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台下光线昏暗，台上灯光太亮，易丞戚盯着周沐犀看得久了，干涩的眼睛有些发酸，他垂下眼睛揉了两下。
    期间，插播的一个片段是电影片尾曲的录制花絮，是易丞戚和周复友在录音棚录制歌曲的片段，新生代流量明星和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同框合作，气氛倒也融洽。
    看完花絮，周沐犀不可避免地被主持人提问到易丞戚相关的话题：“听说wuli戚戚和周复友老师是零薪酬倾情献唱，而且戚戚和你最近还合作了一部电影刚刚杀青，你们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要好，你的新电影即将上映了，戚戚会有什么特别的祝贺方式吗？”
    周沐犀接过话筒，微微垂着眼眸道：“其实……我们私底下的交流并不多，只是刚好有几个合作机会，没有合作的时候都是各忙各的。”
    闻言，主持人打着哈哈表示两人都是当红的大热明星，相聚的时间肯定很少。而此时，主持人口中那位忙得不可开交的易丞戚却坐在台下，用哀怨的眼神锁定台上的周沐犀。
    主持人又问了周沐犀几个问题，周沐犀言简意赅地回答完就把话筒递给下一位主创。
    周沐犀借着低头看手上的赞助商娃娃的动作，避开摄像头出神，他这才在剧组的杀青宴和易丞戚分开没几天，就隔三差五地刷易丞戚的朋友圈动态，翻易丞戚的微博，他魂不守舍地想要听到易丞戚的消息，迫切地想要知道易丞戚的动态——在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天一夜之后，周沐犀不得不主动删掉易丞戚的微信，尽管他舍不得，尽管他还没能够彻底放下，可他单方面对易丞戚的念念不忘，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正常工作和生活，周沐犀别无选择，似乎只有把易丞戚的全部消息都屏蔽在外，他才能死心。
    ·
    45分钟的首映礼很快结束了，主持人邀请在场的主创人员以及媒体和vip客户移步招待酒会。
    易丞戚原本想要跟着坐在同一区域的大部队一起移动，但他眼尖地看到周沐犀临时掉队，拿着手机走到安保的工作区接电话，易丞戚当即掉头，跟着周沐犀离开的方向走去。
    安保区域戒备森严，每隔着一小段距离就有安保人员站岗，易丞戚跟着周沐犀走了没多久，就被一位西装革履却扎着利落的马尾辫的女保镖拦了下来，即便易丞戚胸口挂着一块金灿灿的vip客户通行证也不被放行。
    女保镖说：“前方是明星休息区，闲人免进，请您移步招待酒会。”
    易丞戚被女保镖拦下来，他伸长脖子遥望着周沐犀已经消失在拐弯处的身影，急得直接摘了自己的大兜帽，并把口罩拉下来，露出自己的金字招牌脸，说：“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我只是想过去找周沐犀……”
    女保镖愣愣地确认过易丞戚的脸，半信半疑地带着他通行，一直抵达明星休息区的门口，却见易丞戚停住脚步。
    女保镖狐疑地瞄了易丞戚一眼，就见易丞戚停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把兜帽和口罩重新拉了上去，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去。
    ·
    周沐犀接了个电话，坐在沙发上，面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休息区和酒会会所虽然要穿过一条很长的回廊，但实际距离就只有两墙之隔，他坐在休息区隐约还能听到招待所正在播放电影的片尾曲，周沐犀听着熟悉的歌声和旋律出神，忽然就听到旋律渐弱，只剩下易丞戚的清唱版——
    童年的纸飞机载着我的信仰
    却飞不过成长和现实的浩瀚汪洋
    我学会善良勇敢和坚强
    我敢爱敢恨敢追逐梦想……
    周沐犀的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在首映礼上播放的录音棚花絮画面，反应迟钝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头戴兜帽、脸蒙口罩的“可疑人物”站在他的身后，如果不是周沐犀对易丞戚那双眼睛太过熟悉，他可能会直接喊安保进来。
    易丞戚拉下兜帽，下意识地垂着眼眸避开周沐犀的眼睛，他随意地抓了两下被兜帽蹭乱的头发，接着把歌词哼完：“我只想做我自己，为什么不行……”
    周沐犀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他愣怔地看着朝他走近的易丞戚，一时之间震惊得哑口无言。
    易丞戚走到周沐犀的旁边，他此时的肢体动作比周沐犀还要僵硬，一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就紧张得手脚蜷缩，虽然他的座位占据高地，却没有居高临下的气势，他勾着左耳的口罩棉线摘下左边的口罩，用平淡如常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说新电影上映要请我一起看的吗？”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又平，就像随口打了个招呼，问了句“你吃了吗”，若无其事得就像两人之间没有过任何嫌隙。
    “……”
    周沐犀动动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两人均表情尴尬，目光也各自飘落在地上，空荡荡的休息室里除了微风卷动窗帘的声音，就只剩下沉默。
    沉默半晌，易丞戚紧张得捏着自己的手指，又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删了我的微信……”
    他说这一句话的声音比上一句更轻了一些，毕竟这是单方面可以确认的事情，易丞戚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多此一举，所以他的声音更轻，更没有底气。
    易丞戚原本是抱着当面“质问”周沐犀的目的跑来见周沐犀的，可一见到周沐犀，他每说一句话都是低声下气、百般小心翼翼，生怕招惹周沐犀不高兴。
    “……”
