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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你少跟我提那个贱人,如果不是他一味迷惑你,在你耳边妖言谄媚,你怎么会喝多了酒就干出这种蠢事?!”
    赵准笑着在姚元英身边坐下:“母后不用生气,儿子这不就过来解释了,其实这一切都和文良辰不相干,是儿子故意为之。”
    姚元英说:“你故意的?你鞭笞陈醉也就罢了,还把他送到郁家去,你这是在激怒他们家,你还怕他们不想造反么?!”
    “母后,我就算再加笼络,您觉得郁家会站到我这边来么?何况我辛苦筹谋走到今日,可不是为了要做一个傀儡皇帝!”赵准说着就站了起来:“和于怀庸的战争,我方也损失惨重,儿子的亲信多是菊芋人,他们对内陆根本就不熟悉,要论起权谋来,我也不是郁戎等人的对手。母后总说,要慢慢来,可是如果真慢慢来,我势必会成为第二个赵晋,被权臣架空,可我又没有赵晋的民望,只怕到时候会被赶下皇位也未可知。被赶下皇位的皇帝,历史上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那你想怎么办?”
    “和当初对付于怀庸一样,趁着他们现在还没起来,先下手为强。”赵准神色锐利,说:“母后知道我行军打仗,一贯的策略就是急攻。与其等将来被架空,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五成胜算,直接将他们一锅端,彻底换个天地。我既然得不到民众的爱戴,那就让他们惧怕,在郁铖和韩从等人羽翼未丰的时候,剪掉他们的翅膀。”
    姚元英沉默了一会,说:“可是就算你除了郁家一派党羽,还会有新的权臣出现。这么大一个国家,你总要需要人帮你治理。郁戎争权,培养他的儿子和亲信,倒也未必就是要推翻你,世家大族,哪个不想争权,何况新帝登基,根基未稳,能上位的,都想借机上位。如果你肯费心笼络他们,假以时日,他们未必不会为你所用。 ”
    赵准说:“郁戎和大哥情谊深厚,大哥宁愿冒着国家分裂的危险,也不肯将皇位传给我,便知他对我有多大的成见。郁戎作为大哥的宠臣,又怎么可能为我所用。我登基以后,想要大干一场,可是连颁的两道旨意,都被这群老臣给驳回了,昨日韩从等人甚至直接在国宴上驳我的面子,我这个新帝威严何在。我从菊芋千里迢迢走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做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从大哥手中失落的皇权,如今也该夺回来了。我要像我父皇一样,成为一个说一不二的君主!”
    “你这一招,太险了。如果你输了,你将会付出什么,你想过么?”
    “我要么死,要么就要做天下至尊,”赵准说:“不过有四弟在,不管我结局如何,母后都是尊荣无限的太后。”
    他说着便朝外头喊道:“来人呢。”
    话音刚落,就见文良辰捧着一条带血的马鞭走了进来。
    姚元英看向文良辰,又看向赵准。
    “儿子孤注一掷,要做千古帝王,成败未知,却不能连累母后。母后随我在菊芋苦熬多年,儿子要为母后尽孝。”赵准说着便跪了下来,解开外衫,露出肩背。
    姚元英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我对母后的孝心。”他转头对文良辰说:“打吧。”
    文良辰跪地叩头,随即便拿起鞭子,朝赵准背上连抽三鞭。
    姚元英说:“还不住手!”
    “儿子今天鞭笞陈醉,母后大怒,鞭笞了儿子,母后仁爱,奈何儿子一意孤行,今后儿子所做一切,也与母后没有瓜葛,将来即便郁戎等人获胜取得天下,大概也不会为难母后。”
    姚元英眼圈一红,说:“你要死了,母后怎么能独活。”
    赵润立在殿外的冷风里,眼圈也是一红,转身朝外头走去。
    郁家。
    陈醉坐在床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秋华,有刀么?”
    秋华说:“马上就要去见记者了,殿下要刀子做什么?”
    “你去找郁铖,问他要一把。”
    秋华出去,不一会却见郁铖进来了,说:“你要刀子做什么?”
