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我有一段时间真的受不了了，想跟你走，可是下手前突然想到孩子…”凌岑声音微微哽咽，低声细语道：“就是把甜甜换到人工子宫我也不敢走的，我知道你父母会好好照顾他们，但万事变幻，谁能保证陆家一直在？我以前的生活你很清楚，我不能让我们的孩子这么过…”
    “有一丝可能也不行，就这样，一天天挨下来了。”凌岑轻松耸肩，话虽然说的轻松，但那段时间，他过得可没有这么轻松，每天辗转反侧，看着天空暗下又亮起…不是在想陆骁就是在想孩子，有时懦弱会占上风，想抛下一切离开。
    更多的时候想到孩子，想到陆骁对他们的期待，就挺住了，凌岑别过身去，平复微红的眼眶。
    半开的房门被轻轻敲响，凌岑转身去看，心底隐隐有些尴尬。
    “卓尔，你过来了…”凌岑心知他刚刚可能听去了大半，有些窘迫的起身迎了上去：“是霍兰不放心让你过来看他么？”
    “没事，我们这边都好。”凌岑笑道，艾尔曼家族的人已经过来探望过了，但卓尔没有过来…他们只说卓尔身体不舒服。
    他本以为是推辞，不过看卓尔身型与他们上次见面时相比是微微单薄了一些，凌岑在心底暗道，这段时间也许卓尔确实生病了。
    卓尔带了点水果，还有一束无香型的百合花，沉默着把花递给凌岑，听凌岑提到霍兰，眼神微微一暗，声音沙哑道：“是…我来看你们？”
    “你还好么？”卓尔心底有愧疚与歉意流淌，他耳力极好，过来时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一念之差，这个本来幸福的小家就要支离破碎，如果不是霍兰的朋友硬抗了过来…他真的能问心无愧么？
    他不知道，卓尔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些，却又不能改变什么，想起霍兰难过的样子，心底更是痛苦，声音压得极低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凌岑精神力很好，但因为怀着甜甜，有些反应，没能听清卓尔说了什么，笑道：”谢谢你的花，陆骁回来啦，医生说他没事，睡够了就会醒。”
    “只不过他睡了三天还没醒…”凌岑想到这不由微微颦眉，又暗暗安慰自己，医生不是说陆骁身体状况愈发好了么？休息对他是一种恢复过程，以他的体质，再睡一两周也不会有问题。
    卓尔没有说话，只与他闲谈，凌岑看出他眉下暗藏的忧虑，现在陆骁回来了，腹部的伤感染情况也好些了…只等他醒来，凌岑也有些心思和卓尔聊天。
    让卓尔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陆骁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低声关切问道：“卓尔，你身体好些了么？”
    卓尔知道凌岑为什么问这个…之前他知道陆骁平安回来，但也出于愧疚不想面对他，可能是艾尔曼夫人随口说的。
    “现在已经好了。”卓尔笑着应道。
    凌岑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你跟霍兰生气了是么？”
    卓尔微微一愣，知道他可能看出了什么含糊道：“算是吧…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凌岑起身为他沏茶，笑道：“陆骁说他和霍兰，是一起长大的，霍兰是很值得信赖的朋友，只不过有些…粗糙。”
    “你得慢慢和他融合呀。”凌岑浅笑道，单手搭在陆骁的病床上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陆骁在家面对他时，性格是很温和的类型。
    卓尔捧着茶盏没有放下，片刻才应了一声，眼底的苦涩微微散去，像是做了一个决定。
    凌岑笑着和卓尔聊了两句，心情稍稍轻松，正巧这时护士推门进来为陆骁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后就要离开。
