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周兰目露困惑,可等她看清图中几人时,忽地瞳孔急缩,好半晌才轻点了下头,艰涩开口:“认识其中三个……”她正欲解释,就见对方收回手机,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开。
等走廊恢复安静,周兰回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脑中闪过刚才所见的几张照片,以及胡爱兰涉嫌的罪名,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背脊直蹿而上。
视野中,胡爱兰的卧室门敞开着,内有惨白光线流泻,照出的阴影似潜伏的幽冥,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吞噬殆尽。
周兰的恐惧郁离不得而知,回到妖管局后,他直接去了关押胡爱兰的审讯室。
和大多罪犯一样,胡爱兰面对警察的询问始终保持缄默,但妖管局不同于寻常公安部门,获取口供的方法多种多样,在刘天常的请求下,郁离对胡爱兰实施了催眠。
作案动机很简单,源于一个涂染了鲜血的“爱”字。
胡爱兰,确切地说应该叫胡利民,他和周兰是高中同学,也是三年的同桌。读书时,他就爱慕着周兰,却自卑胆怯不敢告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女神和别人恋爱、被伤害,最后远走他国。
而胡利民高考失利,不愿复读,选择来到南山市打工。
去年,胡利民发现自己患了怪病,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如周兰一般娇小的女人。
起初他以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幻想出了另一种人格。那段时间他惊惶又恐惧,数次徘徊在医院门口,却始终没有检查病因的勇气。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忽然得知自己并没有生病,只是觉醒了“松狮蜥”血脉,成为了半妖。
而他,也拥有了改变性别的能力。
年底时,胡利民偶然遇见了归国不久的周兰,深藏于心的爱意火种再度燃烧,他开始跟踪对方,并撞见周兰被上司骚扰的一幕,就此拉开了连环血案的序幕……
其实第一次杀人纯属意外,他原本的计划只是想揍人一顿出气,孰料一时激愤,直接砸破了对方的脑袋。胡利民很害怕,恍惚中想到了自己拥有的诡异能力,遂变作女人逃离了案发现场。
他担心被警察找上门,索性一直以女人的形态活动,期间听说周兰在找合租人,便伪造了身份证,鼓起勇气成为了对方新的室友。
能与女神“同居”,是胡利民曾经可望不可求的梦想,哪怕昂贵的房租几乎耗尽了他的积蓄。
转眼几个月过去,胡利民担忧的事一直没发生,逐渐安心的同时也助长了他心中的魔念,因此在打工的日料店见到高中劈腿周兰闺蜜、又将周兰初夜之事当做谈资的渣男后,他再次萌生了杀意。
当一个没有自控力、头脑亦不清醒的人拥有了凌驾于普通人、甚至法律之上的能力,他只会走向毁灭。
第三名受害者是周兰在国外求学时的同学,与周兰矛盾极深,胡利民听周兰无意中谈起往事,心中暗恨,伺机动手。
至于第四名受害者倒与周兰没有直接关系,只因胡利民在第三次作案时,怀疑被对方窥见了他变身的过程。
如此荒唐,但事实俱在。
催眠状态下的胡利民无所不答,听得众人气愤不已,但当郁离问起他如何知道自己成为了半妖,又从哪里学到任意转换性别的方法时,胡利民却沉默了。
“怎么回事?”刘天常探究地盯着胡利民空洞的双眼,“他不是被催眠了吗?”
“有一股力量干扰了他。”郁离早有预料,那股力量既然能干涉他人命数,当然也有可能防备催眠。
刘天常眉心紧蹙:“您有办法解决吗?”
