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一颗颗传送石被阿贝尔放置了下来，在轮到她向里输出魔力时，阿贝尔的手还是不由停滞了一瞬。
    她好像又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阿贝尔，你要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才是对你最为重要的。”
    什么是对自己最重要的？她不清楚，可是，到底也不会还有什么情况能比她现在更糟糕的了。
    阿贝尔最终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传送石上。
    传送阵亮了起来，而在阿贝尔的身后，也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大小姐看起来好像已经彻底失望了？”
    阿贝尔猛然转过头来，却是见到艾赛亚正站在她的身后。
    青年的衣袍之上全部沾满了血池的血水，甚至于，还有血水从他的手心滴落下来。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从深渊而来的恶魔。
    不，他现在本来就是恶魔。
    “这个传送阵，感觉真是让人不太愉快啊。”艾赛亚说着，一边抬起手来。一团火焰自他的手心处升起，而后便被丢到了传送阵的中心。“如果有什么人想要过来的话，那就先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一层火焰好了。”
    紫色的火焰，这是恶魔之火。
    它映照在阿贝尔的侧脸上，在她的皮肤上也留下了紫色的光晕。而在这之中，阿贝尔惊恐的神色也变得愈加诡谲起来。
    “不！你真的是恶魔！”阿贝尔惊叫起来，“别烧了！我——我并不是想真的做什么。”
    在阿贝尔惊慌的眼神之中，紫色的火焰燃得更高了。它张牙舞爪着，就像是也要将阿贝尔也扯进来，一同化为灰烬。
    “难道你不是想要通知神殿来吗？”艾赛亚轻轻歪了歪头，“对于这一点，我还不至于会认错。”
    青年的容貌依旧俊美，但是在阿贝尔的眼中，这样透出冰冷气息的艾赛亚，已经与死神无异。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动弹不得，“不，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对了，你还记得吗？在低语森林那里，我遇见你的那一次。”无视于阿贝尔惊恐的神色，艾赛亚好似回忆般地开口了，“在那里，你中了梦魇兽头骨所成的巫术。可是你知道吗？那并不是我第一次遇见梦魇兽了。森林附近，这东西出现的机会，实际上比想象中的高不是吗？在最初进入低语森林的时候，我就遇见了梦魇兽。而通过梦魇兽，我看到的是你，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
    “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其实想来也并不奇怪，毕竟，当时是你将我送去了德伦郡。那时候，在我心里，或许你就是第一个我可以从中得到帮助的人吧。”
    恶魔之火已经蔓延到了阿贝尔的身旁，但是它并没有再向前了，而是就此将阿贝尔包围了起来。
    “对！艾赛亚，我曾经那么帮助你不是吗？”在这种情况下，阿贝尔只能向着艾赛亚求饶道：“从小到大，我都站在了你这一边！这一次，这一次我是没有办法啊！你放我走吧——我一直都喜欢你啊！”
    艾赛亚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需要。”他缓缓开口道，“我不需要你把我当成一件漂亮的饰品一样带在身边炫耀，也不需要你看似关心实际漠然的施舍。你还看不清自己吗？那都不过是你为了满足夸耀自己的手段而已。我想要的，不是你能给得起的。”
    *————
    在生命之树原来屏障之外的位置，白精灵已是和暗影精灵两兵相接。
    白精灵一方中，精灵女王陡然将一棵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树人。这个树人足足有十来米高，生出的树藤根根都有一人腿那么粗。而这些树藤如今在战场上呼啸而过，一路直接毁坏了不少树木，同时也击伤了不少的暗影精灵。
    “可恶！”眼见着这个树人再一次击飞了自己的一个族人，阿方索咬了咬牙，干脆将自己手上的战旗背在了身后。
    此刻，正又有一根树藤破空而来。阿方索向前纵身一跃，直接一把便攥住了树藤，紧接着，他的身体便因为树藤的动作而整个被甩到了空中。
    作为暗影精灵，相较于白精灵而言，他们被夺走了不少的自然天赋。但是与此同时，暗影元素却也给了暗影精灵更为强健的体魄。
    只要是魔法作用于物体之上，它就必然会存在着一个节点。暗影精灵的自然元素掌控力被削弱了，可是他们的感知却还在！
    阿方索背上的战旗已经在这番动作之下掉了下去，但是他此刻也已经顾不上了。他已经看到了，支持着这棵树行动的魔法运转节点！
    而此刻觉察到阿方索存在的树人，它的力道也变得越加大了起来。
    阿方索几乎要抓不住树藤了，但是他的目的本也不在于此。在树藤将他再一次向着天空方向甩动之时，阿方索看准时机松开了手！他的身影就像是猎豹一样，猛然跳到了树人的枝干上！在那里，就是魔法的节点，阿方索一手掏出匕首便刺了下去。
    树人的身体激烈地挣扎起来，无数根树藤在这时候抽向了阿方索，而他这会儿有伤在身，又哪里能够全部躲开？
    阿方索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抛了出去。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狠狠地掉在地上或是树杈上，但是在半空之中，却又一股力量轻柔地托住了他，将他轻轻放在了一处枝丫上。
    这是？
    阿方索惊讶地向前看去，在树影之中，他见到了一张皎白的少女的面庞。对方沉默地看着他，就像是月亮在看着地面。
