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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眼瞅着傅子寒的茫然是真茫然,还是方大人慢条斯理的在旁边解释了一下,傅子寒才明白祝大人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个精细度的问题。
    之前是有沙盘,可那沙盘很简陋啊,做得有四五分相似就很了不起了。兵部用的沙盘要好一些,但也看得见。可傅子寒这个沙盘就差不多是实打实的等比例缩小还原了,连河道的拐角,山坡的高度都显示在内。一众大人看过之后,顿时惊讶莫名,结果问了柳桐言一番,对方根本说不出个子曰来,这才有了刚才柳桐言被吓得差点瘫倒的场面。
    傅子寒明白之后,苦笑连连。
    其实柳桐言是跟着他一点一点的完成的这个沙盘,里面的道理他应该都知道,但是毕竟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数学和地理知识,所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是很正常的。
    明白了大人们想要知道些什么,傅子寒坦然大方的走过去,指着模型一一的解释起来,其间掺杂了算术和地形志,用诸位大人能够理解的语言,将整个沙盘的制作原理一丝不漏的说了出来。
    第68章 心理素质不过关
    其实沙盘制作并不特别难, 有经验的老匠人在给出足够的图纸和数据之后就能做出还原度在百分之七八十的沙盘模型来。
    这个过程中最难的, 应该就是地图绘制了。没有实景地图绘制,就算你是匠神也做不出需要的沙盘。
    而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地形地图和经纬度之类的了解并不深入,那些善于描绘风景的的大家, 更多的是写意而非写景。
    如此一来傅子寒本以为很不打眼的一个小举措,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还好的是, 他说的那些都能从书本上找到出处,偶尔有些自己的见解加入进去也不会让人生疑,硬生生的便把对他不利的局面给扭转了过来。
    圣人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一边听一边隐晦的打量他,那目光很深沉也很复杂, 偶尔还在傅子寒说出自己见解的时候, 露出一丝隐约的骄傲和欣慰。
    傅子寒:并不太想了解圣人在骄傲什么。
    宫人送来冰镇的酸梅汤,一碗下去,傅子寒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被一群大佬围着考校的滋味真不想尝试第二遍。
    后来傅子寒被请到了殿外的偏房坐着等待圣人下一次宣召。在这里,他看到了一脸惨白神情灰败的柳桐言。
    “阿言你到底怎么了?”
    没办法从大佬们那里得到有关柳桐言失态的解释,他只能带着担忧靠近这个年轻人,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柳桐言一个人坐在偏房好久, 陷入更深的自我恐惧中不能自拔, 连傅子寒进来都不知道。
    “傅大人, 卑职,卑职……”听到傅子寒的声音, 柳桐言的眼泪刷就下来了,吓得傅子寒赶紧掏出手巾递过去。
    “别哭啊你, 有话好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知道么?”
    “呜呜,傅大人,卑职恐怕活不了了。”
    “……出了啥事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如何帮你。”
    最讨厌这种嘤嘤怪,半天都拐不到正题上,有事儿说事儿,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你哭半天有毛用?
