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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姻亲算得了什么,要是不能让李家消气,李老太太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太后面前插他们家一刀。
    李老太太当然听明白了大驸马的言外之意,只是,她对宁氏最厌恶的,不是她口出恶言,而是她为人恶毒。
    她看了一下面上带着笑容的太后,知道太后这是想要用钝刀子磨肉,出一出心里的恶气了。
    李老太太心里叹一声,道:“宁氏对长辈不恭不敬,行为极为不当。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你们宁家的闺女不服李家的管教,就把她接回家去自己管着。”
    大驸马咬了咬牙,反正他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在太后面前丢脸来了。若是他们家多丢几回脸,就能让李老太太消气,还是值得去做的。
    宋师竹就这么看着大驸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李老太太严词拒绝,着实觉得眼前的情况十分神奇。
    她从来没想到,驸马这种在她看来高高在上的身份,出起丑来也跟常人没有区别。
    不过大驸马心里素质倒是好,面对李老太太的冷若冰霜,还能一直坚持不懈,把道歉的话快说出花儿来了。
    但他身边站着的威远伯夫人和宁二夫人,就没他那么厚的脸皮了,在老太太不断拒绝下,这两人的面色涨得通红,只是却一直闭口不言,宋师竹脑瓜子转了转,便猜出应该是大驸马之前有所嘱咐了。
    这位大驸马,还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宋师竹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得心里也十分畅快。
    到后来,许是太后看腻了这出道歉戏码,便出声打断道:“我先前就告诉过你们,你们想借哀家的名头,让识微原谅是行不通的。识微一向固执,现在又在气头上,你们过个十天半月再到她府上去,许是识微就改变心意了。”
    章太后说完之后,大驸马脸色便是一阵青一阵红,想到半个月后还要经历一回同样的难堪,他就一口气不上不下。不过太后已然发话,他也不好在仁安宫中继续说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章太后接着就又提起另一个让他十分不舒服的话题。
    “正好你们威远伯府两位当家夫人都在,哀家想问一下,先前说驸马过继嗣子一事,眼下进展得如何了?”章太后声音脆亮,不紧不慢道。
    她缓了缓,才继续道,“若是已经挑好了,不如叫孩子进宫让哀家瞧瞧。毕竟那个孩子名义上也是哀家的外孙。”
    太后这句话说得十分自然,宋师竹却察觉到大驸马和宁大夫人神色有些难看。她联想了一下刚才老太太在马车上透露的,也明白过来了。
    看来章太后还真是想要大驸马为长公主守身如玉一辈子。
    威远伯府今日来了两位夫人。宁氏的母亲宁二夫人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刚才大驸马丢脸时她一直缩在一旁,现在太后一提起这个话题,她眼里立刻就发亮起来。
    见此,太后又问大驸马道:“你那几个侄子,看得怎么样了?”
    大驸马勉强笑道:“侄子们都是好的,读书也勤奋,我倒想全都要了,可不是只能过继一个吗?”他心里掠过一丝阴霾,要不是章太后横插一杠子,他哪会需要去二房过继嗣子。他又不是不能生!不能生养的是长公主才对。
    宋师竹却是看了一下宁二夫人。她想着,难怪宁氏这么卖力,原来还有这等好处。
    宁二夫人笑道:“大郎性子沉稳,二郎活泼了些,三郎最机灵,就是我平时看着他们几个,也是个个都爱的,确实难以选择。”孙子们在她心里都是最好的,宁二夫人自然相信大驸马的话。
    威远伯夫人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是插嘴道:“那就再看看,毕竟谁过继到阿仁名下,就能继承威远伯府,总不能让他们兄弟间失了和气。”
    太后看了一眼宁大夫人的表情,突然笑了:“是要好好看看,哀家等着你们府里上过继折子。过礼那日,哀家一定会献上一份大礼的。”
    宁大夫人笑得勉强,又说了几句就告退了。
    第111章 (改错字)
    宁家人走后,旁边的宫嬷嬷极有眼色,立刻让小宫女们进来换茶,就想要把宁家人留下的痕迹全都换掉。
    宋师竹从刚才进来到现在还没捞到一个位子坐,太后倒是没有让她罚站的意思,也让人搬了两个圆墩杌子进来。
    她坐在李随玉下首,微笑地听着上头章太后和李老太太的对话。
    看戏花费了太大的力气,章太后啜了一口茶后,才放下茶碗,叹道:“这回让你看笑话了。”
    李老太太摇头:“娘娘这是哪门子话,说句大不敬的,昭康长公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生前对驸马多好,我既然知道这些事,就没有不跟娘娘说的道理。”
    章太后轻讽一笑:“也只有你这么想了。”威远伯府就是一窝子白眼狼。她的昭康就算不能生,这些年帮宁家捞了多少好处,临终前还让她答应帮驸马袭爵。
    思及女婿的作为,章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不过倏的,她又释怀了。大驸马刚才在仁安宫里就跟狗一样卑微,她看在眼里,倒也畅快了几分。她就想让宁家那些人看看,没了她闺女,宁家会是个什么样。
    宋师竹琢磨着章太后这句话,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看来大驸马在太后这里是翻不了身了。
    先前她还担心这件事被太后知道后会连累他们家,现在危机感一消失,宋师竹看着太后,是怎么样都觉得像是一座威严四射的大靠山。敌人的仇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只要太后对大驸马的厌恶继续保持下去,那以后二婶许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报仇了。
    宋师竹心里高兴了一下,便有些露出本相了。
    章太后五感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宋师竹投射过来的善意目光。她心里有些好笑,突然也想到宋家在这其中的为难和尴尬。
    都是女人,章太后想到冯氏的遭遇,也有几分同情。可是宋家到底养了那个孩子,戳了她闺女的心肝,她能做到不迁怒,已经是恩典了。
    章太后让人将一碟子茯苓糕送到宋师竹面前的小案上,微微一笑道:“这是随玉素来爱吃的,你也试试。”又对李随玉温和道,“刚才看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被大驸马吓着了?”
