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每个周日的下午，是萧凯相对来说最为轻松的时候。
礼拜一到礼拜五，他要去学校教书，晚上要写稿。周六一整天和周日上午，他都要泡在编辑部里，处理杂志社的各项事宜。只有礼拜天下午，他能稍微喘一口气，早一点回家，和家人一起吃一顿晚饭。
萧公馆位于法租界的一个高档居民区，闹中取静，离复旦公学和《文学月刊》编辑部都不远。乘黄包车来到萧公馆附近之后，萧凯付了钱，步行朝家中走去。
他不喜欢张扬，所以很少坐家里的汽车。而且这年头，汽车既吵，速度又慢，萧凯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回到家中之后，萧凯正要脱下外套，萧夫人不出意料地迎了上来，拉着萧凯问长问短。
萧凯平日里太忙了，只有这个时间能陪母亲说说话。因此对于母亲的喋喋不休，萧凯并没有露出反感或是不耐烦的神情，而是顺从地陪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除了答应去见母亲看中的那些世家小姐之外，萧凯几乎什么都说好。
平日里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堂弟萧泗就会坐在对面，抱着小堂弟、吃着瓜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今天萧泗仍然抱着弟弟坐在那里，只是没有嗑瓜子，脸上也没有笑意，而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呆模样，明显有心事。
萧凯便问母亲：“阿泗他怎么了？”
萧夫人摊手道：“不知道呀，昨儿个从秦家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我问他，他也不说！”
“秦家……有人欺负他了？”
萧夫人立马否认：“谁敢呀！”
萧凯一想，也是，他这个堂弟生得好，嘴又甜，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和别人发生冲突的可能性非常之低。就算是有，他们也早就该听说了。
“我去和他聊聊。”萧凯说着站起身，走到对面。
萧泗并没有看向他，直到萧凯将小堂弟从他怀中抱走，交给一旁的女佣，萧泗才大梦初醒一般地看向他：“哥？你回来了。”
萧凯俯身看向他，低声问：“阿泗，你是不是有心事？”
萧泗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婶婶一眼，说：“哥，我有道题怎么解都解不开，你帮我看看？”
和许多“零分上名校”的文人不同的是，萧凯的理科成绩也很好。
“好。”萧凯答应了一声，转过头对母亲道：“我先和阿泗上楼了。”
“去吧。”萧夫人其实还想再拉儿子多聊一会儿的，不过侄儿寄住在他们家中，他们自然要多照顾一些，因此萧夫人尽管心中不舍，还是朝他们摆了摆手，“等晚饭好了，我让人上去叫你们。”
……
回到房间后，萧泗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包，鼓弄了好半天也没想出该问他哥哪道题才不会露馅。
却不想在萧凯面前，他就跟个透明人一般，那点小心思根本无处遁形。
萧凯也不急，只是抱着双臂在旁看着他：“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萧泗沉默了一下，想着萧凯和林灯相熟，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萧凯还能帮他出出主意：“是这样的……我有点担心林小姐。”
萧泗没有说清楚是谁，可萧凯想也不想就说：“林灯？”
萧泗面露忧色：“嗯。”
萧凯放下双臂，追问：“她怎么了？”
“昨天在秦家的宴会上，我看见她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萧泗难得吞吞吐吐地说：“我感觉秦二公子看她的眼神……好像不一般。”
萧凯眉头微皱：“秦兮扬？”
自从几年前秦兮扬出国之后，萧凯就没有见过他了。不过秦兮扬以前是个什么德性，萧凯心中有数。
想到林灯的长相，如果秦兮扬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的话，萧凯并不感到奇怪。
“是啊。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林灯同学的表哥好像是秦兮扬的朋友，他应该不至于对好朋友的妹妹怎么样吧。”
萧凯心想着难说，不过他并不想让萧泗掺和到这件事来：“你说得对，应该是你想多了。就算不是，林灯有她自己的判断，不需要你为她担心。”
“可是，哥……”
萧凯打断他说：“明早就要上学了，作业写完了吗？”
萧泗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还没。”
“好好写作业，有不会的题问我。”萧凯说着转过身，关上门。
……
用晚餐时，萧夫人意外地发现，儿子不仅没有治好神游了一整天的侄子，连他自己都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比萧泗好一些的是，别人问萧凯什么问题，他都能应答如流，可是知子莫若母，萧夫人就是觉得儿子好像突然间有了心事。
但她知道，萧凯从小就早熟，心思重，如果他不想说，别人怎么问都没用。
萧夫人只能选择相信儿子，将满腹疑惑压抑在心中。
……
其实萧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和萧泗谈完之后，他就变得坐立不安起来，总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上，做什么事情都不踏实。
