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沈芸芸吓得哇哇大哭,从此再也不愿到白玉宫去住。直到现在,在沈芸芸心里沈婳就是个疯子,她怕她、讨厌她,不愿进宫。可她又很想当皇后,当了皇后,所有人都要给她下跪,所有人都要仰望着她、讨好她。一边是诱惑,一边又是抗拒,可渐渐的她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京都的夫人小姐们都知道,她沈芸芸与她们不同,是未来的中宫娘娘。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她做不成皇后,就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沈芸芸领了旨意,三月后就是封后大典。她决定在这之前,先在西山行宫,办一场宴会,邀全京都的贵女、公子们做客,再享受一番众人的奉承。她的皇帝表哥当然不会拒绝。这不光是她沈芸芸的面子,这是整个沈家的面子,他不能拒绝。
西山行宫就位于京都外的西郊,行宫修建在落霞山的山腰上,先帝在位时下令开始修建,而在章和帝登基后的第二年才建成,工程浩大,用了整整十一年,整个行宫奢靡非常。
沈芸芸办的这场宴会,还有另一个目的。她想毁了那张脸,在第一次见面时,那张脸便抢了她的风头,更让她想起年轻时的沈婳,不,那人年岁还小,再过两年,定会比昔日的沈婳更加美艳。
最关键的是,每次她令人刁难她时,救她的都是宋怀秀。那个英俊的、冷漠的曾经令她心慌的少年,可惜他的出身低贱,自己不能选择他。可即便她不能与他在一起,他也不该护着别的女人。
真是讨厌极了,她李绾若没了那张脸,可还会有人这般怜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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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最热的天气已经过去,可为了赴沈家小姐的金菊宴,京都贵女们还是穿着最美的纱裙,谁也不肯落后。
彩帘香车一路从城内,排到了城外,好不壮观。
李绾和李纷也受邀前来。自从李纤住到了寒月寺为柳氏祈福,李纷在府里孤单,偶尔也会去李绾的绣楼坐坐。一来二去相处久了,发现这三姐虽然长得惹人堵心,可性子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讨厌,甚至比李纤要随和多了。
以往她和李纤一处玩,见她那有什么好看的衣裳首饰,连借来穿穿,李纤都不肯,李绾却大方。
就好比今日她身上这件竹青色镶珠绸裙,本是李绾要穿的,她也没想占小便宜,不过是由衷夸了句好看,李绾便二话不说送了她,自己又挑了件琥珀色的曳地裙穿,她一上身李纷才发现,哪是裙子格外好看,分明是人的缘故。可她已经得了件新裙子,再不讲究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唉,这沈家小姐真是好命,生下来就比旁人娇贵,轻而易举便成了皇后娘娘,咱们可比不得啊。”
李绾笑了笑:“人各有命,我看妹妹也不必羡慕她。”
“唉,我没她的好命,要有你这般容貌也好啊,偏我倒霉,什么也没有。”
李绾摇头不再说话,被人夸时,谦逊也像是在炫耀,还是闭嘴的好。
待到了西山行宫,李纷更是惊叹到说不出话来。原本觉得自家宅子就够好了,今日与这行宫一比,才知道皇家的气派,无人可比。
花树间,处处楼台殿宇,有的建的精巧、有的建的宏伟,无一不美。今日的金菊宴就设在最中间的摘星楼。顾名思义,那楼建的有数十丈高,立于顶层仿佛真可伸手摘星揽月,每一层都摆着各色菊花。
李绾和李纤被婢女引着,上了最顶层。这间极为宽阔,中间摆着一长排‘紫龙卧雪’倒应了金菊宴的名头。两边小几对坐,靠这一排花分隔开来,各是男女宾客。
除却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不说,李绾到京都后,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宴席。她随着婢女一路走来,男宾那边皆是痴迷神色。
女子一身琥珀色曳地长裙,头戴精巧花冠,五官长得美艳至极。再名贵的花,也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京都的公子们都惊讶于她的美貌,场面一时间安静的出奇。
但很快便又嘈杂起来,人人都在打听,这让自己失神的绝色姿容,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连勇和陆文几人,瞬间有了优越感。毕竟这大美人他们可是先见过的,人家还冲他们笑过呢!
抖着腿哼哼道:“美吧?绝对的京都第一美人,你们不认识,可我认识啊!”打过招呼就算认识吧......
话音一落,顿时一群人将他围了起来:“连兄认识?这是哪家的姑娘?”
“连兄弟,你帮小弟引荐引荐,上次你说的那玉佩,我送你了!”
“玉佩也好意思拿来说?连勇,你帮我引荐,我家那温泉庄子送你了!”