“让他自愿说。”
“他肯说?”刘天常目露怀疑。
郁离冷笑一声,打了响指解除催眠。
转眼间,胡利民重新恢复了意识。
他尚不知道自己全交代了,试图继续沉默,然而电脑上一字一句、完全符合事实的口供轻易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开始大吵大闹,疯狂否认,但刘天常却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你承认与否无所谓,你只是体内激素含量发生了变化,从而导致性别改变,但dna却没有变,我们从死者身上提取到的毛发组织,经过检验,与你的dna符合一致。”
胡利民身形一滞,脸色惨白,所有的侥幸都在如山铁证下土崩瓦解,最终涕泪横流,痛哭失声。
郁离毫无同情心地敲了敲桌面,再次催问:“关于半妖的事你从哪儿知道的?”
胡利民没有回应,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郁离却也不急,淡声说:“如果周兰知道与她合租了半年的人,其实是个男人,还是自高中时就暗恋她的同桌,甚至为她杀了四个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胡利民抬头,怒目而视。
郁离轻扯嘴角:“应该会觉得很恐惧、很恶心,你会是她一生的噩梦。”
“嘭——”
胡利民戴着手铐的双手重重砸向桌面,跳起来就想扑向郁离,却被刘天常压回椅子上。
而郁离始终噙着嘲讽的笑,像对待垃圾般看着他。
胡利民喉结滚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浊的眼珠几乎脱框而出,可对上郁离那双黑如极夜的瞳眸,看清眸中映照出的狰狞面孔,他竟有种灵魂被穿刺的错觉,那些腐败腥臭的肮脏阴暗尽数曝露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良久,他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几乎是用尽全力说道:“是有人教我的。”
郁离微微眯眼:“谁?”
“不知道,他通过qq——”
话音未落,胡利民突然全身抽搐,七孔溢血。
“胡利民!”
刘天常只愣了一瞬,就见胡利民撑在桌上的双手寸寸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他心中一紧,当即扶住胡利民的头部,试图掰开对方的嘴以防其自我伤害,却见胡利民吐出块东西,正是被咬断的半截舌头。
不过转瞬间,胡利民已经气息奄奄,彻底晕厥。
“他被下了咒,幕后之人估计已经察觉了。”如此诡异的场景似乎并未让郁离生出半点波动,他神情漠然,只是眼色比平时更为黯沉。
“我马上去查!”刘天常将胡利民交给随后进来的同事,他已经顾不上这只蜥蜴的死活了,一心只想找到制造罪恶的源头。
不论如何,胡利民总归提供了一点线索,只是幕后之人敢使用qq作为联系工具,很可能是名黑客高手,加之已过了半年多,网上的痕迹估计早就被清除干净了。
刘天常不敢抱太大期望,但只要有一分可能,他也必须查。
然而结果令人意外,妖管局向企鹅公司发函,要求恢复数据后,竟真的找到了当时的聊天记录,并且确认了一个ip地址,还是固定ip……
说好的黑客呢?
由于过程出于意料的顺利,以至大家都对调查结果没有信心,这就好似两名差生考完试对答案,发现有道难题双方都选c后,本能地不敢相信c是正确的。
如此,刘天常在向郁离汇报结果时,陪同在侧的谢翡忍不住怀疑:“不会有诈吧,是不是那个人设下圈套故意带偏你们追查的方向?”
“我怀疑可能是挑衅。”刘天常神色凝重,对于这位隐藏在幕后的敌人更多了几分不安,“历来高智商罪犯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喜欢留下容易让人忽略的线索,借此玩弄追查者的情绪,从而获取猫捉老鼠般的精神快感。”
唯有郁离深感不满,认为大家的恐惧心理越盛,就越说明对他缺乏足够的信心,怀疑他carry全场的能力,于是冷着脸说:“呵,我看就是个蠢货罢了。”
可嘴上这么说,他心里也暗暗提高了警惕,将对方从三五线的位置升至二线咖位——只比他低一级。
尽管疑虑重重,他们还是得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妖管局根据ip地址找到了位于南山市第一人民医院附近的某家网吧,要求网管提供当时的监控,他们运气不错,网吧仍保留着近一年的监控记录。
办案人员带着大量监控视频回到局里,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就连市公安局的同事们也来帮忙。
为此,谢翡还特意叫来了眼力极好且过目不忘的陆胜男。
而陆胜男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对方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瘦小、行为鬼祟,屡次出现在网吧内。
荧幕上,他正坐在台机位前,伸出食指,一下一下戳着键盘,仿佛老年人初学打字的“一指禅”绝招。而他另一只手上则握着本书,男人每戳几下键盘就会翻书查阅着什么。
“他在干嘛?”谢翡好奇地问。
陆胜男摇了摇头,“看不清楚。”
等男人终于放下书,陆胜男立刻放大镜头,谢翡和郁离都倾身仔细观察,依稀辨认出书皮上印着几个卡通字体——快乐学拼音。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慧眼如我,就说是个蠢货!
