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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温老太太拿出手帕,将她脸蛋的泪水一点点擦干净,语气严肃:“我们老温家养出来的女孩,没那么轻易被击垮,小九,不管你在外面发生了多大的事,都要奶奶这句话,要找到回家的路。好了,把眼泪给我收起来,贺梨听说你要出国也来了,去见见她。”
    温酒喉咙几度哽咽,花了好大力气才把眼泪止住。
    她憋了很长时间,在老太太面前完全失态了。
    哭出来,情绪也得到了缓解,过了片刻,才开口说:“奶奶,我记住了。”
    偏厅内,贺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不骄不躁,身上那股舒服的气质仿佛不管在哪里,都能轻易让周围环境跟着静下来。
    温酒回房间先洗了一把脸,等眼睛不红了,才去见她。
    走近去后,贺梨先是轻声细语问她最近怎么样了,等提到出国的事,在这顿了几秒说:“小九,我准备移居国外。”
    温酒讶异看着贺梨那张淡淡微笑的脸,问道:“邵大哥知道吗?”
    贺梨移居的国家也是温酒要去的地方,她来这,也是想求个伴,说道:“他会知道的。”
    言外之意,移居前是没有跟他商量了。
    温酒正想说什么,却被贺梨轻轻的一句话打断:“我见过孟馨蔚了。”
    她再次抬起眼,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贺梨娓娓道来,很平静道;“也调查过孟馨蔚。”
    这就没什么好说了。
    温酒自己的感情状态都一团乱麻,也没有资历给贺梨什么建议。
    贺梨素净无妆的脸上没有幽怨,也不喜不怒,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签好名字的协议书,语气诚恳道:“如果邵其修来找你,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他。”
    温酒低下头,协议书微微露出一角,离婚两个字尤为醒目。
    她看着贺梨,而贺梨始终都是维持着平和的状态、
    倘若如果不是贺梨指甲下意识将裙摆抠出皱痕,温酒都要以为,她真如表面这般不在意。
    第105章
    下周一,暴雪过后的天气终于转晴。
    机场的广播正提醒着飞往美国的旅客登机,温柔的女声响起了一遍又一遍,不少航班的人已经走近入口登机,在vip通道,沈纪山安排好事宜,陪她们过去。
    登机前,温酒静静地看着殷蔚箐被护送上去,她不急于一时,穿着黑色修身长裙,外面裹着大衣,脸蛋带着墨镜,挡住了表情。
    贺梨的移居安排晚了两个月,这次只是来送行。
    走到温酒的身边后,随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人群中一抹英明沉稳的西装身影,轻声问:“你还不告诉他吗?”
    温酒视线没有移开一秒,声音渐低:“贺梨姐,能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吗?”
    贺梨看着她。
    “等我登机后,希望你把这个信封给他。”温酒从包里拿出,她的手极瘦,被颜色衬得也过分的白皙。
    贺梨接过来,信封里面薄薄的一张,指尖触感很清晰。
    “请你帮我转达一句话,让他不要来美国找我。”温酒慢慢地收回了手,语气很平静。
    贺梨轻声说了句好。
    广播的女声音已经再一次提示登机旅客的名字,温酒转头,最后看一次站在远处人海中男人的身影,徐卿寒也来送她了,稳沉内敛的外表下,夹杂着克制,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隔着人海,温酒透过墨镜,想把他的身影刻在脑海中。
    片刻后,她缓缓转身走向登机入口。
    飞机持续上升一点,温酒的心仿佛也跟着被一点点挖空。
    她坐在头等舱内,静静看着舷窗外的白云。
    一旁,殷蔚箐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看着女儿魂不守舍的:“酒酒。”
    温酒侧头看来,明白自己母亲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谈不上喜怒,说:“你可以安心养病了,我和他……在国外这些年不会见面。”
    殷蔚箐看不见她墨镜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红成什么样了。
    母女之间的气氛蔓延着沉闷压抑,温酒话不多,累倦了般靠在椅背上,直到她的手,被殷蔚箐轻轻握住。
    明明是触感温暖的肌肤,印在温酒手背上,却是没有温度的。
    到了美国,沈纪山早就安排好了一处富人区居住的别墅。
    占地面积广,周边环境很适合养病,离医院也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住下后,似乎是上天一切都有安排,优越的医疗条件,也不能让殷蔚箐的病得到治疗。
    一连三个月下来,温酒都忙于陪着殷蔚箐在医院。
    起先只是腹部钝痛,后来开始吃不下东西,情况几度不乐观,又开始出现全身黄疸的现象,要是没有沈纪山也在一旁帮衬,温酒险些快撑不下来。
    被病痛这样反复折磨之下,殷蔚箐连住在别墅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有时候靠挂营养液调养,精神才会略有恢复,然后便是躺在病床上,紧紧抓住温酒的手,泛白了也不肯松开。
    唯有这时,殷蔚箐才会回忆着往事,口中低语:“孤儿院……麦芽糖,他。”
    温酒不了解母亲过去,从这个只言片语间,却听懂了在殷蔚箐濒临死亡时,被她所还念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那个:“他”
    “酒酒……”
    殷蔚箐恢复片刻清醒,抓紧她说:“以后生孩子要小心……”
    温酒在衣服的遮挡下,她看不出是怀孕在身,可能也是瘦的缘故,下巴比以前还要尖了,她从殷蔚箐眼里看到的是过去,那段折磨了自己母亲一生的痛苦过去。
    医院的花园里,有一个人造的湖泊,平时给病人散心用。
    天色不早,温酒等殷蔚箐被护士打完止痛针睡下后,她独自一个人坐在湖边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平静的湖面,思绪不知发散到了哪里去。
    来美国已经三月余,她换了当地号码,手机没有存徐卿寒的联系方式。
    温酒没有去问贺梨那个信封送出去时的事,除了每天要面对殷蔚箐痛苦的抗癌外,她的生活,似乎平静得如同眼前的湖面,不再起一丝波澜。
    她指尖,无意识摩擦着手机屏幕。
    沈纪山从不远处迈步走来,拿着一件保暖的毛毯和热水杯。
    他来到美国明明只是安排事宜,也不知是怎么和老太太交代的,从留下一周,变成了留下一个月,后面又变成了三个月。
    “你母亲歇下了?”
