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周沐犀的眼眶登时就红得更厉害了。于是,凌晨两点,周沐犀全副武装,戴着口罩,红着眼眶,蹲在自家别墅的花园里,手机开着一格音量播放《那个男人》当作悲情bgm。
有个男人爱着你,用心爱着你
那个男人爱着你,彻底爱着你
他情愿变成影子,守护着你跟随着你
那个男人爱着你,心却在哭泣
……
他只希望有个机会,能被你爱上
……
杨宗纬沙哑又细腻的歌声直抵人心,最低音量在寂静的夜里依旧蹂躏着周沐犀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心脏,每一句歌词都命中周沐犀的伤心处。
周沐犀用左手手背擦拭着眼角,右手则握着一着园艺花铲默默铲土,他在花园的泥土地上刨出一个小坑,便扔下花铲,在大衣兜里掏出一只红纸鹤和一个大红色的“喜”字剪纸。
周沐犀将纸鹤和剪纸一并放进那个土坑,仿佛连同他自己那心如死灰的一抔灰也一并埋了进去。
他埋葬了他的鸟,也埋葬了这段夭折的爱情。
周沐犀拾起一旁的花铲,将刚刚刨出来的土堆又一铲一铲地填进土坑里。他此时已是无限悲伤,葬鸟也葬出林黛玉葬花的悲情,顺便来了两句葬花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无边的寂静黑夜里,只剩下周沐犀的一声叹息……
而远处的灌木丛里,小助理周境泽暗戳戳地躲在丛中一动也不敢动,他远远地看着周沐犀,内心悲愤交集,虽然周沐犀没有直说,但他也能猜到,害得周沐犀失魂落魄地逃离剧组的罪魁祸首,非易丞戚莫属。
这必然是一个小明星为了上位,虚情假意欺骗感情,拿到资源,拍完电影,就一脚踹开男友的悲惨爱情故事。
可怜了他家老板……
小助理周境泽无声叹气。
·
这一夜,这座城,又多了一个被伤透心的可怜人。
第50章
易丞戚这两天心事重重,心情和当地阴雨连连的天气同频, 他想见到周沐犀, 却又不害怕见到周沐犀,他想见到周沐犀的原因是他习惯了早晚和周沐犀呆在一起, 不想见到周沐犀的原因是他还没做好准备要怎么去跟周沐犀坦白一切,内心的矛盾不断撕扯着易丞戚的神经, 易丞戚最后只得自我妥协,做了一个决定:要不, 暂时就先不跟周沐犀坦白了吧?
这个决定让易丞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盘腿坐在落地窗边的小圆桌旁,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窗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车子, 脑子里则模拟练习再见到周沐犀的场景。
易丞戚发了一会呆,歪着头靠在窗玻璃上,摸出手机刷了刷,嘴里哼着: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开着星饭团等你。
虽然易丞戚有周沐犀的微信,但是他不敢主动去打扰,这几天全靠刷追星软件蹲着周沐犀的上线时间。
易丞戚没蹲到周沐犀的微博上线,但在剧组杀青的庆功宴当晚,易丞戚终于再见到周沐犀。
满大厅的人按座位表对号入座, 两位男主角被安排成同坐一桌,却不是相邻的座位, 周沐犀在入席时对在座的各位(包括易丞戚)点了个头,权当打过招呼, 而易丞戚只来得及回他一个微笑,他们的注意力就被举杯起身的导演吸引过去。
席间,导演一喝大就拉着易丞戚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废话,易丞戚一边敷衍导演的酒话,另一边则心不在焉地朝周沐犀那边瞟一眼,周沐犀那边也被不少前来敬酒的人围住,易丞戚始终没能和周沐犀对上视线。
庆功宴进行到后半段,拼酒的人醉得稀烂,没喝醉的人则举杯在场内游荡,见人就碰杯,碰杯就干杯,誓要将导演“不醉不归”的祝词进行到底。
周沐犀走到偏厅的走廊上接了个电话,他接完电话也不着急回去,就站在露天的天桥上吹吹风,最近是阴雨天,风中夹带着湿润的空气,周沐犀疲惫地抹了把脸。
虽然周沐犀平时也不喜参加各种宴会,但是今天这个宴会尤其让他感到身心俱疲,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宴会有易丞戚。
周沐犀在宴会上避开每一个可能和易丞戚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的心里持续自动响起两句歌词:
(我以为)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我(以为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
周沐犀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转身,就看到致使他身心俱疲的源头——易丞戚,刚好从宴会大厅走出来。
“……”
周沐犀的脚步停在原地。
但事实上,易丞戚并非“刚好”走出来,他是掐着时间点瞅准周沐犀讲了电话才走出来的,就为了能和周沐犀说说话。
可当易丞戚走近周沐犀,原本站在原地不动的周沐犀也跟着抬起步伐,朝着和易丞戚正对的方向走近,两人迎面相向,周沐犀只淡淡地对易丞戚点了个头,随即就擦肩而过,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这一刻,易丞戚顿时就懵了,虽然他在补拍宣传照那天也感觉得到周沐犀对他的冷落,可他仍心怀侥幸,认为只是自己胡思乱想,可这一次,两人迎面擦肩而过,周沐犀的回避有多刻意,易丞戚再也无法安慰自己。
易丞戚只觉得心里难受,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转过身一把抓住周沐犀的手腕。
易丞戚攥着他的手攥得很紧,即便周沐犀已经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易丞戚,易丞戚也没有松开手。
“……”
对上一脸疑惑的周沐犀,易丞戚心里的委屈涨潮般溃堤,他一开口就带上质问的语气,当面问周沐犀:“你为什么总是无视我啊?”
