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熟睡中的金兰感觉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动,翻了个身,摸到朱瑄的胳膊,“出什么事了?”她好像听见扫墨的声音了。
朱瑄搂住金兰,淡淡地道:“没事,工部的几件琐事。”
金兰抱紧他,又睡着了。
……
赵王和赵王妃弄瓦之喜,不管夫妇俩私底下怎么想,洗三那天,还是得按规矩大宴宾客。
到底是头一个孙女,嘉平帝拨冗出席洗三宴,亲自给孙女起了个很喜庆的名字:朱福禄。
宫人脚步轻快,走进内室给赵王妃道喜。
郑贵妃哈哈大笑,转头和身边人说:“大姐长大了一定会抹牌!”
福禄寿喜寓意吉祥,也是花牌的一副对子,妇孺皆知。
众人都笑了。
赵王妃头裹包头,靠坐在床榻前,听到外间郑贵妃取笑朱福禄的名字,眼皮抽动了两下。
看她脸色不对,进宫贺喜的赵家人赶紧按住她:“可别为了这个和贵妃娘娘置气,娘娘只是说玩笑话罢了,今天这么多人来道贺,人多眼杂的,你好歹笑一笑……”
赵王妃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
金兰没有进里间,送了几样金锁金项圈之类的寻常礼物,坐在外面明间吃茶。
德王妃、庆王妃和其他几位宫嫔围着她说话。
宫人布置好香案,供奉神像,安设金盆,周太后领着宫眷命妇们齐至正堂。鼓乐齐鸣,礼官和女官站在堂前大声祝祷,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前头忽然一阵人头攒动。
欢快的奏乐声停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看,忐忑不安。
周太后唬了一跳,问宫人:“外头怎么了?”
宫人出去打听情况,不一会儿折返回来,笑容满面地跪倒在堂前青砖地上:“回老娘娘,济宁府送来捷报,新河旧河疏浚沟通,两河工程顺利竣工,圣上龙颜大悦,正在封赏朝臣呢!”
众人悄悄松口气,原来是喜事。
周太后哪里知道两河工程是什么?见宫人满脸堆笑,知道一定是好事,也就没有多问。
众命妇向周太后道喜:“老娘娘,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啊!”
一时之间,人人喜气盈腮,几百道视线霎时都汇集到了金兰身上。
两河工程竣工,皇太子立下大功,嘉平帝圣心大悦,今天这场洗三宴,完全被东宫抢走风头。
第138章 噩耗
恭维道贺声不绝于耳。
众人争相趋奉的人却不是洗三宴的主角赵王妃,而是前来赴宴的太子妃金兰。
主持洗三礼的女官脸上讪讪,继续硬着头皮唱礼。
周太后心里记挂着周家和奉先殿的事,没有留意到宴会上微妙的气氛。
郑贵妃频频朝金兰使眼色,眼角妆容妩媚,斜飞入鬓,笑意盈盈:特意选在今天送回这个好消息,搅合赵王长女的洗三宴,好心机,好手段!
金兰哭笑不得,真不是她安排的,也不是朱瑄安排的,一切都是巧合。
但是赵王会信吗?
她瞥一眼赵王妃的娘家人,几位夫人面色紧绷,察觉到她的注视,立刻飞快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话,神色局促不安。
看来赵王妃已经认定朱瑄刻意放出济宁府的捷报,好抢走赵王的风头。
金兰面色如常,喝了杯茶,从容和众命妇周旋。
待洗三礼毕,她立刻告辞。
看她提前离开,众人脸上难掩脸上失望之色,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其他宾客说笑,一边在心里默默琢磨回去以后该给东宫准备什么贺礼。
女宾这边不懂朝堂上的事,仍然热闹。
外面宴席上的朝臣则激动万分,根本无心继续饮酒,纷纷离席朝嘉平帝和朱瑄贺喜。
赵王也不得不站起来恭贺嘉平帝。
嘉平帝当场叙治河功,封赏官员,但凡是协助治河工程的官员,全部都没落下,刘敬戴罪立功,仍然官升一级,宋素卿直接擢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众人山呼万岁,齐颂嘉平帝英明。
洗三宴成了庆功宴。
金兰回到东宫时,消息早已经传遍整个大内宫城,东宫上上下下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此前朝臣们夸赞朱瑄,多是夸他才学广博、品德出众,很少提及庶务才干方面。嘉平帝对朱瑄防备太深,詹事府成了摆设,他难得有施展才干本事的机会。去年朱瑄奉命协助治河工程,东宫属臣欢欣鼓舞,但是后来工程遭到以刘敬为首的文臣的攻讦,朝中大臣对宋素卿失去信心,认为工程注定失败。几经波折,朱瑄未曾动摇。
如今工程成功竣工,皇太子功不可没,朝野无不叹服,谁还能动摇太子的地位?
近侍如杜岩、小满等人喜形于色,脚步都比平时轻快几分。
金兰叫来掌事太监和掌事女官,要他们预备发给各处的封赏,刚说了几句话,宫人来报,各宫的贺礼已经陆陆续续送来了。
论起拍马屁的工夫,谁都比不上太监,司礼监的贺礼是头一个到的。
金兰接了帖子看,发现上面有钱兴的名字。
“钱兴又回乾清宫了?”
