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阮玉林的手指动了动,“三大王说笑了,这我也不清楚,毕竟我是东家,不怎么管这样的小事。”说话间,一个小娘子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地,“三大王,三大王,你快救救我啊,这东阳正店里闹鬼啊!苍南她觉得我顶替了她的位置,所以要害我!有鬼有鬼!有鬼一直盯着我!”
“每次我穿蓝衣领舞,都觉得身上扎得慌,好似有人在盯着我!有一次,有一次我洗衣衫,洗出来的水,是红色的,是红色……三大王我快要疯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不是我杀了苍南,不干我的事啊!她不能怪我啊!”
李明白觉得脊背发寒,擦……这个什么苍南女鬼,还会影分身不成?明明在小爷我的背上蹲着呢,怎么还能够去吓你啊!
第五百四十二章 李明白(三)
那穿着蓝色舞衣的小娘,一把捂住了自己脸,瑟瑟发抖,“好可怕,好可怕。苍南是死得惨,但真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也不想穿她的衣衫,我也不想……可是我的命都卖给别人了,我没有办法啊!”
“脱不掉,脱不掉的,蓝色的舞裙脱不掉的……”那小娘子说着,抱住了脑袋缩成了一团,像是一个在颤抖的肉球。
李明白往后退了几步,原本他只是害怕,现在被这小娘子一整,简直是惊悚……
“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苍南是怎么死的?”姜砚之轻轻的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很温和,但却莫名的带着一股子可靠,毕竟在这京城地界里,能够处理鬼怪之事的人,就是姜砚之了。若是他都处理不了,那么人生也就走到尽头了。
那小娘子想着,强迫自己安定了下来,她一把抓住了姜砚之的脚脖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吞了吞口水,看了一旁的阮玉林一眼,坚定的说道,“这东阳正店,以七女飞天舞出名,不管你以前叫什么名字,一旦穿上了领舞的蓝色衣衫,就改名叫做苍南。我以前叫轻轻,半年之前同苍南一起从南地被人卖到了东阳正店。”
“苍南生得好,舞姿又十分的出众,很快就成了新的领舞。”
“我们东家名叫高东光,他白手起家,凭借着一份醋鱼,和东家娘子的舞技,才有了今日的高阳正店。东家娘子当时的艺名就叫苍南,她是第一个跳七女飞天舞的……”
“东家娘子命好,又不好,人早早的就没有了。东家此后不光没有续弦,后院更是空无一人,世人谁不道他是痴情种子。那日东家来看新的领舞,一见到到苍南就着了迷。”
“我才来了一年,并不清楚,可听掌柜的说,苍南生得同东家娘子年轻时,有八分相似。楼里的老人都说,苍南要一飞冲天了。果不其然,一个月之后,东家便说要娶苍南做续弦,还有人说,苍南有身孕了……”
“东家有三个儿子,统统都不同意,不愿意苍南进府分家产。其他的舞娘都笑苍南,为了那黄白之物,委身给一个糟老头子。结果呢?人家没有办法明媒正娶,只能做个永远都见不得光的外室……”
“我同苍南是一道儿来的,夜里也住在一块儿。苍南同我说,她在家乡,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根本就不想同东家有任何牵扯,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这样的人,如同蝼蚁,能有什么办法?”
轻轻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恐慌。
“说实在话,我当时也很嫉恨苍南,在心中暗暗的骂她既当了婊子,又想要立牌坊,天底下哪里有这等美事?我们这些舞娘,年轻之时,旋转跳跃,脚都断了。等到了白了头,一身伤病,饿死街头。”
“苍南她嫌恶的路,已经是我们这些人,求都求不来的康庄大道了。可就在两个月后,东家突然暴毙了……”
李明白挠了挠脑袋,询问的看向了姜砚之,这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高东光同他的情况还不一样,并没有什么女鬼缠身嘛……
那为什么他这么惨,要天天背着女鬼上路!简直是柿子捡帅的捏,太过分了!
姜砚之一眼就看穿了他傻得冒泡的心思,白了他一眼,又继续听轻轻说了起来。
“东家年纪大了,原本身体就不好,具体什么情况,我不在场也不知道。只听人偷偷议论说,他是马上风了,要不然的话,苍南怎么衣衫不整的从那屋子里头跑出来了呢?”
“高家人要脸面,都没好意思往外头说,只说要弄死苍南。东家死了之后,三个少东家为了争夺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的。后来新东家便来了,盘了东阳正店。我们这些下人的卖身契也一道转了手。”
“那几日,苍南都特别的高兴。就在我们都以为时过境迁的时候,苍南突然就死了。死在以前东家歇息的那间屋子里。”
轻轻说着,又激动起来,声音开始发抖,“死了死了,脖子都被扭断了……身上被扎了好多洞,全是血,全是血……全都是血……我洗蓝裙子的时候,也全都是血……好吓人。”
闵惟秀听着,摸了摸下巴,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她总觉得这个轻轻,去茶楼里说鬼故事,比她跳舞要有前途多了。
这声音高低起伏,自带恐怖音效,看把一旁的李明白,吓成啥样子了。
“咳咳”,这个时候,站在一旁一直不言语的阮玉林,终于开口说话了,“三大王,苍南的死,不是我们故意隐瞒不报的。实在是当时我们刚刚才盘下了酒楼,本都没有收回来呢,若是发生了这等凶案,哪里还有客人敢登门?”