    助理小白曾对周沐犀说过，易丞戚仍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周沐犀是赞同这句话的，也正因为易丞戚像个孩子，所以他更容易对亲近的事物产生依赖性，而且小孩的世界没有永别，“绝交”只是泄愤的口头之快，易丞戚还没有做好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周沐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急于屏蔽易丞戚的一切消息来淡忘他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可易丞戚却为了不失去他这个朋友而不断在讨好他的边缘疯狂试探。
    手机在这时“叮”的一声响，打破了房里的沉寂，周沐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同为主演的演员给他发了个消息，提醒他招待酒会快开始了。
    周沐犀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同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低声说道：“我得去参加招待酒会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等着易丞戚的回答，却只见易丞戚低着头不吭声。
    周沐犀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打算邀请易丞戚和他一同出席，可又开不了口让易丞戚直接回去，纠结再三，他索性一言不发地直接离开。
    然而周沐犀刚迈出一小步，他的手腕就又被易丞戚拉住。
    周沐犀对于易丞戚这一举动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就连易丞戚接下来要说什么，周沐犀的心中都大致有数。
    就像几天前，易丞戚站在酒店的天桥上拉住他，带着哭腔说“我可以试着和你交往啊……”，可又因为他提出交往意味着两人会有亲密接触而退缩。
    而此时此刻，易丞戚又像几天前一样拉住周沐犀的手，虽然这次攥得更用力，但易丞戚说话的声音依然泄露出底气不足的鼻音。
    周沐犀本是不抱期待，直到他听见——易丞戚小心翼翼地用请求的语气问他：“你可不可以……试着和我接个吻啊？”
    第53章
    休息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周沐犀当场愣住, 原本想要拉开易丞戚的手也搭在易丞戚的手腕上一动不动, 本想甩开易丞戚，现在却更像是主动牵住了易丞戚的手。
    周沐犀难以置信地反问：“你刚刚……说什么？”
    易丞戚内心尴尬得想要夺门而出, 但仍紧紧地攥着周沐犀的手，倔强地不肯松开, 他逼迫自己仰着脸和周沐犀对视，在周沐犀震惊的目光中, 易丞戚只觉得自己眼睛里的视野逐渐模糊, 大脑也一片空白，他面红耳赤地咬着嘴唇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不可以……和我接个吻啊……”
    话音刚落, 易丞戚感到手腕上传来一阵钝痛——他的手被周沐犀猛地一拽。
    易丞戚抬起头，一脸错愕地撞进周沐犀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里。而此时的周沐犀一扫往日温柔体贴的模样，不再掩饰自己的侵略性，拽起易丞戚的双手便欺身上前，单膝跪在沙发上，直接把易丞戚困在身下。
    易丞戚的后背抵着沙发垫上，双手被压在墙上，他以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被禁锢在周沐犀和沙发之间，却不敢挣开周沐犀的钳制, 他的呼吸渐急，脸上也红得发烫, 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脸冷峻的周沐犀。
    周沐犀心里咬牙切齿，可又对易丞戚恨不起来, 毕竟对于他们这个群体而言，喜欢直男就等于飞蛾扑火，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自作多情。
    周沐犀仍绷着一张冷冰冰的俊脸，但粗重的呼吸声已经泄露他的心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易丞戚这张令他又爱又无奈的脸，易丞戚赠他甜蜜暴击的初恋幻想，又予他自作多情的致命一击，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现在又站在云端之上对他伸出手，还问他：你可不可以，和我接个吻啊？
    周沐犀简直是要疯了，他当然可以啊，他太他妈可以了！
    周沐犀恨恨地一咬牙，将自己内心仅剩的最后一点“不想勉强易丞戚”的坚持弃之于不顾，不想强行对易丞戚直掰弯是他最后的底线，可现在……去他妈的底线吧！就算把易丞戚吓跑，他也要留下最后一吻，给这段初恋画个句号。
    周沐犀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单手压住易丞戚的双手举过头顶，左手捏着易丞戚的下巴，易丞戚脸颊上红得发烫的热度迅速缠绕到他的指腹，周沐犀沉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易丞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也被周沐犀赤裸裸的眼神吓退下来，缩到周沐犀胸前的西装领口飘来荡去，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抬起眼睛，带着壮烈牺牲的决心对上周沐犀的视线，用眼神表示默许。
    周沐犀低下头，他定定地看着易丞戚憋出水光的眼睛，抿成一线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紧绷得像是冰封的冷酷俊脸在这时出现出一丝裂痕……
    在周沐犀俯下身之前，捏着易丞戚下巴的左手松开了，修长的食指先是勾到垂在易丞戚侧脸的口罩绳，接着挑起口罩，用口罩遮住易丞戚的下半边脸。
    易丞戚愣愣地睁大眼睛，被压下身来的周沐犀挡住了全部视线——
    周沐犀隔着口罩吻住他的嘴唇。
    与之前那晚的口罩吻不同的是，周沐犀这次不再是浅尝即止，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医用口罩碾磨易丞戚的嘴唇，唇瓣厮磨的热度，还有鼻翼间温热的呼吸透过口罩传递给对方。唾液将口罩彻底濡湿了，留下一块深蓝色的水渍吻痕……
