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顾六目光一沉,“真是玄天狐?”黑衣人道:“肯定是,跟主家下来的通缉令上的描述一模一样。我们跟了好些时日了。那幼崽住的地方有结界我们进不去,好不容易他跑出来了,却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修士救走。”
玄天狐一族的事主上一直十分关心,甚至派遣了重要心腹去东海查探。没想到这东海还没查出事来,这玄天狐竟然在西蜀出现了。若他抓了玄天狐回去,岂不是又能挽回主上的信任?
“在西蜀何处?”
那人一愣,面露欣喜马上道:“西蜀边界鹿林山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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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林山,风雨欲来。
洛玄歌最近天未亮就起来,扰了沈不瑜两人喝酒,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等林子舟带他扎马步。
沈不瑜觉得不是滋味,一是喝酒还没喝到尽兴被小屁孩扰了兴,二是想不明白为何林子舟那么受欢迎。
她起初觉得洛玄歌是个嘴甜又讨人喜欢的孩子,不过几天就觉得小屁孩就是一个样不会看情况行事。沈不瑜沉着脸看顶着天黑就在扎马步的两个,酒喝起来不得滋味。
也不知道为什么。
吴云浅是天蒙蒙亮才起的,起来后也不会立刻去忙事儿,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林子舟教洛玄歌一教就是一个上午,沈不瑜闲着无事就坐在一旁给鱼三编辫子。
这日子平静得十分奇怪。沈不瑜预料那伙人应该会在近日动身,却一连五日未见身影。
吴云浅一直没歇下报恩的心,禽圈里那两只鸡因为沈不瑜说的话免遭一难,她便将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
沈不瑜前几日还见灶上挂着好几块熏肉,晾干的肉片总是留着过冬用的。这才刚刚入秋,再加上这每日用心烹饪的膳食,沈不瑜不用多想也知吴云浅冬的什么心思。
修士愁因果愁的是藕断丝连的债,沈不瑜倒希望吴云浅能放下这无谓的报恩。
沈不瑜也委婉表示过,可隔日吴云浅就会换别的花样来报恩。与其让她豁出一切还不如自己提点要求。
“昨日的汤不错。”昨日是素汤,沈不瑜记得那菜是吴云浅自己种的。
她话说完,吴云浅就放下手中的刀匆匆去菜园里摘了两株回来。沈不瑜叹了口气,希望那伙人早点动手,她才可脱离苦海。
吴云浅将锅盖上,回头时看到沈不瑜靠在门前头抵着发呆。
“您是在看林公子吗?”吴云浅突然问。
沈不瑜一惊,看是吴云浅又恹恹道:“无事。”
“林公子其实是玄天狐对吗?”吴云浅淡淡道:“我夫君留下族内的结界,能进来的也应是他族内之人。”
沈不瑜顿然,林子舟可不是玄天狐,他只不过是用了玄天狐的妖丹掩盖气息,本身还是个已经身死的傀儡。沈不瑜没有应她。
过了片刻,吴云浅却道:“他死前在等。”
沈不瑜微微看她,“等?”
谁在等?
吴云浅自顾自轻声说了起来:“我与他相识是在山野,那时他只是孤身的狐兽,受了重伤被我带回来。我以为他伤重命薄熬不住,后来他挺了过来渐渐恢复。”
原来是在说她的亡夫。沈不瑜解释道:“玄天狐乃药兽,有自愈的天赋。”
“我以为他是普通狐兽,有日却口吐人言告诉我他被追杀才伤成这样,说是等伤势恢复便启程离开不拖累我。”吴云浅眼色温柔,好像在回忆什么,“那时他在我这已经一年有余,若真是仇家上门也该找到他了。我孤身一人,好不容易得他相伴,自是不愿他走。”
沈不瑜微微蹙眉,洛玄歌的父亲是被人追杀至此的?“所以你留下他了?他被追杀之事可有与你细说?”