    温酒接过他递来的毛毯盖在肚子上,手捂着热水杯渐渐回暖,平静地说:“她今天一直念着麦芽糖。”
    沈纪山为她解困:“你母亲是孤儿院养大,小时候吃过最好的糖果就是麦芽糖。”
    温酒抬起眼,定定看着他。
    沈纪山会那么了解,无非就是当初殷蔚箐被温渊成接回温家时,他奉老太太的命,将这个女人的前半生都调查了一遍,也随之不能克制的爱上她。
    他的情感,是隐晦又坚定。
    “九小姐,给你母亲第一次吃到麦芽糖的男孩,也是孤儿院长大,是她的初恋情人。”
    沈纪山点到为止。
    温酒看着远处,扯了扯唇:“看来我父亲,到底是输给了青梅竹马……”
    有些人,总能轻易就活成别人的执念。
    而活着的人,始终也不能忘怀。
    ……
    殷蔚箐的情况不见好,接下的一年多时间里。
    她的身体已经差到再也不能化疗的地步,一旦停止,肿瘤增殖使得身体就会更差。
    温酒从刚开始的内心煎熬,后来慢慢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不能吃饭,也不能翻身,那副美丽的皮囊已经变成了皮包骨头了,就算换成在柔软的被子,也睡得很不安稳。
    在一次的高烧中,殷蔚箐抢救了一整晚上,她还是挺了过来。
    被推出手术室,温酒的手被她紧紧抓住说:“酒酒……妈妈死后也不要回国,你别带妈妈回去。”
    过往的事,温酒也是后来才从沈纪山给她的日记中看到。
    那个麦芽糖男孩,并没有一开始那么美好,他得到了十八岁殷蔚箐的爱情后,又遇上真爱,决然地抛下她和女儿,与孤儿院里另一位年轻的义工私奔,在回家的路上,却惨遭卡车碾压,当场抢救无效死亡。
    后来,殷蔚箐的悲惨好像就从这里开始拉开的幕帘……
    心爱的男孩去世,相依为命的女儿也病重三年,掏空了她所有积蓄,都没能挽回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温酒不知那个麦芽糖男孩背叛过自己母亲,还有什么值得她留念?
    后来,她想:是执念。
    现在人之将死,殷蔚箐在饱受病痛折磨时,只能躺在这张病床上,一遍遍的回忆起她这辈子的过往,可能是到底也怨她心底最爱的那个男人。
    有时,温酒忍不住会问:“温渊成,你还记得吗?”
    殷蔚箐表情掠过一瞬的愣怔,过了半响,口中恍惚说:“他啊,我恨他……当年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温家,温老太太,对于她而言……
    是人间地狱。
    温酒苦痛一笑:“所以,你现在情愿死在国外,也不愿意回温家和我爸葬在一起吗?”
    殷蔚箐不愿意,她此刻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眼窝深陷紧紧盯着女儿:“酒酒,妈妈被这癌折磨得很痛苦,却没有想过自杀……因为这两年来,是妈妈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这里离温家实在太远,又有温酒每天早晚陪伴,在殷蔚箐心中,她反复的说:“你爸用家禁锢了我一辈子,到死了,我终于摆脱了。”
    温酒内心早已经平静,不会被这些话伤到,她看出殷蔚箐有些累了,便结束了母女间的谈话,将看护喊来,起身离开了病房。
    ……
    秋季时分,殷蔚箐的病情越发不好了,有时一昏迷就是一整天,醒来时,神智已经快模糊不清了,只要温酒陪伴在病床前,连睡梦中也要紧紧抓着她的手。
    一连几日,在殷蔚箐昏迷了几天重新醒来时,她声音沙哑尖细,提出:“酒酒,妈妈想见见你的女儿……”
    病房内,外面天色渐暗,温酒已经将窗户都关严实,以免有凉风刮过来。
    对于殷蔚箐的话,温酒坐在床沿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温柔地帮殷蔚箐沾湿嘴唇,眼睫也没抬一下说:“小豆芽现在跟着贺梨生活的时间,都比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久,她还太小,不方便来医院。”
    “妈妈一面都没有见过你的女儿。”这又似乎成了殷蔚箐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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