    李随玉开玩笑道:“大驸马太认真了,我不好影响他。”刚才她一直没有出声,除了场上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也是真的想好好看看大驸马的演技。想到先前自己还为大驸马感动过,李随玉就觉得羞恼。
    章太后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对宋师竹道:“好孩子,你的功劳,哀家听识微说过了。这回叫你进来,本来是想要当面赏你的。可早上才有线报传来,说是叛王还有漏网之鱼在京,便不好让你太显眼了。”
    宋师竹摇头道:“可不敢当太后的赏,这件事上我已经受了老太太不少礼物了,可不敢再要了。”
    其实当时帮李家,也是在帮自己。宋师竹简直不能想像那几千把兵器偷运成功会是什么后果。她和封恒都在船上,皇家要算账,他们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赏赐不赏赐的,就跟太后说的,他们家无权无势,要是真让人知道他们在这其中的作用,他们家可是受不住报复。
    既然如此,还不如闷声发大财,只要上位者记得他们的功劳,以后什么时候不能还回来。
    许是她的外表过于无害,宋师竹心里的这番小算计,章太后居然没有看出来。
    她摇头道:“你倒是个不贪心的。”想到宋师竹的表字,她不由得叹了一声,心里突然对她升起了一丝好感。
    宋师竹一向对人的善意十分敏感,立刻就觉察出来太后的不同了。
    她心想,太后娘娘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刚才李老太太介绍她的名讳时,太后言笑晏晏,但宋师竹却没感受到她有多少真心,到了现在,章太后对她的好感度才由零变为正数。
    因着觉得太后的心思摸不透,宋师竹后面都没怎么说话,怕自己什么时候惹怒了太后却不自知。
    章太后见此,倒是又摇了摇头,她对李随玉温和道:“蕙心第一回来宫里,你却是常来常往的,不如你带蕙心到御花园里看看。”
    听话听音,章太后明显有事情想和自家曾祖母说,李随玉便温顺地应下了。
    直到出了章太后的仁安宫,李随玉才又恢复了几分活泼。她很有经验地对宋师竹道:“娘娘和祖母一说起话来,差不多得要半个多时辰。咱们在外头多呆一会儿再回去。”
    宋师竹也没有拒绝,反正她今日的任务就是过来被太后看一眼,现在太后已经看过了,宋师竹也觉得身上的重担卸下来了。
    她深深觉得,虽然李老太太一直说太后通情达理,但再是通情达理的上位者,也并不是真的平易近人。
    等到章太后终于和李老太太说完话,一行人再度出宫,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宋师竹不仅在宫中用了一顿御膳,还把御花园有多少种花都数了个遍。
    出宫前,章太后还送了她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这又吃又拿的,宋师竹还有些不好意思。
    跟她完全不同的是,宋文朔到家时,脸上却露着深深的疲惫。
    今日冯远道突然过来找他,在他面前说了许多话,大部分都是陈腔滥调,旧事重提。
    他怒不可遏地跟他吵了一架,心里已经做好辞官回乡的准备。
    宋文朔揉了揉眉心,憋屈了这么久,他这一次进京其实已经打算鱼死网破了。这些年,他一直为当年的事追悔莫及。可他最初时被冯远道拿捏住了,便注定他要翻身极难。
    哪怕侄女拿到冯族长的供词能证明他是被陷害的,可私德上的毛病最容易捕风捉影,没有好官声,以宋家的底蕴之浅薄,他在官场上也是混不下去了。
    宋文朔心事重重,却没想到,一到家就听到正房里传来的说笑声。想起侄女今日奉召进宫的事,宋文朔掀帘子进去,一个不错眼便对上了侄女神采奕奕的笑脸。
    宋二郎一看见他,就笑道:“爹你可回家了,竹妹妹带了一个好消息回来了。”
    能有什么好消息?
