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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云虚子倍感压力:“他,他……”
    归清真人笑容甚和蔼:“不妨事。你寿元还长,徒弟还可以再收,总会遇到懂事的。”
    天穹异象出现七日后,明月湖掌门云虚子才终于宣布,为了天下修士的福祉,中秋月圆之夜,将于明月湖西畔,举办一场“秋水煎茶会”。届时请各派掌门长老,携门中优秀弟子,一同赴会品茶、赏月,共议天时。
    世人皆知,明月湖地界内,许多山泉水质甘甜澄澈,灵气充沛适宜烹茶,掌门云虚子擅长茶道,归清真人更是茶道高手。“秋水煎茶”四字,极具明月湖审美风格。
    但资历稍长的修士都明白,这次大会,绝不会像这个名字一样恬淡风雅,反而透着风雨欲来的意味。
    果然,没过两天,泰珩真人再度提出孟雪里是妖非人,如今正在妖界,这次天象异变自妖界起,与孟雪里脱不了干系。他若敢来秋水会,必当众让他显形,看寒山还有何话可说。
    泰珩真人态度如此坚定,令众人想起旧事,又激起关于寒山静思谷之变的讨论。在有心人刻意散布下,一说霁霄生前就开始勾结妖族,有所图谋;一说孟雪里狼子野心欺骗霁霄,瀚海秘境崩毁,就是因为孟雪里妖力爆发,企图谋害人族年轻修士。
    这些说法遭到激烈反驳,只要参与过秘境大比的年轻弟子,都清楚并非如此,但反驳的声音被师长镇压,如石沉大海。
    要说霁霄真的勾结妖族,没有人相信。但若孟雪里真是妖,由六派共铸、镇守人间的初空无涯剑,岂能落在一位妖族手中?寒山总该清理门户,交出初空无涯剑。至于神兵归于何处,如霁霄遗愿,人族年轻修士各凭本事,大不了在“秋水煎茶”会公开打擂,决出新剑主——许多人怀着这种想法。
    传言甚嚣尘上,纷纷扰扰。明月湖云虚子顺势宣布,请寒山开山赴会,向大家解释清楚,澄清误会。否则归清真人就要替天下修士,向寒山讨个说法。
    一切按明月湖意志发展,竟顺利得不可思议。
    寒山势成骑虎。
    ***
    夏末的寒山,山腰以上白雪覆盖。山下草甸如绿海,野花竞放,色彩斑澜。
    虽然山门紧闭,众弟子不再下山,门派之内的道法交流会、擂台比剑却从未停歇。演剑坪、藏书楼、论法堂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寒门城”城门大开,市井车马喧嚣,繁华依旧,没有与寒山剑派一同沉寂,反而出现了很多南来北往的散修,如雨后春笋,为这座城注入新的活力和生机。城里居民见怪不怪,普通人与修士融洽共存。
    因为散修盟成立了,总坛就设在寒门城。门面修得甚是高大气派,像座大客栈。
    它不是一个正式门派,只是一个松散组织,为各地散修提供接领悬赏任务、交换资源的平台。盟主青黛更像江湖帮派的首领,而非门派掌门。
    散修盟的建立,由“亨通聚源”暗中提供资金支持,这当然不是一笔小数目。按协议要求,盟主只需做到两条,一来组建散修队伍轮流上岗,维护寒门城治安。二来开始盈利之后,每年分给钱誉之一成利润。
    最初钱誉之秘密谈成这笔生意时,只有他一个人高兴,跟随他多年的老掌柜、老伙计们都愁眉苦脸,疑虑重重。
    常言道“穷散修穷散修,过年买不起二两肉”,不穷怎么叫“散修”呢,这种生意哪有赚头?哪里比得上沟通妖、魔两界的暗行暴利。只怕出力不讨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钱誉之心意已决。经商一道,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偏偏敢做。
    这夜,虞绮疏怀揣桃花,趁夜色离开长春峰,通过传送阵悄然抵达寒门城。
    月光斜照,小巷僻静,这是通往“亨通聚源”后院后门的路,很少有人知道。
    但他还未走近,小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气势凛冽的黑影闪出。巷子狭窄,他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竟是一位女修,身穿青色斗篷,腰间配一柄刀。
    虞绮疏一怔,若有所思:“我好像见过你,你是……”
    那女修看他一眼,淡淡一点头,脚步不停,转眼已经走出巷口。
    “看什么呢?回来了傻小子。”门内响起钱誉之的声音。
    虞绮疏一步三回头:“刚才那是谁?”