周沐犀:“……”
周沐犀对着易丞戚沉默,视线没有回避,目光没有闪躲,静静地和易丞戚对视了几秒,才慢慢地垂下视线,他轻轻地拉开易丞戚攥着他手腕的手,同时,也冷静地回答:“我没有无视你,刚刚和你点头打过招呼了。”
易丞戚被周沐犀的回答哽住,一时半会想不到反驳的话,撇着嘴强词夺理道:“点头不算,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了?”
闻言,周沐犀淡淡一笑,只是嘴唇牵动一下,眼里没有半分笑意,他反过来问易丞戚:“你会希望我跟你说话吗?”
易丞戚被周沐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问得一懵,迟疑了一下,答道:“会啊……”
周沐犀偏过头哧笑一声,微笑着直白道:“可是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易丞戚:“……”
周沐犀勾起的嘴角又一点点压平成一线,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易丞戚的身上,深邃的眼睛里映出易丞戚有些无措的脸,周沐犀抿了抿嘴唇,压抑住内心翻滚的情绪,轻声问:“你不是说……我本该是站在金字塔尖俯瞰芸芸众生的天之骄子,我本该是高塔之花吗?”
这句羞耻的q签文体从周沐犀的嘴里说出口,感到羞耻的却是易丞戚本人,易丞戚当即惊诧地睁大双眼,心里咯噔一下,他咽了口口水,底气不足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句话……”
周沐犀轻轻带起唇角,反问:“我也很好奇你决定什么时候把那个装着纸鹤的盒子交给我?”
易丞戚当下震惊得目瞪口呆,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他喃喃问道:“……你看到了?你怎么会看到?”
周沐犀别开视线,不忍心再多看易丞戚一眼,直接转移话题道:“等电影的宣传期,我会让剧组安排我们分开出场,你最好是现在就拿给我吧,我想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周沐犀表面上冷静得近乎冷漠,他的表情装得滴水不漏,也撂下了永不相见的狠话,可他内心却是一片凄凉,一想到要带另一只纸鹤回去合葬就黯然神伤。
可等了好一会儿,易丞戚依旧在重复“你为什么会看到”这句话,周沐犀反问了一句:“不管我是怎么看到的,这是重点吗?”
闻言,易丞戚像被刺激了一样,拔高声音道:“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给你看,你怎么可以偷偷看了啊,这样不算数,我不会把箱子给你的!就算你已经看过也不算数……”
周沐犀几乎要被易丞戚这番毫无逻辑的言论气笑了,他打断易丞戚,说:“我不问自取,动了你的东西是我的不对,我跟你道歉,但你纠结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看过那封信这个真的没必要,请问你不给我看的意义存在吗?意义在哪里?要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继续自作多情地围着你转吗?”
