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节
话虽如此,健康人群拥有足够的抵抗力,其实不太容易感染创伤弧菌,高危人群是生活在海边的患有慢性肝病的男性。没错,年轻女性由于体内雌激素的保护,极少会感染创伤弧菌,只能说小姐姐果然到处受优待,连细菌都对小姐姐网开一面……
不过当女性上了年纪,体内雌激素水平下降后,感染机率就会接近于男性,这就是所谓的自古细菌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吧。
之所以强调是生活在海边的人面临更大的危险,因为只有生活在海边的人们才有机会吃到新鲜的刚出水的海产品,也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被食物感染创伤弧菌,尤其是在处理海产品的过程中,比如刮鳞除内脏的时候伤到手时……反倒是生活在内地的人,由于吃的海产品都是冷冻的,反而不存在被食物感染创伤弧菌的可能。
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不论多咸的海水,一旦结了冰都会脱盐成为淡水,又喜高温又嗜盐的创伤弧菌被冰包裹着,很快就冻死了。
只能说,生活在海边的人们享受着海产品最鲜美天然味道的同时,也面临被这种可怕细菌感染的可能。
正如吴电工吐槽的那样,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人,有几个是完全健康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慢性疾病,年轻人也基本都是亚健康状态。
赵焊工喜欢喝酒,张子安没看到他的体检报告,但料想他有一定程度的酒精肝,这在工厂退休的中老年男人里就更常见了。
肝脏不健康的中老年男性,这就决定了赵焊工是属于最可能感染创伤弧菌的那一批人。
创伤弧菌的可怕之处,一是在于发病快,从感染开始算,48小时内就可能致死,由于病例比较少,一般估计致死率在40%以上,如果治疗不及时,就算保住条命,也很可能不得不截肢;二是在于这种细菌被人类了解得太少,人类现在连它的致病机理都不太确定,医学院里甚至连提都不会提到这种细菌。
因为对创伤弧菌所知甚少,感染者发病之后往往像赵焊工一样满不在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即使去了医院治疗,医生也可能由于对这种病的无知而采用错误的治疗方案,甚至……可以断言,这种病的病例之所以少见,并不是因为感染者真的那么少,而是因为其中一部分感染者在不明不白中就已经死了。
讲道理,创伤弧菌的致死率这么高,不是说它有多么屌炸天,陆地上一些细菌比它更屌,但人类是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免疫系统对海中的细菌几乎没有任何定向免疫力,不像流感,几乎每年都换着花样来一遍,因为流感病毒如果不换着花样变异,人类的免疫系统可能早就不怕流感了。
这就像猫第一次输狗血,猫的免疫系统对狗血细胞茫然无知,所以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但其实已经悄悄标记了狗血细胞的特征,如果敢输第二次,免疫系统分分钟就大军压境。
夏天大家都喜欢去海边玩水,解暑降温,还能一饱眼福,玩得尽兴时,却总忘了大海的可怕,海中潜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不仅是明面上的鲨鱼水母暗礁狂潮,连肉眼看不见的微观世界居民也在时刻准备入侵人体。
张子安把创伤弧菌的可怕之处简单地讲了一遍,听得连大大咧咧的赵焊工也蔫了,脸上都没了血色,他们平时总是自嘲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但真正面临死亡危险的时候,谁不珍惜自己的命呢?
“老赵!还坐着干什么?赶紧去医院!”吴电工最先反应过来,拽住赵焊工的胳膊就往外拉,“小张,剩下的活儿等我以后找人过来做,你不用管……”
“等下!”
张子安又跑回二楼,从药柜里翻出几片药递给赵焊工,“先吃点儿药对付着,到了医院直接挂急诊,说你感染了创伤弧菌,必须马上得到治疗,态度可以强硬一些,否则有些医护人员可能因为不了解这种细菌而怠慢。”
赵焊工此时已六神无主,不假思索地用矿泉水服下药,连问都没问一声,慌张地摸出手机,“我……我想给老伴打个电话……”
“哎呀!平时你风风火火,一到这时候就婆婆妈妈!”吴电工恨铁不成钢地夺过手机,“先到医院再说!走!”
