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不必多礼，朕此时召尔等前来，就是为了商讨此次地动之事；今次地动，如此严重，是朕失德之故，才引来上天警示，朕已拟了罪己诏，公告天下。且发布政令，开仓赈灾，从国库拨款，补助受灾百姓。不过其他事宜，还需要诸位共同商讨，制定对策。”霍昱刚坐下，不等其他人开口便道，见众人愣了下，又接着问了句，“不知众位爱卿有何想法？”
    一位大臣站出来拱手跪地道：“皇上此举令吾等羞愧汗颜，皇上圣明天下皆知，臣恳请收回旨意！”
    “穆大学士此言差矣！本王倒以为，皇兄此举是为安民心，再合宜不过。先帝曾言，君之过失不应降于民，均能担其责，上自许之。也许皇兄如此，上天便会看在皇兄爱民如子的份上，不再降灾呢。”看众人有呼应之意，瑜王当即站了出来，同时示意其他官员。
    瑜王很少在朝堂上这般说话，倒是让众人迟疑了会。不过收到了瑜王示意的其他几位官员也陆续站了出来，转而提到了另一件事：
    “微臣等以为，此番地动，定是上天对顾家谋逆尚未得到处置不满的一次警示，臣恳请圣上早日裁决，以免再出祸患！”
    “顾贵妃惑君擅权，媚上欺下，使得宫中犹如其一人之地，此等无德无才之女，不堪贵妃之位，天不容之。请皇上圣断，莫要再引来上天责罚！”
    朝堂顿时议论纷纷，渐渐也有不少官员附议他二人。和王底下的人也出来附议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又针对起了瑜王府，说是瑜王进宫前满面笑容，对民之灾苦视若无睹，其心可疑。
    登时又引来后者的争锋相对，两方便当场开始争执不休。
    “都给朕安静！顾家与贵妃之事，朕早有决断，尔等不必多言；你二人对贵妃多有言辞侮辱，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日后莫要再让朕听到这般无稽之言！至于瑜王之事，既然瑜王说了只是误会一场，尔等就莫要争执不休了！朕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商讨救济安置灾民之事，其他无关之事，莫要再提！”
    霍昱看似满脸怒色，其实却在仔细地观察瑜王和王等人的神色，见他们面上不满，垂手那一瞬间却有了细微的变化，就知道自己做的事也许恰好应了他们所想。
    看到那两人真的被拖出去打板子，众人心中各有想法，但表面上都不敢流露出来，认真地开始商议救灾一事。
    “我那皇兄看来也是急了。不过正好，正合我意。”下了朝回到瑜王府，瑜王如此和自己的谋士说道。
    第72章 59.46.1.1晋/江独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地动后的救济修缮还没有安排好，不知道从哪里又传出了一些流言——当今独宠贵妃, 任由其祸乱宫廷；京都乃至京周的百姓受地动之苦，流离失所食不饱腹, 当今却无动于衷；甚至上谏的御史官员都被严惩了，据说还是被抬着出的宫门，浑身都血淋淋的，可见打得有多狠！
    “帮传出流言的人一把，尽可能把火往顾贵妃那边引；顺便查清楚是谁做的。记得把手脚抹干净些，别留了把柄。”何将军听完手下人的汇报，当即决定道。
    熙承帝是什么人, 他这么多年来，看得再清楚不过。只要没有顾贵妃的存在，当今绝对会成为千古一帝, 而本来按照计划，他的女儿也会是留名青史的贤后；他们何家也能够借此更进一步！
    不过没关系, 只不过是一点小意外, 这次过后, 想必一切都会回归他设想的方向。
    宫中对流言全然没有理会的打算，原本还在观望的众人也摸不清上头那位是怎么想的。流言日渐喧嚣尘上，在和王突然暴毙之时, 更是被推至顶峰。
    有传言说，和王是在进宫上谏圣上，责骂贵妃擅权乱政之后, 回府不久就暴毙了。毫无征兆，吓得当时伺候的人都丢了心神，乱了手脚。
    许多人虽说嘴上不敢提，但是心里都认为是贵妃记恨和王的责骂，故而狠下杀手。性格耿介的官员御史们坐不住了，纷纷愤然上奏，请求圣上命贵妃自裁，以平民愤，以正视听。
    流言之甚，朝野不平之声沸反盈天，几乎已经不是轻易就能压下去的了。许多在后边推了一把手的人都觉得，贵妃这回是难以翻身了，皇上想必就算是为了安民心，安抚宗室，也会冷落贵妃的。那贵妃的日子就难熬了，毕竟，顾家还背着谋逆之嫌呢！
    “是那种毒彻底发作了。”众人想象中应该惶惶不可终日的贵妃娘娘，顾菀，此时却相当平静；根据太医的描述，她就想到了此前曾派人去找师傅莫神医求医问药过的，和王的属下。
    当时师傅就说过，解药还没配出来，只是能抑制一段时日的毒性；虽没直说，但是和王那个属下显然是懂些药理的，那就该知道他当时配药的时候，说的意思。可是后来也没见和王派人去求解药。
    那时候师傅以为是和王找到了解药，还打算日后去弄点回去研究研究。没想到……和王那属下早就背叛他了。
    这么一来，幕后之人基本就能断定了。
