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那我也无所谓。”谢忘之笑笑,轻轻捉住他的手,双手合拢,抚过略显粗糙的指腹,“我是嫁给你,不是嫁给聘礼,也不是嫁给那个大典。都是身外之物,有没有那些东西,都是我和你成婚,那又有什么要紧的?”李齐慎觉得有理,想想又觉得不对,他到底有点男人的狭隘心思,总想着要用珠玉绫罗堆在喜欢的女孩身上:“要不还是再缓缓?”
“你再说,我就要觉得你是不乐意,还舍不得把地方腾出来给我住了。”谢忘之面无表情。
“好。”李齐慎赶紧答应,低头在谢忘之的手背上吻了一下,“那我明日就去,若是你阿耶阿兄要拿扫把赶我,还得劳烦你救我一救。”
第110章 新婚
当晚那一句当然是玩笑, 如今早就不是开国前世家看不起皇族的时候,历任皇帝有意无意地打压世家的势力,朝中又不断冒出寒门新贵,所谓的世家荣光不可避免地渐渐衰退,早晚会变成史书上洋洋洒洒的赞美,说起来好听罢了。
如今李齐慎再落魄穷酸, 名义上也是皇帝,手里还紧紧握着调度镇兵的虎符, 又有长宁公主和宁王的支持,就算谢洲心里再不满,面上也得端着笑,说这是天子亲临光耀门楣。
好歹是提亲,穷归穷, 李齐慎还是挤出点吃饭钱, 剩下的全靠这两年在长安城里交游认识的郎君。尤其是褚二那群浪荡子弟,靠不住归靠不住,对朋友却是真交心, 先前拿了一半私房钱补军饷, 现下把另一半也拿出来,凑钱给兄弟娶媳妇。
“陛下,咱们认识这么久,姑且说句真心话。您可千万就娶这么一个吧, 要是再娶第二个, 我们几个恐怕要去当铺里卖裤衩了。”凑钱的那天褚二热泪盈眶, “另外还有件事儿,如今长安城里这样子,我们长到这个年纪,也没个正经事做,能不能通融一下?”
“放心,我绝不再娶。”李齐慎也热泪盈眶,十分感动地拍拍褚二的肩,“你们先多背背书,再去科举,就选明经科,那个容易考上。”
褚二:“……”
凑钱的兄弟们:“……”
总之李齐慎拼拼凑凑,按长安城里的规矩凑齐了聘礼,该有的样样都有,就是数目少了些,有些格外贵的只是意思意思放了一个,全个礼单罢了。
这聘礼实在寒酸,谢洲和谢匀之在心里大骂,奈何谢忘之一根绳子吊死在李齐慎身上,他们只能捏着鼻子答应,给她准备嫁妆时还格外上心,恨不得用金玉珍宝给谢忘之做身衣裳,让珠光宝气去打李齐慎的脸。
谢忘之知道父兄这是赌气,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一是虽然家底殷实,经了小半年的动荡,家财散出去不少,她不好意思因为出嫁取这么多;二是以李齐慎不要脸的路数,根本不至于因为这笔丰厚的嫁妆脸红,说不定还要调侃她几句。
她劝过阿耶和阿兄,当然挑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谢洲和谢匀之执意如此,王氏也额外添了妆,谢忘之也没辙,最后嫁妆装起来还是有十几只箱子。
既然想好了一切从简,旁的规矩也用不着在意,太史局占卜出的吉日近来就这么一个,两边都不想再拖,婚礼就定在和长宁出嫁同一日。
长宁的嫁妆是真的足,加封长公主,在名义上享万户,嫁妆封箱后装了长长的一列马车,浩浩荡荡得真有点十里红妆的意思。箱内装着成卷的帛,用黄金压箱,连同长宁这个人一起,当作衔羽可汗领着回纥军从遥遥三千里外赶来的报酬。
少时就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在府上住过,谢忘之知道若是不出什么大乱子,长宁这一去不会再回长安城,启程前的这一面就是永诀,她多少有点舍不得,送长宁上马车时依依惜别,捏在手里的扇子半天都没递过去。
长宁倒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她长得冷,上了新嫁娘的妆容,眼尾飞红,也不显得娇媚,反倒有种冷艳的肃杀,似笑非笑地瞥了谢忘之一眼:“怎么,还把这扇子捏手里?再不给我,别人还以为你要抢人。”
“……胡说什么呢。”谢忘之忍住心头的那股酸涩,生怕哭出来不吉利,把扇子递给长宁,“那就给公主了。”
长宁笑笑,从她手里抽了扇子,半遮着面,端正地坐在马车上。执扇遮面是长安汉人的规矩,女孩一旦拿团扇遮了面,就是出阁的意思,随行的侍女瞄了一眼,当即打落车帘。