“再说了,这个案子特别的奇怪。因为高东光死在了那个屋子里,我觉得晦气,便将那个屋子的门垒起来封死了。按道理,没有人能够进去才对。”
“可是苍南不知道怎么就进去了,就躺在高东光死的那个床上……死得莫名其妙的。当时酒楼就出现了闹鬼的传闻,说一定是高东光回来报仇,所以才杀死了苍南泄愤。”
“这案子,若是能够立马抓住凶手,大家伙儿议论议论,就过去了。可若是抓不着凶手,那那些食客们,一想到我们酒楼还有凶手出没,就更加不会来了。我是一个商人,盘下了这家店,就是要赚钱的,总不能赔个血本无归吧。”
“原本苍南便是我家家奴……是以我们便没有上报。李兄,你也是开酒楼的,这事情若是发生在你们樊楼……”
阮玉林的话才说了一半儿,李明白就接上嘴了,“我们樊楼?开封府谁不知道,三大王同三大王妃,除了开封府大理寺寿王府武国公府,第五爱去的地方,就是我们樊楼了!你可见我们垮了?”
“我告诉你,我们生意好着呢,多少人都在那里蹲着,等着看活生生的三大王洗冤录。若是死了人,那我还不敲锣打鼓的叫人来瞧,跟象棚似的,在门口卡个小凳儿,蹲着收门票……”
阮玉林简直是瞠目结舌。
难怪李明白同姜砚之是兄弟,都是连鬼的钱都要挣!
第五百四十三章 李明白(四)
李明白说完,扑通一声,像是一只乌龟一样,趴在了地面上。
他脑子上血头上涌,嘴唇都白了,“擦!姜哥,砚哥,之哥,她是不是在我背上跳了,还是给我使出了一记泰山压顶!你快帮我把这个鬼东西弄走啊!”
姜砚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她真跳了!”
“啊!”一旁的轻轻,被这副诡异的场景一吓,顿时晕了过去。
姜砚之咳了咳,他觉得自己个再不拿出真本事来解决这个案子,李明白就要死不瞑目了!
他想着,看了一旁的阮玉林一眼,扶起了地上的李明白,“看到我娘子了吗?她能够徒手撕鬼。”
李明白觉得身上一轻,从地上跳了起来,将姜砚之的胳膊一甩,果断的站到了闵惟秀身边。
他说自己个怎么被鬼缠上身了,原来是抱错了大腿!
闵惟秀被他炽烈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溪娘。”
李明白一听这两个字,顿时收回了视线,又跑到了姜砚之身边,讨好的笑道,“姜哥,砚哥,之哥!”
姜砚之无语的哼了一声,“走吧,去看看苍南死的屋子。”
这屋子因为死过两个人了,又被封了起来,如今看上去像是一堵墙。
“我去找人来,把这墙捶开。”阮玉林说道。
“不用,都退开一些,我来就好。”闵惟秀摩拳擦掌的热了热身,她刚才一直在吃菜,都吃撑着了,如今正好活动一下。
她说着,对着那墙就是一掌,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墙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门洞儿。
一旁的阮玉林,还有东阳正店的掌柜的,嘴巴张得都能吞鸡蛋了,直到进了屋子,还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屋子里没有动过,就只把人抬出去埋了,别的我们都不敢动,直接把门给封起来了。”掌柜的解释道。
他在这东阳正店里,都干了一辈子了,不管东家是姓高还是姓阮,他都是掌柜的。
姜砚之皱了皱眉头。
“屋子里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别说什么鬼报复了,苍南不是被鬼杀死的,而是被人给杀死的。凶手先扭断了她的脖子,在她死了之后,才近乎残忍的在她的身上捅了刀子。”
阮玉林莫名的看了姜砚之一眼,“你只瞧了这床榻一眼,就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
姜砚之伸出手来,指了指床榻上的血迹。
“用刀扎活人,看床榻上这么大的出血量,应该会造成明显的喷溅血迹。这个床榻上,挂了白色的床帐,床帐之人,却并没有溅上血,只有床上,全都是血。”
“用刀扎死人,通常不会有喷溅的血迹,血直接落到床上。是以我判断,脖子断了应该才是她的死因。”
“你再看这个地面上,有明显的一路滴落的血迹,到了窗边,就没有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有人在用刀杀死了她之后,从这个窗户口逃走了。这滴落的血迹,很有可能,是凶器上的血迹。”
“鬼杀人,可不会用刀子,更不用跳窗逃跑!掌柜的,苍南死的时候的时间点,你能够再详细的同我说一下吗?当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譬如尖叫声,争吵声?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掌柜的点了点头,“那天晚上,苍南刚刚跳完了当天七女飞天舞,然后说是要回屋子去换衣衫,这一换就很久没有回来。当天大堂的客人很多,吵吵闹闹的,又有丝乐之声。苍南离开之后,客人们有些骚动,我一直在下面安抚他们。”
“是以,她被杀的时候,我不在上头。苍南的屋子,就在她死的这个屋子的右边。当天客人很多,周围的雅室都满了,后来东家让我悄悄打听过,并没有人听到什么尖叫声。”
姜砚之若有所思,然后快步的走到了窗户跟前,推开窗子,往外看了看,“苍南平日里,就在这个雅室里休息换衫?”