    显然霍昱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他们这么想逼我暴虐无道，以便给他们名正言顺造反的借口。那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好了！”
    感觉到顾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紧了紧，他又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不是早就做好安排了吗？不会有事的，后宫就靠你盯着了，保护好自己，这样我才能放心，明白吗？”
    顾菀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上次让暗处的那些人都动了动，这几日应该能看出效果来了。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流言传得越来越离谱，外命妇进宫觐见的时候，那眼神都很是不对劲；胆子小的更是战战兢兢，活像顾菀会吃了她们似的。
    几次看见顾菀惩治乱嚼舌根的宫女太监，相当果决不留情面，外命妇出宫后，那贵妃擅权、祸害后宫的流言就传得更厉害了。
    朝堂上上谏请命，要惩治贵妃甚至令贵妃自裁的呼声越来越高的时候，熙承帝打了那些站出来的官员板子，甚至还要降他们的职都没什么用，完全压不下，最后索性罢了早朝。
    大臣宗亲们更是忧心不已，觉得当今这般昏聩，实在不该。
    “这贵妃娘娘，真的不能留了。不然，皇上乃至本朝都危矣！”何将军的话，让他们不由深思，沉默不语。见状，达到了目的的何将军大踏步出了皇宫。
    接下来几日，顾菀和霍昱虽说早有预料，但也被吓了一跳。下毒刺杀迷药还有各种层出不穷的“意外”纷至沓来，也好在他们有准备，顾菀又是深得莫神医真传的弟子，这些都被他们一一化解了。
    但霍昱也因此大怒，在揪出几个幕后主使者之后，狠狠地责罚了一通，摘了两个侍郎的官帽，削了一个世家宗亲的王位——从郡王变成了侯爷。
    这次责罚引燃了许多本就一直对熙承帝强硬集权不满的世家、宗亲的怒火，瑜王趁此机会，打出了“清君侧、救民于水火”的旗号，带着三万亲兵以及其他响应他呼号的世家宗亲们，打进了皇城。
    宁芷月从之前时不时听到那些流言的时候，就敏感地觉得不对；这种感觉在皇上迟迟没有压制流言的时候达到了最顶。她让唯一还陪着自己的宫女小茹，去外头联系何旭骞。上一次他应该没有被瑜王发现才是，不然自己早就活不了了。
    听说瑜王带兵进宫清君侧，宁芷月就更有不祥的预感。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必须马上逃，逃得越远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只是小茹没能联系到人，宁芷月有些难受，但也只是心中酸涩了一会，便放到了一边，开始收拾东西，让小茹帮自己去以前藏银子首饰的地方，把东西取出来。以便他们逃跑路上可以用。
    当她们趁着到处乱糟糟、准备逃出王府的时候，却差点被起夜的宫女发现；好在何旭骞及时赶到，将她们带出了王府。
    “我要逃走了，去闯荡江湖，你愿意陪我走吗？”宁芷月看着如天神一般出现的男子，一冲动就把话问出了口。
    得到肯定答复后，三人一行趁着夜色出了城，往东面行去。宁芷月以为身边的这个男人就会是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了，也会是她最在意的人。可是当遇上穷凶极恶的匪徒，何旭骞挡在面前，她却毫不迟疑地一个人逃走时，她就知道了自己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她想着何旭骞肯定不会有事，等打败了那些匪徒就会来找她；可是一个弱女子独自出行，又带着那么多财物，怎么可能不引来他人觊觎？在几次被抢，身上财物都没了，又差点失身之后，宁芷月找到了出海的商行，卖身为奴，只求他们能带她出海。
    踏上出海的商船时，宁芷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想着：总有一日，她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位女航海家、外交官，荣耀回归！
    在宁芷月逃出京都的时候，瑜王把两万亲兵留在宫外，将皇宫团团围住；另一边带着一万亲兵，冲进太极殿。
    “圣上暴政无德，任由贵妃擅权乱政，我等为名请命，定要清君侧，以安民心，扶正道！”一进殿门，瑜王就义正言辞地呼喊道，“若皇上不交出贵妃，我等就只能动手了！”
    但是他话音未落，前脚刚迈进前殿的亲兵们，就发现身后的殿门砰地被合上了；惊慌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禁卫军给包围了！
