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千姿百态,唯独司长老紧阖着唇舌,那双眼睛都瞪得像要掉出来,无比苦涩地自语道:“他怎么会走呢。”谢虚连命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这时离开呢。
他的平坦仙途,万人称羡,都在今日毁于一旦。
万千魔物,一拥而上。
白子浮脸色极难看,任谁也会觉得他和谢虚结下的是不死不休的仇,偏偏他又在后方轻声道:“留他性命,生擒。”
玉胥:“自然。”
两人皆心怀鬼胎。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或是如此。
但这些阴骇魔物并不能使谢虚退却半分,反倒是与白子浮相斗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还更磨人些。
那些弟子已振奋心神,他们虽然不能与白子浮这种天魔相争,但那些无状的魔物,先前却是交过手的。
只是让他们为之目瞪口呆的,是谢虚竟没放进来一只缠人魔物,仅一人便抗全部。随心挥斩间,可见大片黑影灰飞烟灭。
但魔物仍就源源不断。
谢虚纵是心神坚定,他刚晋升不久的灵台却扛不住这样疯狂的榨取灵力,已是摇摇欲坠,只怕再接下去便要境界回跌。
可偏偏谢虚手下招式愈加狠辣,不留余地,只面色更显苍白了些。
他的神识悄然落在白子浮身上——
毕竟谢虚的目的并非杀魔,而是要压制白子浮,绝不可让他再深陷下去;再击杀玉胥,这些魔物没了主心骨,自然如瓮中之鳖。
计划得极好。
偏偏谢虚准备出手时,一道火障挡在眼前,周围的无数魔物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泯灭成灰。
自然也险险挡住了谢虚要奇袭的路线。
谢虚:“……”
那火光鲜亮无比,芯尖跃动着赤色光芒,莫名给人一种极危险之感。谢虚蹙眉后退一步,光芒映在他脸上,愈显他五官生得天人之姿。
正奇怪,便听一道冷淡的怒呵之声:“白子浮,住手!”
因被燃烧的魔物皆灭,那极焰火光渐弱,谢虚第一时间便发现场上多出来的那人。
银发银眼的成年男性站在远处,神情愠怒,却给人一种极冷淡的疏离感;他身上的衣缎奇特,泛着鳞鳞波光,如同银丝绞成,满是华贵之气。
他的五官很是俊美,气质又鲜明,谢虚不过片刻便将来人和剧情中的角色对上了号——
成功化龙的白皎。
好在幸不辱命,主角攻之一的白皎终于脱了妖身化龙,这一段剧情倒是没有出错……偏偏赶上了最不好的时候。
谢虚微叹气,唇中似有腥味。
他本就没有信心抓住白子浮,要想在白皎面前暗算主角受,更难于登天。
好在白皎的语气十分焦急,应当也不知晓白子浮堕魔的事,由他来拦住白子浮,倒是比他这个炮灰出手要名正言顺多了。
白皎的确心焦,但那是因为被谢虚困在私库中修炼,便是知道外界有异,也难以逃出。待彻底炼化妖骨,成了人身,他可以走出谢虚布下的禁制,那些血脉中的记忆便又回来了。
龙族天性傲慢,白皎有些难以面对过去的自己,更难面对将龙族驯服的谢虚。只是这些挣扎没在心中发酵多久,便见到了眼前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
白皎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谢虚,便挡在他身前,牢牢盯住白子浮,面上逐渐显出杀意。
白子浮是他在极欲宗中,除了谢虚外最熟悉的人类。白皎却并不怎么喜欢白子浮,心觉他心机深沉、又惯爱装模作样引起主人的注意,但他两人同命相连,见到白子浮居然对主人出手时,又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
白子浮堕魔这事,反而不被白皎放在心上了。毕竟龙族属妖,妖族与魔物的关系,或许还比人族更亲近一些。
白皎从前是懵懂,但他继承真龙血脉后,那些浩瀚传承也足以他无师自通了。面对这个不怀好意的白天魔,他皱着眉,压低声音道:“白子浮,你发什么疯?再对主人出手,我杀了你!”
谢虚:“?”
那个“主人”是指他吗?
好好的忠犬攻怎么会有向家暴攻发展的趋势?
龙族显得很不耐烦,眼里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就算你爱而不得,整出攻打极欲宗这种下作手段逼迫人就范……可是连主人都伤,你当真是尘蒙眼,水浸头,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
谢虚忍不住抬头望向主角受,露出了除冷漠镇定外的其他神情……有点好奇,又有点懵懂。
原来白子浮是为了谈棠来的?
白天魔被白皎一段话问懵了,从某种角度而言,白龙的话已经无尽接近真相,但白子浮先前分明不是怀着这个算盘,他看着皱眉望向他的谢虚,脑中糊成一片,苍白瘦削的脸上猛地窜红,害羞的神情明显的十分可怕。
那些极欲宗弟子们都要疯了,一时不知该从何处理解这个突然出现、好似来历不凡的男子的话。
他为何叫谢小宗主主人,难不成也是男宠?
这魔物攻打极欲宗,竟然是为了情杀?
早说、早说……他们这些没什么节操的人修,可能会寻一个比较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人送过去,化硝烟于无形的。
白子浮心乱得连心底那道声音的撺掇都听不见了,被玉胥推了一推,才反应过来,厉声道:“休要胡言,我是为了报仇,薄情寡义又虚伪至极的人修,当杀。”
白皎冷笑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你伤旁人便好,我主人有哪分对不起你?”
