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儿，老想歪……”
    徐妈发现办公室所有人目光都盯着自己和丈夫，尴尬地哂笑了一声。
    “我的确是有点儿钱。”在姜玥的搀扶下，徐双双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不过，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
    “你说什么？”两夫妻脸色瞬间变了。
    “不行不行！我要买遥控飞机，我要遥控飞机……”徐双双上小学的弟弟也听懂了这句话，立刻开始躺倒在地上打滚儿撒泼。
    两夫妻此时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宝贝儿子，焦急地看着徐双双：“双双你是不是被这个姜玥给蛊惑了，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怎么能不给我们钱呢？”
    “从出生起，看到我是个女儿，你们就把我丢给外婆养了。后来外婆养到我初中上完，走了，你们没办法了才把我接回家，但只是因为你们生了弟弟，家里需要一个人帮忙干活。从初中到高中，我在家里干了六年的家务活，做饭，洗衣服，扫地，所有我能干的你们都让我干。”徐双双平静地复述着自己过去二十年来的人生，好像在看一个什么故事一样，只是这个故事看似悲惨，内里却可笑至极。
    她笑了笑，继续讲：“读高中的时候因为五中愿意给三万块，你们就要改我的志愿，非让我去五中念，最后还是一中老师主动到家里说免我的学费你们才不情不愿肯让我去一中上学。因为这件事儿，你们没少骂我是赔钱货。”
    “后来还不是让你念了……”徐妈咕哝着。
    徐双双忽略她的打岔：“从高中起我就没拿过家里一分钱了，老师给我免了学费，一个月又给我五百补助，我就是这样读完了整个高中。然后就是考大学，我考上c大，学校奖励我了一万块钱，我本来是想拿着做学费的，但你们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去大医院看病，所以我把钱给了你们，后来你们压根儿没去过医院，学费是我贷款交的。”
    徐爸听不下去了，忿忿不平道：“徐双双你提这些旧账就没意思了啊！我们生你养你哪个不费钱？你就盯着那一万块？”
    “请您安静地听双双说完。”带徐爸徐妈一家子来化学院的年轻辅导员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徐双双和徐爸之间，神情凝重道。
    “我真的很感谢c大，c大的奖助学金系统非常完善，因为它，所以我不用担心如何生存下去，只需要每天好好学习。”说着说着，徐双双又忍不住眼睛红了，身边的姜玥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力量：“我没有花家里一分钱，没有吃家里一粒米，甚至每个月把兼职家教的两千都打给你们，可是你们还不满足，要我每个月打过去至少三千，因为你们说我这个年纪的女孩早就应该出嫁了，所以我欠你们二十万彩礼。”
    “我们……”
    这一次，徐爸徐妈反驳的话被梗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们真的不懂吗？其实并不然。
    虽然是农村人，但徐爸徐妈也是念过书的，也是和普通人家交谈的。他们当然知道徐双双一个念大学的学生，每个月不问家里要钱已经是很难得，居然还每个月给家里钱，放其他人家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是他们乐享其成惯了，懒惯了，反正徐双双是个女孩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点儿苦又算什么呢？农村人，谁家的女孩子不吃点苦，多干点活？
    “大学以来这三年多我给你们打过的钱我这里都有记账，算下来接近十二万。”徐双双冷冷地看着父母：“算是你们把我生出来的代孕费，以后等你们老了，我会按法律规定每个月给你们打钱，但其余的，一分没有。”
    徐妈不由得震惊：“规定里才几百块钱，怎么够！”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就连一直看不惯姜玥，连带着对徐双双也没什么好印象的高佩兰，也忍不住同情起这个女孩儿来。
    高佩兰开口：“她虽然是你们的孩子，但她不欠你们的。”
    “这孩子这么多年过得真不容易，你们做父母的，有手有脚，要一个孩子给你们每个月三千块钱，你们不害臊吗？”办公室另一个老师说。
    徐爸着急地指着徐双双吼：“可她是个女娃！”
    “女儿怎么了，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最喜欢女儿了，你们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居然还不珍惜？”
    “我告诉你，我们院里成绩前三全是女孩儿，可比男孩儿有出息多了。”
    “就是这个女娃这么多年给你了12万，你的儿子呢，花了多少钱？给你一分钱没有？”
    ……
    除了徐家一家三口人外，所有人都站在了徐双双这一边。
    而徐双双的年轻辅导员此时也站了出来，转身对着徐爸徐妈说：“不好意思两位家长，探访时间已经到了，我联系了保卫科送二位出去。”
    “不行不行，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徐双双你什么意思，你真不打算给我们钱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徐双双无动于衷。
    话音刚落，四五个身高约一米八一米九的壮汉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徐家人还想继续纠缠，拿出了之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但保卫科的大哥们什么世面没见过，四五个人直接把这一家子架起来往门口抬，尤其那个躺地上哭闹个不停的胖男孩儿，一只手就抓起来夹在咯吱窝……任他怎样哭闹，都逃不出被带走的命运。
    走之前，还听到徐爸徐妈喊：
    “徐双双你白眼儿狼，你个没良心的，你会遭报应的！”
    徐双双却充耳不闻，只对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歉疚地道歉：“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打扰到大家的工作了。”
    “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不过，以后你还是离家里远点儿。”
    高佩兰又看了一眼徐双双身边的姜玥，悻悻道。
    徐双双的辅导员有如劫后重生，深吸了一口气：
    “双双，我以前只知道你家庭条件不好，没想到你还受了这么多罪。以后你放心，他们来一次，我就让保卫科的大哥们赶他们一次。”
    “谢谢，谢谢老师……”徐双双连声道谢，有点儿感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过，最让她揪心的还是姜玥。
    姜玥细皮嫩肉的，挨了这么一下，肯定疼坏了。
    等出了办公室，徐双双几乎是立刻就拉着姜玥的手：“玥玥，还疼不疼，我宿舍里有红花油，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去校医院看看，让医生处理。”
    “没事儿，在胳膊上，早就不疼了。”
    姜玥笑吟吟地说。
    “双双，你以后可要记着你这位朋友的好，她真勇敢。”辅导员不无羡慕地说。能在这种情况，奋不顾身替朋友挡伤害的人，在她的心里，就是个英雄。