吴云浅微微讶异,她看到沈不瑜眉目紧蹙,心中不由得紧张了一分,“他只与我说过,他们一行人自东海出来,在中原地段被人追杀分散,并未说追杀他们的是何人。”
自东海出来就遭人追杀,中原地段莫非是无双城附近?沈不瑜心中细想,先是拍卖会上林子舟故友的妖丹,再是吴云浅夫君一行人被追杀,若妖丹之事与此有关,那么是有人从一开始就盯着玄天狐行事。
玄天狐一族出自隔世岛,运气好点这被追杀的只是少数玄天狐,而其他玄天狐还是照旧生活在隔世岛上。可洛玄歌的父亲为何会从东海宝岛上出来,又是因为什么泄漏了行踪遭人追杀。
沈不瑜觉得这一切应该是个环环相扣的局,无论是大隐于世的隔世岛,还是消失了的玄天狐一族,都跟林子舟脱不开干系,或许应该说跟两万六千年前发生的某件事脱不开关系。
“你夫君是在等其他族人?”沈不瑜问。
“他是这么说的。”吴云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他曾说过他们之所以离开故乡是为了找一个人。具体找谁,他也没明说。”
找人?玄天狐离开隔世岛的目的是为了找人?出外找人却遭人追杀,这局势可不大妙,就像是困兽殊死一搏。
林子舟知道这捕杀玄天狐的是哪方势力。如果玄天狐也知道此事,那么冒着被追杀也要出来寻找的这个人或许才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沈不瑜问:“他可曾留下什么?”
吴云浅摇了摇头:“他只留下了庇护我们母子的结界。”她小心说话,自己随意一提的话让恩公变了脸色,心中有了些猜测。纵使现在风平浪静,但她依旧害怕噩梦重来。
她隐隐后怕,想着意欲拐走她孩儿的跟当年追杀她夫君是同一势力的人。
沈不瑜心想这隔世岛未免也太神奇了吧,先是有灵脉是天地灵气汇聚之所,再是生养了一族传说中的药兽玄天狐,现在还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仇家势力。
“哎呀汤忘了。”吴云浅想起了被搁置一旁的素汤,赶忙匆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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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洛玄歌累得汗流浃背,小孩儿咬着牙坚持大半天也没说累。林子舟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他去歇息。
虽然玄天狐有天赋容易修行,但也不能急于求成。
林子舟教完小孩儿,往常木凳上坐着的沈不瑜正倚在另一边看他。
林子舟敏锐地注意到了沈不瑜神色凝重,好像是在思虑什么。他盯着她看了会,后者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抬步走了过来。
他正想问下情况,却见小姑娘微蹙着眉神色奇怪地看着他。
沈不瑜认真道:“我觉得这个岛主不好当,事还多,你心中可有物色的人选?等我们找到了地方,你可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给丢了,免得徒增烦恼。”
林子舟:“?”
第 53 章
鹿林山起了雨,起初是蒙蒙细雨,浇在地上辛气扑鼻。直到夜间雨突然大了不少,暴雨倾盆,掀翻了院子里不少东西。
吴云浅跟洛玄歌在屋内看着外头大雨,心中不觉有些忐忑不安。
“娘亲,好大的雨。”雷电忽过,夹带着风把屋内的烛光扑灭,雷光惨白照亮昏暗屋内。
吴云浅伸手将洛玄歌抱在怀中,脸色苍白地低喃道:“歌儿别怕。”
风雨惊雷,宛若是巨大的猛兽盘踞在这一隅小院之上,露出獠牙虎视眈眈地等候猎物。吴云浅心若惊弦惶惶不安,这突如其来的风雨重现了多年前的噩梦,就如每个雨夜她都会想起夫君临走前毅然决然。
风雨最是无情。
沈不瑜跟林子舟一左一右倚靠在门边,风雨瓢盆也湿不了他们半点衣摆。雨水沿着屋檐垂帘而下,惊雷破空照亮远处一方密林。
沈不瑜平静道:“这雨下的可真玄乎。”
林子舟目光淡淡:“小孩的修炼要耽搁了,等此事结束,你打算去哪?”