吴电工连拉带拽,像拖死狗一样把赵焊工拉出店外,挥手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第1649章 抗生素
张子安和店员们把两位老师傅送出门,目送他们的出租车离开,这才回到店里。
几位老顾客听得也是心有余悸,生活在海边平时没少吃海鲜,而且都是刚从水里捕捞上来的鲜活海鲜,因为价格便宜又有营养,到处都说吃海产品有益身体健康什么的,少量时间下馆子,大部分时间是买回家自己动手处理,被鱼刺虾枪扎破手是家常便饭,现在一回想还真是有些后怕。
张子安看出他们的担心,安慰道:“也不用过于恐慌,还不确定赵师傅是怎么感染的,是被鱼割伤手掌时感染的,还是用海水冲洗伤口时感染的,或者兼而有之……不过只要平时注意锻炼身体,尤其是保持肝脏的健康,尽量少喝酒,普通人感染这种细菌的机率是极低的。”
“那还好,如果不让我吃海鲜,那还真不如要了我的命……”有人感叹道。
李坤也是挺后怕的,“师尊您一直让我们处理海鲜时……不对,是收拾海洋宠物时一定要戴上胶皮手套,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每次张子安从海边捡来不常见的海洋生物加入水族馆的陈列,剩下的工作都是由店员们完成的,但店员们都不太喜欢戴胶皮手套,很闷热又不方便,但他总是强调必须要戴。
“你们想多了,这个真的只是防止被有毒生物扎到。”张子安白了他们一眼,毕竟他们都是健康的年轻人,因为担心感染创伤弧菌而特意做防护,还不如担心走在路上被车撞到。
“师尊,您最后给赵师傅吃的药是啥?是不是您亲手炼制的丹药,只不过伪装成西药的样子?”王乾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早就心痒想问,终于逮到机会了。
“不是什么少见的药,普通的环丙沙星而已。”张子安解释道。
“环丙沙星能……克制创伤弧菌?”
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以后遇到疑似感染的情况,至少不会束手无策。
顾客也说道:“我家也放着环丙沙星,下次处理鱼时割到手,我先吃两片环丙沙星预防着……”
环丙沙星是很常见也很常用的抗生素,感冒发烧身体有炎症的时候,医生也经常给患者开这种药,吃不完剩下的药大家也不会扔掉,下次发烧的时候不用去医院,自己吃点儿药就能顶过去——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滥用抗生素是由来已久的严重问题,很多时候原本不需要使用抗生素的情况,比如轻度和中度感冒,完全可以让自身的免疫系统战胜感冒病毒,但是为了让患者尽快好起来,医生也会给患者使用抗生素,有时候医生不开抗生素,患者也会要求开。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现代社会的压力太大了,尤其是在动辄假期补课和996工作制的现代中国,感冒不吃药而是卧床几天休息?
想得美!
老师答应吗?离中考高考还有几天?
老板答应吗?堆积如山的工作答应吗?这个月还没还的花呗和白条答应吗?