    ”稍等，请问内森医生在么？”凌岑止住和卓尔的聊天，轻声问道。
    联邦军队医院的工作人员素质很好，见过的也多，明知面前的人是凌岑，态度也如常，回想了一下道：“嗯，内森医生值班。”
    凌岑看了一下时间，看向卓尔抱歉道：“卓尔，我要先去和陆骁医生说两句近况，你能…”
    “我自己在这坐一会，茶很好。”卓尔微微举起茶盏，体谅道。
    凌岑又和他说了两句才离开，卓尔是霍兰的伴侣…他没必要对卓尔太过见外。
    卓尔确定他已经走了，在沙发上又坐了片刻，才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陆骁病床前，他起身的一瞬，病房内一个全息监控装置，像是被什么信号干扰了一样，画面瞬间扭曲成光点。
    陆骁已经不需要过多的外护仪器，只有几个监护仪器在旁安静工作，卓尔垂首看了陆骁一眼…他也有些明白霍兰的意思了，他可以保护霍兰，却不能用这种方式。
    卓尔微微抬起单臂，拇指与食指伸开，虚拢着陆骁的额头，微微一顿，阖拢双眸声音放得很轻，又有一丝庄重：“卡奥斯单.卓尔，请绰约收回我的预言之力，以此为交换，最后一次让预言之力燃起…赐予他宁静。”声线空灵，带着一种力量穿透虚空。
    仪器的指数瞬间上扬，即将触到警戒值，又在碰到前停了下来，缓缓回落。
    卓尔身子摇晃了一下，向后仰去，单手撑住床头柜，极力深呼吸了两次，聆听心声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事，但预知可能性不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失去一半的能力，是这种感觉，卓尔抬起手，看着自己手掌在面前翻转，微笑了一下，感觉还好啊…
    陆骁的呼吸节奏微微变化，卓尔敏锐的回首看了他一眼，默默离开，为他关上了房门，凌岑很快就会回来，他可以走了。
    陆骁本来要昏迷一个月，经历几次反复感染才会逐渐痊愈，被病痛折磨一年，形销骨立…但他不想再看到这一切了，凌岑已经等了很久。
    第212章
    卓尔忍不住微微摇头, 像是在嘲笑自己，他向来自作聪明, 他的能力只有能在面对对方时，才有可能看到他未来的可能性，并不全面…也许只是一个片段，更多时候是死期或是危险的提醒。
    他年少时看到可能性就会提醒族人, 可事情总会从不同的角度再次发生, 滑落到更危险可怖的境地。
    这让他学会了不说…每一个高智慧种族都是极具韧性与突破性的, 没有助力他们反而更容易绝境逢生, 规避危险就是偏离预定轨道，他们会面对本不存在的危险，很多时候那才是致命伤害。
    自由联邦浴火重生与艾克联邦携手退敌，这一次他们不仅会把虫族挡在阵线外…
    卓尔轻笑了一下，站在病房区走廊尽头, 抬眸远眺，如果他干预呢？最好的情况是霍兰与陆骁都能平安回来，自由联邦将士伤亡减小。
    但因为他预见的是霍兰或陆骁的离开，而没有“看”到那只成长期的虫族女皇, 他不知道q的存在, 当然也不能提醒霍兰，q将会成为漏网之鱼，有q带领, 虫族还会卷土重来, 一次次, 拖垮两个联邦，让两个联邦的土地民众都化作一片焦土。
    没有联邦没有凌岑…也没有他们的孩子。
    从一开始，他能看到，却不能改变…这种能力时刻把他置于两难之间，现在帮陆骁加速恢复健康，也算是了却霍兰心中的一件事，对他…亦是轻松。
    卓尔默默摇头，走了两步，按了医院病房区外的悬梯控制屏，多想无益，他很珍惜自己与霍兰之间的感情，但这件事已经触犯到了霍兰的底线。
    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族人都不能理解他，遑论刚刚与他结婚的霍兰，卓尔低叹一声，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了，再有几个小时，陆骁应该就可以清醒过来了，他的伴侣会很快活吧。
