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钱玉敏说她夫家上下都觉得这时候该快刀斩乱麻,贱卖哪怕要亏一笔,至少能收回不少钱。哪怕不甘心还想翻身,在本地没办法,还可以去其他地方打打主意。但这是旁观者的风凉话,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谢老爷怕是舍不得关门大吉,故很有可能拖死在这里。
钱玉敏最后表示,无论那一家子结果好不好,她这边会帮忙照看谢老夫人,让姐姐姐夫不必担忧。这次的事让谢老夫人担惊受怕了,但是人没大问题,这也可以放心。
钱玉嫃看完心说玉敏这些年也长进不少,以前哪有这么稳重?这封信将相公关心的几个方面都写清楚了,看完的确挺踏实的。
第137章
不止是陈家, 蓉城本地那些大商户说起这事都持一个观点, 这案子拖得久了,对老谢家的口碑伤害特别大, 自从听说他家卖假参害了人命大家买东西都选其他家的铺子,近段时间以来谢家生意惨淡……就连熟客都犹犹豫豫不太愿意捧你的场, 生意还咋个做?不如断尾求活。
叫大家看来, 拖下去情况不会转好, 还不如想法子把货出了, 关门大吉。原先生意兴旺的时候谢老爷置办下很多产业, 旺铺就是一排,田地也有不少,还有避暑纳凉的别院之类, 即便这回栽了个大跟头他家过日子是不愁的。
谢家人确实不甘心,要打出口碑把生意做这么大很不容易, 现在遇到点困难就要关门, 关门容易,可一旦关了再要开起来难如登天。
反对关门的人很多, 其中反应最大要数两位少爷,不想法子把生意做活就让它倒闭他们日后还能继承什么家业?
难不成要坐吃山空?
谢士新坚决反对,谢士骞底气欠些, 也委婉的表达了不能关门的意思。
实实在在说, 一手将谢家发扬起来谢老爷才是最舍不得的那个,他用尽了手段想要洗白,试图让客人们相信那真是一时疏忽, 谢家是厚道商人。
没用啊,他这头解释了千百遍,上门的客人还是稀稀拉拉没几个。
他家的尴尬处境俨然成了别家教育儿女的活教材,要打出口碑须得漫长的时间,要毁掉一买卖足以,毁了口碑的下场就摆在跟前,自己去看。
谢老爷头一回觉得做生意这么难,儿女包括远近亲戚还让他想办法,他有什么办法呢?
据谢士洲收到的消息,最近一个月谢老爷出老很多,他本就花白的头发又白了不少,靠他吃饭的人都在逼他,要他拿出当初把家业做大的本事来保住生意。
只有老太太跟太太没在逼他,老太太年纪大了想法相对保守,更赞同断尾求活。积压下来那些货都不差,只要舍得低价出手肯定有人愿意接收,外面很多百姓不再光顾谢家铺子不完全是信不过,也有发泄的意思在。
很多人本来就有仇富的心,这回有人借假参事件一煽动,给谢家扣上黑心商人的帽子,煽动情绪带头抵制他们……一样的货拿别家去能卖,放谢家铺子里只能积灰,说穿了就这么回事。
老太太想着自家积压下来的货物要脱手必然会被压价,估计只能收到原价的七八成。
那也能回来不少钱,谢家有田地有铺面,缓几年暂时不做买卖日子还是过得下去。再说她那儿还有些私房,这些年洲哥儿陆陆续续送来不少。
总之,老太太觉得还是把稳着实一些,拖着不肯出手货放久了也会贬值。
谢夫人完全赞同老太太的说法,她倒没想那么多,反正对她来说将来可能继承家业那两个都不是自己亲生的,何必为他们操心?