如果真是大病重病也就罢了,因为区区感冒而请假几天,或者因为感冒迟迟不好而昏昏沉沉影响学习和工作,老师和老板恐怕都不会答应,所以只能服用抗生素加快康复速度。
人类生病服用抗生素勉强还算正当理由,但有些养殖者,无论是家畜家禽养殖者还是鱼虾养殖者,为了让饲养的动物少生病,还会往饲料里添加抗生素,这就缺德了。
抗生素经过在人和动物体内的循环,最终还是会进入大海,后果就是海中的细菌慢慢产生了抗药性。
创伤弧菌自从1976年被发现以来,已经对庆大霉素、链霉素、四环素之类的抗生素产生了抗药性,所幸包括环丙沙星在内的一些抗生素依然可以有效对抗这种细菌,但照这么发展下去……恐怕未来堪忧。
一种广泛分布于海洋里、感染后致死率在40%以上的细菌,在人类对其产生抵抗力之前已经先行发展出抗药性,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了。
像刚才说话的那位顾客,出于杯弓蛇影的担心,因为处理海鲜时被鱼刺破手掌就要吃两片环丙沙星预防着,这就属于滥用抗生素了,只要身体健康就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尽管如此,张子安没说什么别吃环丙沙星、别滥用抗生素之类的场面话,因为生命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无论如何珍惜也不为过,在高尚情怀和个人利益之间选择后者,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很正常,而且环丙沙星确实能对这种可怕的细菌产生抑制,起码暂时如此。
号召不要滥用抗生素是国家、社会和医院的责任,轮不到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宠物店长来操心,操心也没用,想多了会秃头,忧国忧民的事,还是交给在其位的人来考虑吧。
说好的中午下馆子当然也泡汤了,他依然跟店员们一起点的外卖。
本来打算送给赵焊工的两瓶酒尚未送出去,他要认真地重新考虑要不要换成别的谢礼。
吴电工护送赵焊工抵达医院后,一边报急诊的同时一边联系了赵焊工的家人,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说赵焊工急病,速来某某医院急诊科。
如张子安所料,一开始门诊和值班护士对这个陌生的细菌茫然无知,劝吴电工走常规门诊,不要擅自揣测自己得了什么病,最后吴电工发了脾气,把张子安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这才引起重视,而这时赵焊工已经开始额头发烧、浑身发冷了。
医院收治赵焊工之后,他的家属也赶来了,吴电工免不了又费了好一番口舌解释。
还好家属们已经习惯了赵焊工隔三差五地没事找事,听说只要治疗及时不会有太大危险,情绪尚算稳定。
吴电工跟张子安通过手机保持着沟通,有什么他解释不清楚的事就请张子安在电话里解释,对于从未收治过类似病例的医院来说帮了大忙,很快安排了针对性的抗生素治疗措施,否则即使现去查资料也可能延误病情。
医院方面估计,赵焊工不至于截肢,但手掌被剜掉一小块肉是免不了的。
赵焊工本来挺害怕的,但当着家里人的面还很要面子,心里直打突突,表面上却依然装作淡定自若,甚至宣称这是因祸得福,以后再跟水族生物当交道时,自己体内就有免疫力了。
至于手掌上留块疤,大老爷们儿根本不在乎!
如果他豪言壮语的时候能把脑门上不断往下滴的汗擦一擦,可能更有说服力。
第1650章 和平共处
两三天之后。
又是一个工作日的上午。
刚送走一个带着小孩子从外地来找飞玛斯合影的影迷,宠物店里暂时没什么人。
一辆电动自行车停在店门口。
正好牵着幼犬们从绿地里遛狗归来的王乾和李坤纷纷打招呼,张子安听到声音也走出店外。
来的是吴电工,因为屋顶的防水工作还有一个尾巴没弄完,如果不赶在下一场雨前刷完防水,之前就白干了,所以他抽时间自己过来把活儿干完。
吴电工是刚从医院里回来顺道过来的,给赵焊工送了箱牛奶和一兜苹果,就算是再熟,探望病人空着手也不好,更何况收到礼物也能令赵焊工心情舒畅。
张子安请吴电工进屋坐坐喘口气再干活儿,反正不着急,而且大家都想知道赵焊工的最新状况。
吴电工不累,毕竟是骑电动车不费劲,说赵焊工手上缠着纱布,正在输液,自从入院之后一直采取大剂量抗生素治疗,目前已经安然度过感染48小时内的危险期,状态也不错。
