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罪魁祸首新芽也没有放过，不用顾忌许多福还在人家手上，扑过去生生扭断了这家伙的脖子。
    等两个人降落到地面，许多福却发现新芽整个人都在发抖。
    “巫……”
    许多福：“没事了！没事了！”
    新芽：“都是我的错，我想让罕巴出来……怎么喊他都不出来……如果当时我能早一点扑过来……”那么许巫就不会被巨鸟抓住了，都是他的错。
    许多福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抚摸他的背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一双翅膀在颤抖。
    新芽忽然握住了许多福的手，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巫。我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谢谢你能看到我……谢谢你！”
    说完这些，新芽眼神完全涣散了，许多福直觉不对，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有荧光从新芽身体里面飘出来，她跟魔怔了似的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有抓到。
    ——这难道是新芽的魂魄吗？
    “新芽！”
    许多福：“……新芽！”
    抱着的躯体传来声音：“嘶……噢，新芽……新芽怎么了吗？”
    罕巴醒来的那一刻，许多福怎么都抓不住的荧光迟疑了一下，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以极快的速度“嗖”的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这对罕巴来说应该是个很痛苦的过程，他疼得不顾背后的翅膀，在地上连连打滚，然后直接晕了过去。
    敖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罕巴晕过去的情景，不止是巫族人，连妖族人看到罕巴的一对翅膀也惊呆了。刚刚分别之后，妖族人听到这边的响动，只能远远看到巨鸟抓着许多福，新芽跳起来抓住了巨鸟的腿，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一行人慌忙追过来……
    许多福坚持要先给罕巴把脉，确定他身体情况尚好后还是放心不下。
    322：【新芽不是消失，而是融合，或许是因祸得福，对两个人格来说都是好事。】
    许多福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第72章 融合
    罕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了另一个自己的一生。
    大哥融经常喊我们：“妹妹”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子。
    在巫族部落，男性和女性的工作是不一样的, 所承担的责任也不一样。从小被大哥带着长大的妹妹是很有责任心的，哥哥忙的时候我就会到处看看，学习如何做一个最好的女性。要嘛就不做，要嘛就做到最好, 这是首领的儿女应该有的行事准则。
    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原来是男孩子, 属于女性的那一部分就从身体里分裂出去了。那种剥离的感觉因为太快，我当时是有些害怕的，可是一会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我也就忘记了当时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 我大概就是那时候生的病。
    梦里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分裂的感觉，连怯弱、胆小、惧怕等等在我看来不需要的情绪都一起分裂了出去, 分裂的人格继承了融给妹妹取的名字, 叫做新芽。
    我悍不畏死, 渐渐成为了部落里最强大的勇士，可是我并不知道有新芽的存在。
    在新芽看来, 他在某一天醒来的时候，就被家人给抛弃了, 甚至他内心其实很清楚，他也被‘自我’抛弃了。他被困在一个黑房子里面，四处都没有光，他害怕得瑟瑟发抖, 最后是支持不住才睡着的。
    忽然有一天，他醒来的时候能够见到外面的世界了。
    新芽第一个要去寻找的就是融，他的大哥，他跟了融很久，却没有见到他寻找过自己，后来他还拥有了真正的妹妹。新芽在这个时候发现了部落里有人生病而被抬去归巢的事，他最后想到了合适的理由，原来是因为自己生病了，所以家人才抛弃了他。
    那他也不要他们了。