    话虽然这么说,手里却拿来他的一把军刀。
    陈醉面色苍白,说:“给我。”
    郁铖递给他。陈醉拿在手中,就朝外头走。
    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他是郁戎等人手里的一件武器。言语不够有力量,他要给这些记者,给看到这些报道的人,更深刻的印象。
    “先帝已经去世,我也不再是中宫皇后。此次从宫中搬出来,一是为新帝不容,二是告别过去,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是皇室中人,而是自由之身,玉簪州陈醉。今日众人见证,我愿割发明志。”
    他说着便将长发收拢到胸前,拔出军刀,在咔嚓咔嚓的闪光灯照耀下,割去了皇后陈醉的标志长发。
    第四十五章
    百花殿内, 虽然已经凌晨两点钟, 依旧灯火通明。
    文良辰不习惯这样的光亮, 加上盛夏酷热, 赵准的索求无度让他身体酸痛的很, 他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他却也不敢动, 就那样睁着眼睛, 看着上头的吊灯。
    然后他突然听到赵准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赶紧扭过头去,就看见赵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陛下。”
    他话音刚落,就被赵准掐住了脖子, 紧接着便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枪, 对准了文良辰的脑门。
    文良辰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赵准回神,这才松开了他。
    文良辰一阵干呕,趴在床上叫道:“陛下, 是我,文良辰。”
    赵准放下了手里的枪, 说:“朕又做噩梦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做噩梦了, 文良辰说:“都是假的, 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没有人能伤害您。”
    赵准沉默了一会,起身下了床, 倒了一杯酒喝,然后站在窗前,说:“朕原来以为,登上皇位是最难的,如今坐在这皇位上,才发现,要坐稳这皇位,比登上去要难多了。你看看底下那一双一双眼睛,他们都盯着朕,要把朕拉下来。”
    “那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们都除掉,不为别的,只为陛下能睡个好觉。”
    赵准说:“你想当皇后么,在朕还能做主的时候,朕可以让你尝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
    文良辰说:“我清楚自己的身份,能陪在陛下身边,就已经满足了,再无所求。”
    “太热了,你陪朕出去走走。”
    他们俩便从百花殿里出来了,外头明月照着,凌晨的风凉爽,赵准赤着脚,裸着上半身,拎着一个酒壶,像一个十足的昏君。
    文良辰有些许的迷惑,他心中的赵准,原不是这样。
    他以为赵准是个狠毒远胜于怀庸,铁血手腕,心机深沉的皇帝,如今陪在他身边几个月,却见他夜不能寐,酗酒成性,还那么怕黑,寝殿里永远灯火长明。
    “朕小时候就喜欢在夜里在宫中乱走,你知道为什么么?”
    文良辰一副温顺模样,只在后头微笑着,没有说话。他需要做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因为父皇他不喜欢看到我,那些贵族,还有我那些叔叔婶婶,也跟着都不喜欢我,白天出来,会碰到他们。晚上的时候,这宫里走动的便只有宫女和护卫,他们见到朕,都只有卑躬屈膝的份。朕喜欢自己最大的那种感觉。朕那时候就想,朕有一天,要让他们全都跪下来给朕磕头。”
    他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城楼,就拎着酒壶上了台阶。
    姚元英身体不适,睡到后半夜便醒了过来,贴身女官说:“听百花殿那边的人说,陛下深夜不睡觉,带了文良辰上了城楼。”
    姚元英说:“他要护着文良辰,我也没什么办法。他自从做了皇帝,心已经变了。我如果管他,只怕他也要跟我恼。”
    “可能是暑气热,容易叫人脾性急躁。陛下近来脾气越来越大,他宫里的宫女,已经换了好几批了。昨天因为觉得寝殿的冰不够多,他还把内政官萧文园叫过去一顿狠骂。”
    “这天是热,大概是要来暴风雨了。”姚元英幽幽地说。
    外头起了大风,赵准在宽不到一掌的城墙棱上走,身体晃晃悠悠,看的文良辰心惊胆战。
    “危险,请陛下下来吧。”文良辰说。
    赵准说:“看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吸了朕那么多龙气,也没见你长多少胆子。”
    “我一直胆小,陛下是知道的,就不要吓我了,如果陛下出了好歹,还有谁能护着我呢。”
    他这一招屡试不爽,赵准就爱他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便笑着跳了下来。文良辰立即爬了起来,说:“起大风了,陛下穿的薄,赶紧回去吧。”
    “就是要大风大雨才爽,朕可以跟你在这城楼上做,爱。”赵准颇有些狂妄地笑。
    他们回到寝殿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赵准有些疲惫,却睡不着,便说:“再给朕讲讲你从前的故事吧。”
    文良辰便从他少年时候的遭遇开始讲,讲他全家都遭到了奸人所害,最后被卖进了戏院,讲他从小便受摧残欺辱,像个畜生一样被今天被送到这个变态的手里,明天被送到那个恶人的床上。
    赵准听了叹息,说:“你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以后不要怕,有朕护着你。”
    文良辰的头发已经有陈醉当初的长,他匍匐在赵准胸前,说:“陛下不嫌我脏么?”
