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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除了问了问他去了扬州后的打算,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和想法都说了。
    “你去了扬州后,不如还是学着你父皇当初微服私巡,别显露身份。当你肩负着太子这样一重身份,与你作为平民百姓去看扬州,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可以去泰州看一看,《盐志法》曾有云:盐课居赋税之半,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其下设三分司,分别是泰州、通州、淮安,三分司中又以泰州为之最,其出盐量曾达天下之五六。”
    “除了淮南的盐场,还有淮北,以前淮北的盐场出产量并不次于淮南的盐场,可因为水患泛滥,造成当地河道积淤,官府因为各方面原因疏通不利,久而久之淮北的盐场便没落了,母后幼年时曾听说过淮北盐场有人用晒盐法,可不知为何原因,竟没能推广。”
    “还有两淮盐场缉拿私盐的事情,朝廷屡屡打击私盐,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私盐贩子比想象中更为聪明,很多时候都会给自己披上一层外衣,甚至当地盐商也不免与他们同流合污,乃甚至一些盐商,他们本身就是私盐贩子……”
    盘儿说了很多,都是似是而非,多是以幼年听人说加以搪塞和遮掩。
    宗钺很吃惊母后竟然懂这么多,甚至很多母后的所言,他都是闻所未闻过的。
    可思及母后从小长在扬州,外祖一家又是在扬州码头上干活,南来北往的人众多,运盐船多是从此经过,会听到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也并不足以为奇。
    宗钺也清楚母后的性格,从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自然都把这些话记在心里,说不定去了后会派上大用。
    “母后放心,儿子一定把母后的话谨记在心。”
    “裴家可以用,这些年来裴永昌对母后乃至你们也是恭恭敬敬,小心逢迎,但是怎么用,你心中要有数。裴永昌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不小心你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你得心中有酌量。还有……”
    宗钺等待母后的交代,殊不知盘儿此时心里正在琢磨,要不要想个法子把儿子支去一趟绍兴。
    如果她没算错,凤儿现年也不过十三四岁,这个时候她是在绍兴还是在扬州?
    之前她也曾查过,两淮盐运使现在并不叫周广瑞,凤儿的爹方彦是周广瑞的师爷,如果周广瑞不是两淮盐运使,那方彦可是跟在此人身旁,是否还会像前世那样被卷入‘盐引息银案’,落得被砍头的下场,以至于凤儿一介女流不惜女扮男装潜入官场为爹翻案?
    太多的不确定,以至于盘儿根本无从说起。
    “母后,还有什么,您尽管吩咐便是。”
    盘儿笑了笑,遮掩道:“没什么,母后就是想说绍兴是个好地方,绍兴的师爷也是闻名天下,记得有这么一句话,所谓无绍不成衙,江浙一带很多官员的师爷都是绍兴籍。若是你在扬州缺人手,可去绍兴寻一个好师爷,他们同乡之间很多消息都是经常互通有无,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宗钺目光疑惑地看着母后,总觉得连这些事母后都知道,未免也太神奇了。
    也许是父皇告诉母后的?宗钺知道父皇和母后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说,也许就被母后听进耳里记在心里,转头告诉了他,就想避免他去了以后寸步难行。
    这一片爱子之心,宗钺是不会忽略的。
    他作为长子,不像婉婤是个女儿可以撒娇,不像宗钤可以耍无奈,他的性格也说不出太感性的话,只能给母后磕了个头,权当是临行之前的辞行。
    “母后,儿子一定会谨记您的所言。”
    想着明日大儿子也要离京了,一股不舍袭上盘儿的心头,泪水盈满她的眼眶,可她却是强忍着。
    “注意安全,就算这次去了事情办不成也没关系,弊政不是一日两日可扫除,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儿子明白。”
    第194章
    宗铎和宗钺是一同离京的。
    都是往南, 却是两个地方。
    宋明也和宗铎一同走了,这次婉姝没有闹, 反正表面上没闹,至于私下里有没有,盘儿也不可能会知道。
    这接连离开了三个孩子, 哪怕盘儿向来心大, 也不免觉得有些孤寂了。
    幸亏的是还有婉嫤和宗钜, 却又让盘儿不免又想,若再过些年, 等婉嫤和宗钜也大了,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十六。
    她一直觉得十六会在前世的那个时候来,再加上孩子也着实多了,这些年她一直喝着董太医配的避子药。
    宗琮的意思也是让她不要再生了, 免得伤身, 现在她不禁想是不是该把避子药停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毕竟离十六来的时候还有好几年,除了十六外,她并没有打算再生别的孩子。
    尤其随着孩子们一年大过一年, 他们不再仅仅是娘的儿女,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雏鸟总有一天会离开母鸟, 盘儿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整颗心被分了好几分,她也顶多再给婉嫤宗钜和十六留下一份了, 别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夏过秋来,秋去冬来, 冬至的那一日盘儿收到一封宗钺的书信。
    信里说了一些他去扬州后的所见所闻,口气以轻松为主,从淮扬菜到扬州八景,他也去了一趟泰州,竟然亲眼目睹了一场私盐贩子走私私盐。
    虽然他在信里并未提及任何危险,但盘儿还是能从中洞悉过程并不简单。
    可她该相信宗钺,前世那般境地他都能为自己闯下一片基业,这一世同样也可以。
    盘儿这些年收到的书信挺多,多是从皮岛送回京的。
    有宗钤的,有婉婤的,有时候两人的书信并不会同时送回来,似乎是突然想起娘了,有什么话想说就把信递回来了,恰恰是这样频繁的书信,让盘儿觉得这俩孩子离自己并不远。
    她也养成了回信的习惯。
    每一封都会认真回过去,和孩子们说说京城,说说今天吃了什么,你们父皇又怎么样了,说说池子里的鱼,甚至和婉婤,还会说说只有母女俩才会说的体己话。
    当然他们偶尔来信,也不仅仅只是给盘儿的,父皇也会有,还有宗钜和婉嫤。
    反正据盘儿所知,婉婤和婉嫤姐妹之间也有书信来往,至于具体内容她就不知道了。婉嫤也是个小机灵,想看大姐给娘写的信娘不给看,她就也和娘藏起属于她和大姐的小秘密了。
    所以盘儿看完宗钺的信后,又想着这会儿没什么事,就去了书房,让白术给她研墨,她来回信。
    她写得浑然忘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白术明明穿的是浅蓝色的棉袍,怎么变成黄色滚黑狐毛的衣袖了?