    柳桐言或许是哭了一会儿散发了内心的恐惧,也或许是看到傅子寒来了,觉得有了主心骨,终于磕磕绊绊的把之前自己殿前失仪的经过说了出来。
    其实也就一点,这孩子的心理素质太差,看到圣人之后心里太惶恐,连自己会的都表述不出来,再加上旁边一众大佬眼不错的盯着他,他连跪都跪不稳了,更别提回答圣人一连串的询问。
    得知事情经过的傅子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他也不能责怪柳桐言不经事。原因无他,本来圣人就威严有加,加上一众大佬气势凛然的盯着,他一个什么品级都没有的小吏能不被吓尿都是好的了。
    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这孩子的心里承受力太差,情绪不能自控,以后怕是没办法独当一面,只能给人配合工作了。
    再或许年长一些后能有所改进,可现在而今是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不能不说可惜。
    但是这一事件也让傅子寒发现了自己的一些问题。他实在是考虑不周,完全没有提前去了解柳桐言有没有面圣的能耐,就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或许他意识的以为世家出来的公子都能很好的应对这些,但是毕竟柳桐言不是嫡系家族子弟,也没经过专门的培训,是他想当然了。
    安慰劝解了柳桐言一番之后,对方终于情绪稳定下来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内侍再次过来,请傅子寒进入含光阁。
    这一次的谈话很简单。圣上让他在完成蚕桑这些事情之后,去四门讲学,专讲儒家经典和算术。
    说实话,这样的安排其实很合傅子寒心意的,他原本的期望就是能当个教书育人的夫子,那些朝堂上的争斗他是一点心思都不想花费在上面。但是进入科举征途,以后的发展就不一定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了,特别是又知道了方尚书是自家姨父后,他基本上对不做官回去教书育人这个愿望不抱任何希望。
    没想到峰回路转,因为一个简单的沙盘,圣人居然让他去教书,这简直是太好了!
    去了四门教授学生经典,他的级别肯定不能降,圣人直接恩赐给他升到了正六品,代司业一职。
    桑蚕一事起码还要一两个月才能完成,而四门的学舍再快都要到十月底去了,更别说如果真采取了傅子寒对泽地的规划,四门的建设很可能要拖到年前才能完成。
    这个时间也正好给了傅子寒缓冲。
    他以前想要去教授学生,也只想的是回去家乡那边,给那些启蒙的孩子上课,但现在进入四门的话,学生层次生生拔高。就如同小学生跟大学生的区别,他有些担心自己不能很好的完成教授一责。
    多了半年的时间,至少可以让他多做些准备,把那些经典再深度揣摩一下,该求教老师的也得缠着多问问。横竖傅子寒一点没觉得自己三十岁的人是多成熟的大人了,搁他以前那个时候,他还能毫不知耻的自称一声宝宝呢!
    领了圣上的赏赐,傅子寒原本想给柳桐言求个情,但是转念又想,圣人根本没说柳桐言一句话,他这么突兀的求情反倒不好,待得真要下罪的时候,自己再来扛过也不迟。
    傅子寒的欲说还休没让圣人注意到,反倒是刑部尚书大人看到了。这位也是个极善于揣摩人心的老狐狸,他捋着短须朝圣人拱手。
    “那个柳桐言不若让傅大人一并带出去吧,日后傅大人可得多多教导一番,柳家的子弟怎可如此不堪大用。”
    这老狐狸果然说话的技术高超,既卖了傅子寒一个好,又不着痕迹的踩了柳家一脚。
    但是傅子寒却不能就此应下,否则“不堪大用”四个字就足以毁掉柳桐言的所有。
    “望圣上和诸位大人明鉴,此事非柳桐言之过,实在是微臣没有安排好,才让柳桐言因毫无准备而觐见圣人时失了分寸。其实这沙盘和图纸,很大一部分都是柳桐言所做。”
    他跪下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在打鼓,毕竟是当众驳了刑部尚书的面子,这就是硬生生给自己树下敌人,但是若要让他不发一言,他过不了心里这个坎儿。
    圣人看着傅子寒好半响,才微微颔首,免了柳桐言之罪,但是也言明,若柳桐言不能通过科举出仕,就不用再出仕了。
    这算是将死了傅子寒想要借这个机会给柳桐言博个出身的打算,可到底说起来也是柳桐言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也怪不得他什么。
    傅子寒磕头应下,却又在那一霎那冒出一个念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圣上一眼,心里琢磨着自己的话到底能不能说。
    “你还有何事?”
    圣人眉梢微抬,看向傅子寒的眼眸里多了一两分兴趣,看着那清隽的男子一脸纠结的模样,圣人烦躁的心情莫名就好了很多。
    “微臣想求圣上一个恩典。”
    “哦,说说看。”
    “微臣想说,柳桐言虽然殿前失仪,但是他的业务能力实在出色,既然圣上许他可以科举出仕,不若再许他一个恩典,让他能入四门读书?”