    这时候新芽的记忆是非常混乱的，他有时候能记得自己其实就是罕巴，有时候又否认这一点，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是身体不好的孤儿。他活动的范围不止是罕巴的视角，而是时常能脱离身体到处走到，他常常会鼓足勇气去跟部落里的男女说话，可是没有人搭理他，因为没有人看得见他，记忆混乱的新芽又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他生病，给别人造成了麻烦，部落里面没有人喜欢他。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新芽天天守在部落里面，因为强烈的女性意识作祟，还真将女性们的技巧学会了，偶尔回到黑屋子的时候，他就一遍一遍的尝试，有点事情做能让他不那么的寂寞，在他的理解里，黑屋子就是他自己的梦境。
    在新芽的记忆里，他曾经夺取过几次身体的使用权，有时候旁人叫破他的名字，喊了罕巴，他就消失了。有时候是因为看到了融，看到了首领一家人，人格就迅速的转换了，因为每次新芽出现的时间太短，没有几个人发现过异常，就算有发现异常的，也不会像许巫那样有丰富的联想，只会想到是罕巴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理由。
    新芽的童年、少年时期很少有快乐的时候，更多的日子都是在无边的寂寞中度过的，所以这一段时间里的记忆，大部分时候都是黑屋子。
    直到战场发生人格转换的那次意外，新芽遇到了第一个能看到他的人。
    这个人看到的不是罕巴，不是这具身体，而是新芽。
    世界仿佛一下子就亮堂了，像是一幅没有色彩的简笔画被渲染出绚丽的风景，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也变得缓慢了起来，仿佛是新芽想要细品这一段时光。
    新芽控制不住自己，从来都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没有人回应过他。现在有了这么一个人，他喋喋不休的说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很不讨人喜欢，可对方觉得没什么，还很高兴听他讲话，她是个巫。
    真神奇！
    巫都是很弱小的，很多巫比女性还弱，我得保护她。
    这也是新芽第一次萌生出“保护”这种心情。
    虽然他做得并不是很好，不仅在相处没多久的时候就又犯病了，即使这样许巫见到他再次醒来也非常高兴，还要让他帮忙筑巢，筑巢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不是相信他的能力不会交给他的。虽然后来在妖族小崽子出现的时候，他被吓到了，没有能保护她，还让许巫保护了自己，显得十分的没用……
    心里却又莫名的有些高兴，因为他被保护了。
    新芽渐渐的希望自己不要总呆在黑屋子里面，他希望自己能陪伴在许巫的身边，其实这是他开始有了自我意识，主动的跟主人格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的表现。和从前那种听之任之的态度不同，他以前觉得自己早晚要死的，静静的等待消弭，现在却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甚至生出了不要再进小黑屋的愿望，同时随着掌控身体的时间越久，他的自我认知也就越明确，只是他将这些深深的压抑住了，强迫自己不去看真相。
    一个在小黑屋里面呆了太久的人看到了光，舍不得离开这道光。
    新芽在北面缠绕树林的生活是快乐而充实的，他的愿望一直很小，只是希望有人能一直看到他。
    罕巴从不知道，许巫一句鼓励的话能让新芽高兴整整两日，一个笑容就能让他开心的夜里笑醒，尽管许巫很忙，真正能分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可他也不贪心，觉得自己获得的够多了。
    这种一点点小事就能获得的喜悦，是罕巴不曾体验过的。
    此刻他体验的是新芽的感受，尽管他知道这是一个梦，在梦里他还是很快乐，甚至他不免在想，是不是人格分裂的时候，他将“快乐”这种感受也分裂出去了。
    罕巴在梦里从新芽的视角看到了妖族村庄的瘟疫，看到了他的惧怕，但也看到了他每一次注视着许巫时内心萌生的勇气。这对一个根本没有分到勇气的人格来说，本是不可能产生的情绪。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罕巴记忆里没有的，因为他不能共享新芽的视角。
    这件事发生得很突兀，来送人的妖族已经道别准备离去，这时候潜伏的巨鸟忽然袭击，离许巫最近的两个人是新芽和敖，敖第一个反应过来，拉了许巫一把，可是没有完全让她躲开巨鸟的袭击，如果此时身体里的人格是罕巴，许巫不会让巨鸟抓走。
    新芽因为害怕，迟疑了一瞬，在许巫被抓走的那一刻，他内心的勇气达到了顶峰。
    “我要保护她”
    新芽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他猛的跳起抓住了巨鸟的腿，这个跳跃的高度其实是超越了身体极限的。
    在做了这个动作之后，新芽内心的胆怯又冒了出来，这让他动作又慢了一步，他没有丰富的捕猎经验，以至于让巨鸟掌握了先机。这时候新芽是可以放手了，如果他放手了，那也很正常，因为性格的弱点太明显了。