第125章 纨绔修二代(四十六)
谢虚微微一怔,在心中道,那可太多了。
从白子浮加入极欲宗那日起,便注定他二人间怨隙横生,更别提天然的“情敌”对立立场。
但白龙偏偏能找到些不同寻常的角度。
“那日你从上古秘境中逃出,我告诉你是我救得你,是骗你的。真正赶着救你的,是主人。”
“你怀璧其罪,于宗中人龃龉颇多,要不是主人在你身上分心,你在极欲宗里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要不是他,”白皎似笑非笑,那双银色兽瞳更冷了两分,“你能活到现在,反过来恩将仇报?”
谢虚:“……”他都有些被白皎一通歪理震惊了,一时忘了反驳,也忘了细思白皎这般不端正的态度,对着主角受好似对着仇人般。
“果真是人修,心思诡谲,再负心不过。”白龙做了总结,极欲宗的万万人修都陷入了被波及的沉默中。
谢虚见白皎说得越来越不靠谱,有些头疼地斥责他:“够了。”只这一句说完,唇边又涌起腥气来,呛着咳嗽了两声。因真元消耗过剧而十分虚弱的身体,这时起了高热,连累他的面颊都生出一分迤逦的艳色来。
白皎微抿了抿唇。他继承血脉后,实在没有以前那么乖了,主人说什么话都听。但正叛逆的小白龙微一侧身,瞧见主人眉心的疲惫与烦恼时,又像是满腹的怨气都被戳破了。
何况谢虚身体正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主人置气。
他抿着唇,像是有些不情愿地凑过去,扶了谢虚一把——只相触的片刻,便觉情况不对。指下的肌肤高热不已,而谢虚体内真元断续,分明是伤了根基、修为不稳地强撑着。
白皎顿时间杀意凛冽。
谢虚下意识避开了一下,但白皎的动作太自然了,亲近得让他都有些疑惑。
……这主角攻是打得什么主意?
依原着中的剧情,白皎根本不屑于委身于他,达到引起主角受注意的目的才对。
黑发修士兀自沉思,浑然不觉一种古怪的氛围在他们三人中间弥漫开来。
白子浮现在恍如遭了雷劈,心魔为他构建的那些阴暗又痛苦的世界轰然崩塌,一点疑窦裂开来,分支出无数真相。这种三观重塑的感觉极其糟糕,但反而更让白子浮如同溺水之人看见浮木那般,死死抓住自己最后一点希望。
他好似想起,他一无是处的人生并没有那么糟糕,他对极欲宗也不仅只有不堪的怨恨,有那么个存在,让他求之不得、甘心堕魔。
谢虚微微抬头,他料定白皎的胡话不会对主角受产生什么影响,甚至主角受心中还不知怎么厌恶着他这个惯爱装模作样的伪君子,面上倒也依旧镇定:“白子浮,收手吧。”
“……”白子浮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阴沉,一种让人胆寒的温柔情意在眼中聚成风暴,“好。”
谢虚微顿。
“我原本想要极欲宗,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就像那龙妖说得那般,也很好。”白子浮温雅地说道,神情跨度就像疯子变成了翩翩公子那般大。玉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却明智地没有说出任何话。
现在的白子浮太诡异,他不想招惹。
被叫成“龙妖”的白皎面色又是一沉,要不是他现在正扶着谢虚,须臾之间就能和白子浮打起来。
谢虚反倒为难。
白子浮的堕魔是他未想到的,也不知白子浮走后,谈棠又该如何……或是恢复修为,或是另寻傀儡?
但不管是哪种,哪怕谢虚有心将主攻的谈棠和白子浮送作团,也无法干预谈天魔的行动。
好在白子浮并没有令他为难多久,便又向前一步,目光间的专注,简直要人误以为他是看着情人那般,饱含柔意:“谢虚,我给你两种选择——和我走,还是灭了极欲宗后,和我走?”
“你敢!”白皎脸色已是变了。
整个极欲宗也刹时沸腾!
他们对白天魔的怨恨程度,简直比刚刚提高了一整个层次,眼中的愤怒甚至压过了对魔物的恐惧。
别之医咬着唇,目光像是看着死人般紧盯着白子浮,那已碎裂的本命剑嗡嗡作响,竟以断剑之躯,冲进那些魔物中绞杀。
“休想带走我们谢小宗主!”
“呸,魔物,做你的梦吧!”
甚至有不少人,都为自己竟然生出过“牺牲一人,息事宁人”的想法而羞愧起来。他们极欲宗虽安奢骄逸久了,却也不是熬干了骨子里最后一分血性,要做那缩头的孬种。
谢虚也是蹙眉。
——他没想到,主角受竟膈应他到了这种程度,宁愿对攻占极欲宗一事让步,也不愿放过他。
不过这也让谢虚从侧面敲定一件事,谈棠应当是离开极欲宗了。
像谈棠这般的人物,哪怕受伤以至被天道所限,却到何处都非池中物;只偏偏被他以谢小宗主的身份制住了,留在后院中罢了。
谢虚还在出神想谈棠的事,白子浮便也专注地等着他。
只是语含威胁道:“谢虚,妖龙和你或能自保,却不能保证在你走后,这极欲宗的小修士都性命无忧。”
白皎看着他磨牙。
成为小宗主负累的极欲宗弟子都恨红了眼。
却见那后方魔物突然传出厉声尖啸,极欲宗入口处,骤然升腾起几朵焰光,火舌蔓卷,将魔物燃成了灰烬。
像是绝处逢生。
原本已十分恼恨的极欲宗弟子骤然亮了眼,激动地似要喜极而泣:“增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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