    这后面的话是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圣人的眉头蹦了两下,脸一沉,起身拿起玉尺拍了傅子寒的肩头两下。
    “你个混账小子,给你一点恩赐你倒是得寸进尺了,还想着给人求个好处,不想想朕会如何责罚你?”
    傅子寒先是被圣人的怒气吓得一凛,而后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怎么圣人说的这话听上去很亲密的样子,就像是家里的长辈在教训小辈的时候,那种又气又想笑的口吻。
    “这,微臣不是见圣上赏罚分明么,柳桐言失礼在先,圣上已经责罚他了,可他也有功劳,难道不该奖赏?”
    讲真,傅子寒说这话的时候纯粹是没过脑子,想到就说的,因为他的大脑还在高速狂转分析刚才圣上的语气所谓何来。
    得了傅子寒这么一句话,连太傅老人家都忍不住呵呵了,看傅子寒的眼光跟看个傻小子似的。倒是工部尚书祝大人老神在在,完全不像是在担心傅子寒会惹得圣人大怒。
    “这事儿不需要你多操心,赶紧给朕滚出去。三天之后朕要与诸位大人去绣庄视察,若是找到你的差错,一并发落。”
    这话其实就算是同意了傅子寒的请求了,只是有个前提条件,他得把绣庄蚕桑一事给办好了才行,否则别说柳桐言能不能进入四门了,估计傅子寒也得好好喝一壶苦酒。
    傅子寒赶紧退出去,顺带把柳桐言也领出宫去了。他没跟柳桐言说四门入读的事情,这孩子还需要再调.教一下,这事儿他还得跟柳老太爷商量如何处理,不然柳桐言在柳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随口安慰了柳桐言一番之后,傅子寒骑着马往柳家大宅而去,没注意到柳桐言失魂落魄的随意找了条路在走,可以说很丧的样子了。
    这边他才刚踏进柳家大宅的中门,那一边就听到柳家的小厮飞奔过来,朝门内站立的柳老太爷一磕头,说:“柳桐言公子被太史王家的马车给撞了,现在人事不知,大夫让通知柳家去医馆,怕是情况不大好。”
    傅子寒当时就愣住了,万万没想到才刚分开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得到如此噩耗!
    第69章 王二公子道歉
    等到他们赶到医馆的时候, 柳桐言已经醒过来了, 只是全身青紫,还有一处骨折,看上去特别凄凉。
    傅子寒想说他两句的, 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开口。他不能再火上浇油了,否则这小子怕能把自己给玩儿死。
    柳博立是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傅家的下人跟傅立文说的话, 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跟着傅立文来了医馆,想要表示一下自己对这位族兄的关心。
    在他们往里走的时候,正巧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也来到医馆门口,表情是气急败坏,看人的目光都带着火气。
    这人柳博立见过, 是太史王大人的幼子, 除了长他十一岁的兄长之外,就只有五个姐姐,他是老来子,又是王家唯二的男娃,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素行事也略嚣张。
    说起来他家唯一能管住他的, 不是他爹娘, 而是他长兄王唯一。但去岁, 王唯一去了闽南任职,这王家上下就没人能管住这位小少爷了。
    柳博立来的时候就知道是王家的马车撞了族兄, 这会儿看到王唯真,拳头都捏紧了。若不是傅立文一把钳住他手腕, 说不定柳博立的拳头就亲上了王唯真的脸蛋。
    王唯真下了马,抬头就看到面前杵着两人,一个人高马大,胳膊上能跑马,一个风姿凛然,身形如修竹。
    他王唯真是纨绔嚣张,但又不傻,看到这两人的长相,还有他们身上穿的太学的学袍,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原本他的马车撞了人,这小少爷只让人将那个倒霉蛋送去医馆,丢下银两就走了。这要不是后来小厮跟他说这人是柳家旁系,又在工部做事,王唯真少爷都不得来医馆。
