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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韩树是跑着来的,他一眼认出了邢唐,“是你?”
    邢唐就明白是俞火请这位大夫来的,他客气有礼地朝韩树颔首:“麻烦了韩大夫。”
    “没事。”韩树先进了病房,确认林老师病情稳定,才对邢唐说:“我没记错的话,是邢先生吧?林老有言语障碍,你和他交流的时候,尽量别提问,他表达不清会着急,更不能用言语刺激他,令他产生大的情绪波动,这些都不利于他的康复。另外,”他抬腕看了下表,“也控制下时间,别影响病人休息。二十分钟够了吧?”
    邢唐认定这诸多的限制,是那位远在g市的小俞大夫给定的。先是威胁,再是立规矩,她对他还真是关照。邢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了。再想到会因林老师事再次与俞火产生交集,忽然就觉得木家村的拆迁问题似乎也没那么难缠了。他压下唇边的笑意,说:“十分钟就够了。”
    一行人一起进了病房。
    随后的十分钟里,基本都是邢唐在说。
    他向林老师介绍自己时,没说是大唐总裁,而是:“林老您好,我叫邢唐,是‘康养小镇’养老理念的提出人。”
    林老师先前只听林木说是木家村的开发商要来看自己,此刻听了邢唐的自我介绍竟然有点激动,他嗯嗯地回应着,还要试图坐起来。
    韩树和林木刚要上前,邢唐已在床前坐下,一手轻轻按在老人家肩膀阻止他起身,另一只手握住了林老师的:“您老别激动,先听我说。”
    林老师才没再坚持坐起。
    邢唐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题:“您是木家村第一位签约,表示愿意入住‘康养小镇’的人。我料到推进这个项目会有难度,但我确实没想到,会艰难到谈了三个月,只签下您一位。”他有点无奈地笑笑,“我从成年时起进入大唐工作,到如今接管大唐,十三年,还是第一次被难到几乎寸步难行。”
    林老师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听他说被一个拆迁难住了,手上回握了下,像是安慰,更是鼓励。
    邢唐拍拍他的手表示回应:“其实两年前大唐就要买那块地,当时合同都签完了。只要依约付款,项目如期推进,如今可能已经竣工交房,您都可以办理进户了。可如果那样,作为业主,您除了能置换到的五十平米的住房外,小区周边依然没有学校,没有医院,没有公园,没有大型商超。生活和交通上的不便利依然存在。”
    “作为开发商,要凭借一个没有地利优势,又不具备任何亮点的楼盘,把所有配套都拿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不仅仅是资金问题,更是城市的资源分配和规划问题。尤其在现今供大于需的形势下,传统房地产本就举步维艰,木家村这种远离市区,十年之内城市建设都发展不过来的项目,不会受重视。能被开发,而不是被囤起来,已是万幸。那就只能是个滥竽充数的项目而已。”
    “考虑到这些,当时我做了件坏事。”邢唐说着自己就笑了,像个淘气的孩子,“我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土地款,导致政府把那块地收回去了。我笃定,有了大唐的违约在先,同业即便有人动了接手的念头,也会再三权衡利弊。这样,我就有时间运作周旋了。终于,我从副总升总裁当了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把这块地买回来。”
    原来过程居然是这样的。韩树看着这位年轻总裁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与那天病房里的楠楠爸的温和形象大相径庭。
    “我为什么对那块地有执念呢?因为我外婆是在那出生的,直到出嫁后才搬走。前些年我的公司开始做项目,外婆跟我说:邢宝啊,等什么时候你有能力了,也把木家村拆了重建建吧。那边现在住的都是老年人,快成老年城了。公园什么的,不是说建就建,那是政府规划,咱说了不算,你想办法给协调协调,哪怕有个社区医院也好,别让我们这些老年人连看病都像进城一日游似的那么难就行。我一问才知道,她有个老伙伴住在木家村西里巷,突发脑溢血时,救护车进不去,儿子从城里赶回来也没来得及,耽误了最挂抢救时机,不幸去世。”
    西里巷是木家村最偏且房子盖的最密集,私建滥建也最严重的位置。回想父亲病倒那天,如果不是俞火及时做了抢救,又提示他救护车进不来抬了单架,同样的悲剧势必会重演。林木录视频的手不自觉晃了晃。
    “我筹措资金拿地、做规划、研究设计;费尽口舌说服那些董事,股东,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一些利润空间;我想把‘康养小镇’以养老产业示范项目来做。最终能否达到预期,现在我还不能把话讲得太满。可养老是现今的社会问题,是全民性的。包括我,将来也要面临这个问题。”邢唐停顿了几秒,才说:“养老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机构就能解决的,却一定要有人来做。您说是吗?”