“呵,你口气倒大,看你爹知道了不给你揍成血葫芦!”
“管得着吗?”
吵吵嚷嚷间,忽有男人冷声道:“引荐?引荐谁啊?”
连勇一抬眼,差点儿吓尿了。宋怀秀一向不参加这种宴席,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要让这祖宗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儿为了个温泉庄子,把他喜欢的姑娘引荐给这帮狼崽子,那他也别温不温泉了,挑块儿坟地近在眼前还差不多。
连勇一哆嗦,嘿嘿笑道:“李姑娘一来他们全看傻了,不过我可没说要帮他们引荐啊!我只是说我认识,认识,呵呵。”
宋怀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转身扫过众人:“谁刚才说要引荐的?跟老子抢是吧?出来先比划比划。”
小命危在旦夕,刚才还被美色迷惑的众人,一下子清醒过来,默默退了半步,纷纷扭头看向那个说要送温泉庄子的张公子。
张公子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我......”
宋怀秀挑眉看着他“你什么你,你他妈活腻了?”
第39章 山匪
宋怀秀以往不修边幅, 身上戾气又太重, 贵女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怕他。可今日,他一头乌发用银冠束的整整齐齐,露出英挺至极的眉目。身上玄色暗纹锦袍, 更衬的他宽肩窄腰, 就连脸上的桀骜不驯,也挡不住那种令人心慌的英俊。不少贵女都偷偷朝他看去, 可他端着一只白玉盏倚在墙边, 眼里只有李绾一人。
这样明目张胆的喜欢,不光为李绾挡住了桃花, 同时还帮她招来不少妒恨。
几个贵女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都带着敌意,李绾也有所察觉。她与沈芸芸只有一面之缘,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 可这金菊宴,排场实在铺的太大, 满京都的贵女皆要出席,唯独她一人推脱不来,倒显得怪异。可即便来了,李绾也没有去交际讨好谁的意思,只挑了张靠墙的偏僻小几入座。
“嗳, 宋二公子一直在看你呢,他是不是喜欢你?”李纷拿胳膊轻怼李绾。
李绾摇了摇头没说话,李纷却燃起了八卦之火:“我看他就是喜欢你!其实你若嫁了他也挺好。宋二这人虽然不着调, 可他长得好看啊,听说他大哥又是个病秧子,家业爵位早晚都是他的。你若嫁给他,将来可就是板上钉钉的国公夫人,别人羡慕不来的好事儿呢!”
听她越说越离谱,李绾叹气道:“什么嫁不嫁的,我与宋公子确实有过几面之缘,可都是机缘巧合,人家帮了我几次,远谈不上嫁娶之事。”
宋怀秀的视线太过炙热,李绾只觉得脸颊都热了起来。偏那人见她看过来,还放下酒盏,傻乎乎的挥了挥手,更引来不少人注意。
但想起人家几次出手相帮,李绾也不愿冷脸相待,便也遥遥对他点了点头。
宋怀秀见李绾没有不理他,更是心中雀跃,刚想走近些与她说两句话,忽然神色一变,大声喊道:“阿绾!小心!”
沈芸芸盛装打扮,姗姗来迟,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可宋怀秀一直看着李绾,瞧的分明,一个婢子提着热水,刚给李绾邻桌的贵女杯中添满,转身时却忽然失去重心,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一壶热水全朝着李绾头脸上浇去,宋怀秀只觉得肝胆欲裂,可离得太远,想飞身上前已来不及了,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他愣了一瞬,一脚踢开了眼前价值万金的名贵花卉,直奔女宾席位。
“阿绾!”
女子应声抬头,还是那张绝美的容颜,可却双眼通红,满脸泪痕:“怎么办?救救她!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春蝉!”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李绾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春蝉扑过来一把将自己护在怀里,一壶热水全浇在了她的后背上......她惨叫一声,再没了声响。
刚才叫声太大,所有人都向这边看来。
那洒了热水的婢女,低着头跪在地上。沈芸芸见又有人帮李绾挡了灾,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她很快便走到近前,对那婢女道:“你是怎么办差的?还不滚下去领板子?”
“是。”婢女应声而退,并无慌张。
若是以往,李绾必定能察觉到其中蹊跷,不会轻易放人离开。可此时一起长大的春蝉生死未卜,她是彻底慌了神,根本再想不了那么多。
“沈小姐,请问可有大夫?春蝉她......”
沈芸芸蹙眉,面上有些怜悯:“唉,这可怎么办?也是你这婢女命不好,行宫一直空着,也没备医官。这里地方偏僻,就算送回城中去,怕也晚了。”
李绾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晚了?春蝉伏在她腿上,面色惨白,可明明还有气息,她只是疼晕了过去。一定还来得及!