车帘垂落,遮去一身绿衣的女孩,那个瞬间谢忘之听见长宁轻声开口,无悲无喜:“珍重。”
她想回答,但不知怎么噎了一下,等她咽下一口唾沫,长宁坐着的马车已经走了,再说也听不见。谢忘之终归没能把那一句“珍重”还回去,没能给长宁一点出自长安城的东西。
虽然是送嫁,也没有追上去的道理,马车一走,陪着谢忘之的宫女上前,迟疑片刻该怎么称呼,最终还是选了个不会出差错的:“娘子,差不多了。”
送走了长宁,接着就是她的婚事,谢忘之把那点酸涩压回去:“好,走吧。”
“请娘子跟奴婢来。”宫女低头应声,引着她往蓬莱殿的方向走。
谢忘之走了几步,不知怎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礼服的郎君孤身一人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排成一列的马车去往丹凤门。隔得太远,谢忘之看不清李齐慎的脸,只看见风吹起他漆黑的长发,灌进大袖里,吹得那身玄色的礼服仿佛天人羽衣。
**
蓬莱殿。
这回的婚礼是真的简,设宴只用了个麟德殿,请的人不多,用作新房的寝殿也没怎么装饰,只换了被褥床帐,桌上压了对鲜红的喜烛,算是给屋里添了几分喜气,看得出这是新人要共寝的地方。
宫里刚整顿完,大半的金帛珠玉让长宁带去回纥,连把像样且合适的团扇都找不出来,谢忘之手里用来遮面的那把还是崔适临时画的扇面,画的是云破月来,清清淡淡,只在角落里染了几点桃花,倒和她没怎么上妆的脸很搭。
寒酸是真寒酸,谢忘之却觉得挺好,她见识过世家嫡女的极致奢华,也曾在宫里挑灯对着账本盘算,富贵贫贱都经历过,于她而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她和李齐慎曾经在刀锋上行走,等着明天太阳升起,落地的要么是压在心里的石头,要么就是人头。
生死间走过这一遭,再纠结聘礼和嫁妆,纠结一场可有可无的仪式,实在是没意思。哪怕李齐慎一件聘礼都拿不出来,指着天上月明江上清风来求娶,她也能一口答应。
不过以李齐慎直来直去的心思,大概压根想不到这些,要真是两手空空,天知道他会弄出什么来。
谢忘之抚过团扇上的花月桃花,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笑意还没收回去,屏风外边投出个修长挺拔的人影,谢忘之一看就知道是李齐慎来了,赶紧收起团扇遮面,一颗心砰砰乱跳,等着那个身影绕过来。
李齐慎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一身绿衣的女孩坐在榻上,榻边半垂着绣有鸳鸯莲花的床帐,红烛照得屋里影影绰绰。本该富丽喜庆,谢忘之遮住半张脸的团扇却素淡,露出的眉眼也淡漠,只在眼尾抹了些淡淡的红,像是给天女点染几分凡尘气。
总说女儿家最美的时候就是出阁,现下一柄团扇遮面,压根看不出全貌,然而李齐慎被那双眼睛一看,呼吸都滞了一滞,难得慌张地摸了摸领口。
“……怎么了?”谢忘之没看出他身上有哪儿不妥。
成婚时郎君该穿红衣,他穿的却是件玄色的礼服,正是给长宁送嫁时穿的那身。看样子他还刚沐浴过,长发微微濡湿,一身礼服松松垮垮披在寝衣外边,这么一打扮,又有些少时落拓风流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流连平康坊的纨绔。
这样子自然好看,只是没个成婚的样子,谢忘之不嫌弃他,但毕竟是新婚之夜,她总有点女儿家娇怯和自矜,只稍稍动了动扇子,等着他先开口念却扇诗。
奈何李齐慎这人傻起来是真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居然缓缓低头,尴尬地抚平礼服上微微的褶皱,低低地说:“我就这么一身礼服。在丰州那几年没裁新的,清思殿里的那些又是十四五岁时穿的,如今穿不上。”
谢忘之一愣,旋即知道了这郎君为什么驻足不前。
李齐慎何其骄傲一个人,对着谁都不服输,看谁不顺眼能直接开口讥讽,这会儿正值新婚,站在红烛烧出的光里,他却怕谢忘之嫌弃他寒酸,嫌弃他穷得连做身衣裳的钱都舍不得花。
“……笨死了。”谢忘之小声念叨,又稍稍抬高声音,“过来呀,傻站着干什么,又没人会夸你站得直。”
