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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蔡飏看了眼他手中的点心,戏谑道:“裴大人,阅卷是为家国社稷铨选人才,我等自当全力以赴,怎可品茗饱食以待?这可太不成体统了。”
    裴钧劝他:“蔡大学士说的虽是,可圣人尚论动静相宜、劳逸相合,这又不过是区区一盘点心罢了,吃了也不至饱食终日、空食粮俸,蔡大学士实在言重了。”说着,他故意要把点心放在蔡飏跟前儿的试卷上。
    蔡飏恐试卷受污,自然慌忙拿手一挡,可裴钧此刻却就势松手,盘子便即刻翻了,一整盘糕点就全滚落在卷纸上,弄得蔡飏满桌都是。
    一旁两个同考官知道这是两位大人斗起来了,没有一个敢开口的,都赶忙立到了旁边儿去,胆战心惊地看着二人。而蔡飏已经气急了,瞪向裴钧就吼道:“裴子羽!我看你是存心来我这儿捣乱!”
    裴钧瞥了眼那一桌狼藉,不慌不忙地向外面叫了声“来人”,回头只抱臂看着蔡飏道:
    “蔡大学士,我好好儿给您送点心来,您不吃倒也算了,全给弄洒了是什么意思?莫非蔡太师平日就这么教您吃饭的?”
    “你——”蔡飏气得一句话哽在喉咙口,抬起手来向裴钧鼻子一指,眯眼咬牙道,“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才会来我这儿无事献殷勤!”
    裴钧舒眉笑起来:“哦?我能有什么鬼?这眼下还不该我阅卷呢,蔡大学士这脏水是否泼得太早了些?”
    蔡飏绕出桌来逼近他身道,提高了声音:“那我问问你!方才你和冯己如都离厢外出了,去了什么地方、又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敢不敢说出来!”
    裴钧气定神闲:“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主副考官职在携领阅卷,方才冯侍郎与我见底下的荐卷迟迟不来,便去外院巡查巡查阅卷人罢了,不过是看看他们是否怠工误事儿。怎么,这都不行?……哎,蔡大学士,这主副考官既已从内阁落到我礼部来了,我同冯侍郎就算是去个茅厕、出个宫,也不该是跟您报备罢?”
    这时扫洒屋子的杂役来了,眼见就是裴钧方才在馆外吩咐的那个。
    且不说蔡飏此时正在气头上,便是在平日,他也从没拿正眼看过这些个杂役、下人。
    他随手一招让那杂役进来扫地擦桌,自己依旧与裴钧言说不放道:“裴钧,你与冯己如根本不是同时回馆的,要我说,你们定然是有何密谋,欲在这馆中行徇私舞弊之举!”
    裴钧佯装冷脸,向蔡飏走了一步问道:“蔡大学士空口无凭诬赖我有所图谋,可有何证据?”
    蔡飏早有准备,当即道:“昨日你遣冯己如抱了一摞旧书去主厢,一一都是无关阅卷之书籍,此举实属可疑!”
    裴钧凉凉一笑:“行啊,我不过是看个书,搁在您蔡大学士眼里也算是形迹可疑了。好,那今日为叫蔡大学士安心,也为证我裴钧恪守新政、严防舞弊,干脆便叫列位驻役来将这惠文馆里都搜一遍,让大家看看我裴钧到底有没有徇私舞弊!”
    蔡飏等的还正是他这一句,当即便说了声好,即刻走到院里召集馆中的御史驻役,吩咐道:“诸位同僚都听好了——眼下是主考大人要咱们全馆搜查、严防舞弊,便劳烦诸位辛苦一番,仔细到各处查找查找。不管是主厢、偏厢还是书中杯中,只要有任何可疑之处,都绝不能放过!”
    一院子驻役应了是,即刻便分散往各厢寻找起来。裴钧这时踏出厢房,而前来扫洒的杂役已然清理好了桌上地上的糕点渣子,也默默兜着帕子出去了,只与裴钧暗暗点头换过一眼。
    四间厢房的阅卷官员都被此事惊动,有了人四处搜查,便没法安静阅卷了。诸官纷纷走到廊上看往院中,尚不知为何突然如此,可试探的目光,却不过只能见着傲立院中的蔡飏一脸轻蔑地看向裴钧。
    裴钧在这令人极度不适的目光下慢慢踱回了主厢门口,见冯己如也被涌入搜查的驻役挤了出来,便在人声嘈嘈中低声问道:“有没有?”