    可是在那一刻，想要保护许巫的心情压倒了恐惧，也战胜了身体上的疼痛，他抱住了许巫，用身体保护了她。
    罕巴也是焦急的，到新芽坚持不住的那一刻，到他摔入丛林中的那一刻，他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可这只是一段可以让他观看的记忆，是早就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改变。
    毫无办法，已经尽力的新芽也是如此，他呼唤着罕巴，他在这一刻忽然不再压抑他刻意去忽视的东西，他其实早已意思到，自己是罕巴身体里存在的第二个人格。
    只要能救救许巫，怎么都可以，他不行了，让罕巴来罢。
    可是人格转换，起码在现在并不是随新芽心意的，他不能呼唤出无所不能的罕巴，看着渐渐的远去的巨鸟，他内心恐慌，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这么好的许巫死在这里，他不会原谅自己。
    这一刻，新芽内心发生了变化。
    使用同一具身体，罕巴能够做到的，我也能够做到。
    巫都是很弱的，我得保护她。
    我要保护她。
    新芽的灵魂在燃烧，他刚刚逐渐变得完整的灵魂变得滚烫，全部聚集到背部。那种剧烈的疼痛，骨骼一寸一寸的往外延伸的痛苦中，新芽居然没有晕过去，他承受了这一切，然后挥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传说中南方部落的巫族曾经是有翅膀的，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而渐渐的退化了，巫卜们曾经说过，最有勇气的巫族人可以灼烧自己灵魂的灵魂长出翅膀，可没有人知道灼烧灵魂的方法，据说灼烧灵魂的痛苦比身体上的痛苦强烈一百倍，这不仅需要勇气，还得有强烈的执念。
    这只是个传说，没有任何南方部落的巫族人长出过翅膀。
    是什么让他超越了身体的极限，又是什么让他背上长出羽翼呢？
    新芽是最怯弱的巫族人，但是他创造了奇迹。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繁杂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之中，新芽魂魄散去的那一瞬间，罕巴醒了过来，他从来没有抵制过新芽这个人格，认为身体是双方所有的，当然这也是因为许巫长久以来的开导，因此新芽能够重新和他融合。
    也因为新芽还肯回来，大概是舍不得他愿意用性命来保护的人……
    第73章 醒来
    “……是什么声音？”
    敖快步跑过来：“老师, 你醒啦。”
    许多福被喂了一口加了蜂蜜的温开水，整个人就舒服多了, 她背后的伤势很严重，回来医馆两天了才能刚刚能行走，罕巴就躺在隔壁病房，他毕竟是男性, 和许多福同住的话反而不方便人照顾。
    其实罕巴的伤势比起许多福来轻了很多，最让人焦急的是他一直没有醒来, 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昏睡了两天。
    敖：“是……罕巴和新芽一起在做饭。”
    许多福：“……？”
    罕巴和新芽能一起做饭？听着怎么怪怪的！……罕巴醒啦？
    许多福心里有无数的疑问，被敖扶着出去一看就明白了，在那里切菜的不是罕巴，也不是新芽, 她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明白了322说的融合是怎么回事。罕巴作为主人格，了解“罕巴”和“新芽”在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某一刻的全部感受, 他又不止是俩个人而已, 他是两个性格融合的产物。也没那么玄乎，大概可以理解为忽然到来的某个契机, 使得某人性格大变，在这许多福所知道的事情里是很常见的。
    人的性格不是一成不变的, 思维方式都会在成长中发生变化，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叫什么无所谓，他就是罕巴。
    “巫, 等一等，马上就能吃饭了。”
    罕巴不会这么笑，新芽也不会用这样大的音量说话。
    一旁的松骨傻傻的看着哥哥，显然还没有从亲哥会做饭这件事上醒过神来。他完全不明白为啥亲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下厨，太魔幻了好嘛！
    许多福受伤，罕巴昏迷的事情不可能不告知南方部落，当时首领一家人就过来了，可是医馆地方有限，还得防着有突发情况两族的人来求医，实在是腾挪不出地方给首领一家人住，最后决定将融和松骨留在这里照顾罕巴。
    两个人也不是时时都在，北面缠绕树林外头不远处就有巨鸟潜伏，万一缠绕树林周围都有，部落里其他人不担心，万一被抓走了小崽子怎么办？
    因为冬季过得太轻松，使得部族还是松懈了。
    首领带着人清理缠绕树林周围隐藏的危险，巫族人男性都要去，兄弟两个就轮班，融一早上就外出巡逻去了，现在只有松骨在这里。
    松骨：“巫，我哥他……”
    许多福摆了摆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