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阿红不看她,只专注地站在少奶奶身边,等着少奶奶决定。片刻后,林善舞说道:“你是夫君救下的,丢掉的又是夫君的东西,还是由夫君来处置吧!”
她话音刚落,一身湿气的傅家宝就从耳房出来,一脚跨进了大厅里。他狠狠瞪了画翠的背影一眼,才道:“看在她那么可怜的份上……”
画翠并不晓得大少爷方才瞪了她一下,听见大少爷的声音,忍不住抬头希冀地望了过去。
傅家宝说出下一句话,“那就把她赶出东院吧!”
画翠失望极了,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塌了下去。
林善舞瞧画翠那模样也挺可怜的,侧头问阿红道:“家里可有哪个地方缺人?”
阿红规规矩矩道:“回少奶奶,只缺一个在大门口做洒扫的粗使丫头。”不巧,先前在门口做洒扫的丫头就是阿红。
于是画翠就这么被安排了下去。
看着阿红将画翠领下去,傅家宝转身就回去了,那背影瞧着气哄哄的。
林善舞本来没什么反应,但是想起费嬷嬷说的傅家宝在意她的话,再看傅家宝那迈着大步子,连那湿漉漉的头发都几乎要甩起来的样子,就没来由觉得好笑起来。
她摇摇头,站起身跟在傅家宝后头进了屋子,刚关上房门,就听见傅家宝在抱怨。
“要我说,这种连主人家东西都敢乱丢的丫头,就该麻利赶出我傅家!”
林善舞说道:“可她年纪这么小,瞧着也挺可怜的。”
傅家宝听了这话,却更生气了,站起身瞪着林善舞,“她可怜,难道我就不可怜吗?”本来还想再抱怨一通,但是余光瞥见林善舞挂在腰侧的擀面杖,他一下就怂了,只能又坐回去,嘴里嘟囔道:“明明丢了东西的人是我。”
林善舞见他这仿佛丢了贵重宝物的模样,又想起费嬷嬷说的那番话,心里便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顿了顿,她说道:“这丫头可是你拼了命从山贼手里救下来的,又生得眉清目秀,话本里还常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说法,你就半点不心动?”
傅家宝似乎听不太明白,莫名其妙道:“什么心动?”
林善舞试探地看着他,“比如……把她收下纳为妾室?”
闻言,傅家宝震惊地看着她。
林善舞觉得他这表情实在奇怪,仿佛一个女子刚刚得知丈夫想要另结新欢时,那种复杂、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她直觉有些不妙,也不知怎的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下一刻傅家宝就蹦起来大声咆哮道:“你还是不是我娘子!”
林善舞:……
他似乎非常不开心,又很是烦躁,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房中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他似乎忍了又忍,才忍不住对她比划道:“你是我娘子你晓不晓得?哪里有做人媳妇主动张口给丈夫纳妾的?”
林善舞回忆了一下这个时代对女子贤良淑德的要求,说道:“有啊,不是说贤惠的女子都会给丈夫纳妾?”
傅家宝脱口而出道:“那些都是装的,哪里有人能贤惠成那样子!”
林善舞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傅家宝今晚这言行,怎么瞧都像是有故事的样子啊!
而傅家宝,对上林善舞打量的视线,头脑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跳起来对着林善舞吼,还企图对她说教,他顿时觉得自己被擀面杖抽打过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又一步,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总之,我对那丫头没有心思,你别、别乱猜。”
见状,林善舞微微一笑,她抽出擀面杖,在傅家宝僵硬的视线当中将之放回桌上,才对傅家宝道:“我没有乱猜,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试探你的。你要是敢纳妾,或是敢背着我跟其他女子相好,我就用这擀面杖敲断你的腿。”
要是平时,傅家宝听见林善舞威胁说要打断他的腿,他肯定会惊得打哆嗦,但是此刻听了这话,傅家宝反而大大松了口气,心道:果然,娘子还是在意他的,瞧瞧,这不都威胁上了?
傅家宝心里美滋滋的。
而林善舞,她看着傅家宝那一副确信自己一定不会被打断腿的模样,又莫名觉得好笑。
之前,傅家宝对她的态度变好,还说要好好跟她过日子,林善舞以为这是因为她救了傅家宝,傅家宝对她心存感激,又畏惧她的武力,所以才妥协。可是看他大半夜跑出去找一双不值钱的草鞋,又扛着被她打了那么多下还不肯放弃的言行,又叫林善舞迷惑了。
直到费嬷嬷那番话,才将林善舞点醒,原来,傅家宝心里有她这个人。
林善舞真正处于少女时期时,也有过心动之人,可后来在江湖中漂泊,每日都要挣扎求生,早就不敢奢望能拥有一份正常的感情了,此时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顽劣的少年对自己怀着一腔心意,着实叫她意外。
虽然咋咋呼呼毛病一堆,可这腔真挚热诚的心意,实在动人。
想到这儿,林善舞看着傅家宝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燥的巾子,在傅家宝受宠若惊的视线中说道:“我给你擦擦头发吧!”