    冯己如点点头,将手中带出的卷纸递到裴钧面前道:“还真有这样一卷。大人,这真是千钧一发……若是此卷和那字条同时被搜到,那咱们……”
    裴钧低头看着冯己如递上的答卷,只见此卷中果真每一股的关节都与之前那字条上的一一对应,所答的是经义科,题为孔子曾对颜回说的:“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考生所作的论述,即是轻破“行藏”之句,着墨后话,慨言人需知己、益友,言明知音之喜,最后,在束股中似获颜回之意,于无声处感会圣人亦师亦友的教化。
    通篇没有一个难字、难典,可此卷却难掩文风清丽、文思斐然;其虽笔笔落在股比结构之上,字里行间又是以“行藏”言说了“出仕之能”,可却全无历来科考之中的死板僵化——
    官语一点则止,文眼始终在科考之外,意趣却尚在人与人间,足见考生之情义充沛,似乎是拿心在读书,不只是用脑子答卷而已。
    裴钧看着看着,渐渐地,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冯己如见他面色缓和,低声问了句:“大人可是瞧出这为何人所作了?”
    裴钧没答他,依旧来回欣赏重读着这张卷纸,只反问一句:“你觉得此卷如何?”
    冯己如从袖下翘出拇指来,口气颇为肯定:“若无意外,怕会是今科首魁。”
    裴钧合卷递回他手里道:“那就让他做首魁,别出什么意外。”
    冯己如连连应是,立即拿着手中的红笔就墙在此卷上批了个“取”字。
    而此时此刻,对面厢房恰传来驻役一声禀报:
    “裴大人,蔡大学士书桌下查获一张字条!”
    这话一出,嘈嘈杂杂的惠文馆中忽而一静,面目惊诧的众人瞬时看向依旧站在院中的蔡飏。
    蔡飏原本正在与身边众人说笑、只等裴钧中计落网,此刻却竟听见自己的大名,不由全然懵了:“……谁桌下?”
    一个驻役从对面厢房跑出来,风一般经过院中的蔡飏,手里拿着张字条匆匆奉到裴钧跟前道:“禀大人,这字条就塞在蔡大学士书桌下头的细缝里,咱们还是蹲下去抬头才瞧见的。甲箱荐卷里,也确然有张与这字条相合的卷子!”
    “怎会这样!”裴钧故作惊疑地打开那字条。站在他身旁的冯己如伸脖子一看——这竟是自己曾给外院阅卷人的关节!登时,冯己如一张胖脸都吓得惨白,难抑地哆嗦嘤呜了一声,引裴钧回过头冷而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带有冷冽的告诫之意,叫冯己如霎时汗透重裳,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出声,一双眼中灰败无神,双腿软软往裴钧身后退了一步。
    裴钧再看了眼手中字条,沉稳地向驻役确认道:“这真是蔡大学士桌下的?”
    “正……正是。”驻役颇为不安地压低了声音。毕竟他们虽属御史台辖下,可查到的蔡飏好歹也是当朝太师的儿子,难保不会因此发难。
    蔡飏在阶下听闻那驻役称是,气得两步就走上廊子,怒红了一张脸,抬手扯过裴钧手里的字条,看过后又惊又愤地一把摔在裴钧身上,厉斥那驻役道:“胡说!本阁没有这样的东西!你诬赖一朝阁部,该当死罪!”
    京中高门之后身上都有种极强的气势,尤其是每每发怒时,这气势必要叫庶族出身者深感压迫。面对这样的蔡飏,驻役开始有些怕了:“此、此物确然是蔡、蔡大学士桌下——”
    “胡说!放肆!”蔡飏抬起腿就猛踢在这驻役肚子上,整个人开始失控,“你这是栽赃!你们这是陷害我!”