    林老师再次用力握了下邢唐的手,同时用力点着头。
    林木迟疑着要不要放下手机。
    西林和柴宇的神色也是凝肃的。
    此时正值午后,恰好有一束阳光落在邢唐头顶,映得他整个人像被光环笼罩。作为一个男人,韩树都觉得,面前这位大唐总裁,不仅有情怀,还很有人情味,与印象中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形象截然不同。眼前莫名浮现出俞火扑进他怀里时的画面,韩树目光微变。
    邢唐并不关心病房里其他人的反应,他继续对林老师说:“您愿意签那份协议,代表您懂我要做什么。在这方面,我们是知音。所以拆迁遇阻,我就想来看看您,要不,我怕自己会动退缩的念头。”他说着,无奈地笑了笑。
    林老师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
    林木翻译说:“我爸说:越是难做的事,坚持住了,收获也是越大的。他让你,别退缩。”
    这份来自陌生人的鼓励,让邢唐欣慰又感动,他点头,再点头。
    柴宇发现他眼睛竟然在瞬间红了。
    邢唐却很快平静下来,他提出第一问,也是当天唯一一问:“林老,您现在依然觉得‘康养小镇’是个好项目吗?” 随后回身看向韩树,“抱歉韩大夫,我犯规了。”
    韩树沉默。
    林老师点头,艰难又坚定地说了一个字:“好。”
    邢唐真诚地说:“谢谢您。”
    林老师摇头表示回应。
    “可大家盯着产权不放,认为我们大唐打的是产权的主意。您说,我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政府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的小动作?我如果真干出来以动迁的名义骗拆迁户房产这种事,别说不在这一行混,怕是我的人生也走到头了。可我并不否认,我确实干涉到了后续的房产交易。因为我是邢总啊,大唐上上下下几千人,我得对他们负责。先期投入那么多的资金,没有一个保障做前提,怎么行呢。所以,当像您这样的老人入住‘康养小镇’,享受到养老所需的生活、医疗等方面的服务后,在规定的年限内,他们不能随意进行房产交易,我们大唐有权力使用这一房产进行出租或其它用途。”
    “他们却固执地不肯听专业人士的解析,更拒绝了解入住‘康养小镇’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关心父母最需要的医疗方面的配套有哪些,只强调房价的上升空间等。那片区域房子的升值空间有多大,我难道会不如他们看得清楚吗?木家村周边的旧楼,相比十年前,现在没掉价就是涨了。这其实是不舍乎逻辑的。问题是,那里太偏了,配套发展不上去,居住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也没人在那边买房了。这也是木家村这块地挂牌许久,都没人摘牌的原因所在。可我把未来的升值空间明明都算进去了,他们却觉得不够。人心不足。在这方面,我无法令所有人满意。”他眼神深邃,嗓音清冷:“养老这件事,说到底是与经济能力分不开的,既然是养老房,自然要留着养老。可怎么用它养老,那个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我还非挑战不可了。”
    林老师那只没被邢唐握着的手此刻握成了拳,他用力在床上敲了敲,表示认同。
    “您签的那份协议,我带来了。我把他交给您儿子,让他请律师去看。我相信,如果连律师都证明您没被我这个开发商骗了,没有吃亏,他不会再阻止您。那时候,他会亲自把协议给我还回来。说实话,我怕的是没人仔细研究那份协议,看不到里面那些他们给不了父母的关照。我早希望他站出来和我打擂。”邢唐缓和地笑:“等他输了,我看在您的面子上,不追究他的毁约责任,您说成吗?”
    林老师也笑了。
    该说的都说了,邢唐拍拍他的手:“那您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等日后您搬进‘康养小镇’,咱爷俩儿没准还有机会下盘棋。我棋艺尚可,应该能与您周旋几个回合。”
    林老师笑得更高兴了,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常娜在这时要从林木手里抢那份协议,似乎是怕真如邢唐所说的那样,折腾到最后,林木不反对林老师签这份协议了。林木却躲开了,并以眼神警告她别乱来,然后当着邢唐的面说:“爸,等您康复了,愿意去康养小镇养老,还是和我们一起住,您来决定。”
    终于获得儿子的理解,林老师竟然掉了眼泪。韩树刚要说话,邢唐已经说:“您别太激动,情绪起伏太大对康复不利。这话可不是我危言耸听,是您学生俞火说的,您得听她的是吧?”
