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他们接触不多,这就有点交浅言深的意思。按理说,他都打住了,宋翊不好往下问,但是他却脱口而出:“怎么了?”
吴梁看了眼后视镜,眼神一闪,微微叹了口气,宋翊和林璇有契约,他如果真想知道,林璇也只能说实话。
他想了想,自己也没必要瞒着他,便说道:“宋总知道她的身份吧?”
宋翊低头看了看林璇,她的眉头皱得很紧,让人不由自主想替她抚平:“我大致能猜到。”
吴梁沉默了一会儿道:“一千多年前她去南疆除魔,受了重伤,内丹尽碎,又沾染了魔气,眼看着就撑不过去了,当时我们有个朋友……”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哽了一下:“那个朋友恰好修成正果,为了救她去偷了天帝的灵珠,清了魔气,代替她的内丹。
“但是灵珠丢失导致人间大旱,关中赤地千里,死了无数人,他也被打入魔道……”
他捏了捏眉心黯然道:“林璇那时候在养伤,他让我瞒着她,不过最后她还是知道了,直接上天庭把灵珠剖出来还了,又散尽三千年道行替他赎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朋友被天下道门围攻,等她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说着说着,吴梁的眼眶不觉红了:“最后是她亲自动的手。”
“那时候她内丹碎了,灵珠也剖了,几千年的修为全散尽,和一个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神识还被她整丢了一半,”吴梁推了推眼镜,“最后还是熬过来了,用了一千多年重新修成正果。”
吴梁推了推眼镜:“不用担心她,她比谁都惜命。”
因为这条命是小蛇用自己换来的。
坐骑说话慢条斯理的,宋翊一言不发地听他说着,明明是和他无关的事,却让他莫名感觉胸口闷得慌,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翻涌上来。
他用手背轻轻地贴了一下林璇的额头:“有点发烧。”
吴梁恢复成一贯的扑克脸:“哦,是肉身超负荷了,通通风就好了。”
宋翊:“……”
吴梁把他们送到楼下:“我得回公司一趟,她就麻烦您了。”
宋翊微微皱了皱眉,虽然知道吴梁和林璇有几千年的交情,完全有立场这么托付,但他还是有点不舒服,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酸:“不客气,只要合同没终止,照顾她就是我的责任。”
吴梁的镜片一闪,眼神带着点探究的意思,宋翊被他看得耳根一热,道了声再见,抱着林璇上楼了。
虽然吴梁信誓旦旦地保证林璇不用人管,但宋翊不敢真这么干晾着她。
他把林璇平放在床上,在她额头上贴了降温贴,然后连上了两人的共感。
神识受损的剧烈疼痛排山倒海般地袭来,一时间疼得他神志有点恍惚。
有人分担一半痛苦,林璇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
不过共感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重伤状态下的林璇对自己的神志没了控制力,时不时有很多念头浮到意识表面,被宋翊听了个正着。
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林璇的意识像复读机一样喋喋不休:“小蛇回来了”、“小蛇真的回来了吗”、“一定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来来回回循环往复,简直能把人逼疯。
宋翊不能断开共感,只好千方百计找事情帮助自己分神。
他拖了一张椅子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看了一半的书,试着用阅读来缓解,可惜复读机的存在感太强,他连一行都读不进去。
宋翊干脆放下书,捏了捏眉心,心里不自觉地抱怨了一句:【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随即他意识到两人连着共感,但是林璇已经“听到”了,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能,小蛇小蛇小蛇,我偏要想】
宋翊心里微微一动:【他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璇的意识沉默了很久:【他回来就行了】
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想抱抱他】
宋翊心里有个念头一闪:【那我呢?】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念头,但林璇还是捕捉到了:【你……你是谁?】
宋总:【……】
他站起身走进书房,来个眼不见为净,但是鬼小姐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追着他。
他开始默念清心咒,念了两句就被复读机打断,心没清成,更烦躁了。
他捏了捏眉心,感到自己有点反常——他算是天生有慧根的那类人,从小清心寡欲,修道也比族里其他孩子顺利,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坐立不安、心乱如麻,而且还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傍晚,保姆来做晚饭,顺便帮林璇擦洗身体、换上睡衣。
保姆离开后,宋翊守着床边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开始犯难了。
两人虽然夜夜同睡一张床,但林璇一直穿着猫身,宋翊基本上已经把她当成真猫了。
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把她受损的神识拖出来塞进林猫身体里。
宋翊抬头和银符对峙了三秒,那银符晃了晃,然后不慌不忙地移动到林璇脑袋上方,噼里啪啦地爆了几个电火花。
宋翊:“……”
最后宋总的抗争还是以无效告终。
他认命地躺在床上,紧贴着床边,尽量和鬼小姐保持距离。
他这一天过得心力交瘁,加上帮林璇扛着痛感,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半夜,他恍惚觉得脖子有点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舔他。
他半梦半醒间没意识到今天和他睡一起的不是猫,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想把不安分的林猫按进怀里,谁知道毛团没捞着,手上传来的触感有点微妙。
他有点纳闷,又试探着摸了两下,只觉得触手柔腻光洁,没有毛。