    此刻他方知从刚才开始、从那盘被他送出又被裴钧送还的点心开始,一切便是裴钧布下的局。
    惠文馆中已炸开了锅,早有驻役回禀御史台去了,而蔡飏此时面对一纸铁证与馆中众人全程的目击,任说何言都再没有人相信,便唯独只能指着裴钧鼻子大骂他“贱族”、“御狗”和“下三滥”,扑上去要落在裴钧脸面上的拳脚也尽数被馆中侍卫架了回来,嘶吼着到底了,他面前的裴钧却只是冷笑着看向他,像看着一块已经腐烂多时的死肉,眼中没有半分人情。
    “……裴钧!你陷害我!”蔡飏在四五个侍卫的阻拦中满面狰狞地奋力挣动着手脚,瞪着眼睚眦欲裂,几乎是想要伸手去撕破裴钧那一张脸,“你给我等着,你、你这个阴险小人,我蔡家总有一天定要把你——”
    “好,我等着。”
    裴钧半步也不退地立在蔡飏指尖外半尺处,不疾不徐地勾唇笑了笑:
    “可只怕你是等不到了。”
    第59章 其罪四十四 · 舞弊(上)
    蔡飏贵为一朝阁部,竟知法犯法,行营私舞弊、受贿换卷之事,且在众目睽睽下行藏败露、证据确凿,任凭他如何狡辩不认,也轻易摆脱不得,此事便在第一时刻传入了宫中,更同时传去了御史台里。
    生此大事,惠文馆内嘈嘈不息,一众官员窃窃私语。眼看蔡飏气红了一张脸、谩骂挣扎着被驻役侍卫“请”去了侧厢里,他们转头瞄了瞄依旧闲立在廊上悠哉望日的裴钧,各自目中都是惊疑自危,相觑之下,暗换了神色,皆知此事绝无可能只是巧合——
    瑞王之死未结、李存志案方起、盐业之争在前,且不提回回事中是裴党占了便宜还是蔡家争了上游,只说如今阅卷刚至第二日,蔡飏只是与裴钧起了口角,就忽而被撞破舞弊重罪……这便无论如何都是蹊跷。
    正是馆中气氛阴抑之时,外头忽而传话,说御史台来人了。
    裴钧靠着廊柱,顺言望向馆门,只见进来的人着云雁玄褂、一张冰山似的冷皮罩面,竟正是御史断丞张三。
    裴钧不免实实在在笑出来,抚掌道:“哎哟,宪台果真是把张大人派来了,贵驾。”
    张三匆匆走到庭中,循礼向裴钧遥遥作揖,道了声“见过裴大人”,语罢抬眼稍稍打量裴钧,即刻便皱起眉头,目光复杂道:“鄙台接报舞弊,下官受命特来移送案犯,烦请裴大人指示所在。”
    “喏,”裴钧扬声向对面厢房抬了抬下巴,笑看向张三,“你听听蔡大学士这骂人的力气,哪儿像是读书人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菜市场听杀猪的骂街呢。”
    侧厢里蔡飏大骂裴钧的嗓音震天动地,当中一时是脏字儿俗字儿、一时还对仗押韵,叫馆中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神色都颇为尴尬。
    张三自然也听见,却也自然不接裴钧这话,只下令让人速速将蔡飏带出转走,旋即就紧抿薄唇,用一双冷而清明的眼睛无声望向裴钧。
    裴钧迎着他目光,步履散漫地绕去他身边,似闲聊道:“小阿三,你们台里该是没人想来担待这事儿的,偏生你还敢来蹚这浑水,要是叫你爹知道了……你回去怕是又该跪祠堂了。”
    张三移开眼:“这无需裴大人操心。”
    “我可不操心,我瞧着乐呵。”裴钧笑盈盈地向他偏头一眨眼,转眼见对厢的蔡飏已被人请出来往外带了,便又凑近张三低低道:“哎,三儿,劳你帮我给你师父带句话。”
    张三因他靠近而迅速后退了半步,警惕看着他:“……什么话?”
    裴钧无辜道:“公事罢了。我只是忽而想起京兆开春的地皮统录还没交给晋王爷过目,怕耽搁了计税的日子。你就替我传个话,让王爷遣人上我府里取地单就是。”
    张三听言,狐疑地微眯起眼,审视裴钧片刻,却觉不出此话有什么玄机,便只好默应了,道一句“下官告退”,便跟着御史台的人一齐押着蔡飏出翰林去了。
    裴钧一路望着他们走远,心知蔡飏一旦出去,蔡家必定会立马造势保他脱案,且此事叠了李存志告唐家和他与蔡家抢缉盐司的事儿,还更可能会再次激怒蔡延。故阅卷完后也不是就松快,要计较的事儿可多着呢。
    一想到此,他又感一阵倦然,心中只望姜越得了张三传话,能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如此好歹还能拖上蔡家三天两日,不至任凭蔡家趁着他禁足阅卷就肆意发难,而他却毫无应对之机。
    蔡飏被带走后,惠文馆中气氛肃然。诸官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绝口不提此事,都当是未发生般,可唯独冯己如不能。
    那换卷的铁证虽是在蔡飏屋里找到的,可与那行贿的考生有染之人却还是冯己如。此案只要一审,必然立即露馅儿。是故冯己如一入厢房就跪在地上求裴钧救他,说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应了换卷,求裴钧赶忙教他如何料理后续,求裴钧看在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饶他一命,他日他若有命在,必万死以报裴钧恩德。
    可裴钧听了,只淡淡一句:“既是总归要万死,又何必还等他日?”
