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他明明没有做过!吕元亮很想对着这群人大声反驳,可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周身的空气潮湿粘腻,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几个衙役抬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他身边走过,他瞥了一眼,顿时只觉着冷彻透骨。
那……是他?
他死了?
可他明明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啊?
他复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没来由的恐慌。
这不是真的!不是!
陆云妆睡得正熟,突听到见了耳旁传来几声几不可闻的低吟。她皱了皱眉头睁开双眼,抬头一瞥,惊见不知何时吕元亮满脸泪痕。他双目紧闭蹙着眉头,挥舞着双臂,好像在抵挡着什么,口中喃喃:“不要!”
他边哭边挣扎,看着极为痛苦。
陆云妆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正纠结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午夜,外头开始下起了小雨。伴随着窗外的雨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后一片濡湿。只见他一脸茫然地盯着帐顶。青碧色的纱帐,上头绣着嫣红似火的锦鲤图。
这里是……
“你醒了?”
吕元亮猛地回过神来偏头一望,只见陆云妆皱了皱眉道:“做噩梦了?”
噩梦?
这只是噩梦吗?他为何觉着那些都像是真的?
就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那些了一样。他到现在都还能隐隐感觉得到粘腻空气包裹着皮肤的那种不舒适感。
不等他回答,陆云妆便站起身走到外间唤了一声。就在吕元亮好奇她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姚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正是先前周氏一直嘱咐的姜汤。
只听陆云妆道:“喝了吧。”
吕元亮愣了愣,低头看了看面前那一碗褐黄褐黄的液体,不由得偏过头往后挪了寸许。
耳旁传来了陆云妆稍显冷淡的声音:“别任性,快点喝了,不然待会儿凉了又得重新热。”
他怔了怔,转过视线看向她,只见陆云妆表情淡淡,话语间透露出明显的凉薄味。心中莫名有些不悦,赌气道:“我不喝。”
见状,陆云妆淡然地收回了碗道:“不喝便不喝吧,你既然想要感染风寒吃些苦头,那我也就识趣些不拦着了。”
虽然先前陆云妆也是对他这般嫌弃的态度,可就算是冷笑,好歹面上也有个表情啊。如今倒是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了,一时只觉得有些落寞。他不由得胡想,该不会是因为他骗了那天香阁老鸨的钱才这样的吧?
姚黄见少夫人也没有继续劝的意思,想到先前夫人的吩咐,一时也急了,端着碗上前道:“少爷,这是夫人命人熬的姜汤,您还是喝了为好。您这刚落水,天气还凉着,若是得了风寒,那岂不是糟糕了?您若是病了,夫人又要担心了。”
听闻,吕元亮犹豫地看了那碗姜汤一眼,正欲接过来,就听耳旁陆云妆不阴不阳的话语:“他既然不愿就别强求了。病了就病了,家里又不是请不起大夫。反正吕家家大业大,使劲造不要紧。”
听了这话,吕元亮一下子就恼了,一把夺过姚黄手里的姜汤,捏着鼻子仰脖直往嘴里灌。陆云妆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关键时刻还是激将法管用。
吕元亮一口闷了那姜汤,把空碗重重地放在托盘里,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尽管面上淡定,但嘴里浓郁的姜味让他觉得舌头喉咙都火辣辣的,难受的紧。
见他乖乖服下姜汤,陆云妆也不再多言,便转身离去。吕元亮见她竟一丝回应都不曾给他,就这么走了心中更是觉着不舒服。
“小爷我都这样了,你怎的一句好话都不肯说?”
陆云妆听他一副似哀似怨的语气,不免觉得可笑,便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谁啊?”
吕元亮一听她这话就懵逼了,急道:“我是你夫君!”
只见陆云妆笑了笑,“您既说是云娘的夫君,那还请您做出个夫君的样子,不要老是像个小孩子似的。我陆云妆嫁的是相公,又不是来养儿子的。”话毕,便掉头潇洒地离开了。
听闻,吕元亮只觉得心中一噎,咬牙切齿道:“你站住!”