新婚妻子发话,李齐慎哪儿敢不从,赶紧上前,犹豫片刻,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真不嫌弃我?”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隔着团扇说话,谢忘之的声音闷闷的,“我和你一同在宫里过了这么久,又不是不知道手头有多紧。各地都要军饷,还得拨钱粮安定民心,若是你大张旗鼓地办,我才要恼呢。”
“可别骗我。”李齐慎低着头,委委屈屈,“若是你为这个恼,不如现在说出来,免得将来闷在心里。”
话是好话,但听着就是不对劲,谢忘之看看榻边同坐的郎君,总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让她想起少时戳破李齐慎身份之后的事儿。她总觉得这是个套路,但她就是吃这一套,一看见李齐慎的委屈模样,就恨不得把他一把按进怀里。
“这身衣裳还挺配你的……”谢忘之屈服了,不和自己作对,“总之我喜欢就好啦,你快念诗。”
李齐慎微微一笑,抬头时却又是略带忧思的模样,刚打算开口,一只浑身漆黑的猫从床帐里窜出来,一爪结结实实拍在了他脸上。
第111章 良宵
李齐慎毫无防备地被黑猫抽了一爪, 还没反应过来,煤球另一只前爪也凑过去,在他另一侧脸上拍了第二下。煤球不知道是从哪儿滚过来的,肉垫脏得要命,李齐慎肤色又白,这两下拍完, 他脸上一左一右两个梅花印,倒是对称。
谢忘之没忍住, 扑哧一笑,想想又觉得不太好,轻咳一声:“脸上脏啦。榻边上有帕子,先擦擦吧。”
“……这猫怎么混进来的。”李齐慎却没管脸上的印子,一把揪住煤球的后脖子, 把它整只猫拎起来, 直接往窗边走。平常他不介意煤球胡闹,否则就凭刚才那两下,换个人能把煤球当场一脚踹墙上去, 但毕竟今夜洞房花烛, 他再心大,也不想边上蹲个活物。
窗没关实,轻轻一推就开了,李齐慎单手开窗, 另一只手拎着煤球晃荡两下, 找到合适的力度, 把黑猫丢了出去,然后一把关窗,还顺手上了插销。一套完事,他没管外边愤怒的猫叫,转头回榻边找水盆,一瞥却瞥到了谢忘之的脸。
他微微一愣:“怎么自己拿下来了?”
“……觉得没意思。”谢忘之把团扇放到榻边,“煤球突然窜出来,或许就是让我别为难你。你都挨了这两下了,我再逼你作诗,岂不是太坏了?”
作首却扇诗而已,以李齐慎的本事,算不上为难,但既然谢忘之自己开口说不用,他也乐得清闲,不给自己找麻烦,抽了帕子在水盆里绞了绞,确定水温正好:“先洗脸吧。”
谢忘之愣了会儿才明白李齐慎的意思是让她洗了脸上的妆,赶紧拒绝:“洗了妆不好看。”
“你这话哄别人还行,骗我就没意思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不上妆的模样,好看得很。”李齐慎真心实意,真不介意新娘脸上有没有妆,“洗了吧,总不能让你带着妆睡。我不懂这个,不过以前在宫里见过女子上妆,瓶瓶罐罐涂脂抹粉,想想都闷。”
谢忘之脸上的妆不浓,但也仔细抹了不少脂粉,绘出一张精致的芙蓉面,说难受不至于,但也确实闷。她迟疑片刻,想到李齐慎这人压根看不出上妆的作用,还不如洗了。
她从他手里接过帕子,刚想往脸上擦,忽然想起来:“不对,屋里就一盆水,我若是洗了妆,这水就脏了,你怎么办?”
“过会儿再说。”脸上一左一右顶着俩猫爪印,李齐慎却丝毫不慌,擦都不擦,还有心思调戏谢忘之,“再说美人洗妆剩下的胭脂水,我能用来洗脸,得算是我赚了。”
“……又是从平康坊学来的吧?”谢忘之板起脸,想装作发怒的样子吓唬吓唬他,没坚持一会儿就破功,强忍着笑意,用帕子替他擦了脸上的猫爪印。
李齐慎弯着腰,乖乖地让她擦。这两个爪印看着好笑,其实就是灰尘,轻轻一拂就没了,谢忘之收手时他特意凑过去,在即将收回的指尖上落下个清清浅浅的吻。
指尖抚过柔软的嘴唇,谢忘之心头一颤,僵了一下才收回帕子,略显慌乱地把帕子浸回水盆里,着手给自己洗脸。盆里的水略烫,谢忘之的妆又薄,沾了水的帕子在肌肤上滚一圈,再到水里绞一下,脸上的妆就在盆里变成浮在水面上的花香。
洗了妆,谢忘之眉眼间隐约的稚气暴露在外,她又坐得端正,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分明是新嫁娘的打扮,看着却像是偷穿阿姐衣裳的小女孩。她自己也知道,没敢看李齐慎,面上红了红:“还是上着妆合适吧?”