说着,没等傅家宝反应过来,就将巾子盖到他头发上轻轻擦拭起来。
起初,傅家宝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但目光里透着欣喜。过了一会儿,他身子越来越放松,忽然说道:“娘子,你等会儿,我先躺到榻上。”说着就脱掉鞋子躺到了软塌上,还把头发捞起来垂在软塌外,示意林善舞给他擦干。
林善舞瞥他一眼,“你还挺会享受。”手上却继续给他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道:“你身上伤还没好,以后可不要没擦干头发就跑出去了。”
傅家宝躺在那儿享受着媳妇的关心,闻言笑道:“知道了。我还不是怕你随随便便放过那丫鬟。”
林善舞轻声说道:“好歹是你救下来的,又不是家里签了卖身契的,我怎么好随意处置?”
“就因是我救下来,才更不能放过!”在林善舞疑惑的视线中,傅家宝言之凿凿道:“娘子你想啊,这要是桩买卖,你夫君我就亏大发了!挨了一顿打,躺了好几天,花用了那么多药材,结果她活儿都没干几天,反倒把我鞋子给丢了。气死我了!”
林善舞忍不住笑道:“你那时候可是奋不顾身地救她,这会儿怎么就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傅家宝不假思索道:“这哪儿能一样,一码归一码,当初要换做是个小女童、小男童,又或者是个老人家,我也一样会冲上去?这叫侠义精神,这跟怜香惜玉有甚关系?”
林善舞听了这话,心想:看来傅家宝的武侠话本没白看,至少学的是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而不是那些阴险鬼蜮的伎俩。
傅家宝可不知道自家娘子心里在想什么,他躺在软榻上,惬意地翘起一条腿,继续道:“再说了,我自己有媳妇,凭什么要对别人怜香惜玉?”
林善舞接道:“这么说,你只对我怜香惜玉?”
谁料听了这话,傅家宝面上却有些窘迫,因为他想起来了自家娘子那强大的武力,有些赧然道:“那你让我怜香惜玉不?”
林善舞噗呲一笑,推着他坐起来,拿起梳子给他梳发,却并不回他。
傅家宝微微侧过头瞟她一眼又一眼,见她面上挂着笑,高兴的笑,而不是那种嘲讽的笑、冷漠的笑,顿时高兴起来。心中想道:我就知道,娘子她那般爱慕我,怎么会不让?她嘴上不说,心里一定高兴坏了!哎,既然娘子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我就当已经听到了。
傅家宝心里这般幻想着,自个儿把自个儿哄得乐呵呵的。
林善舞按住他不停乱动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
梳完了头,傅家宝转过来面对着林善舞,他兴冲冲道:“娘子,我想来想去,这桩生意咱们不能亏本啊!得让纪画翠多做点活儿才行!”他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她在咱们家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哪个不要钱?我为了救她受了伤,这些日子治伤的药材又有哪个不要钱?你不是想开店吗?就让她白天在店里干活赚钱,晚上回来接着干活!这样干个十年八年的,她应该就能把欠咱们的债还清了!”画翠这个死丫头,敢扔掉他的鞋,他整死她!
林善舞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你的生意,怎么变成咱们的?”
傅家宝毫不犹豫道:“咱们是夫妻,我亏本不就是你亏本?”
林善舞:……
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准时是不可能准时了,叹气。第一卷成良缘结束,下一卷是恶习改。
第33章
傅家宝身上的伤治了快十天,终于算是痊愈了。这一日他大步跨出东院,精神饱满面带红光,觉得自己终于又自由了!他撸起袖子想到:好不容易养好伤,今个儿得叫上史寇他们一起出去庆祝一番!
林善舞见他走路心不在焉,脚步一下往左拐一下子往左偏,问他在想什么。
傅家宝如实回答:“我在想好不容易伤好了,得叫几个好友一块出去庆祝一番!”
林善舞看他那满脸兴奋的样子,突然问道:“去哪里庆祝,青楼?”
傅家宝一愣,随即不悦道:“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为夫是那种人吗?”见林善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猛然想起新婚第二天时,他的确上了青楼,脸颊瞬间就红了,给臊的。他左右看了看,此时他们正穿过一道月洞门要往正院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凑到林善舞身边,小声求饶道:“娘子我错了,那会儿我不是对你有些误会嘛?当时我以为你要害了我,我那两个好友又刚巧在青楼里,所以我才进去的。我发誓,我要是碰了青楼里那些姑娘,我就出门摔断腿!”