“我带她回去,沈小姐可否借我两个丫鬟?只要扶她到马车就好。”
沈芸芸不开口,眼中是淡漠的倨傲。满场的贵女、公子,皆睁眼瞧着。有人眼中不屑鄙夷,也有人面露不忍,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出声。别说受伤的是个卑贱的丫鬟,就算是谕恩侯府的小姐加起来,也比不得未来的中宫娘娘尊贵,谁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
李绾抹了把眼泪,她蹲下身,无视众人目光,努力将春蝉放到自己背上。就像那年冬青寺的雪夜,是春蝉一人把她背下了山,她如今怎么能不管?就算一个愿意帮忙的人也没有,她自己也得救春蝉。
李绾身形瘦弱,养的又娇贵,两辈子加起来,别说背人了,就连重物也没提过。背人的动作,她做起来十分不得要领。回头道:“四妹,你帮我把春蝉扶上来。”
李纷这才回过神来:“你疯了!堂堂侯府小姐,背个丫鬟像什么样子?再说从这赶回京都,天都要黑了......”
李绾不说话,只是执拗的想要背起春蝉。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笨、这么没用。委屈又愤怒,忍着眼泪不肯再落。玄色锦袍的男人拨开人群,蹲在她面前。“我来背她。”
李绾愣愣的看着他,男人叹气道:“我不是说过,只要你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你怎么这么倔啊?”
他轻轻松松将春蝉背起来,连勇小声劝道:“宋二,你背个丫鬟,名声不要了?国公爷要是知道了......”
宋怀秀一眼瞪去,连勇缩了缩脖子。“我的意思是,你要帮忙,要不、要不我去帮你喊两个小厮来背?”
“少废话吧你可,救人要紧。”宋怀秀背着人,不耐烦对人群喊道:“都让让、让让!一个个傻子似的,就他妈知道看热闹!”
不少人红了脸,真给他让出了一条路。“阿绾,我们走。”
“嗯。”李绾这才回过神,红着眼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走,众人议论开来,却没发现沈芸芸沉着脸绕进了后殿。
西山行宫修的太大,今日来的人又多,宋怀秀他们绕了几圈也没找到侯府的马车在哪。他索性随便找了一辆,把春蝉放到车上。
那车夫都快哭了:“小的是钦天监廖大人府上的,您把这马车抢走,小的差事可就丢了,一家老小指我一人吃饭呢......”
宋怀秀扯下袍子上的玉佩扔给他:“拿着去找英国公府的马车,告诉车夫我宋二说的,马车送给廖大人了。那车比你家的新,你家老爷见了得夸你呢。”
直到宋怀秀亲自赶着马车走了,车夫还呆呆站在原地思考,自己莫名其妙把国公府的马车赶回去,老爷真能夸他?
宋怀秀天天到处瞎跑,赶马车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一边赶车一边扯着嗓子问:“阿绾,颠不颠?”
李绾努力撑住春蝉的身子,以免她再碰到伤处:“我没事,麻烦你再快一些。”
“好,你坐稳了。”
西山路不好走,哪怕宋怀秀已经尽可能的加快速度,可下了山,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这一路,李绾心中担忧,多亏了宋怀秀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话,倒分散了不少注意力。
可路平坦起来,宋怀秀却不说话了,马车也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李绾掀开车帘,却见十多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持刀挡在马车前。宋怀秀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去摸靴子里的短刀。
他道:“阿绾,回去坐好,我不叫你,不要出来。”
李绾心都凉了半截,她曾见识过宋怀秀杀蛇,他身手的确很好,可眼前是十多个壮汉,人人手里都有刀。宋怀秀一个人怎么可能赢?
“宋公子,太危险了,他们若是求财......”
“阿绾,我保证不会让你有事。你听话,别出来。”眼前的这群人,虽是山匪打扮,可宋怀秀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是。这群人身上没有匪气江湖气,反而像是官家人。
领头那人盯着马车,又看向宋怀秀:“把女人留下,你自己快滚。”
宋怀秀冷笑,抽出短刀直取那人面门。
李绾在马车内,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蹦了出来,外边兵刃相接的声音不断,甚至有血腥气传来,她连偷偷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盼着宋怀秀一定不要有事。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李绾一动也不敢动,坐的后背都僵直疼痛,终于一只染血的手掀开车帘。
李绾吓得向后一缩,看清来人的脸才放下心来。“那群人......”
“都死了,你别看,地上恶心的很。”宋怀秀笑着与她说:“那我继续赶车,阿绾坐稳了。”
“好。那、你没受伤吧?”
“你担心我?”男人声音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