小满答道:“罗统领前脚奉命出京,钱公公后脚就回司礼监当差了。他老人家毕竟伺候万岁那么多年,万岁念旧情,让他回来继续当差。”
道士张芝确实有些世所罕见的真本事,嘉平帝服用他炼制的丹药后精神大好,经常出席宫宴。钱兴举荐有功,又深知嘉平帝的脾性,找了个机会跪在嘉平帝跟前哭了两场,嘉平帝就既往不咎了。
金兰心道,难怪她最近常在仁寿宫看到周太后和穿着蟒服的钱兴说话。
钱兴为了固宠,不断向嘉平帝举荐僧道,进献丹方。周太后曾为此当众喝骂钱兴,钱兴不敢辩驳,看到周太后就绕道走。这些天他却经常去仁寿宫拜见周太后,周太后对钱兴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厌恶防备。
金兰眉尖轻蹙,叫来扫墨:“你派几个人盯着司礼监。”
扫墨听到司礼监几个字,脸色微变:难道太子妃知道罗云瑾失去踪迹的事了?
金兰看他一眼,缓缓地道:“……钱兴历来和太子不睦,这次不知道他会不会借着周家的事情做什么,你们别掉以轻心。”
原来太子妃是提醒他注意提防钱兴。
扫墨松口气,恭敬应是。
晚上朱瑄从外面回来时,金兰面前的礼单帖子已经堆了整整两大摞。
她用过晚膳,坐在灯前抄写礼单,顺便默默记诵。宫人们知道她记性好,回话的时候从不敢瞒骗。
朱瑄今天吃了酒,没进里间,掀开珠帘看了金兰几眼,先去净房洗漱换衣,半干的长发拿锦缎松松一束,走到金兰背后,拨开她的手指,拿走宣笔。
“别劳累着了,我给你找了几个掌事太监,就是要他们帮你代理宫务,你事事亲为的话,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金兰笑着说:“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不然他们哄骗我怎么办?”
朱瑄拉她站起来,“那就赶出去。”
金兰失笑,手指摸了摸朱瑄鬓边,头发还没全干,发根潮湿。
湿着头发睡,也不怕着凉!
她按着朱瑄坐下,解开束发的锦缎,拿起布巾罩在他头顶上,帮他擦头发。他衣襟半敞,身上淡淡的澡豆香气。
灯火朦胧,朱瑄乖乖坐着,侧脸温润俊雅,线条柔和。
东宫里里外外眉飞色舞,各宫送来的贺礼已经堆满一间厢房,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沉稳端肃,当真是喜怒不形于色。
金兰情不自禁低头亲朱瑄。
朱瑄抱住她。
她搂住他的脖子,顺势坐在他腿上。
宫人捧着熏笼上烘干的布巾走进里间,刚刚掀开帘子一角,看到灯火掩映下投在地坪上的交缠在一起的暗影,脸上一红,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灯影幢幢。
叮当几声清脆撞响,珍珠花围和缠裹发髻的赤色头须慢慢从乌黑丰艳的鬓边滑脱,跌落在脚踏间。
一地零落花瓣。
烛火熊熊燃烧,错落的影子打在金漆屏风上。
帐幔低垂,宫人可以假装听不见声音,却无法忽视屏风上晃动的影子,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脸红心跳。
杜岩手拿银灭烛罩,熄灭三面壁灯的烛火。
内室霎时笼入一片幽暗之中,交错的身影被黑暗吞没,只有细微的声响还在继续。
……
接下来几天,朝堂上仍旧沉浸在两河工程竣工的欣喜之中,叙功的圣旨已经发往济宁府,贺喜的礼物源源不断送往东宫。
在此期间,嘉平帝听从礼部的建议,将钱太后的神龛画像安置在另外一处偏殿内,说是钦天监看过了,先帝神龛不易挪动,否则会惊动先圣云云。
周太后和谢太傅的这一次交锋,以周太后胜利告终。
谢太傅怒不可遏,嘉平帝生怕老师闯宫进谏,授意司礼监派人看着谢太傅,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接近乾清宫。
周太后如愿撤走钱太后的画像,心情大好,催促嘉平帝赶紧了结周家占地的事。
嘉平帝安抚周太后:“罗云瑾办事稳当,母亲无须为此事费心。”
天气愈发和暖,宫苑内百花盛放,草长莺飞。夹杂着花草芬芳的融融暖风吹走漫天的风沙尘土,晴空万里无云,重重宫闱之间,杨柳轻拂,槐荫浓绿,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嘉平帝为讨好周太后,领着宫眷们游幸西苑,观看跑马比赛,游览香山、碧云寺、高梁桥。
谢太傅偃旗息鼓,周太后又想起东宫这茬,出宫游玩的时候把金兰叫到跟前,还没嘱咐什么,郑贵妃在八个盛装打扮的宫女簇拥下翩然而至,笑呵呵问起赵王妃生产当天的事。
周太后面色难看,岔开话题。
每次周太后召见金兰,话都没说上几句,郑贵妃必定横插一脚,带着一大堆宫女太监呼啦啦堵到周太后跟前。
“给老娘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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