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灰秃秃的,不知不觉,这一年竟接近尾声了。上半年的风暴,仿佛离她远去,又仿佛只是暂且平息,在某一个她无所防备的刻,掀起更多惊涛骇浪。
夏藤在纸上写下“平静”,想了想,又划去,重新写上两个字,“真相”。
对于真相,她其实早已不抱希望。
这或许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
祁正转着笔,不知道写什么。右边的秦凡装模作样,就那么大点纸硬是写出了三页的气势。
要说田波总喜欢搞这种无聊的活动,秦凡就是总喜欢配合这种无聊活动的人,以至于给了田波某种错觉,让他觉得这活动一点不无聊,时不时来一出。
祁正不喜欢许愿。
甚至讨厌。
他期盼的事,从来都是反着来,没有一件如愿过。
想去的地方?
没有。
想考的学校?
不想考。
想要的东西?
……
他抬眼,看见前座的夏藤,她似乎在对着自己写的东西发呆。这女的总这样,喜欢瞎想。
至于她写了什么,他不想知道。
…
夏藤背后“啪”一声,挨了一掌,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力度不大,但足够中断她的思绪。
大家都在低头认真写,只有祁正在捣乱。
她没回头,胳膊伸到后面,把那张贴在自己后背的东西扯下来。
祁正贴的。
他的彩色心形纸上贴了一截透明胶带,写了三个字。
老巫婆。
第35章
夏藤和江挽月最终决定以俩人组合的形势参加,赵意晗和班上其他女生的“经典串烧”烧完,接她们俩的舞。
江挽月把这个提议和赵意晗说完,赵意晗上上下下把她俩打量了个遍,“舞台那么大,你确定你们俩能撑起来?别到时候我们刚把气氛搞起来,你俩上场又给浇灭了。”
赵意晗姿态傲慢,口气不小,江挽月不卑不亢地开口:“所以你负责你的,我们负责我们的,跳得好与坏,都和你没关系。”
赵意晗翻起白眼,“我还不想有关系呢,要丢也是丢你们的脸。”
夏藤想,真让她上去摇,才是丢她的脸。
赵意晗走之前,一副才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哦,跟你们说一声,节目时长有限,每个班差不多四分钟。我们的舞要跳三分钟,你们注意你们的时间。”
这还能是什么意思,只给她们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江挽月想理论,夏藤摇了摇头。
赵意晗权当她俩敢怒不敢言,甩着辫子走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和夏藤江挽月同台,那会抢她的风头。至于她们俩单独组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让人看笑话罢了。
江挽月对赵意晗分给她们的时长很不满意,“一分钟,能跳什么?还没怎么着呢就结束了。”
夏藤道:“如果我们练的够好,一分钟足够了。”
*
夏藤选了一个很炸的舞,原版是新西兰一个著名舞团所编,当年被女团翻跳后在网络热传,而后被更多人所知。
很多舞者都练过这个舞,歌曲节奏强烈,舞步卡点,爆发力强,听觉视觉效果都极佳。晚会表演,绰绰有余。
夏藤给江挽月看的是剪辑过的版本,也是翻跳最多的版本。歌曲经过后期混音,更适合编舞,舞蹈截取了最炸的几部分,总共一分钟零五秒,不多不少,满是爆点。
江挽月第一次看这样的舞。
小县城消息闭塞,网络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自然不知道现今各种各样的舞种。她此前所了解的“街舞”,也不过是头顶着地板转圈儿。
歌曲戛然而止,舞蹈停在最后的结束动作,江挽月的耳边还回荡着方才激烈的舞曲。
她理解夏藤那句话的意思了,只要练得够好,时间长短不是问题。
江挽月眼睛亮亮的,“这个舞,你会吗?”
夏藤点头,“会。”
看着越炸的舞,就要求对力度的控制越强,她当初为跳好这个舞,每天都要疯狂练体能。
祁正说她没力气,那她就跳一个最有力度的舞。
“可能会很累。”夏藤问她,“你行吗?”