尤其是谢士骞,祸事由他起,生意垮了没得继承他活该!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没传到京中,谢士洲只知道他娘跟老太太都认为生意可以关了,尤其老太太在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最终使谢老爷下定决心,货成批出手,铺子直接关门。
压在货上的钱收回来七成,亏出去三成已经让谢老爷将心都痛麻了。
他从十多岁学着做买卖,直至今天,快有五十年了,在他手里谢家达到极盛,而后转衰。谢老爷这个人本来就是把买卖看得很重的,为这谢士洲以前没少吐槽他,让这么个人眼睁睁看生意败在自己手里,可想而知会有多大打击。
但凡还有办法挽救,他都不愿意关着个门。
可是没辙……办法用尽了还是没辙,加上他已经不是二三十岁那会儿,当时闯劲儿十足,现在到夕阳红的岁数,性格保守了很多,他输不起,要是满盘皆输的话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做出决定以后,至少有半个月谢老爷躺下也睡不着觉,想起来难受是一方面,持续不断的有人上门来闹,没有半日清静。
来闹事的还不是死了人那些人家,那些收了钱签了谅解书就没再来吵过,这会儿天天过来的是谁?是谢氏宗族里的人。
以前谢家生意兴隆,不光开了好些铺子,又养了不止一个车队,给他们帮忙那些多半是亲戚以及亲戚的亲戚,家中生意养活的不止是谢老爷这一家,还有那些人。
其中好些跟着谢老爷已经二三十载,做着商铺的掌柜或管事,不光油水丰厚,在本地也颇有些脸面。现在谢家要把买卖停了,铺子大概要盘出去,自然不会再养这些人,对很多人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哪怕有才干的换个活计跟重头再来没二样,你以前在谢家当掌柜,到其他家去未必能直接当上掌柜。
莫说那些人之中还有很多是凭关系进的谢家铺子,像这种要的钱多做的事少,谁愿意收?
谢老爷这个决定直接断了许多人的财路,让他们齐整整的慌了神,私下商量过后也没其他办法,找上门来哭哭看呗。
开始来的平辈多,发觉说话不好使以后,族中长辈就排队来了,问谢老爷想没想过怎么安置他们?铺子一关他们没了收入可咋办?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
实实在在说,这么闹起来怪无耻的,但那些全是亲戚,谢老爷也不能一点儿不考虑他们的情绪。
当然铺子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开了,他能咋的?给遣散费呗。
这年头本来是没有所谓遣散费的,雇主说不要你就能把你打发了,你赖着不走还要拿钱那叫讹诈,心狠一点能直接把人扭衙门去。雇员多半是亲戚朋友铺子突然要关不拿出一笔遣散费来这事摆不平,尤其那些帮你很多年的,不光要给遣散费还得补一笔钱作为答谢。
为此,谢老爷又放了血,家里赚着钱的时候逢年过节给底下发钱都感觉不痛不痒的,铺子一关往后就得坐吃山空,还得拿出去这么大一笔能不心痛吗?
……
谢士洲陆续收到很多回传上京城的情报,谢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完全清楚了,大概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田宅铺面都在,也还有不少钱,但是考虑到那一大家子的开销,光家丁和丫鬟就有好几十人,每个月能轻松开支上千两,添置头面首饰四季衣物还得另算。
除非打发掉多数奴才并且将生活水平降下来,否则就算他们将旺铺都盘出去收回来的钱也不够花用,拖一年半载的就得变卖古玩器物,甚至变卖田产铺面。
谢士洲把这话说给钱玉嫃听,钱玉嫃听完直摇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相公你想想秦家,再想想五皇子,按说手中拮据就应该开源节流,开源就很不容易,对他们来说节流甚至比开源还要更难。”
谢家那些人啊,尤其是少爷少奶奶,怕是从没过一天寒酸日子。对他们来说穿绫罗绸缎用山珍海味只不过是寻常生活,都称不上享乐,你让这些人节约,能节约出个什么东西?
再说,家里处境越是艰难,人反而更重面子,害怕从前往来那些人看不起他。要保住面子用什么?钱呗。
习惯了奢侈的人那么穷起来了也会想法子弄钱来花,才不会可劲儿省呢。
毕竟还有那么大的家底,一两年肯定败活不完,这么想谢家老太太应该还是吃不了什么苦的,以她的岁数,哪怕谢家儿孙真有沿街讨饭那一天她也见不到吧。
相比而言谢夫人要棘手一些,好在她还有娘家,功利一点说,哪怕看在谢士洲的份上谢夫人娘家不会不管她。
钱玉嫃想了一圈,转过头去看谢士洲,想瞧瞧他的脸色,就发现他在挣扎。
“相公是在为太太及老太太担心?怕她们跟着吃苦?”
谢士洲点点头:“尤其是老太太,家里像这样她老人家肯定操心,我不愿意看她操心,可理智上说,我又不该插手太多。谢士骞闯出来的祸,该他想法带全家渡过难关,我一出面,只怕他们都指着我。”
“我明白,你不想管他一大家子,可是老太太跟谢家其他人划不断,他们是一家子。咱们一没立场二也不可能去接人,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硬起心肠别去插手,要管就得管他全家。”
钱玉嫃说出了自己男人的心声,谢士洲想起夫人向来点子多,问她怎么看?