    凌岑回来时卓尔已经走了，凌岑有些奇怪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也就作罢，他有时会…畏惧卓尔，总觉得他能洞穿世事，虽然面带笑意，但他眼里总有一种苍茫…
    还是陆骁最重要，凌岑安静的坐在陆骁身边的椅子上，陪他待了一会，把今天已经注射完毕的静脉小型推注器取下放到一旁，拨弄了两下陆骁高挺的鼻梁，轻松问道：“睡得这么香，梦里有没有梦到我？”
    陆骁气息平缓的睡着，凌岑也不在意，起身插好卓尔送来的百合，把花瓶换了两个角度，头也不回的亲昵问道：“老公，好看么？”
    话一出口又暗暗笑自己犯傻，陆骁还在休息呢…卓尔送来的百合有两朵已经盛放，凌岑轻轻调整百合的角度，心情也轻快起来，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啦。
    摆好百合，凌岑转身要继续回到椅子上陪着陆骁，陆老夫人两小时后来接他，他们还有一段时间独处。
    不经意间抬眸，却见躺在病床上的陆骁已经睁开双眼，一双海洋一般深邃的蓝眸里满是温和爱意，正静静的看着他，隐隐藏着心疼与歉意。
    凌岑呼吸瞬间一窒，心剧烈跳动了起来，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次去看。
    陆骁还在注视着他，眼底慢慢拢起一抹笑意。
    “你醒啦！”凌岑之前的期待在这一刻化为现实，几乎踉跄着恍惚走过去，单手轻抚陆骁侧颜，声音哽咽，他的畏惧终于散去，阳光驱散阴霾。
    陆骁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凌岑消化了不到三秒，理智重新投入躯壳，就发现了这一点，紧张问道：“你是不能说话么？”说着立刻按下呼叫铃，让医护人员过来。
    他刚刚狂喜、快乐以及一抹委屈，几种情绪融合在一起，如浪潮拍来，此刻他才恢复理智…
    陆骁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开启一辆年久失修的越野悬浮车，他在极力试图操纵躯体…凌岑身子微微前探，越过他，按下了他床头的呼叫铃。
    陆骁用尽全力，努力弯曲手指，勾住了凌岑撑在床边的手掌的小指。
    凌岑察觉到微痒，低头去看，看到陆骁用食指牵住他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微笑起来。
    负责陆骁的医生很快带着护士冲进来，看见陆骁正淡定的移动视线，看着他们进来，也是茫然了一瞬，谁也没想到陆骁醒来时会是这样，就像是午睡小憩后醒来一样。
    “他不能说话，好像也不能动了…”凌岑迅速和医生交流。
    “我们检查一下，你出去等。”医生颔首，示意护士带他出去，他正在孕期，一些辐射较强的仪器最好减少接触。
    “可是…”凌岑开口想要拒绝，却觉察到一直握着他小指的陆骁微微用力，凌岑侧首去望陆骁，陆骁眼神一侧，示意他听话。
    “好吧。”凌岑无奈应道，陆骁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
    检查正在进行，凌岑被赶到门外，只好紧张的在门外踱步…终于想起陆老夫人，趁这个时间编辑了一条消息，把陆骁醒来的消息发给了对方。
    “医生怎么样了？”凌岑消息刚送出去，病房门就打开了，凌岑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您…您小心。”医生本能的扶了他一下，凌岑这才想起，自己怀着甜甜，又经历了这些，远比有小玫瑰时消瘦，只有腹部凸起，应该更加明显。
    “我没事，陆骁怎么样了？”凌岑紧张迅速询问道。
    医生收起笔，笑道：“没什么事，只是他睡得有些久…身体正在恢复，精神领域正依次被唤醒。”
    “意识从沉睡层拉上来还需要一些时间，精神领域一定程度上操纵着我们的行为，等陆上将的精神领域每唤醒一部分，他这些症状都会减轻、消失，缓解速度会越来越快。”医生收起笑容，严肃解释道。