    说完,他只拿过冯己如手里批了“取”字的那张朱卷,悠然坐在椅中又品了三五遍那文墨,任凭冯己如跪在厢中磕头痛哭快吓尿了裤子,他也笑意不改、纹丝未动,更提腕捉笔,哼着曲儿在那卷上批了个“中”字。
    翌日黄昏还没过尽,御史台果真再度来人,带走了手脚已软的冯己如。
    又过两日,惠文馆中取卷阅毕,会试中卷录出,阅卷终于告结,只待礼部发榜,今科贡士即出。
    裴钧打翰林出来的时候恰是正午,行到司崇门外,见早已有家中车马等候。
    董叔立在车边,身旁竟跟着钱海清,二人一见裴钧出来,连忙命车夫驱车迎上来接他,连道“大人辛苦”。
    “家里怎样?”裴钧托着董叔一道上了车。
    “家里没事儿,暂且都好。大小姐那边儿也只是过了审,崔尚书家里来人交代了,也叫不必担心。”董叔由他扶着在对座坐下,又把外头的钱海清拉上来坐了,忽而想起来报说:“哦,对了。前日晋王爷府上来了人,说要什么京兆的地皮单子……咱也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便只说没有,人就走了。哪知道第二——”
    “第二天蔡家在京郊的几处庄子就都被京兆的宋参司领人查了,晋王爷还做主封了一处呢,其余的也说是侵占民田了,都要拆!”钱海清怕董叔讲不清楚,连忙把话头接过来,“昨日晋王爷就上朝禀了此事,结果蔡太师非说是别处佃户的田地错算在他家了,下头大理寺的就把错处扔给户部,可被方侍郎呛了好大一场呢,说‘敢情若是算错了,那有本事谁都别动,咱户部拼着一身剐,今儿也得从头给蔡太师好好儿算一回’。这话没把蔡太师怎么着,倒把宁武侯爷吓得不轻,急着就闹起来说要查户部——这正赶在李知州的案子上,他唐家有罪没罪还两说,眼下竟要查别人渎职呢。就连皇上都说他荒唐,训斥了一通,还落了口谕,叫户部同京兆该怎么查还怎么查,查完汇同御史台一并写了折子报上。这么一来,只怕蔡家近日是有的忙了……”
    说到这儿,他慌慌拉了裴钧袖子一把确认道:“师父师父,我在青云监听说蔡大学士前日舞弊被抓了,此事可真?”
    裴钧含笑抽走了自己的袖子:“自然真。开心么?”
    钱海清过去曾被唐家、蔡家荼毒得不轻,此时闻说旧主始遭不测,人之常情便是一喜:“蔡大学士何以忽而舞弊?莫、莫非是师父您……?”
    裴钧但笑不答,只作没听见。
    钱海清明眸稍转,压低声问:“那晋王爷此番忽而查了蔡家的地,也是要借此机会落井下石么?”
    裴钧笑意更深,也不明说,只淡问一句:“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不是帮了咱们么?”说完又问钱海清:“李存志的事儿如何了?”
    钱海清答:“托师父大吉,咱们原以为李知州身上没证据的,岂知前日他好容易养好些身子,竟同萧小将军说梧州税赋、工造的账本子都被他一路带来京城了,只是途中因被人截讼,唯恐遗失,就在逃难时候藏在了一座庙子的佛塔里。眼下萧小将军已严密派人去取那物证了,若要取回,就是真真的铁证,必叫唐家上下满门落狱,一个都跑不掉。”
    “好。”裴钧听来顿感舒心,连带几日阅卷的疲乏都似轻飘了些,“若是萧临亲自派了人去,那只要账本还在,应是必然能够安然取回,如此我们可安心几日,只专心留意蔡家便好。”
    话到此一停,裴钧便暂且没有要问的了,且也着实有些困倦,便阖了双眼靠在车壁上歇息。
    董叔见状连忙给他搭了个软枕上去,收回手,又拍拍身旁钱海清,使了个眼色:“娃娃,你不还有事儿要问大人么?”
    裴钧听言,眼开了一缝,睨着钱海清:“什么事儿?”
    钱海清略有为难:“就……就师父也去阅卷了,不知有没有,有没有见着……我的……卷……?”
    裴钧听言,心里一乐,面上却再度闭了眼,作不耐烦道:“卷子都是糊名易书的,我哪儿知道谁是谁的。”
    钱海清也知道这预先问卷原是逾矩,但守着主考官裴钧这么一樽大佛在跟前儿,他不问问又着实不甘心,于是就更放软了声音问:“师父,好师父,您记性那么好,总不会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罢?我……我写的是经义科,考题是‘用舍行藏’,束股写的是‘怡然得、默然解’的,后比有一句——”
    “不记得了。唔,没什么印象。”裴钧倦倦敷衍了他,只皱眉往软枕上靠实在了,“行了行了,你让师父歇会儿,师父下午还得去接煊儿呢。”
    “……哦。”钱海清霎时失望透顶,只当是自己得意多时的考卷放入纸堆里已泯然众人,竟全然未能让主考官记得,一时不禁悲从中来,忽觉自己或许要同今科皇榜无缘了,更怕是要丢了裴钧的脸面再被扫地出门,如此一想下去,他便一直到马车回了忠义侯府,都再没说过一句话,进了府门儿更闷闷回屋去了。
    裴钧挑眉瞧着这学生吧嗒嗒撒腿往后院儿奔,同董叔笑了声:“瞧瞧,他还真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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