    林老师边掉眼泪边点头。
    邢唐没再逗留,适时告辞。
    林木追出来,把协议递过去,“我已经拍照留底了,这份还你。”
    邢唐却说:“我既然带来,就是要给你的。没这份协议捆绑,你更能理智思考和选择。所以,不用担心被你太太撕了。”
    被洞悉了心思,林木微微尴尬:“常娜她不是不教顺,盯着我爸这套房,她只是……”
    邢唐明白他是想替太太道歉,于是说:“没事,我不会往心里去。”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无关紧要的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病房这边的情况,林木随后详细地转述给了俞火,包括视频也发了过来,末了还说:“他真的让助理把医疗费留下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我。还亲自去康复中心那边,把我爸后续的康复治疗安排好了。如果这些是他收买人心的伎俩,那他留下我爸签字的那份协议,把是否解除协议的主动权交给我,好像有点解释不通。”
    没什么不通的。他说得很清楚,他图的,是木家村的两千拆迁补偿协议。他要通过林木,让那两千户知道,签这份协议有利而无害。既然他这么有信心,俞火倒要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养老示范项目。她对林木说:“等我找人看完协议再说。”
    至于那段视频,俞火反复看了几遍,捕捉到邢唐在说:“养老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机构就能解决的,却一定要有人来做。”时语气中的坚定之意;还有他说:“因为我是邢总啊”时隐隐的动情和压力,以及那句“我还非挑战不可了”背后的傲气,脑子里那个“奸商”的人设竟有些摇摇欲坠。
    以至于一个陌生号码打到她手机里,用那低沉和缓的嗓音问她:“我今晚回来,有时间见一面吗?”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话唠小剧场】
    邢唐:“直到这章,我才终于有了我是男主的自觉!亲妈,这台词也太多了吧?说的我口干舌燥了好吗?”
    作者:“你不是习惯用实力征服别人吗?我是给你机会让你自己秒杀掉情敌!韩树已经为你大佬般的存在而黯然失色了。”
    “原来如此。”邢总王之蔑视地“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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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明天十点照旧的时候,有点心虚了,存稿啊,你怎么就没了呢┗|`o′|┛ 嗷~~
    留言红包还是很有底气地说:10个字以上的留言都送红包,且本章依然随机掉落100个100币的大红包。
    别手懒,这章都没糖,不得批评一下这个作者吗?
    第十九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俞火那几秒的停顿被邢唐视为, 在找理由拒绝。或许对她而言, 是真的不想和他再见的。但对邢唐来说, 至少要搞明白自己怎么就不被待见了。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再被拒绝。作为男人, 谁这辈子没被拒绝过两次, 估计活得还挺没趣的。尤其还是自己确认喜欢的人,难道她拒绝, 他就不再上前了?那死缠烂打这个词,还留在字典里干嘛?
    未免听到不想听的, 邢唐再次开口:“既然决定插手木家村拆迁的事,不想听听我这个开发商的版本吗?或者……看完林木发过去的视频,被我随手打的一手感情牌说服了?俞火, 你不是那么轻易相信人的吧?”
    他这一招激将法果然有用。对刚还没输过的俞火咬牙道:“我是名副其实的狼人。邢唐, 你别后悔惹我。”算是应了他的约。
    狼人?这世上估计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会如此形容自己。那端的邢唐眉眼含笑:“一个人既有成算, 若不迅速进行,才会后悔莫及。”然后主动问她:“我应该来不及接你下班。那我在……繁华里西南门,上次遇见的地方接你?”
    他的绅士此刻在俞火面前不是加分项。她不领这份情:“不劳驾邢总, 我自己开车。”
    邢唐倒不勉强:“那就九点,老地方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又追着说:“我还有件事需要处理, 完了就去机场,有什么话等我回去再说。对了,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存好。”
    通话结束,俞火琢磨了半天, 才明白所谓的老地方应该是汉宫会所的钢琴酒吧。可什么时候,那里成了他们的老地方?还有,他竟然有了她的号码!她倒是忽略了,像他那种在商界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想要个她的联系方式根本是轻而易举。那又何必来酒吧“抢”手机那一出,给她当众打脸的机会?尊重她?亦是爱护她?还是因为正面要不到,才不得以从其它方面入手?