    凌岑连连颔首，低声道：“你确定他这样没事？”
    “确定，是正常的。”医生面上隐隐露出笑意，温和道。
    医生带着身后护士离开，凌岑自己回到房间，倚在门上向后一靠，门锁发出轻微的“哒”的一声，凌岑深呼吸了一下，向陆骁病床的方向走去。
    陆骁转着眼睛，目光紧紧的跟随着他动作。
    “…你这段时间还好么？”陆骁身上的仪器基本都被撤掉了，只剩下一个能够监测心率血压的小型仪器贴在陆骁胸前，凌岑心疼的抚了一下陆骁腹部被包扎起来的地方，低声问道：“疼么？”
    陆骁微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沮丧的发现自己还不能控制…微微沉吟了一下，用眼睛左右摇摆了两下，示意没事。
    “噗…”凌岑的难过瞬间褪去，被陆骁轻松心情感染，唇角扬起笑意。
    陆骁目光温和的注视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岑没有坐回椅子上，而是坐在了陆骁身侧的位置，主动握住陆骁的大手，陆骁休息了片刻，极力抬起没有被握住的右手。
    “你能动啦！”凌岑喜出望外，医生说的没错，陆骁恢复的很快。
    “你要说什么么？”陆骁用眼神示意他把一旁病房有的小触屏板拿过来，凌岑领会了，换到另一侧，坐在陆骁身边，帮他举着触碰板。
    “a…u”陆骁手还是有些抖动，拼写出来的东西难以辨认，陆骁无奈换成大写，凌岑终于顺利辨认出来：“up。”
    “你是要让我上来么？”凌岑低声问道，陆骁微微颔首，他能操纵的动作越来越多，身躯苏醒速度也在逐步加快。
    凌岑犹豫了一下，看陆骁好像没有什么不适，还是小心翼翼的上了床，躺到陆骁怀里。
    陆骁的病床比较大，但毕竟是单人病床，两人躺在上面还是稍显拥挤，凌岑瘦了一些，倒也能躺得下来。
    “你不能再这样了，我很怕的。”凌岑絮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会难过呀，就这么冲上去了？”
    “我真想不再理你了。”又舍不得，凌岑气得在陆骁臂膀里哼哼。
    陆骁手臂逐渐灵活，悄然揽住凌岑腰肢，凌岑骨架并不小，全身上下，只有小腹较为圆润。
    陆骁心疼的用手臂摩挲了两下凌岑腰侧，凌岑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垂眸，任由他动作。
    “别生气…”陆骁声音沙哑道，一开始还有些试探发声，随即逐渐流畅，低声歉意道：“我回来了。”
    “嗯…”凌岑被他一哄，瞬间把自己已经抛诸脑后的委屈想了起来，声音都微微带了颤抖的哭腔。
    他爱他的丈夫，可陆骁是个军人，就注定他要面对这些…陆骁死里逃生的回来，他不知道有多高兴，高兴过后，也想起来这些天自己的煎熬。
    凌岑平复了一下心情，缩在陆骁怀里低声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医生说有感染…”但是并不严重。
    “他们不知道么？”陆骁有些奇怪的反问，他是被q撕伤的，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操纵机甲闪避了一下，他就被开肠破肚了，虫族女皇的感染，他能在没有医疗救援的星球上扛过来自己也很震惊，可…他被霍兰带回到飞船上，难道不是他给自己做的虫族干扰治疗？
    陆骁思绪混沌逐渐退去，思路重新变得清晰，就像是一个久违润滑的轴承重新上了润滑油，连接的很好，按常理，他被治疗后，电子病例应该随他一起返回帝星，帝星的医生不会不清楚他被虫族感染…
    除非随军医疗队也不知道…陆骁低声问了凌岑两句，凌岑果然不清楚，是他母亲瞒住凌岑了么？陆骁没有细想，也不愿意让凌岑担心，转开了话题。
    凌岑没有再问，安静的躺在陆骁怀中，身体精神全都放松了下来，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