“……”
周沐犀不带情绪波动的几句话,句句如冰锥,既冰冷又尖锐,让强词夺理的易丞戚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只剩沉默。
周沐犀看着泫然欲泣的易丞戚,欲言又止,转过头,目光投在漆黑的夜幕里,不去看易丞戚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双方沉默了片刻,周沐犀忽然听到易丞戚带着哭腔的声音:“有意义的……”
这四个字咬得很轻,轻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了一样。
“有意义的……”
易丞戚又倔强地重复了一遍。
周沐犀转过头看向易丞戚,尽管他听到易丞戚的哭腔也会心疼,可是他打从心底否定这个“意义”。
就听易丞戚低着头小声道:“我可以试着和你交往啊……”
真正让易丞戚纠结的问题并不是“要不要瞒着周沐犀”,而是“要不要试着和周沐犀在一起”。
“……”
易丞戚几乎是“豁出去”才说得出这样的话,他心情忐忑,半晌没听见周沐犀的回应,紧张得心跳如擂鼓地偷偷瞄了对面的周沐犀一眼……却发现,周沐犀惊讶之余,眉心也皱了起来。
周沐犀的反应不在易丞戚的预料之中,易丞戚的回答也完全出乎周沐犀的意料之外,周沐犀清楚地记得他三天前看到易丞戚写的那封信的内容,信中全是对不起,既没有只字半句挽留,也不给两人留下一星半点的可能性。
只因为他刚才一句“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继续自作多情地围着你转吗”的气话,易丞戚才会着急回答。
周沐犀动了动嘴唇,问:“你是在可怜我吗?”
易丞戚心虚地摇头否认:“不是……”
周沐犀沉默着,静静地看着面前显然有些局促不安的易丞戚,抿着的唇角一点点往上抬起来,一闪而过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上前一步,手一勾就抬起易丞戚的下巴来,他的脸上也换上轻佻的微笑,微眯着眼睛,用磁性低沉的嗓音哄着易丞戚,问:“你知不知道试着和我交往意味着什么?”
易丞戚被抬着下巴,只觉得周沐犀的手指勾着他的地方痒得厉害,他强忍着想推开周沐犀的冲动,目光乱飘,没有回答。
周沐犀继续说:“交往意味着当我的男朋友,我可以亲吻你,可以抱你——不单是单纯的拥抱,而是指……上床,这样也行吗?”
周沐犀的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尤其是“上床”二字的咬音很轻,却又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易丞戚听了,瞬间就涨红了脸,眼睛也睁得更大,下意识地挥开了周沐犀捏着他下巴的手,后退两步。
易丞戚明显退缩了。
看见易丞戚这样的反应,周沐犀的目光反倒是更加温柔了几分,他微笑着抬起手,搭在易丞戚的头顶揉了揉,他的眼底染上三分笑意,却难掩余下的七分悲戚。
虽然周沐犀的初恋已经夭折,但不妨碍易丞戚在他心里依然自带滤镜,当下易丞戚为了不让他伤心而决心委屈自己和他在一起的行为,易丞戚在他眼里就像天使一样,他又怎么能为难天使呢。
周沐犀心里依旧难过,可是他心里的天秤已经无条件倾向易丞戚,他对易丞戚说:“我知道你从没想过要戏弄我的感情,你也不用为了安慰我勉强你自己,还有……”
易丞戚听到周沐犀欲言又止,就抬起头看向周沐犀,他听到周沐犀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声音轻柔地对他说:“我不是站在金字塔尖俯瞰芸芸众生斗个你死我活的天之骄子,也不是高塔之花,我站着的那个地方,是困住莴苣姑娘的森林高塔,没有门,也没有楼梯,而且我也没有莴苣姑娘的长头发,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我出不去……”
说完,周沐犀呼出一口气,说:“我很认真地看完了你写的那封信,但是我不希望你对我有这样的误解,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把那封信交给我,虽然读信很不好受,但我还是希望能留着它。”
易丞戚一直安静地听着,闻言,却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之后便又低着头,半晌没动作。
“……”
周沐犀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和易丞戚一同沉默着站了好一会,直到小助理周境泽的电话打进来,这才打断两人之间无止境的沉默。
周沐犀刚接起电话,小助理周境泽已经自带雷达地找到了这里,小助理一看易丞戚也在场就响起十级警报,他火速赶到周沐犀的身旁,插在周沐犀和易丞戚两个人之间,隔开两人的距离,背对着易丞戚,对周沐犀说:“哥,行李都收拾好了,车也到了,咱们可以走了。”
周沐犀点了下头,目光越过小助理,落在易丞戚身上,四目相对,周沐犀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易丞戚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周沐犀,脑子里突然响起三天前他的个人采访,主持人说:说了再见,但却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