    他想起来了。今年春天,也是在寒门城小巷,一位陌生姑娘从天而降,裙摆旋开,像一朵硕大青花。
    那姑娘不讲道理,一刀拦住他去路,问了他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虞绮疏怎么也没想到,当时孟雪里在瀚海秘境打败青黛一行厉害散修,抢走他们储物袋和黑斗篷,还对青黛自报家门“虞绮疏”三字。
    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哪有坑徒弟的师父?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挖坑,后人遭殃。虞绮疏作为长春峰弟子,承受了太多。
    钱誉之将他迎进来,反手关门:“散修盟盟主,青黛。你认识?”
    “算是见过。你跟散修盟,到底什么关系?好像经常来往。”
    “告诉你也无妨。”钱誉之折扇敲敲桌案,示意虞绮疏给他孝敬一杯茶。他品着茶,简单解释一番。
    虞绮疏听罢,深感不解:“你投这么多钱,猴年马月能收回来?”
    钱誉之轻摇折扇,反问道:“你看青黛怎么样?”
    虞绮疏脑海中闪过一双妙目,实话实话:“挺漂亮。”
    钱誉之大怒:“我是问长相吗?!我是问资质!”
    虞绮疏赧然:“哦哦,那应该挺厉害!”
    钱誉之这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这散修盟,未来六年都没有帮我赚钱的可能,但我不是投资它,是投资一大批年轻散修的未来。他们中间,但凡有一个人摸到圣人门槛,我就稳赚不亏了。明白吗?”
    钱誉之感叹道:“其实当初我与霁霄师兄,也算互相投资。虽然他是出于体谅同门的心情,根本没有指望我真能挣到钱。”
    虞绮疏突然眼前一亮:“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别投散修盟了,直接投钱给我吧!说不定我以后也成……”
    钱誉之抄起折扇敲他头:“当然还有别的好处!一来,有些事情,有名有姓的门派世家不方便动手,散修却可以做。二来,散修消息灵通,对我很有帮助。三来,现在很多年轻修士宁愿辛苦漂泊,也不愿受门派束缚,这可能成为趋势。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天还裂个口子,以后人间如何,还是要看年轻人往哪里走啊。”
    在钱誉之看来,过去的修士,不抱团就活不下去,除非是背叛师门、被逐出师门,才不得不漂泊四海,独自为战。现在时代变了,市面上能买到的功法、能交易的资源越来越多,散修盟就是和平年代的产物。修士可以拜入某师门,遵守严苛门规,打理与师长、同门的关系;也可以用相对松散的方式聚集,自由自在地寻找同类。
    虞绮疏听得云山雾罩,半懂不懂,感叹道:“你想得真多!”
    钱誉之又敲他头:“傻小子,我想得多,是为了让你们可以少想一点。”
    “那现在这种情况,你再帮我想想。”虞绮疏道,“‘中秋月圆夜,秋水煎茶会’,寒山要不要开山赴会?”
    他就算没有钱誉之思虑缜密,也知道“秋水煎茶”只是一个幌子。大门派做事,最忌讳师出无名,就算强词夺理,也要讲出些“道义”。明月湖想成为第一宗门,这次更要占理,为其他宗门做表率。
    如今寒门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何况外界,寒山该往何处去?
    钱誉之只笑笑:“桃花留下,你明夜再来。”
    虞绮疏一边琢磨,一边回到长春峰。
    第二天清早,虞绮疏在观景台练剑,练完一套游蛟剑,收剑回鞘,远望群山云海,调理气息。
    道童小槐匆匆报讯:“虞师兄,掌门真人的道童来了,请你去主峰偏殿议事。”
    虞绮疏心中一动:“好,我这就去。”
    小槐担忧道:“出什么大事了吗?”