    “是你——等下，我的战旗——”战旗好像掉到了那个树人的脚下，难道已经被撕碎了？
    “你的身上并没有战旗，不过，倒是有这个。”面前的少女说着，一边则是伸手到了他的面前。
    而在她的手上，一支月神花亭亭地立在那里。树影闪过，花朵摇曳间，就好像是春天里漾开的水波。
    阿方索愣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将花接了过去。
    “我……谢谢你救下了我，可是我还得回去战场上，你——”
    “因为我认识你，所以我才帮了你。”沈茗在这时已经打断了他，“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加入你们的战场。这不是我的战争，我是不会插手的。”
    阿方索微微张了张嘴，在刚刚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感觉到对方这话语间有几分的沉重意味。
    “我能明白的。不过，伊恩他们能不能麻烦你去看一看？”阿方索再次开口道，“他们你也认识不是吗？”
    沈茗抬眼见着精灵王子恳切焦急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露西亚和伊恩的情况自然不会有多好。露西亚心系于精灵族的命运，而伊恩也又怎么可能放心下自己的好友与族人？
    他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便想要先将露西亚送到远处安全一点的地方，再自己回来。可是露西亚又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这么做？
    这样的两个人，在战场上还有躲避飞来的魔法与流矢，每一步都可谓十分艰难。
    “伊恩，你先别管我了。”露西亚道，“我就待在这里，一时也不会有事的。”
    “我的好露西亚，你还是先担心好自己吧。”随着这一个声音，诺玛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她身上的长袍有些凌乱，一双眼睛里隐隐燃烧着愤怒的火光，“看看现在这个情况吧，而你，却还要和这个暗影精灵待在一起。如果我杀了他，你是不是会很心痛？”
    露西亚的面色一白，而伊恩则是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直视着诺玛，“杀我？还没这么简单呢。”
    “看起来你们倒还是感情深厚啊，可是白精灵和暗影精灵，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的。”诺玛道，“看到这一场血月了，这就是你们所引来的恶果！”
    “不，不是的。”露西亚坚定地说道，“诺玛，为什么你不能试着去了解暗影精灵呢？他们和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伊恩和我在一起，也从来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不是吗？既然两者之间并没有这样的冲突，又为什么一定要兵戎相见。”
    “你可真是愚蠢的善良。”诺玛面无表情道，在月光下，她的面色显得格外的冰冷，“你知道吗？白精灵就要败了，我们的种族就要败了。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在死亡瘟疫的消耗下，白精灵是争不过暗影精灵的，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了避免这一天而想了多少办法。我想要胜利地活下来，我想要提前破釜沉舟进攻暗影精灵！”
    说这话时，诺玛的视线转到了身为暗影精灵的伊恩身上，“可是，现在这一个先发制人的条件却是已经到了对手的手上。”
    话音落下，诺玛神色一变，却是猛然向着伊恩冲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她手上的魔法也就此袭上了伊恩的腹部。
    “伊恩！”露西亚惊叫起来，她下意识地接住了伊恩倒下来的身体，却又震惊地看到诺玛也就此倒了下来。
    之前在隐约的树影之下，露西亚并没有发现，诺玛的背后竟已是一片血痕了。
    “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露西亚！”诺玛狠狠道，“你要记住，现在这一切，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诺玛的头栽到了地上，她的血连着伊恩的一起，都汇集到了露西亚的脚边。
    “诺玛……伊恩……，怎么办？”露西亚的手颤抖得厉害，她是白精灵中的候补祭祀，但是她的魔法，却也同样无法作用到自己的恋人身上。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这时，一个外来的声音就好像是清晨的阳光一般再次唤醒了露西亚的意识，“我——求求你也救救伊恩吧。”
    刚刚赶到的沈茗再次靠近了一些，她已经看到了暗影精灵身上的伤口，“你应该明白，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办法用光明法术去救一个暗影精灵。”
    露西亚闻言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沈茗看着她，就好像是见到了某种可知的正在上演的悲剧。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又接着道：“不过，我没有办法，不一定其他人没有办法。在那之前，你能用自然魔法稳住现在的情况的。”对于暗影精灵来说，她能想到的唯一解法，也就是男主君艾赛亚了。
    “吼——”
    天空之上，骨龙的咆哮声在这时清晰地传了过来。