    再一抬头,竟是宗琮。
    他半撩着袖子,也不知给她研了多久墨了。
    “你什么时候来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砚台里的墨也差不多了,他放下墨锭道。
    盘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落在一旁儿子写给她的信上,不禁瞅了他一眼:“难道钺儿没给你这个父皇写?”
    自然是写了的,却是密折。
    密折上能说体己话?顶多在末尾问声安。
    可能限于父与子及君与臣的身份,天生就注定等孩子们都大了,都会和父皇疏远。倒不是生疏的那种疏远,就是绝不会像对着娘一样,可以说着撒娇的话,可以和娘说一些发生在身边很小的事情。
    宗琮能说他有点嫉妒吗?
    反正嫉妒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婉婤还没出嫁那会儿就嫉妒,觉得女儿和儿子都白养了。
    “宗钺都跟你说什么了?”他撩起袍摆,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盘儿也没动,就是下笔速度加快了。
    “能说什么。要不,我们交换着看?”她边说边飞了他一眼。
    他快很准地接到这个眼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其实这不过是玩笑话,两人都有默契,就好像宗琮虽会问盘儿,却就是随口一句话,盘儿也是如此。
    倒不是说宗琮有意瞒着她有关政务上的事,而是都清楚出门在外,又是碰触到了多数人的利益链条。
    这世上有多少穷凶极恶的人,为了银子胆大包天,抄家灭族杀头都不怕,宗钺去扬州肯定不会太顺利,这其中的事给盘儿知晓了,不过是平添她的烦扰。
    所以谈正事的密折递到了乾清宫,说些闲话安稳母后的心的书信递到了景仁宫。
    盘儿用目光极快地扫了一遍回信,想了想在最后加了一句,可有去绍兴,才放下笔。
    她去了宗琮身边,叹了口气道:“只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他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放心,没什么事。”
    *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事。
    本就是微服私巡,这消息除了宫里的极个别人知道,很多人都不知太子去哪儿了。
    睿王对外的宣称是出京走走看看,就当是云游。而太子的失踪,还是过了一阵子才有人发现。
    对此,宗琮不主动提及,自然也没人敢来当面问他。
    少不了有话转话问到皇后这儿的,盘儿却从不直面回答,只是说太子向来有手足之情,她想念三皇子和五公主了,于是自然而然被人曲解成太子是去皮岛了。
    就在盘儿在信中问宗钺可有去绍兴时,殊不知宗钺此时就在绍兴。
    他从北到南走了一趟,看过了扬州,也去过了泰州,甚至有些问题他都亲眼目睹了,可他依旧觉得了解得不够透彻,还得再透彻一些才行,却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于是不可避免想到母后所言,绍兴是个好地方,绍兴的师爷有大用处。
    且这一路行来,他也听到过不少绍兴师爷的事迹,就动了去绍兴走一趟的心思。
    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就当是四处游历吧。
    宗钺到绍兴城的那一日,绍兴城里格外热闹。
    他对这种热闹不明所以,问过之后才知道今日院试放榜之日。
    江浙一带历来文风鼎盛,历朝历代都是科举大省,而江浙的才子之多,也是举朝内外皆知的事情。
    尤其绍兴一带历来是人文荟萃之地,浙江的才子十之五六出自绍兴,名头响有响的好处,好处就是出去一提是绍兴,大家都知道这地方出才子,可不好的地方恰恰也就是有才之人太多。
    想想每次科举拢共就取那么多人,取了你就没了他,若不是在绍兴,随便择一地,考个秀才都是轻松至极的事情,偏偏就在这里,秀才都成了老大难。
    也因此,每次院试放榜,都是最让让绍兴城里百姓津津乐道的时候。
    须知,在他们心里,能在绍兴考中秀才,乡试一个举人是绝对不在话下。绍兴当地人崇仰才子,但他们崇仰的才子都是才子中的才子。
    而今年院试,竟然出了个才十三岁的秀才公,还是案首。
    整个绍兴城都轰动了。
    也是宗钺会选地方,他所在酒楼恰恰就临着府衙没多远。
    这边刚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楼下走过来一群人,一旁还有许多路人在指指点点。
    这群人做书生打扮,个个都是文质彬彬,但行走之间挺胸阔步,一派意气风发之态。
    宗钺耳尖目明,已经听到下面有人说这群人就是新晋的秀才公了。
    “凤甫贤弟,咱们说好的聚一聚,就当是庆贺,怎么倒是你如此扫兴?”
    “实在不是我不凑趣,而是等着回家。”
    “凤甫贤弟乃是此次院试的案首,你都走了,咱们还有什么意思?”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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