    “是人就没有不脏的,脏的不是你,是这个世道。”
    文良辰闻言眼圈湿润,再没有说话。
    赵准喜欢听他讲过去的悲惨遭遇,大概可以让他生出保护欲,他这样从小受尽冷遇的皇子,做了人上人,便需要别人依赖的感觉,或许还有同病相怜的怜惜感,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你上次不是说,有人救了你,你才有了自由身。”赵准摸着他的头发:“那人是谁,你真不记得了?”
    文良辰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戴着眼罩的脸,说:“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和我一样,是个可怜人。后来参军去了,大概死在战场上了吧。”
    赵准叹息一声,说:“那他也算死得其所。男人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
    文良辰便再没有说话。
    外头的风更大了,热了那么多天,也该来一场大雨了。
    秋华被窗户上的响声惊醒,见窗帘被吹的到处飞舞,便披着睡袍起来去关窗。
    陈醉自脱离皇室以后,皇室便把宫女都收回去了,只留下她和小丽。因为陈醉不喜欢人多,所以并没有增添新人进来。她便一间房一间房地查验了一番,偷偷打开陈醉的卧室,朝里头看了一眼,却见陈醉房间亮着灯,陈醉站在窗前吹风。
    “殿下怎么起来了?”
    陈醉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有点睡不着。”
    “郁中将送来那么多冰,殿下还觉得热么?”
    “不热,就是心里急躁。”陈醉说:“你看外头,好像要下大雨了。只希望这一场雨不要下太久,别耽误了军人格斗赛。”
    秋华闻言愣了一下,说:“殿下真要参加么?”
    “只是比赛,又不会因此丧命,你不用担心。”陈醉说。
    “殿下虽然这几个月一直跟着郁中将训练,可也未必能赢。”
    “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赵准打一场。”
    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
    赵准靠着红梅酒店一案,彻底掌握了京中的警卫力量,扫清了于怀庸的余孽,他并没有对郁戎等人下手,而是扶了他的一位亲信上位,任梅花州警卫厅长。
    他要掌握京中警卫力量,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也在意料之内。
    但他要推进的收缴武器,集中军权的政策也遭到了韩从等人的力阻,最终不了了之。
    郁戎等人没有比现在更明白武器和军人的重要性了,仅有的军事力量,不可能从手中让出来。各大贵族反而趁着战后混乱场面,加强了卫兵数目,京中还好,尤其是其他十二州,各州的世家大族都趁机组织了民兵自卫队。
    各州的世家大族和京中贵族以及皇室之间互相联姻,关系盘根错节,他们巧立名目来屯兵,赵准也奈何不了。
    他和郁戎等人一方手里有军队,但政权根基不稳,一方手中没有军队,但政治力量雄厚,根基稳定。双方各有长短,注定不可能像和于怀庸那样打一仗完事,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赵准为人狂妄急躁,急需要名目来宣扬他的威严。而两年一次的军人格斗赛正要在七月举行。
    军人格斗赛,是百花联邦一大盛事,关注度和影响力都是一般活动不能比的,赵准有心借此机会彰显帝王神威,下旨说,他也要参加这一届比赛,以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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