听着背后他气急败坏的声音,陆云妆只觉得烦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的姚黄见她离开,便也端着空药碗匆匆提裙跟上。
眼见着陆云妆的身影渐渐远去,怎么也不肯回头。吕元亮握了握拳,只觉得气愤万分。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忙掀被下了床。刚出门,却迎面撞上了他爹娘。
第16章 压迫
吕元亮蓦的收住脚步,看了看他爹娘,还有立于一旁的陆云妆,愣了愣,刚到嘴边的咒骂声又咽了下去。
周氏见着迎面而来的儿子有些诧异,“亮儿,你这是?”
吕元亮表情讪讪,“娘,你怎么来了?”
“云娘派人传话来说你醒了,所以我就赶来了。”话毕,周氏看了吕元亮身上的衣衫一眼,脸一黑,“你这孩子,出来也不加件衣裳,感了风寒该怎么办?”说着又让身边的丫鬟去取衣裳来给他披上。
吕元亮一动不动地任由底下人的伺候,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
吕兴昌拧眉瞅了瞅吕元亮,沉声道:“这场赌局是云娘赢。”
“什么?”吕元亮有些不满,“她赚到钱了吗她?我可是赚了三百两,就算这货不对板,价格虚高我也卖出去了不是?”
一听这话,吕兴昌就怒了,“你还有脸说?为了赢过云娘竟然连这种招摇撞骗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云娘凭着自己的本事画了首饰的花样,赚了三十两,你呢?招摇撞骗不说,还打着我的名号!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吗?明日,你就给我把银子还回去!听见了没有?”
吕元亮一听自己的心血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也顾不得身体的不适了,心中顿时叫苦不迭。若是还回去,这场赌局他可不就输了吗?那他以后便去不得青楼赌坊,也去不得酒肆了,天天就要关在书房里与那圣贤书相依为伴,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想着,他就拉长着脸,跟蔫吧了的苦瓜似的。
吕兴昌见他这副模样,气没打一处来,厉声喝道:“听没听见!”
吕元亮见他爹双目又瞪得跟个铜铃似的,佝偻着背脊,缩了缩脖子,蔫吧着脑袋闷声道:“听见了。”
吕兴昌见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哀叹,别人家的儿子都是满腹经纶,器宇轩昂的,怎么偏偏轮到他就摊上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他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虚头巴脑的东西,成日里就只知吃喝玩乐,惹是生非。我交了这么多年钱送你去书院读的圣贤书,真是一点长进也无,书都让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面对他爹的怒火,吕元亮乖乖地缩在一角,动也不敢动,生怕惹着他爹不快就要被揍。
吕兴昌骂的凶,周氏也不敢出声劝阻。骂了好一阵子,似乎是骂够了,吕兴昌这才停下。
陆云妆这时道:“夫君输了赌局,按照先前的约定夫君是不是应该当着爹娘的面发誓,再也不去青楼赌坊这些地方,好好读书了呢?”
听闻,吕元亮只觉得背脊一寒。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陆云妆,又看了看面前神色隐隐带着一丝欣喜的吕兴昌,怒道:“你算计我!”
原来他以为她只是不喜欢他去青楼赌坊,看不惯他游手好闲的样子所以才提了这么个要求。如今一看,她分明是有预谋的。这个所谓的赌局,说不准就是陆云妆和他爹联合给他下的套。
想着,他愈发气愤。这就好像他的努力就像一个笑话,到头来还是逃脱不了爹的掌控,还是去乖乖读书了。就像孙悟空翻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一般。
吕兴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还怪人家云娘。商人虽然重利,却也不是你这般昧良心的做事方法。你这完全是招摇撞骗!”
被他爹这么一骂,吕元亮瞬间熄了火。吕兴昌深深地看了吕元亮一眼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你若不那么意气用事,怎么可能会中计?说到底,还是怪你自己!”
见他爹横眉横对的样子,吕元亮也知道自己这一劫是逃不过去了。他看了一眼他娘,却见她偏过头不看他。唯一的救星都没法指望,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我发誓,从今往后,不去青楼,赌坊和酒肆……”
吕兴昌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大点声!”
吕元亮滞了滞,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提高了声量:“我发誓,从今往后,不去青楼!不去赌坊!不去酒肆!”
陆云妆浅浅一笑,“还有呢?”
吕元亮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爹,咽了口唾沫,咬牙道:“潜心向学,一心考科举!!”