    宋文朔有些笑不出来,但对着侄女还是硬挤出一抹笑容:“竹姐儿今日在太后面前没出错吧?”
    宋三郎嘴快,立刻就道:“爹你可想错了,竹堂姐好着呢,还帮了咱们家一个大忙,太后还赏了堂姐一块玉佩。”
    宋师竹去了一趟皇宫,还带了一件太后的礼物回来,刚才他们都在围观宫中御赐之物,宋三郎可惜道:“爹你来晚了一步,娘刚才怕我们把东西给摔了,叫丫鬟收起来送回竹堂姐的客院了。”
    宋文朔一听小儿子这句话,就知道太后应该是对侄女很满意的,心中不禁放松了一下。
    宋二郎却是不满地瞥弟弟一眼,大半天没说到重点。不过他也没有纠正宋三郎,而是对宋师竹道:“竹妹妹继续说,李老太太真的说太后不介意吗?”
    刚才他爹回来时,宋师竹正好说到重点。卡着这么让人挠心挠肺的部位,宋二郎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急性子。
    宋师竹心道,她也不想吊人胃口啊,可是宋文朔进来后,免不了行礼上茶这些程序,一来不就耽搁了吗。
    冯氏也有些忍不住,从一早上宋师竹上了李家马车,她就一直心中惴惴,刚才见到侄女安然无恙回到家里,才放松了下来。
    刚才她正好问起宋师竹今日见太后的始末经过,不料却听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冯氏抑郁了这么多年,第一回有这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宋文朔看着妻儿看向侄女时脸上的期待,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柔声问道:“竹姐儿今日在宫中碰到什么好事了?”是宫中赏赐的玉佩很贵重?还是太后夸她了?宋文朔心里掠过几个猜测。
    宋师竹说起故事来从来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尤其是二叔相询,她把今日一早李老太太在马车里跟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一词丝毫未改,都在堂兄和二叔二婶面前说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便有瞬间的静寂。
    宋师竹看向冯氏的方向,有些不大肯定她是不是看到二婶眼里有泪光闪过。不过她想了想,觉得就算二婶激动也是正常的。
    小冯氏兄妹身后的靠山是威远伯府和大驸马。威远伯府虽然在太后眼里不怎么样,可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自家二叔十几年来都是五品文职,不得升降调任,不都是因为宁家在其中作梗吗?
    宋二郎突然笑道:“这一回我们家真是借了竹妹妹和妹夫的光。”若不是因为堂妹予恩在前,这件事在太后那里哪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旁边的宋大郎和宋三郎心里也觉得如此。
    宋大郎对母亲的感情最深,此时心里所有激动都化作对堂妹夫妇的感激,只是他生性寡言,只能以目光表示感谢。
    沐浴在堂兄和叔婶们灼热的眼神中,宋师竹耳根发红。她轻咳一声道:“二堂兄言重了。”
    二婶待她,就跟自家闺女差不多,能帮上冯氏的忙,宋师竹也是很高兴的。
    冯氏心里也觉得侄女贴心,她控制住了情绪,定定神道:“你刚才说冯族长算计了宁家?”
    宋师竹点了点头,又把冯族长打的主意说了一遍,宁氏想要义绝书的心思简直恶毒至极,宋师竹说起来话就带了几分情绪。
    她说完后,几个堂兄都是面色沉沉,冯氏的表情毫不意外:“我早就知道冯族长那个人不能信任,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他们一口。”
    当年的事情即使过去那么久,冯氏却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冯远道和小冯氏兄妹能以外室子女的身份得了冯家家业,少不了冯族长的帮忙。
    若是没有冯族长的承认,那对兄妹绝不可能登堂入室。
    宋二郎阴测测地接口道:“那个老匹夫这么干,就不怕得罪宁家吗?”
    他要义绝也总得有个理由,可当年的真相,冯族长在给堂妹的供词上写得清清楚楚,他爹是被人算计的,这种情况下,官府根本不可能判义绝。
    冯族长等于是在忽悠宁家,而且还是个大忽悠。
    想到这里,宋二郎目光闪了闪,突然觉得冯族长成功了更好——敌人自相残杀,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宁家辛辛苦苦凑来了国子监名额,本来是想要把最有可能揭发当年事的母亲打发回去的,要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滋味肯定很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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