家餐厅聚餐,喝了些酒。
回来的时候,有人赶着要回屋码字,被别人调侃:“这么勤奋吗?歇了吧!”
那人摆手:“我这周全渠道,一天好多钱呢!”
黑暗中,门边小长廊下,嗤笑传来:“真特么的庸俗——”
死寂,肃杀。
然后借着几分未散尽的酒劲,有男作者炸了毛:“你他妈来劲是吧!”
谢青听到这儿,打断了流锦一下:“还是中午那位吗?”
“可不就是他呗。”流锦轻笑,“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传统作家里也就一个他、一个那天在门口嘲讽我的爱来事儿。其他前辈都挺好的,今天你走之后还有个阿姨夸你呢。”
谢青点点头:“你继续。”
流锦又继续给她讲:“然后两边就呛起来了。”
“有辱斯文。”
“斯文个屁!妈的,二十一世纪了,你圈整点当代文学还他妈就喜欢往女性生殖器上凑,哪来的脸说自己斯文!”
——这话地图炮,但并非毫无依据。
传统文学内部有一部分人,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痴迷于老一辈作家的写法。
深沉、乡土、底层,外加并不美的性|器官,好像这样才能达到足够的思想高度。
可老一辈作家这样写,是因为当时的大环境如是,他们在记录一个时代,这就是他们那个时期的“当代文学”。
现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环境或许依旧存在,但已不再具备代表性了。
新一辈的作家再这么写,就有了一种诡异的“复古感”。
真的很诡异。
后来有人在微博上总结了关键词,看起来更诡异了:
“文学家们很喜欢奶|子这个词”,
“提起当代文学就是窑洞、植物、血、穷人、奶|子”,
“提起西藏文学 就是湖、藏民、小孩儿、奶|子”。
“看严肃文学就是花样看奶|子”,
“体验真的很不好”。1
你以为写这些的人年纪都很大吗?
不!
转发里有人做出补充吐槽:“我们学校文学院,个个九零后,个个城镇户口。院刊望过去还是一堆乡下奶|子,服了。泪眼婆娑乳|房干瘪的老母亲、天真魅惑乳|房丰挺的打工妹。2”
这条微博大概在网络文学圈里也有很多人看到了,现下借着酒劲,就拿这个骂起来:“就你们那个搞法!没有我们你自己也能玩完!”
“还有脸嫌我们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