话毕,就见吕兴昌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他正色冷声道:“为了供你读书考科举,家里花了那么多钱,你就算再无用。哪怕是个秀才也得给我考上!往后,你就给我在家老实念书,旁的什么也不用想了。”
说着,吕兴昌又看向陆云妆,“云娘,这个儿子我已经没办法管教了,软硬不吃。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我想,日后由你盯着这混小子好好进学。”
听闻,陆云妆忍着面上的喜色,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爹,为夫君好的事云娘一定不敢推辞。可是,您和娘的话夫君都不一定听,只怕云娘……”
“不怕,”吕兴昌看着陆云妆,面色和蔼地说道:“有高南他们几个在,这小子不敢胡作非为。他要是敢胡作非为,你就抽他,不用顾着我的面子。”
听到这,吕元亮只觉得冷汗直冒。让陆云妆这女人来盯着他,那他还有活路吗?此刻,他万分怀疑自己是他爹从大街上捡来的。陆云妆才是他爹亲生的吧?
“云娘看顾夫君自然是可以,只是日后祖母那里……”
吕兴昌正色,“祖母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我说的,我来跟她说。旁的你无须管。”
得了吕老爹的保证,陆云妆心中有了底气。她原先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吕老夫人。她溺爱孙子过度,看不得他吃苦,若是让她知道,少不得一大堆麻烦。先在一个心头大患解决了,她也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事了。
陆云妆微微颔首,“如此,那云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抬眸不冷不热地看了吕元亮一眼。“爹娘请放心,云娘会竭尽所能助夫君好好读书,考上秀才的。”
听她所言,吕元亮只觉着背脊一凉。他猛地有一种预感,他的逍遥日子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不得不说,吕元亮的直觉是正确的。第二日一大早,陆云妆便让人将四书五经还有笔墨纸砚搬到了正屋里头。接着命人拿了一把大锁将正屋的门给锁上,还让高南他们几个在窗户边守着。又严令沐松苑的人不许在私底下嚼舌根,还说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一并发卖了去。
吕元亮拧眉问道:“陆云妆,你这是干什么?”
陆云妆浅浅一笑,“自然是奉爹爹的命令好好督促夫君读书啊。”
一听这话,吕元亮就急了,“我爹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来真的啊?”
陆云妆淡声道:“是不是说说,我自然能分辨。既然答应了爹,我自然要做到。我出不去,你也一样出不去,所以还请夫君好好读书。”
吕元亮看着面前那些成堆的书册,一时觉得头晕眼花,便找借口推脱道:“我昨天才刚落水,身子还不舒服呢。”
陆云妆搬了一摞书径直放在他面前,“我自然是考虑到了夫君的身子不适,所以才特意命人将书房里的书搬了过来。这样,夫君就算是养病也能潜心读书了。先生那边,我已经派人跟他告过假了。等夫君身子休养好,再去书房上课。”
这一番安排是井井有条,可吕元亮此时却觉着自己仿若傀儡一般,没有半点自由,他将那些书掀翻在地,一脸不高兴。
“我不读!”吕元亮气的红着脖子梗声道:“我就是不读,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吕元亮是谁?江宁府数一数二的纨绔,放荡不羁爱自由!能让他们这么套住?他们以为只要自己输了就会好好读书了吗?
吕元亮心底的逆反情绪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陆云妆冷冷笑了笑,一把抽出了藤条,晃了两下。“爹已经把这东西交给我了,他说了,你不听话我可以直接动手。”
吕元亮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先是愣了愣,而后表情十分惊诧。
“你……”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藤条,“啧”了一声道:“说实话,这个藤条的威力还是太弱,哪有胳膊脱臼疼啊,你说是吧,夫君?”
她的声线上扬,仿若钩子一般听得他心惊胆颤。吕元亮瞪大着眼,不断地往后退,颤抖着手指着她道:“你,你不要乱来啊。”
只见陆云妆缓步上前,娇娇笑了一声,声音如黄莺出谷,说出的话却令吕元亮冷汗直冒,“你若是不读,我便卸了你两个胳膊。”
“所以,夫君是读还是不读呢?”
读还是不读呢?
她这句话仿若魔音穿耳,一点一点击溃了他心中的防线。
“你,你不会来真的吧……吧?”
“看来,夫君记性不太好啊。那我便帮你回忆回忆。”说着,陆云妆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就着这时,吕元亮猛地发出了一声仿若杀猪般的惨烈叫声:“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陆云妆一把制住他,捂着他的嘴怒道:“你叫什么?我这还没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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