    白精灵将拉涅斯同样视为了自己的敌人，这让这只骨龙十分恼火。一般的物理攻击对于早已经死亡的骨龙来说并没有意义，但是如果是魔法攻击，却也是能对他造成一些影响的。
    被惹恼了的骨龙就此扎进了战场，它在空中的参战使得战争的天平一瞬间向着暗影精灵这一边迅速地倾倒了。
    要知道，便是在上古之战中，龙族的参战也是恶魔族溃败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龙族无人可以撼动的制空权，使得它们能在战场中影响到整个战争的走向。拉涅斯的原身是红龙之王，他的个体实力更是不容忽视。此刻它的突然出现与参战，就如同是天神下凡一般。
    沈茗自然也已经觉察到了拉涅斯的动向，可是更加让她心惊的，是那一片几乎已经染上了紫色的天际。
    暗影的火焰在燃烧，整棵生命之树现在就好像是一颗刚刚坠落的巨大陨石。它的周身都是火舌，似乎想要烧毁一切一般。
    而与此同时，黑暗神的力量则是在空中消退了下去。
    艾赛亚已经将血池里的力量吸收了吗？而生命之树，为什么还是像原著中一样被焚烧了？
    沈茗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驱散面前的火焰才能来到生命之树的所在地。但是，事实是，在她的面前，这些火焰还不等她接触就已经自动地分离了开来。两道火墙在她的面前伸展了开来，指向了艾赛亚的方向。
    “大人，你还是又回来了。”在火焰的尽头处，艾赛亚站在那里，而他的脚边，则是仍在求饶的阿贝尔。
    “艾赛亚，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背叛你的。”这是阿贝尔的尖叫。
    “大人，这个人你也认识不是吗？”这是艾赛亚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他竟然仍在微笑，“她现在，可是直接背叛了整个精灵族呢。”
    沈茗看着面前染血的男主君，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不知道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知道。最重要的，是她的地位、实力、容貌以及她所拥有的一切高人一等的东西。”艾赛亚缓缓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呢。既然她这么重视这一切，那么久应该试一试失去这一切是什么滋味才对。”
    在阿贝尔惊恐的目光之中，一道紫光击中了她的身体。她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手逐渐变得漆黑，一枚枚黑色的羽毛在皮肤之上肆意增长。这恐怖的变化让她尖叫了起来，可是，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粗嘎了起来。
    阿贝尔，原书之中的女主之一，在沈茗的面前，逐渐变成了一头带着人脸的黑色怪鸟。
    “艾赛亚……”沈茗不由紧紧地攥住了手心。她不由地在想，艾赛亚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幕呢？她也突然意识到，不管她之前和男主君相处了有多久，男主君的外表看起来又有多乖顺，却依然有很多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他依旧是《诸神王座》中那一个可以屠戮无尽的男主，而她本质上也依旧是那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凡人。
    “即使，阿贝尔背叛了你，你也不用，这么残忍地对待这里的一切。”
    为什么要带着对一切的恶意生活下去呢？
    “不，我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面前的青年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并会因为阿贝尔，而感觉到任何的失望或者愤怒。她并不是我在意的人，我在意的，只有你。”
    面前的男主君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明明是在火海之中，可是他的笑容，却像是水波一样温柔。
    “大人，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沈茗不由睁大了眼睛。
    穿越而来的光明神，在今天，收到了来自于男主君的告白。
    沈茗有一瞬间很想要告诉自己这都是梦，但是此刻男主君就站在她的面前。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一般。
    艾赛亚又向前走了两步，在沈茗的视线里，青年的面容越来越近，而她却几乎没有力气逃脱。
    “我一直都想要再靠近你一些。我不想再看见你的背影，我想要拥抱你的一切。不要逃开，正视我吧。”
    沈茗有些愣愣地看着艾赛亚的眼睛，那里好像有一个漩涡，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你就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因为感激或者是习惯？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你之前的黑发黑眼而排斥你的。没有我，也一定会有别人，只是，你还没有见过更多的人。”
    沈茗这么说着，却又难以控制地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发涩。
    “我……我没有办法一直在你身边。就在刚才，血池的气息就已经让我难以忍受了，是我将你放在了那里，可是也是我在那时候逃开了你。艾赛亚……你不怪我吗？你也不会因此觉得愤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