    “我一定会的！”徐双双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
    “不过今天这事儿虽然解决了，以后保不准他们还会来骚扰你，你最好想想办法。”辅导员是十分看重徐双双才华的，不忍心看到一个这么有天赋的孩子因为家庭的原因被毁掉，于是她建议：“其实上次院里那个合作项目很不错，对接哥伦比亚大学，你现在过去直接可以开始读研，三年后出来是c大和哥大双重学位。”
    “有这么好的事，双双，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姜玥立刻眼前一亮。
    “我……”徐双双结巴了，这事儿她其实老早就知道，老师也一直劝她报名，说她的水平绝对够的上，可这是要花钱的啊，虽然项目里说会给优异的学生提供补助，但相对于国外的高额消费来说，那点儿补助只是杯水车薪。
    “知道你缺钱，所以你导师那天过来，专门说要给你出个证明，让你去银行贷款，等去了那边你努力拿奖学金，基本可以覆盖生活费，实在不行，老师也可以先借你。”辅导员咬咬牙，狠心道。
    谁知，不等徐双双点头，姜玥就开口了：
    “还需要去银行贷款吗？我不比银行靠谱利息低？双双你借我的，我不收你利息，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万一以后还不上了，你过来陪我逛街吃饭，不还也行。”
    “玥玥……”徐双双感动地看着姜玥，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玥却一点不在意的模样：“你说，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房也买了火锅也吃了，能送你去国外上学，不比那点儿利息强？”
    “再说了，以前我吃不上饭的时候，是你天天把饭分我一半，我看你脸都饿小了。”姜玥顺手捏了捏徐双双现在已经稍微圆润回来的脸：“现在这样多好看，而且我相信你，以后你肯定是个大设计师。”
    “徐双双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辅导员也忍不住跟着说：“她导师每天来办公室都夸她有灵性，说咱们学校水平不够教她。”
    “那不正好，去了哥大，有更大更优秀的平台，双双一定可以发光发亮的！”
    姜玥喜滋滋的，简直比自己去了哥大还要高兴。
    徐双双听着姜玥的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楚。
    她其实一直都明白自己和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一般没有美术基础进了建筑系的学生，都要花费一两年的功夫苦练基本功，可她却好像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一样，一个月就上手了。
    上了整整三年学，有不少同学因为建筑系繁重的课业内容都转了专业，留下的无一不是勤奋刻苦，彻夜点灯苦读。
    但徐双双完成的却相当轻松，甚至有时间去学校外打工兼职。
    此外，从大三开始，她就能独立完成设计稿了，而且风格新颖独特，受到了客户的一致好评。
    奈何不论她如何优秀，在爸妈眼里都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
    更别提出国留学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徐双双并不迂腐，她只是善良。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现在就去工作，以她的学历和水平应该可以得到不错的工资，在帝都立足也不成问题；另一条路，继续去深造，或许会面临危机，或许她现在很贫穷支付不起学费，但……
    “玥玥，以后，我一定会出人头地，才不辜负你。”
    最终，徐双双眼神坚定起来，下定决心道。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就是单纯的想让我好朋友去国外看看，至于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姜玥挽着徐双双的胳膊，笑得和蜜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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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走出教学楼，姜玥想起自己实验室那边还有工作，于是不得不和徐双双挥手告别：“双双，我跟师兄约好了去做实验，就不陪你了，你去吃点儿好吃的平复平复心情呀。”
    “快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儿。”徐双双赶紧也跟她挥手。
    两人在教学楼门口分开，徐双双跟导员去申请项目了，而姜玥则转身回图书馆背上自己的书包，往实验室的方向走。
    幸好，被叫去和那一众“复联”战斗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姜玥换好衣服站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刚好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一分钟。
    见姜玥过来，几个师兄师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同她打招呼：
    “小师妹来了，还挺准时啊，怎么不睡个午觉？”
    “去你的，人小师妹肯定是来好好学习的，哪像你，天天睡午觉——”
    “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个人，怎么身上一点幽默细菌都没有，哼，无趣。”
    “就你有细菌，你身上全是细菌！”
    ……
    姜玥兴致勃勃听着众人的插科打诨，只觉得气氛无比轻松愉悦，和自己想象中那种严肃高端的实验室氛围完全不一样，但，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更想融入进去。
    熊豪走了过来，笑得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衬得皮肤越发黝黑。
    他主动担起了当姜玥引路人的角色：“别介意啊，他们就这个性格，人来疯，不过心地都还蛮善良单纯的，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师兄放心，我才不介意呢，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实验室氛围。”姜玥笑着说。
    “哈哈，那就好。”熊豪放下心来，主动给姜玥介绍实验室里的成员：“那天时间太匆忙了，而且你一直跟在老沈屁股后面，所以没来得及介绍，今天领着你把人认一认。”
    姜玥连声点头：“好的好的，我就是这么想的，麻烦师兄了。”
    熊豪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谢，然后便开始一个一个给姜玥指认成员：“那个小矮个，带黑框高度眼镜的，本课题组知名科学怪人，生命里除了科研没有别的事，所以在他忙的时候千万别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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