“不,这样好看。”李齐慎哪儿能应声,赶紧换了话题,“饿不饿?”
“不饿,先前吃了果干,还有一碗糯米饭。”
“那就好,我还担心那群人不知道变通,压着你不让你吃饭。”李齐慎松了口气,取了桌上的匏瓜对半切成的瓢,“喝酒吧。讨个吉利而已,会有些苦,像药那样一口喝下去就行。”
这是合衾酒,就装在匏瓜里会染上苦味,取的是同甘共苦的意思。谢忘之当然不会推拒,从李齐慎手里接了瓜瓢,看了他一眼,一饮而尽。
苦,真是苦,入口的瞬间像是生嚼黄连,那股苦味混着酒的辛辣,越过喉咙一路流到胃里去。谢忘之忍住没吐唾沫,皱着眉扭头看李齐慎。
李齐慎倒还好,只微微皱了皱眉,面上看不出什么,还有闲心问她:“吃糖吗?”
“桌上没糖。”谢忘之以为他不知道,“一切从简,桌上都是讨吉利用的果干,没放饴糖的。”
“谁让你从桌上拿了。”
谢忘之一愣:“那从哪儿拿?”
李齐慎笑笑,在礼服的大袖里摸了摸,摸出个小小的油纸包,献宝一样递到谢忘之面前。这油纸包显然是后来分装出来的,口子没扎紧,一缕隐约的甜香漏出来。
“哪儿来的?”谢忘之傻了。
“宴上拿的,是宴后的点心,不过各桌都不多。”李齐慎完全没觉得自己有问题,“我过去时乐言在摸糖吃,他就喜欢吃甜的。我想着得带糖过来,否则嘴里全是酒的苦味儿,赶紧让他别吃了,算起来还是从他手里抢的。”
“……”
谢忘之服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哭笑不得地从李齐慎手里接了油纸包,信手打开。里边的糖就几块,想来李齐慎也是不好意思抢太多,贴身放的时间太长,糖酥碎得拿都拿不起来,饴糖则微微化了,几块黏在一起。
看样子这糖的质地本来就不怎么样,卖相差得不行,放在谢忘之还在尚食局的时候,连新入宫的小宫女都不屑吃。如今库里剩下的金帛钱粮全发去各地,大明宫里穷得连买糖都扣扣搜搜,这劣质的糖在皇帝这儿都像是献宝,还是从多年的好友手里硬生生抢下来的。
“……寒酸死了。”谢忘之想着李齐慎当时开口问崔适要时得有多窘迫,忍住心底涌起来的那股酸涩,用指尖蘸了点糖砂放在嘴里。
糖买得不好,糖砂就粗糙,在嘴里化成糖水,倒是能把先前那股苦味压下去,咽进去却又觉得齁。谢忘之赶紧多咽了几口唾沫,朝着李齐慎笑笑:“太甜啦。”
“是吗?”李齐慎不疑有他,他不爱吃甜的,信手把油纸包放到榻边的小几上,顿了顿,忽然说,“那我尝尝。”
这糖谢忘之吃都有点勉强,要是李齐慎吃,恐怕能被甜得吐出来,她赶紧想拦,劝阻的话还没说出来,手先被李齐慎松松地握住。
榻边的郎君微微低头,嘴唇轻贴在她蘸过糖砂的指尖上,先是在指腹上微微厮磨,再顺着指尖向上,吻过指节和手背,最后是在微微凸起的腕骨上。谢忘之本来就纤细,先前又在城里担惊受怕,整个人瘦了不少,手腕细得一握都有余,那块小小的骨头格外突出,李齐慎垂眼看着她的手腕,浓长的睫毛垂下来,没有任何男女间的暗示,眉眼间仿佛忧思难解。
他忽然凑过去,爱怜地在上边轻轻一咬。
“你……”谢忘之腕上一疼,本能地想收手。
李齐慎哪里会让她临阵脱逃,单手握紧她的手腕,顺势凑上去,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把女孩锁在自己和榻之间,卡得她无处可逃。
“跑什么?你可是在蓬莱殿的榻上。”李齐慎抚过谢忘之的腕骨,压低声音,故意半贴着她的耳朵开口,“都喝过合衾酒了,还不知道该干什么?”
出嫁得匆忙,和王氏也不亲近,没人教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谢忘之又不傻,长到今天总模模糊糊地懂了一点。这会儿她被李齐慎逼到榻角,身下是缠枝莲,身侧是鸳鸯帐,入目一片艳红,桌上的红烛烧出同样鲜红的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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