    周沐犀抬起头，他异常平静地望进易丞戚湿润的眼睛里，轻声问道：“觉得恶心吗？”
    易丞戚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眼睛也逐渐恢复清明，他这才又重新看清了周沐犀的脸，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沐犀，没有回答。
    一时沉默，休息室里除了两人仍未平静的粗重喘息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周沐犀没有等到易丞戚的回答，但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也早已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心情倒不至于大喜大悲。周沐犀偏过头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周沐犀直起身，禁锢着易丞戚手腕的右手也松开了，他全身的重心刚从跪在沙发上的右膝盖转移到直立的左脚，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拉力拽了回去——
    西装领子被易丞戚攥在手心里，周沐犀于慌乱之中扶着墙壁，单膝跪在沙发上，这才勉强稳住重心，而在周沐犀一阵忙慌之时，易丞戚已经扯掉自己脸上的口罩，一只手攀到周沐犀的后颈强行把他压了下来。
    嘴唇贴着嘴唇，湿热的温度和触感直接传递给对方，再无任何阻隔。
    这本是周沐犀心心念念的吻，可他这时却全身僵硬。他感受得到易丞戚笨拙的亲吻，唇瓣启合的咂嘬声，纠缠的鼻息，还有易丞戚毫无章法的厮磨，却依然不敢相信……
    直到易丞戚松开按在他后脑勺和攀在他后颈的双手。
    易丞戚红着脸，嗓音有点哑，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边说悄悄话，说：“接吻……我可以的……”
    “……”
    说完，还没等周沐犀做出反应，易丞戚就一把推着周沐犀的胸口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羞愤难堪地从沙发的扶手上“瘫软”到沙发角落，整个人窝在那个角落里，几乎要缩成一团。
    易丞戚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双臂之间，不敢抬头，也不做声。
    周沐犀呆呆地傻站在一旁，易丞戚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回答惊得他愣是缓不过神来，甚至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该何去何从。
    周沐犀内心焦灼地舔着自己干涩的嘴唇，他像一个等候发落的嫌疑犯，又像一个焦急地等待成绩公布的考生，干等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看到易丞戚从双臂之间抬起一双水亮亮的眼睛。
    周沐犀一颗小心脏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易丞戚像一只龟缩在地洞里偷偷探头的地鼠，又做好准备随时要钻回洞里去，他抬起一双因害羞而泛起水雾的眼睛看向周沐犀，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小声地询问周沐犀：“我现在……可以和你交往了吗？”
    第54章
    易丞戚眼睛瞳孔的颜色比寻常人要浅一些，褐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周沐犀呆愣的俊脸。
    周沐犀此时只觉得脑门发烫, 脑子里的思绪也一片混乱, 只是呆呆地看着易丞戚，深深地陷进易丞戚的眼睛里无法自拔。
    易丞戚的眼睛每眨一下, 他的小心脏就颠一下。
    周沐犀捧着在他的怀里活蹦乱跳的紧张和疑虑，理智逐渐复苏, 也重新堵住了他内心井喷泉涌的狂喜。
    情绪化的闸口一被关上，周沐犀也总算找回了问题的思考能力。为了避免在视觉上给易丞戚造成压迫感, 周沐犀缓缓地低下身去, 蹲在易丞戚面前，置换了两人一俯身一仰头的对立位置, 他抬起头看易丞戚，轻声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奈的语气，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易丞戚：“……”
    易丞戚脑子一热就主动告了白，全副身心只顾着害羞和难为情，他潜意识里认为周沐犀会答应他，会回吻他，而易丞戚害羞之余还在纠结一个问题：如果周沐犀回吻他的时候，他是只要乖乖接受就好, 还是需要热情回应。
    结果，周沐犀居然还能冷静地问他是怎么想的。
    易丞戚张了张嘴巴, 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又听周沐犀拖着低沉的嗓音, 声音里颇为无力地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需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人，应该是你。”
    易丞戚一听就急了，埋在臂弯之间的下巴一抬，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可是你上次就拒绝我了啊。”
    易丞戚这话说得底气十足，还含着抱怨的意思，他昂首挺胸地说完，对上周沐犀诚挚的眼睛，瞬间就又低下头缩了回去。
    易丞戚没敢忘，上次的确是他主动提出可以试着交往的，然而周沐犀一说交往意味着可以做亲密的事情，他就又秒怂了。
    简而言之，他上次对周沐犀提出交往的请求真的太轻率太不负责了！他需要深刻地反思自己。
    易丞戚的气势矮了一截，他眨巴眨巴眼睛，密切关注周沐犀的表情变化，小声说道：“抱歉，上一次的确是我问得太草率了……但是，我这一次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考虑过了，虽，虽然，我现在也没有信心能做到最后一步……但是刚刚也试过了，接吻是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