    还让她……存好!这个男个,好想找理由打他一顿啊。生平第一次,俞火这个必胜客被打败了。
    直到下班还在心情不爽。以至于去找赤小豆解决晚饭时,整个善和的人都跟着遭了殃。
    前台的半夏看到俞火,笑眯眯地喊:“九姐。”
    她点头表示回应,可都上了两级台阶,又忽然转头问:“半夏你说,脾气不好是病吗?”
    “啊?”好好的上个班,还要应对随堂小考,也是够了。腹诽归腹诽,半夏还是赶紧思考:“动不动就生气的人一般都肝不好,所以……”
    俞火就来了兴致,她从台阶上下来,“所以脾气不好是肝病?”
    她抿了下唇:“肝在志为怒……”
    俞火点头:“继续。”
    半夏吞吞吐吐的:“爱生气的人,肝气不舒,肝气郁结,郁结了就……”
    “就怎样?”俞火双手搭在前台上,引导她:“或者你先说说肝的功能。”
    整个善和,几乎没人能在九姐的提问下全身而退。尤其还是关于肝这个复杂脏器的问题,根本就是拔高题。半夏努力回想那一堆专业名词,越想越后悔上学的时候怎么没把书直接吃了呢。她颓了。
    俞火哪里会不懂她的畏难心里,“你是学中医的,肝的生理机能和特性是必须学的,逃得过清明也躲不了端午。”
    半夏瘪嘴:“老板,我这个月只迟到了一次,不用这么惩罚我吧。”
    叫她老板就是认怂的意思。问题是:“我在和你说专业,你却和我说考勤?”俞火皱眉:“肝为刚脏,是因为它具有刚强躁急的生理特性。肝在五行属木,脾在五行属土,木克土,肝气太过克伐了脾气,所以爱生气的人,我们说他是脾气不好。所以,肝和脾的关系……这个千古之谜,《中医基础理论》不是早就给我们解开了吗?你是怎么上的基础课?”
    “太枯燥了,每每老师讲到肝功能这个问题时,我就自动解散干别的去了。”但这次,没那么容易过关了。因为老板这种生物和老师不同,她决定了你明天是喝粥还是吃肉。而且,学艺不精的人,是没有权力反抗的。半夏垂头,一副认凭处置的模样。
    俞火也不手软,习惯性屈指敲吧台,“《中医基础理论》第三章藏象,第二节五脏,第四小节肝,今晚回去抄一遍。”她偏头,“石竹,明天你检查她。发现她偷工减料,这个月你的奖金加倍。”
    石竹总和半夏斗嘴,每次都是败下阵来的那个。此刻见半夏吃瘪,她幸灾乐祸地险些脱口喊一声“耶”,又担心自己被波及,赶紧把笑憋回去,严肃认真地答:“好的九姐,我保证尽心竭力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俞火盯她一眼,“这劲头要是用在学医上,大有作为。”
    石竹佯装委屈:“九姐,你这么打击我我会变笨。”
    “既然责任在我,”俞火朝她招手,“你过来,我给你扎一针,醒脑开窍。”
    石竹连连摆手,“老板,我错了,我和半夏一起抄书。”
    既然她要和好姐妹共患难,俞火哪有不成全的道理?随后,她边往楼上走,边问遇到的人问题。什么孕妇感冒了怎么治啊,风热感冒是个什么鬼啊,以及乳腺增生真的摸摸就能治好了?
    得知好多人都各自领了作业回去,赤小豆替大家说了句公道话:“都是混中医界的,出手何必这么重呢?”
    俞火还理直气壮:“她们要是用点心把基础知识吃透,我也不用‘肝’着急。”
    赤小豆坐下来,眯眼看她,“什么脾气不好是不是病,我看根本就是你自己心情不好找茬。果然,专业人士闹人都这么有逼·格。”
    “专业不过关还是我的不是啦?”俞火嘴硬,“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了解吗,我向来有自己的原则,违背原则的事坚决不做。”
    “我就是太知道你了。”赤小豆毫不客气地揭她的短:“除了治病,你的原则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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