小孩儿修炼的事那么重要值得你每天挂在嘴边吗?沈不瑜微微抿嘴:“去清虚门看热闹。”......顺便帮你琢磨下本命剑的事儿。
林子舟看了她一眼,清虚门他记得是徐清光所在的门派,好像是在东海附近。他目光微沉了几分,别过眼看屋内细雨。
沈不瑜没注意到林子舟眼神不大对儿,这雨下得大风吹得也猛,直直把她这几日莫名的躁郁悉数吹走,得了灵台清明身心舒畅。
院外声响夹在风雨听起来不大仔细,沈不瑜探出头瞥了一眼,脸色突变,阴沉沉道:“吴家的屋顶也太简陋了吧。”
她看到自己前两日良心大发给吴云浅补的柴房屋顶又塌了一块,露着空蜿蜒滴下一地雨水。
林子舟失笑一声,“下次加持一道符咒,十年的风雨也塌不了。”
“我昨日跟你提的那个人的事你有眉目吗?”沈不瑜突然道:“会不会他们玄天狐出岛是为了寻你那个故友玄渊?按你所说玄渊是玄天狐一族族长,他的妖丹遗落在星寰这边可不是小事。”
林子舟道:“玄渊妖丹衰败的痕迹不下五百年。以吴云浅的说辞,玄天狐一族派人出来应是在六七年前的事。如若是找玄渊为时过晚。”
“那他们是找谁?”
林子舟挑眉问:“想知道吗?”
沈不瑜哑口,林子舟这人怎么老喜欢吊人胃口。
“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沈不瑜小声道:“那你说呗?”
林子舟笑了笑,伸出手搭在她头上。沈不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缩了缩肩膀,“你干什么?”
“小姑娘事想得挺多的,但有时候循规蹈矩未必就是好事。”林子舟沉声道:“你把隔世岛想得太好了,而它并不能担得起你的赞誉。”
“什么意思?”沈不瑜眸光微沉。
林子舟道:“我不是好人,你招来的也不是孤魂野鬼。”
有些事是冥冥注定,而非阴差阳错。
惊雷劈下,小院之上的结界震开波澜。林子舟随手一挥,一道幽蓝剑光破空而去,将突然袭来的雷击震开。
沈不瑜从林子舟手下脱出,看向远处密林之上跃出的一众黑影,沉声道:“来了。”
屋内高架上的花瓶砸了下来,碎裂的瓷片溅到吴云浅的脚边。她死死抱住洛玄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洛玄歌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伸出手在他娘亲后背拍了拍,安慰道:“娘亲怎么了?”
吴云浅目光直视着屋外掠过的声音,将孩子的头按在颈侧不让他看到外面的景况,颤着声道:“歌儿别怕,娘亲会保护好你。”
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孩子。
鱼三抱着膝蹲坐在屋檐底下,微微侧着头好似是在听屋内的动静。她也好想出去干架而不是坐在这看对面柴房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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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山路上溅起泥泞,风声掩盖了林间众人的脚步声。飒飒枝条摇摆得极其尽兴,沈不瑜站在树顶之上看到林间掠过的几道黑影。
“七人。”沈不瑜传声道。
树下的林子舟身影微动,不过几息就循着黑影追去。沈不瑜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吴家小院,确定无事后才跟着林子舟的步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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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惊雷落下,震裂了吴家院子上的结界。鱼三惊然站起,浑身杀气倾泄而出,她直视前方从树下走出来的身影,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
顾六从院外树后走出,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已有裂痕却始终不破的结界。以他的修为这区区防御结界应当早破了才是,却没想到如此坚固。
他眯着眼看到院中淋雨而站的黑衣少女,心中不觉讶异,不是说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吗,这站着的看起来也有十五六了。
顾六扬声道:“你是乖乖走出来呢?还是等我毁了这破院子把你抓出来?”
鱼三听不懂那人说的是什么鬼话,她懵懂的认知里只知道主人让她守着这个小院,谁来了就打谁,绝对不能让屋里的两人被抓走。
可她现在又有些纠结,守着这个院子是不是也不能让院子受到坏人的破坏?
那少女就跟没听懂他的话似的呆呆愣愣地站着。顾六没耐心跟小孩儿拖时间,他手下结了一个符印打了过去,巨大的雷电跟着那符印猛烈地拍在结界上,震得院内的木架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