    瑜王惊了一下，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站在那殿上之人，可不正是熙承帝和顾贵妃！
    他二人神色自若，半点不见惊疑慌张，可见是早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了。看见这幅场景，瑜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但是他不甘心！他咬牙示弱道：
    “皇兄此举何意？臣弟只是想要清君侧，只要皇兄交出贵妃，以安众人之心；臣弟定然会令他们退下，再自行请罪。”
    “瑜王殿下还是早些认罪吧，您的谋士和几位属僚都交代了，您做了什么，谋划了什么，污蔑贵妃、毒害和王、为一己私欲枉顾数十万百姓性命等罪状，这上头都是清清楚楚记着的。就算不为您自己，也想想王妃和世子郡主。”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从侧室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摞供词账本，身后是被捆着、低着头面色惨白的几人。
    他又输了！瑜王咬着牙，满怀羞辱地向着殿上的人跪下：“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是稚子无辜，请皇兄放过臣弟的一双儿女；臣弟……罪人请皇上降罪！”
    霍昱并不在意他是否是心甘情愿地认罪，挥了挥手，让人将他们压入天牢，择日再审。瑜王府也已经派人去缉拿有关人等并封府了。
    接下来，就该是清算并且让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花想容在王府中焦急地等着回来传信的人，但是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宫中派来押解他们进天牢并带走世子郡主的禁卫和太监。
    花想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被押送到天牢的路上，她看到了大包小包、拖家带口从城门口进京的百姓，看到了修缮得差不多的屋舍，还听到了他们笑着感激皇恩浩荡。
    联想起此前年宴回府时觉得怪异的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呢？！难道皇上也是重生的？或者……是贵妃？
    第73章 59.46.1.1晋/江独家
    不, 一定是皇上重生了！
    她越细想就越肯定自己的猜测，前世她直到死的时候, 都没有听到皇上选秀的消息，更不可能有什么贵妃。
    虽说顾贵妃的那一支并不是嫡系, 但在前世也是深受皇上重用的。而顾家长子顾瑾一心从军，后来更是直接成为了皇上培植的新贵势力之首，对熙承帝忠心耿耿，几次护驾受伤。
    若不是皇上无心后宫，未有顾及，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到最后却让瑜王得了天下。
    如今皇上重生了, 自然是要将有异心之人一一拔除，加快平定江山、掌控朝堂的步伐了！只可惜，她一心对付前世仇敌, 却没发现这些变数！还以为瑜王既是前世最后的赢家，又对她真心相待, 是世间难得的良人了。反正男子多半都是三妻四妾, 倒不如嫁给那身份最尊贵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除她以外的人, 也得了那般际遇！花想容心中暗恨，却也无法。
    被狱卒推搡进了一间牢房，她呆呆地坐了半晌, 心中不知该怨恨谁；直到旁边牢房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声，她才回过神来，往那处看去。
    “王爷？！”
    那人从昏暗的角落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可不正是瑜王。他脸上此刻没了温文尔雅的笑容，只剩漠然颓唐。
    他望了眼花想容，冷笑了声：“成王败寇，棋差一着，沦为阶下囚，我无话可说；你若是后悔了尽可以提出来，本王可以给你一封和离书；想必我那皇兄不会为难你一个下堂妻！”
    “王爷此言差矣，臣妾既然嫁您为妻，那便是认定了，不论生死，不移不弃。只要王爷不嫌弃。”听到瑜王那话，花想容却笑道。
    瑜王没有理会，坐在石床上闭上了眼睛。
    天牢里陆陆续续被关押进了好些人，他们哭嚎着冤枉，闹得人心烦；耳边还有老鼠吱吱的声音，花想容感觉有些冷，缩在石床上，强迫自己不去听。好在两个孩子只是被带进皇宫，不用来受这份罪。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之前，花想容心里竟有点感激。