    最怕什么就遇到什么,若是看到柳家的长辈,他还能低个头道个歉就算了,可遇到柳家小辈,这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爹娘来了也没卵用。再说他娘也不是袁小胖的娘,纵然溺爱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身份,所以他一看到柳博立捏起了拳头,顿时脚步一顿,有点想转身离开。
    “王二公子安好。”是傅立文首先打破的沉默,他抬手一拱,问了个好,就拉着柳博立往后院走,仿佛根本不知道是王唯真的马车撞的人一般。
    然而真不知道?王唯真嗤笑一声,暗骂了一声奸诈狐狸。
    他敢肯定傅立文是知道的,否则不会柳博立捏起拳头他就立刻阻止了对方动手。但是真要动手了还好说,大不了打一架便是,可傅立文这样做,他反而心头七上八下了,不知道对方又在使什么诡计。太学那帮子二代纨绔可都知道,这傅立文别看人如青竹,可切开就是个黑的。什么时候算计得你栽了大跟头,都不知道为什么。
    可以说,傅立文跟柳博立是太学几个不可轻易得罪的人之二。一个狡诈如狐,一个勇猛如虎。两人联手,能玩死太学一半多的人。
    王唯真在门外踟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着牙进去了。这搁其他人身上他大少爷才懒得来呢,只不过柳桐言虽然是柳家旁系,但也是进入了柳老太爷视线的后辈,所以才有他亲自上门这一遭。
    进入后院,首先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那味道腥臭刺鼻,都能赶上□□的威力了。
    傅立文进去之后,就看到自己父亲跟柳家老太爷坐在门口,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厢房门。他上前一步,朝二人行礼问好,之后,才表达了自己对柳桐言的关心。
    柳博立走到窗户跟前,透过窗缝,朝里面张望,就看到房内的木头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裹满了布条的人,都看不清楚长相,只能看那黑黑的伤药涂在那人的脸上,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一般。
    柳博立转头看向老爷子,眉峰似刀,恨声道:“祖父,可是王唯真那小子故意的?”
    这个时候,正好走到后院门口的王唯真听到柳博立的话,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喊道:“小爷怎可能是故意的?明明是他自己走路不看路,车都过来了,还站在路中间,我家马车一时刹不住,就撞了上去,怎么说是我故意的?”
    柳博立哼哼了两声,道:“城内一向不许马车疾驶,我族兄所走的那条路更是人流如织,难道你家的车夫就如此胆大妄为,连刑律都不遵守了,看到人在路中间不但不停下来,还非得给人撞上去?就算不是你故意的,那也说明王二公子你是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听到柳博立这样说,王唯真顿时怒了,撩起衣袖就想跟他来个贴身肉搏。这个时候,一直冷眼旁观这些小辈们闹腾的柳老太爷,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
    听到老爷子发出的声音,柳博立跟王唯真脸上一僵,而后才发觉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进行争执的场合,于是两人整理了仪容,朝着柳老太爷重重一躬,表示歉意。
    “你二人皆是少年心性,这不怪你们无礼,不过以后切不可没有证据的随口指责别人。你倒是随便说说了,但旁人传来传去就容易变味儿。这样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好处。”
    说话的是傅子寒,他看得出柳老太爷的心情不太好,也不太想跟几个小年轻说话,于是就站了出来,充当和事佬。
    太史王家,虽然说很溺爱孩子,但是行事还算公允。
    王大人为官也比较清廉,是难得的官品人品都很不错的老人。而且王唯真的大哥王唯一跟文大人是同窗。当初傅子寒来京城赴考的时候,文大人写信拜托了几位交好的同窗照顾点傅子寒,其中就有王唯一。只是,王唯一正好在头年冬天的时候去了闽南任职,还未来得及写信跟文大人知会一声,所以傅子寒前去拜见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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