医院给赵焊工化验了血液,确诊是创伤弧菌感染,由于是该院收治的第一起该病例,引起上上下下的重视,赵焊工的病房里不停地有医生进进出出,还包括正在带实习学生的德高望重老医师,听说本地电视台还来医院采访了,不日将在电视台播出,同时也借机提醒市民在海边戏水以及生食海鲜时要注意安全。
赵焊工默默无闻了几十年,一时之间成了小名人,整天乐呵呵地接受采访,本地电视台的采访不过瘾,哪怕是网络自媒体的采访他也照单全收,因为大家都有常识,不会空着手来,小小的病房车水马龙,礼物堆得床头柜都放不下了。
他倒是也看得开,反正都挨了一刀不能白挨,至少也要弥补一下住院费。
今天来探病和采访的人少了很多,赵焊工就开始嚷嚷着要出院回家了,医生劝他多观察两天,但他心疼住院费,最迟明天就要走。
当然,手掌缠着绷带的赵焊工肯定暂时不能干重活儿了,所以吴电工今天自己来把工作收尾,反正也不剩多少了。
张子安他们听完,也算是放心了。
赵焊工是那家医院收治的第一例创伤弧菌感染的病人,但未必是滨海市出现的第一例病情,也许之前就有人感染然后因为耽误病情而不明不白地死了,如果赵焊工这次患病能让更多人对创伤弧菌提高警惕,他这一刀也算是值回了票价。
经过这次的风波,赵焊工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戒酒了,虽说很大程度是被家属逼的,因此张子安那两瓶酒也没有送出去。
吴电工又转达了赵焊工家属对张子安的谢意,之后就去外面干活儿了。
张子安回到二楼,瞥见一只流浪猫从窗户里跳出去跑掉了。
二楼还有一个更不安分的病号,弗拉基米尔也跟赵焊工一样嚷嚷着要出院,再三强调不要把它当病号对待。
它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仍然缠着纱布,他没批准它的出院申请,因为如果是其他猫,所谓的出院也不过是从二楼转移到一楼,但它所指的出院,显然是指离开宠物店自由活动。
“今天外面好像很凉快,总可以出院了吧?喵了个咪的!整天待在屋子里,我都快憋死了,监狱也不如此吧!”它迫不及待地问道。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有凉风,一扫之前的暑热。
张子安之前没答应它出门活动的就是天太热,伤口容易感染,现在凉快了,这个理由也站不住脚了。
“哪有条件这么好的监狱,还能吹空调?如果你出院的话,打算去哪?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如果是找小白打架的话,那肯定不行。”他走到窗边,看到那只流浪猫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世华依然在浴室里玩直播,对粉丝们各种吹嘘她的美国旅行,还把张子安沿路拍到的照片当作自己的。这次的森林徒步意外的得到了网友们的好评,因为大家油盐酱醋吃多了,反而很喜欢这样的清淡口味。
π坐在电脑前专注地噼里啪啦地打字,无论是弗拉基米尔与流浪猫的密谈还是世华的聒噪都影响不了它。
一根木棍斜靠在吊篮藤椅旁,就是张子安在红木森林里给它削的那根木棍,它舍不得扔掉它,因为这根木棍寄托了它的勇气,请他帮忙带回滨海市。
他满足了它的心愿,木棍很轻,又不是违禁品,只要装作腿脚不方便的样子拿它当拐杖就行,就是过海关和上飞机时面对地勤和空姐的目光有些尴尬而已。
π不打字休息的时候,经常抱着木棍眺望远方,还不时地嗅一嗅木棍,仿佛能嗅到树龄上千年的红木清香。
弗拉基米尔蹲坐在窗台上,一脸羡慕地也盯着那只流浪猫。
“我又不是傻瓜!”它说道:“现在是我最脆弱的时候,就算打架也不会选择现在。”
“那你打算……”
“我要去找小白,但不是要跟它打架。”弗拉基米尔正色说道,“恰恰相反,我打算和小白当面谈谈,你打我我打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几天我认真评估了一下双方实力,流浪猫和流浪狗谁也无法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与其打得两败俱伤,不如先把争议放到一边,以求同存异和平共处为原则,建立面向新时代的关系!”
“我们并不是要化敌为友,而是滨海市这么大,既能容得下流浪猫,也能容得下流浪狗,完全可以暂时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它怕张子安误会,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