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什么是爱,我从父皇那儿看的很清楚,父皇对别人总是不苟言笑,深沉冷漠的,能少说话就绝不多说,但一遇到母后,他的眼睛都是亮的,唇边会有浅浅的笑意,在母后面前,他也很少用短句子,能说好大一长串话。父皇对待别的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他不太讲究衣食住行,但一涉及到母后,这些东西就会被他万分讲究,虽然母后也不是很在意,但父皇总是尽可能给她最好的。
后来我从阿简叔叔的口里知道了,我的父皇曾经为了母后被人追杀,流落天涯,如今他能成为大赵的皇帝,母后是其中至关重要的原因。
当然,我那话痨的阿简叔叔还说了很多我阿娘的事情,比如我阿娘是个很善良的人,她曾经救了很多人,我的父皇都是从死人堆里被母后扒出来的等等。
知道这些事之后,我明白我那坐拥天下的父皇为什么会爱我阿娘了,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只爱她。
我的阿娘的确是个值得去爱的人。
但另一个念头就更加深了,那就是可能我的阿娘真的不爱我的父皇,是的,阿娘曾对微末之时的父皇很好,但她也曾对别的人很好。
父皇不是她的唯一。
至于母后为什么会嫁给父皇,我想最后的最后,只是因为母后被父皇感动了。
得到这个结论的时候,我有些为父皇叹息,但这不影响我对阿娘的感情,她是一个很好的阿娘,和父皇一样,我最爱的女人也是她。
当我开始懂事的时候,有时候,我阿娘会带我去医馆,看着阿娘被那么多人需要,那时候我甚至想成为一个医者。
阿娘得知后,摸摸我的头:“现在还不到你做决定的时间。”
“那要什么时候做决定?阿娘,我想和你学医,我不想和太傅们上课,也不想学处理什么政务。”虽然我才六岁,但我知道我是大赵陛下唯一的皇子,许多人都认为我会是未来的陛下。
但我其实没有那么想当陛下,我喜欢阿娘的银针,喜欢阿娘的木制人体,喜欢阿娘的草药,喜欢阿娘的医术。
我要成为一个医者。
像阿娘一样大名鼎鼎的医者。
当我认真又正式地朝阿娘表达我的喜爱之后,阿娘沉默了许久,轻声道:“如果你真的很想成为一个医者的话,你现在可以跟着我学习。”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了。
第二天,阿娘开始正式地教我学医,而我别的功课就减少了些。
学医的第一个月,我很喜欢。
学医的第三个月,我还是热情不减。
学医的第一年,阿娘夸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将来说不准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医者。
只是学医的第二年,皇宫里多了一批五至十岁的小小少年。
他们开始学习我曾经学习过的课程,阿娘告诉我,他们有可能会成为赵国的太子。
我小的时候,许多人说,我是大赵陛下唯一的皇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太子,但是更早以前我就知道,不一定。
因为我母后从小就告诉我,若是我不合格,只能是初三和阿泠的疼爱的儿子,不会是大赵储君。
那时她蹲在我面前,目光温柔:“阿希,你的父皇将这个国家治理的很好,国泰明安,蒸蒸日上,如今百姓过的日子开始渐渐符合母后父皇当年的希冀了,但是母后和父皇希望将来这个国家能过更好,希望百姓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你父皇的继承人一定要是能担起这个胆子的人,而不是他的儿子。”
所以我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我已经能看一些简单的病症了,我阿娘也经常夸赞我,父亲不像阿娘这么多话,但每到这个时候,也会赞赏的看着我。
这个时候我看着我的阿娘,我想我的阿娘虽然没有爱上我的父亲,但他们的确是一对很合适的人。
他们能相互理解相互认同相互包容,能做到这些的夫妻,人间少有。
又过了一年。
赵夫人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来找阿娘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日阿娘给一个病人把脉,手刚伸出去,那人从胸口摸出了一把匕首,直直朝着阿娘刺过去。
幸好阿娘并非手无寸铁之人,她经常和我父亲一起习武,连忙闪过,不过我娘还是受了伤,左臂被划出一道血痕。