晚上拉开台灯的开关，看着面前的笔记本，向来思路清晰的大脑好像变成了一团乱麻，让他完全无法专心写作。
他好像被萧泗给“传染”了，控制不住地担心起林灯来。
是的，如他所说，林灯很坚强，很独立，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和判断能力。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想起谈聪健说过的那些话，萧凯知道，在林灯没有向自己求助的情况下，他不应该多管闲事。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去找林灯，把这件事情问清楚，他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在想如果秦兮扬真的欺负她了该怎么办。
他们是朋友，他总不能在明明知道什么的情况下坐视不管。
如果发生了什么让他追悔莫及的事情，他一定会恨他自己。
……
与萧凯相邻着的房间里，萧泗匆匆完成作业，烦躁地将本子往桌子上一丢。
其实，除了林灯和秦兮扬的这件事情之外，萧泗还有另外一件心事。
昨天晚上……他好像梦遗了。
第一次。
他已经十五岁了，身边的男孩子比较早熟的，甚至都已有过性经历。
但如萧凯所说，他向来孩子心性，连这件事也比其他人稍微晚一些。
好像就是一夜之间，萧泗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但是这种微妙的心情，他又不知道能向谁表露出来，所以就很烦躁。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的梦境，萧泗趴到床上，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
今晚……不知道还会不会梦见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掉落10个红包~
差距
第八十六章 差距
秦兮扬的事情, 林灯思来想去, 还是没有和家里人说起。
林修诚向来护妹，林灼又是个急脾气，和他们说了之后, 八成是要和徐宛昌大闹上一场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徐宛昌这个人向来没脸没皮, 事情闹大了, 最后最难做的还是姑姑。
林春华对他们这几个侄子侄女着实不错，林灯不想让她难堪。
至于徐宛昌，林灯心里对他自然是有怨的。但是该怎么收拾他, 林灯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毕竟她现在所处的社会地位还是太低。别说和秦二公子相比, 就是在徐宛昌面前，她也不过如此。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把她介绍给别的男人做玩物。
昨晚和今天上午的时候, 林灯表面上表现得很坚强，可实际上事情发生之后，她难免心神不宁。
她突然间感到非常疲倦。
她已经很努力了, 真的很努力了，可她仍然需要时间去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而她没有办法操控时间。
这种无力感让她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周日下午回家之后, 林灯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礼拜一早上，她又借口值日，早早地从家里出门, 没有等林灼一起。
她怕妹妹察觉到端倪。
可林灯到底不是铁打的，能憋得住所有情绪。午休时，确认过四周无人之后, 林灯便鼓起勇气，向张文茵吐露了这个秘密。
令林灯感到惊讶的是，张文茵似乎并不吃惊：“其实……那天的宴会我虽没有去，可我二姐去了。她说看到了你……和秦二公子在说话。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表哥竟然也在这里头掺和了一脚。”
张文茵的二姐张嗣音只比她大一岁多，正在风华女校中学部就读。
因为张文茵的关系，林灯偶尔会和她打个照面，不过两人并不熟悉。
林灯似乎明白了，可又有些糊涂：“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没问我？”
“灯灯，我不确定你想不想告诉我这件事，所以我就没问……”
其实在张文茵看来，像林灯这样在上海没有根基的女孩子，就算是答应了做秦兮扬的情人，她都不会感到奇怪。所以她选择尊重好朋友的隐私。如果林灯不说，她就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灯点点头，又问：“对了，你说你二姐看到我了，可我那天怎么没看到你二姐？”
“是这样的，听我二姐说，当时我娘逼着她去和秦二公子搭话……”这事说起来算是家丑，所以张文茵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她不愿意，和我娘闹了不愉快，便提前走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灯对张文茵家里的情况已经有了些了解，知道她家里开了很多工厂，主要是做缝纫机和服装生意的。
虽然张文茵不曾明说，不过林灯估摸着，张家在商界的地位应该不次于秦家。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挑选结婚对象时自然是会千挑万选的。如秦二公子这般年少荒唐的，其实很容易被正经人家嫌弃，结亲的档次自然就会低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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