第65章 盆盆奶
“高智商罪犯?”谢翡神情古怪。
刘天常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吭吭哧哧难以成言。
“呵,我早说是个蠢货!”郁离登时气焰高涨,曲指弹了下屏幕:“也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浑身土腥味儿。”
谢翡没忍住笑出了声。
“所以你们火急火燎找了半天的大魔王,其实就是个连电脑都不会用的文盲?”中二少女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还期待能欣赏一番激烈的斗智斗勇呢,如今斗智是完全没指望了,至于斗勇……
陆胜男打量着男人的佝偻的小身板,“我总觉得好像在欺负老年人。”
“咳,不可轻敌。”刘天常正色道:“他心术不正,又懂得那么多诡秘之术,绝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也不知是什么妖?”
后一句自然是问郁离的,可惜隔着屏幕,郁离暂时看不出来。
不论如何,潜伏在暗处的大boss总算显出真容,在不确定对方是否做过伪装的情况下,刘天常尝试着将男人面部截图录入资料库,还真找出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他叫姬滕,户籍和身份证都是去年10月办理的,但我们没有查到他的补办资料。”刘天常有理由怀疑,姬滕是利用催眠术达成了目的,“他是昌县虹村人,目前在南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做护工,今年28岁——”
“多少岁?”谢翡和郁离异口同声。
“28……”
谢翡呆滞:“他那张脸是做旧的吗?”
“还敢说不是蠢货,连作假都不会。”郁离虽说也伪造了年龄,可外形上的确青葱鲜嫩。
尽管明知道郁离是在嘲讽姬滕,刘天常还是觉得膝盖中了一箭,他绷着脸故作严肃:“我们已查过他的出租屋,人的确跑了,现已将他的照片发至各分局,动员大家帮忙找人。另外,我们封锁了各出城要道,包括汽车站、火车站和机场,如果有消息,还希望郁先生能协助我们抓捕犯人。”
郁离双手插兜,神气无限:“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老东西在背后搞事。”
刘天常没有郁离那么乐观的心态,从胡利民被咒术反噬至今已过了20个小时,姬滕有充足的时间逃跑。而出城要道半小时前才设卡,若姬滕早点出发且选择公路,应该早就驶离了设卡区域,中途再随便找个地方下车,那还真不好找。
万般周折终于发现了对方的踪迹,刘天常真不甘心就此错过,何况姬滕手段诡秘,越往后只会越难抓。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遍布本省的天网,以及姬滕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或许会泄露行踪?
但结果未知,大家也不可能全在局里干等着,谢翡和郁离便先行离开了。
一夜没睡,确切地说是郁离一夜没睡,谢翡还是在妖管局的休息室里补了会儿觉的,便说:“哥,我来开车吧。”
郁离将钥匙扔给他,兀自拉开副驾门。
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郁离不必再强撑着精神,整个人放松下来,就有些恹恹欲睡。
车窗映出他如同被上帝亲吻过的侧颜,灯光照见一双微垂的眼,浓密的睫毛铺开一排小扇般的阴影,瞳眸似湖光,肤白如落雪,薄而淡的唇在此刻竟显出种脆弱的美感。
谢翡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他哥真是太帅了,简直有毒!
“哥,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他轻声说。
“不用。”
“你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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