那伤口有些深,一边给阿娘上药的时候我边看见她皱眉,我小声问道:“娘,疼吗?如果疼的话你说出来。”
我娘摇摇头,对我笑道:“没怎么觉得疼。”
又见我面露担忧,甚至还说:“这伤没伤到要害,我没事的。”
行刺的那人是曾经来医馆求医的病人儿子,一个月前他阿娘得了重病送上来让我娘诊治,但他送来的时间是下午,我娘下午都不在医馆的,医馆里其他的医者便为那人诊治开药,奈何那妇人的确病的太重,当天夜里就走了。
那人因此觉得是我娘害了他阿娘,要来寻仇。
回到宫中,父皇发现阿娘受了伤,果然大怒,恨不能将刺伤母后的歹人抽皮扒骨,另一方面,则是心疼,当他看见阿娘伤口的时候,我甚至还发现我父皇流眼泪了。
幸好我的阿娘温柔地劝住了父亲。
我看着两人,觉得我自己有点多余,默默地退了出去,走了一半发现我的玉佩掉了,回头去找,这个时候经过父皇和母后的窗下。
我不仅学医,我也学了武,是以的五官都非常灵敏,我看着阿娘缩在父皇怀里,眼睛里含着两汪泪水,我听见她委屈地说:“我好疼啊,胳膊好疼,我都要被那个人吓死了,怎么会有样讨厌的人呢。”
父皇在一边哄着阿娘,又道:“阿泠,要喝药了。”
阿娘皱了皱眉:“这药好苦的,我不想喝。”
我震惊了,我的阿娘经常吃药,我曾看见她喝过更苦的药,每次都神色淡定,我以为阿娘她不怕苦的。
父皇又开始哄起来了。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阿娘有这样的一面,她一直都是温柔坚强善解人意的,从不会诉苦,她看似柔弱,实则强大的仿佛不需要任何依靠。
这是我对阿娘的印象。
也是我觉得阿娘不爱父亲的根本原因,她不需要他,可这一刹那,我看着房里那两人,我恍惚意识到我错了。
阿娘对别人温柔,但只会对父皇撒娇,对父皇哭泣,对父皇说她所有不开心的事。
她在别人面前是温柔的小太阳,可只有在父皇面前,她愿意熄灭所有光芒,让父皇去呵护她照顾她。
我的阿娘好像或许真的爱我的父皇。
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的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他的义女,对,是义女。
当年我的父皇宣召了一批少年进宫,但最后杀出重围,继承皇位,让一干朝臣无话可说,佩服得心服口服的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郎。
是一个被我阿娘夸是大赵之福的女郎。
其实在我父皇治下二十多年,先朝是并不低的女性地位有了明显提高,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如今朝堂之,有一两成的女官。不过许陌的继位,还是引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不过那让父皇非常满意的许陌很快就让反对之人心悦诚服了。
传位的半年后,父皇要带着阿娘去四海游医,临行的那日,我去送他们,他们身边没有带任何侍卫,刚开始我还挺担心他们的安全,但是当得知,父皇比大赵最厉害的武士也不遑多让,我终于放心了。
丞相陆琰告诉我:“你的父皇曾经一人打死四头雄狮,虽然当了二十来年帝王,但你父亲可不逊当年。”提起当年的时候,陆丞相眼睛里有股怀念的光芒。
我知道他在怀念什么。
很小的时候,我就好奇过,别的大人都有妻子,可就是丞相没有,我的阿娘告诉我,他有的只是他妻子在别的地方,我瞧不见而已。
我送走了阿娘和父皇,我回到了六合医馆,继续开始行医,我有一座王府,但我并不喜欢住在哪儿,时常住在医馆。
父皇母后走的第三个月,我收到了阿娘从西边一县城里送来的信,她说她遇见了一个数年不见的故人,很是开心。
那位故人姓黎,我不认识他,但从字里行间,不难发现母亲的那份喜悦。
父皇阿娘走后的半年后,那日黄昏,医馆里来个玄衣大袖的华贵少年,我沉默了半晌,才然后问他有何要事。
“少年”看了我半晌,忽然勾唇:“义弟,义姐近来得了一种病,太医令老是瞧不好,只能来找你了。”
少年不是少年,而是我父皇的义女,如今的大赵陛下。
她拉高衣袖,露出一截纤细但并不羸弱的手腕,上面线条流畅。
“什么症状?”我手搭在她脉搏上。
她嗓音略低,不是我母亲那种轻柔,带着一股冷冽的锐气:“近来总是茶不思饭不想,晚上也老是梦见一个人,批阅奏折时老是想起一个人,闲暇时更是发呆傻笑,义弟,你说我该吃些什么药才好啊?”
“…………”
瞧瞧,这就是我父皇和阿娘满意的不行的义女,竟然敢垂涎她的义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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