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江挽月:“没什么不行的。”
*
江挽月确实是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合作者。
夏藤要怎么练,她尽力配合。短时间内达到高水平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她有舞蹈基础,教动作不难,重要的是力度,控制,感觉。
夏藤教了几个练体能的动作给她,每次跳之前,她们都会先练一个小时的体能,回家也练,然后再学舞。
力量和幅度放出来了,再去学动作的控制和收回。
舞蹈是有框架的,也就是所谓的平衡点。太放会显得用力过猛,太收则束手束脚,看着有气无力。
为了找感觉,夏藤带来一个小型音响,放几首节奏强的歌,音量开到最大。她带着江挽月练基本功,然后随着音乐放松身体,即兴发挥,想跳什么跳什么,要的就是肆意张扬的氛围。
第一次在体育馆的训练房里合完整音乐,出来的效果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舞蹈很多动作要双人配合,一上一下,一静一动,踩点,卡节拍,惊讶的是时间虽然短,但她们俩默契度很高,完成度比想象中的好很多。
俩人一节一节的扣细节动作,练到汗流浃背腿打颤,摊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大喘气儿。
江挽月从未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在这些时刻,她认识到了另一个夏藤。
自信,强大,游刃有余。
她跳起舞的时候,浑身充满感染力,是全部投入的状态。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而同样的,她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感觉到了,在昭县之外的地方,有一个更广阔,更精彩的大世界。
…
学校的舞蹈房只有一个,也算不上舞蹈房,是个活动室,比较简陋。随着晚会的来临,抢舞房的人越来越多,轮到她们班用,总会先被赵意晗抢过去。
夏藤和江挽月在后门玻璃悄悄打量过她们的进度,社会摇响满舞房,赵意晗煞有其事地喊着拍子:“手!腰!屁股!摇起来!”她们俩不约而同对视,都没忍住,笑出声。
到底还是小女生,总有些心思藏不住。
赵意晗似乎发现外面有人,打开门出来看,夏藤和江挽月眼瞅着不对,飞速离开,一路跑出楼,不敢回头。离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扶着学校路边的树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头顶的树“哗沙哗沙”地跟她们一起笑,在旁的学生满脸疑惑。
江挽月额前的发丝被吹得乱糟糟的,她敛住气息,胸脯还一伏一伏的,“你跑什么,怂了?”
夏藤咽进去一口气,“你不也跑了?”
江挽月别过脸,过一阵儿,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那之后的很久,回想起昭县,夏藤总能记起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是彩色的,有声的,能让她迅速陷入回忆,拥有和那时候同样的心跳。
比如那个雨后的夜,空气闷而潮,湿漉漉的街,祁正眼睛一片黑色,他狂妄,傲慢,离经叛道,可人人觉得天经地义。
他对她说:“老子是你救世主。”
大概从那一刻起,昭县里的一切,她就不会再忘记了。
比如那节体育课,她在观礼台坐着打哈欠,头顶是蓝天,暖阳,包裹她的,是洋溢整个操场的,属于青春的气息。
再比如此刻。
她笑的轻松,有点儿放肆,有点儿小得意,又有点儿和眼前女生的惺惺相惜,像个普通平凡的高中生,不必承受过度的压力与痛苦,她可以为学校活动而努力,为即将展示自己而期待。
那是真真切切的,活在这美好世上的感受。
风自由,云自由,喜欢也自由。
如果一早就知道,生活还有这种纯真的样子,她或许,会放弃那种万众瞩目的人生。
*
十二月悄然而至,转眼就过了半。昭县还未落雪,风却是刺骨的凛冽。
昼短夜长,天黑时间变早了,这天放学,外边已经黑透了天。
有人套上了羽绒服,夏藤不喜欢那种厚重的衣服,在校服外加了一层浅驼色的羊绒外套。能御寒就行。
快到校门,门口路灯大亮,在冷空气里孤零零地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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