林善舞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傅家宝是什么人,她这段时日看得还不够清楚吗?见他凑过来卖乖,圆润的耳垂在晨光下好似散着光,她下意识就伸手捏了捏,软的。口中说道:“出去庆祝可以,但是最好不要喝酒。”
“知道了。”傅家宝耳垂被捏了一下,脸更红了,他缩回去站直身体,心里却喜滋滋的,他就知道,娘子最心疼他了,他身上的伤才刚好,娘子生怕他喝酒伤了身体,还特意叮嘱他呢!
林善舞一边往正院走一边想:既然傅家宝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开始锻炼身体努力读书了,他要是喝酒喝醉了,还怎么写字读书扎马步?
这对夫妻,心中各自的想法南辕北辙,却再一次达成了和谐。
两人入了正院大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傅家宝夹起一筷子肉就往林善舞碗里送,殷勤道:“娘子快吃,这是你爱吃的肉!”
林善舞:……
这是林大姑娘喜欢的不是她喜欢的啊!
然而就这么会儿功夫,傅家宝就已经往她碗里夹了七八块肉。一大早的,林善舞看见这些油腻的东西就觉得有些头晕,连忙挡住他说够了。
傅家宝却不赞同,“娘子你这么瘦,多吃点好的气色才好。”
这是林善舞当初用来劝傅家宝多吃菜的话,现在却被傅家宝用到了她身上。林善舞心里无奈,又劝了两句才让傅家宝放弃给她夹肉的行为,对此,傅家宝还一脸可惜。
两人热热闹闹地吃饭,傅老爷和辛氏则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却并未说什么,因为这样的场景,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发生了不止十次了。
一家人吃完饭,就坐在厅里喝茶说话,有林善舞在,傅家宝虽然还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儿,却再没当着辛氏和傅老爷的面说出难听的话,只是在哪儿坐着自顾自吃果子。
而傅老爷和辛氏对他的要求显然并不高,能享受一个清净的早晨,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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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儿回来了!”傅老爷疑惑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却也十分高兴,连忙站起身走出去,辛氏也跟在他后头出去。
傅家宝见到这一幕,却是翻了个白眼,起身拉着林善舞道:“娘子,咱们回去,不跟他们凑一块。”
林善舞摇头道:“小叔子原本在书院读书,这时候突然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咱们得出去看看。再者,连公公婆婆都出去了,你身为兄长,也该去看看。”
傅家宝老大不愿意了,虽然这个弟弟没有得罪过他,但很显然他并不待见他。
见傅家宝不愿意去,林善舞耐心劝说了几句,可好说歹说,傅家宝就是不愿意,林善舞最后没辙了,只好祭出擀面杖,傅家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出去。
两人刚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到傅老爷和辛氏正在跟傅周说话,而在傅周身后,还有下人一箱箱地往家里抬东西。
见到傅家宝出来,傅周愣了一下,他很是意外,没想到傅家宝竟然愿意出来迎他,立刻笑道:“我是听说县城附近出了匪患,又听说大哥也被山贼捉了去,才着急赶回来的,现在见大哥安好,才算是放心了。对了……”他转身看向身后那些从马车上抬下来的箱子,说道:“前头父亲就写信说大哥想要读书,让我寻些合适的书籍,我早就备好了,这次就顺便带了回来。”
傅老爷闻言,感到十分欣慰,因为担心傅周知道家里的事儿后没法安心读书,他并没有写信告知傅家宝被山贼捉去一事,傅周却还能打听到,想来他即便是远在府城书院,也对家中之事十分关心。
而傅家宝听了这话,却是瞪了瞪眼睛,心里觉得傅周不安好心,但是余光瞥见林善舞,那要冒出口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傅周知道傅家宝不爱读书,这回带着书回来也已经做好了被傅家宝刁难的准备,却见傅家宝一言不发,意外的同时又感到几分欣喜。
一家人便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
傅周说到自己明年八月便要下场参加秋闱,这趟回家一是担忧傅家宝的安危,二是顺便在家里住几日,这趟离家前往书院后,要一直到过年才会回来。
傅老爷便说让他每个月寄一封信回家报平安即刻,家里的事儿不必他操心,读书要紧。
辛氏就说他舟车劳顿,让他好好休息几日,缺什么便说,她一一备好,等他回书院再一起带过去。
两人围着傅周,似乎有说不完的嘱托和关怀。傅家宝跟在后面看得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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