“对。”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苍南平日里跳完了,并不会立即去换衫对不对?所以你说,她离开了,客人们有些骚动,需要你的安抚。”
掌柜的惊讶的看向了姜砚之,“没错。七仙女跳完了之后,都会先同特意从雅室里出来的贵客寒暄几句,喝几杯小酒,然后再去一些雅室里跳舞,要待好一会儿了,才会去换衣衫。”
“那一天她说裙子脏了,非要先去换。我左等右等不来,寻了理由,又送了小菜,才将客人们安抚下来。”
“若非说有什么奇怪的声音的话……对了,苍南上去的时候,我怕有客人骚扰她,叫一个婆子陪她一道儿上去。那婆子下来的时候,还当笑话同人说,说这京城的鸟儿,都与众不同一些,这什么节气,还布谷布谷的……”
姜砚之同闵惟秀对视了一眼,扭脖子,布谷鸟啊!
“苍南跳完一曲之后,收到了熟人的信号。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之后,然后从窗户边沿,爬进了这间屋子里,等着同人相见。这东阳正店的窗户下,有一条一掌宽的木沿。旁人兴许不能过去,但是苍南是舞姬,跳的还是飞天舞,身手十分的灵活。”
“她进屋子之后,立马就被人扭断了脖子,连哼都来不及哼,那人又将她的尸体,抱到了床榻上,捅了她好几刀。明面上来看,好似他刻意让苍南死在了这间屋子里,造成了高东光鬼魂复仇的假象。”
“但其实,他的目的并不在此。这间屋子那时候门被封住了,相当于是一个密室。除非是将整个酒楼都翻了个遍,还没有找到苍南……才会有人想起这个地方。他有很充足的时间,可以清理现场。譬如擦掉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譬如用更加像是鬼杀人的杀人手法……可是他没有。他用了自己最熟悉的杀人手法,扭断脖子。”
“他是在杀鸡儆猴。他杀人,是啥给某个人看的,本大王说得对吗?阮玉林。”
阮玉林一愣,苦笑道,“三大王你在说什么?我才刚刚盘下这东阳正店,苍南就死了,我同她能有什么关系?”
第五百四十四章 李明白(五)
“我只是说有人杀苍南,是在震慑你,可没有说,她同你有什么关系。你何必不打自招。”
阮玉林低下头去,他的睫毛,像是一把扇子一样,将他的眼睛遮住了,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你同苍南,不仅关系密切。就连非找李明白买樊楼,引我们今日来东阳正店,发现苍南的死,也都是你一手安排好的。”
李明白听得那是一头雾水,“砚之你在说什么?阮玉林你敢把老子当踏脚石?”
姜砚之白了他一眼,就你这个怂包样子,别人把你当踏脚石都嫌软……
“南地歌舞青楼,远比北地风行。以苍南这种一来就能够当领舞的资质,在南地想要籍籍无名,都不容易。更何况,她竟然还恰好生得同高阳正店里已经死去的东家娘子相似……我一听到这里,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你身上穿着枣红色的长衫,身上熏了上好的幽兰香,腰间环佩叮咚,就连鞋子都一尘不染。我仔细瞧了,你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打磨得光滑润泽,一瞧就是一个十分讲究之人。”
“可是却披头散发,用了一根同衣衫颜色不搭配的蓝绸带系着,想来这根绸带,于你而言,有特殊的涵义。你知道的,我能够见到鬼。苍南同轻轻都是穿着楼里的蓝色衣裙。可是苍南的头上,比轻轻多了一根绸带。这是疑点之二。”
“疑点之三,就在于这件屋子明明是被封起来的。苍南上楼换衣衫不见了,正常人都会想,要不她自己走了,要不她被人掳走了。直到有尸臭味传出来了,才会有人想起这间被封起来的密室才对。”
“可是你们,轻而易举的想到了这间密室,把苍南葬了不说,还将现场保存得完完整整的。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有人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一个我,来这里查清楚苍南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