    虞绮疏摸摸他发顶:“没事,去睡个回笼觉吧,睡得少长不高。”
    一路走去,不少弟子向他行礼:“虞师兄好。”“虞师兄早啊。”
    虞绮疏一一打过招呼。他待人亲和,没有少年天才的傲气,在门派中人缘很好。
    门前小道童笑道:“掌门真人吩咐过,虞师兄到了就直接进去,不用通传。”
    虞绮疏还未进殿,先听见争执声:
    “凭什么让人牵着鼻子走。咱们就是不去,看归清敢不敢打上寒山。举派一战,又有何惧?”
    “别说气话。我们缺席,岂不是任由他们曲解胡说,占尽道理?我们就去,当着各门各派的面,看他们打算怎么办。再说,门派如今人心凝聚,气势正强。这是送上门的机会,正好带弟子们下山一趟。”
    说话的是流岚、重璧两位峰主。
    掌门真人没有应声任何一人,看向殿门:“小虞来了,坐下听。”
    虞绮疏应是,紧张地入座末位,挺直腰板。
    又听紫烟峰主道:“他们以为,自己有一张最强的底牌,那就是‘雪里的确是妖’,但我们的底牌更强。”
    众人心照不宣,霁霄没有死,就是寒山的底气。
    但霁霄什么时候重回人间?没人知道。寒山也不能完全依靠霁霄。
    峰主们各持己见,分析此时开山的利弊。
    掌门真人沉默许久,开口道:“明日辰时敲钟,召集全派弟子,正殿广场集会。”
    既然掌门做了决定,一锤定音,其他人不再多说。
    重璧峰主转向虞绮疏:“小虞,回去准备一下,这是你第一次下山游历。”
    虞绮疏忽然被殿中所有人注目,有点受宠若惊:“我,我也去吗?”他哪里知道,孟雪里以前坐在这个位置,还偷偷吃瓜子。
    紫烟峰主慈爱地笑笑:“傻孩子,‘师门长辈携优秀弟子参加’,你不去谁去呢?”
    虞绮疏心想,真被钱掌柜料中了,第二天夜里又来到亨通聚源。
    “本来想开山之后,先回家看看我娘。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等大会结束吧。”
    钱誉之拍拍他肩膀。
    俗话说‘穷家富路’、‘人靠衣装马靠鞍’,为了虞绮疏人生第一次出山游历,钱誉之开始准备,费了很多心思。
    首先是佩剑。虞绮疏不愿换新剑,于是钱誉之寻来“亨通聚源”最好的炼器师,将“临池柳”投入熔炉中,加珍稀材料重新锻造,出炉样式不变。
    钱誉之很满意:“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一等一的好剑了,除了不能与荆荻的‘冰镜玉轮’相比。”
    剑成之后,虞绮疏捧剑在手,反复把玩观赏,欣喜不已。
    钱誉之又道:“你既然继承了境主衣钵,说不定以后还要学炼器,等修炼有成,自己开炉再铸吧!”
    虞绮疏一怔,想起那本“娶老婆”札记,心道那也能算“衣钵”吗。倘若我得道,写几本《养鼠心得》《栽花手册》,是不是也要被奉为圭臬?
    然后是衣装。钱誉之给他裁了三套新衣,都是华丽的符文法袍。重回少年贵公子风采,不再是朴实小农。
    虞绮疏出身世家,还算识货,感动道:“谢谢,钱真人,你真好。”
    钱誉之:“铸剑材料和衣服都很贵,钱从你账面里扣。”
    虞绮疏:“……哦。”
    至此万事俱备,虞绮疏问钱誉之:“你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我是个生意人,这种出风头的大会,还是避开为好。”
    虞绮疏兴奋劲头消解,有些踟蹰。
    钱誉之安慰道:“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的魂灯,放心去吧。”
    虞绮疏:“我不是担忧自身性命,是忧心门派未来。”
    他没有说下去,钱誉之明白他的意思,妖族变故、奇异天象、人间争端,令少年感到不安了。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钱誉之摇摇扇子,“等你见得多了,就知道这不算什么动静。当年魔族入侵人界,内忧外患。存亡之际,霁霄杀过多少人、多少魔族……唉,那才叫风雨飘摇。
    “若非霁霄最强,六大门派也不会甘愿献上天材地宝,铸成一柄初空无涯。正因为这柄剑极贵重,各派都想得到它,才屡次借它生事。霁霄祭拜大典,定下瀚海大比魁首得神兵的规则。现在瀚海炸了,不作数了,又搞出秋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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