这猫还会掉毛吗?想到这里,他忽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发现林璇搂着他的脖子,一条腿挂在他的腰上,而他的手正在人家姑娘的后腰上摩挲,她的睡衣下摆不知什么时候被撩到了胸口。
最尴尬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起了反应。
宋翊呆滞了一秒,耳根逐渐发烫。
他回过神来,连忙把林璇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帮她拽好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重新平放好,用被子在两人中间隔了道楚河汉界。
做完这些,他才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他在睡梦中感觉到胸口发闷,蒸开眼睛一看,就见胸口趴着个人,大概是每晚做猫睡觉习惯了,她的睡姿也有点像猫,喜欢把自己蜷成一团趴着。
但是鬼小姐虽然苗条轻盈,体重和奶猫还是有差距,她这一趴就把宋总趴醒了。
宋翊只好再次把她放平。
楚河汉界压根不起作用,不管宋翊睡下的时候多小心,离得有多远,每次醒来他们还是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抱成一团。
一个晚上过去,宋翊比通宵还累,第二天破天荒地补了一个小时睡眠。
林璇昏睡了三天,受损的神识恢复了不少,总算清醒过来了。
一睁开眼,她对上的就是宋翊的脸,宋总还没醒,他的脸精致又耐看,鼻梁高直却不突兀,长睫毛直直地垂着,到眼尾却有点翘,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特别顺眼,特别合式。
林璇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他们正睡在一个枕头上,相距只有不到十厘米——同床不奇怪,小银符的尿性她十分了解,但是靠得那么近总不见得是符咒逼的吧。
林璇尴尬地收回搁在宋总身上的腿,想悄悄爬起来假装无事发生,但是她一动,宋翊立即睁开了眼睛。
林璇心头一跳,三天前她刚见到宋翊就晕了,没来得及细想小蛇的事,直到现在,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去,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宋翊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衣服是阿姨换的……她每天会来帮你清理,白天也是她在照顾你。”
林璇点点头:“谢谢……”
第90章 90
两人各自起床, 很有默契地对共享一个枕头的事绝口不提。
林璇虽然怀疑宋翊是小蛇,但毕竟没有确证,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就算宋翊带着小蛇的神识转世,他也没有小蛇的记忆,严格来说他们似乎都不算一个人。
林璇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好在她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可以暂时把这令人头秃的事放一放。
林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查余额和账单, 《演员》爆出惊天黑幕,给她拉了不少同情分, 三天里余额又回升到了四万多,她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长长的账单还是让她一阵头晕心悸。
违规施法的罚款就不用说了,召阴兵算是公器私用,光罚款就有一万, 得亏是在十方境里,要是在真实空间, 还得加一条扰乱阴阳秩序,罚款视情节严重性而定,那扣起来真就没底了。
最重要的是, 这数万阴兵每出境一秒,烧的都是鬼王殿下的和谐力, 那天七七八八加起来, 她一共烧了近五万。
五万!鬼王殿下肉痛之余, 又有一种一掷千金的暗爽, 这在她贫穷的鬼生中真是种难得的体验。
经济问题解决了,她才打开了微博。
在她昏睡的三天里,网络世界简直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先是《演员》直播事故,苏栀威胁制片、企图把林璇淘汰出局的视频不胫而走,很快演变成了全民大瓜,节目也彻底出圈。
民众强烈要求苏栀出来解释,但是等来等去没等到苏栀工作室的声明,却等来一则警方通告——苏影后从拍摄现场出来直奔公安局投案自首,声称自己是多年前一宗□□案的共犯,并且交代了主犯的身份。
警方根据她交代的线索抓到了主犯,主犯是苏栀的初中同学周某,毕业后没考上高中,混迹街头,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他现在还是无业游民,这些年一直靠苏影后的封口费吃香喝辣,钱花完了就去找老同学敲一笔。
周某被捕后很快交代了案情。当初是他的老同学苏丽丽找到他,给他封了一千块钱的红包,请他帮忙“教训一下得罪她的小丫头”,周某见钱眼开、见色起意,两人一拍即合。
这件事发生在九年前,刚好在追诉时效内,更巧的是,周某还留着当时夏栀遗落的手机和从她裙子上撕下的一片布片,当作“战利品”。
夏栀当年因为种种顾虑没有报案,本来时隔多年取证困难,但是周某保留着当年的物证,又有两个嫌疑人的证词,罪名很有可能会成立。
警方的通告只有寥寥数语,但是很快有知情者提供了完整真相,夏栀的遭遇也被公诸于众。
慧眼如炬的网友很快就发现,当年被害的女孩就是苏影后口口声声“怀念”的大学好友,她的名字还是跟着人家改的。
网上一片哗然,苏栀获得影后头衔之后就封了神,大家都把她视为高冷女神,没想到华丽的袍子下面藏着如此肮脏丑恶的真相。
网友震惊之余,纷纷表示连电影都不敢这么拍,一时间骂声铺天盖地,苏栀从影后神坛上跌落下来,成为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法制咖女明星。
如果罪名成立,她将面临数年牢狱之灾,不但事业尽毁,还得支付总计数亿的天价违约金,不管能不能判,她今后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吴梁打扫十方境的时候把夏栀的魂魄暂存了起来,等着林璇醒后自己处理。
虽然夏栀帮着蒋维扬坑过林璇,但是她是胁从犯,情节也不算严重,滞留阳间时只是演了几部戏,没害过什么人,鬼王殿下没打算和她计较。
她把夏栀从手机里放出来,对她道:“你现在也算沉冤得雪了。”
夏栀一脸赧色,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跪下来向她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