    与天牢里的状况截然相反的是京都内的场景，搬回来的百姓们纷纷自发地向着皇宫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头，高呼万岁。
    听说京都地动皇宫都塌了一半的时候，带他们离开京都的人正再给他们发说好的赏银。他们冲着那些人就跪下道谢了。皇宫都塌了，可想而知这地动有多可怕！若是他们没走……说不定得死伤多少人！
    “我们都是听了皇上的命令行事，这是皇恩浩荡，庇佑我朝子民！”当时有位叫顾瑾的大人就站出来这般告诉他们。想到他们的皇上是能得上天指引的，他们就更加激动！
    房子都修缮得差不多了，皇上给他们的银子也足够他们重新耕种、恢复正常生活了。沿街每户百姓的脸上都不见忧愁之色，只有对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
    此时，太极殿前殿聚集了许多大臣宗亲，听着御前太监宣旨：
    “……顾瑾谋逆一事实属污蔑，即日起官复原职并升任京都禁卫统领一职，顾家无罪解禁；白御史、李侍郎……等一干人等，污蔑朝廷命官、欺君罔上，皆除去官职，打四十大板，罚俸五万两白银！瑜王毒害手足，欺君罔上，私通外敌，图谋不轨，罪不可赦；其有关人等谋害皇室宗亲，谋逆不道，亦罪大恶极，五日后午门问斩！瑜王府其余人等皆流放边关荒地，无旨不得私归；如有违者，斩立决！钦此——”
    这一份圣旨听得众人胆战心惊，生怕会念到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等到圣旨宣完了，他们就看到御前太监又拿出一份圣旨，顿时又提起了心。
    “皇帝诏曰——一月后，开科考！不拘一格，唯才是用，唯能是用，广选天下贤才！钦此！”
    “众位爱卿，可有异议？”待御前太监宣完圣旨退到一旁，霍昱才冷眼看着下方众人，问道。
    心知如今的皇上比之一年前更是说一不二，威严更甚，他们已经没有与皇上相抗衡的能力。这次开科考，他们若是阻挠，也许就会沦得丢官的下场；思及此，他们只能低下头，选择了彻底地臣服顺从：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史有云：“大魏朝宣靖十一年，熙承帝开科考，广纳天下良才。次年，加设武举。世家就此没落，皇权趋盛。熙承帝在位年间，大魏朝日益强盛，边关安定，诸国来朝，史称‘宣靖之治’。”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日，有功之人也都得到了封赏，这其中，何将军的封赏应当是最让人奇怪的；毕竟何将军可是两朝元老，圣上亲信，居然明升暗降地被封了个无实权的“敬冠侯”，且无令不得出京。这不止兵权被夺，还被圈禁了！
    旁人不知晓，何将军自己却心底清楚：皇上肯定是知道他做的事了。也是，连瑜王做得那么隐秘的下毒之事，都被皇上查到了。他又怎么可能躲得过？或许能得这个结果，已经是皇上看在他以前劳苦功高的份上了。还有他那个不成器的逆子，竟做了瑜王的谋士，如今不知逃到哪去了……希望皇上能看在他老老实实受着的份上，不要计较。
    看何将军神色不变地接受了皇上的封赏，有些人就猜到了这里头估计另有隐情，都没多话。
    何冶音听说京中地动赶回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顾瑾自从知道此前有几次菀菀和皇上被追杀，是何将军从她那里得到的消息之后，就渐渐与她疏远了。心中或许曾有过的那一点点不同，也被他毫不犹豫地抹掉了。
    何冶音知道那些事后，曾到顾府找过顾瑾，但都没有见到人；几次之后，她就明白了，进宫跟熙承帝请了一道旨意，离开大魏，出使海外据说有着奇异外貌的国家去了。虽然她一直有消息传进宫中，但是人却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十年后。
    顾菀知道阿兄那么做之后，也曾劝过，但是顾瑾一向是认死理的，谁说都没用。他说在他心中，家人最重要，皇上次之；即便何冶音不是有心的，不能怪她，但敬冠侯所做的事隔在他们中间，久了也会成死结的；倒不如趁未到不能忘怀的地步时，干脆了断。
    说得那般轻松，可是顾菀却清楚她阿兄其实还是在意、难受的，不然也不会一直不愿娶妻；直到海外传来何姐姐嫁人的消息，才终于松了口与家中安排的女孩见了面，可是又不了了之。之后又折腾了两年，他终于有了喜欢的女子；废了好大功夫，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得知阿兄要娶妻的消息，顾菀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出宫，一群宫女嬷嬷吓得六神不宁，团团将她护住：“娘娘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