钱玉嫃又是一番琢磨,说:“若是让我来做抉择,我只会安排人看着点那头,不会在这时插手管他家里的事。就那个案子你已经帮了很多,若不是因为你爹不会去那封信,谢家哪怕不是故意事实上也因为卖假参害了人命,衙门不抬手他赔了钱也逃不过牢狱之灾,这就够了。”
说这话时,钱玉嫃双眼看着谢士洲:“我觉得你做再多老太太也不会觉得轻松,哪怕翻过这个坎儿,她还是会去琢磨那些事,你插手越多她心里负担越重,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在拖累你,另一方面担心哪天她走了你撒手不再管谢家的事,家迟早都得败。
想着这些哪怕山珍海味吃进嘴里都不会香。想让老太太少些烦忧,除非谢士骞跟谢士新能干出点像样的事,让她觉得经历了那些之后两个孙子有变化,谢家将来还有盼头。”
谢士洲仔细听她说完,叹息道:“还是嫃嫃你想得全面。”
钱玉嫃握着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我嫁给你之后没半年就上京城了,跟谢家那边牵绊不算太深,你是操心太过。”
第138章
钱玉嫃还紧张了两天, 唯恐自家相公对谢家发生的事耿耿于怀,结果看他挺洒脱的。
想到先前人还犯愁, 一回身就想开了, 男人的心也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这日谢士洲回到府中,喝着茶等底下摆饭呢, 就发觉不光是媳妇, 连大儿子也盯着自己猛瞧。
“我脸上有什么?”
杰哥儿回过神来,一阵摇头。
“那你们母子两个在看什么?”
“娘在看, 我跟着瞧瞧。”杰哥儿答完转过头去瞅他美人娘亲,问, “娘看什么来着?”
府上的大人没刻意讲过跟谢家的纠葛,可孩子们也有他们的消息来源。尤其是二世为人的杰哥儿,他从出生开始听八卦, 一岁以前因为多数时间都在娘亲跟前, 了解到的格外多。自家爹娘一路是怎么上来他全都清楚, 这些东西就连比他大两三岁的明姝都是一知半解的。
说回这次, 谢士洲自是不会将谢家遇到的麻烦事说给孩子们听,但他也没下令禁言。杰哥儿早注意到爹娘之间那种氛围, 找嬷嬷问了, 嬷嬷告诉他世子以前在南边姓谢的人家里生活过,就是那家人遇上麻烦事, 写信过来求援,要说世子最近可能有的烦恼,只会是这一件。
杰哥儿又观察了几天, 随后府上就阴转晴了,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谁知道最近又有反复的迹象,只是不确定原因是不是还在那头。
他心里揣着这个,借此机会就问出来了。
钱玉嫃没拿小孩子别打听那套说法来糊弄他,而是含糊说:“你爹最近在烦恼一桩事,我以为他即便认命了也得难受个几天,结果嘛……你看到了,我心里还惦记着,你爹那头仿佛都过去了。”
听着这话,杰哥儿又看了他爹一眼,果然是没在愁。
谢士洲还以为他们母子俩在看什么,结果就这?
“你也说只能那样,已成定数的事还愁什么?”
杰哥儿一听这话,悟了。
这种心态他懂啊!
上辈子他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每到考试前,感觉自己还有救的才会熬夜复习,要是平时压根没听过课,复习也不知道从哪儿起手的,要么琢磨怎么打小抄作弊,要么干脆自暴自弃。大不了挂科,来年重修呗,要不还能咋的?
得个不大不小的病才会天天焦虑,要是一进医院就告诉你癌症晚期没救了,不想开点好好过最后这几个月难不成去跳楼?
他还在品这道理,老爹又说:“再说御前事也不少,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纠结那些。”
“诶?”
这话听着好像朝廷又起波澜的意思,毕竟要是太太平平的当御前侍卫就那些活,能费什么精力?
可是说不通啊,这阵子谢士洲回来的时间并不晚,瞧着不像有事的样子。
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钱玉嫃想顺着问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来。在御前当差就这点不好,他经手的许多事都同皇上相关,但凡关联到皇上最好是不要多嘴。
谢士洲看出她好奇,这会儿他没详说,等到用过饭,他还去了趟王爷书房,回来洗干净坐上床沿才跟媳妇儿说了几句。
“嫃嫃你之前不是感觉不妙,说好像有事要发生……”
“是啊,那之后没多久就收到谢家来信,这不就对上了?”
看男人面色,钱玉嫃心里跟着突了一下:“难不成最近还有其他事吗?宫里出事了?”
入夜天凉,谢士洲给塞了靠枕让夫人坐床上去,自己也跟着坐上去。
“怎么你还有空操心冷啊热的?问你话呢,是不是出了啥事?”
“暂时没有。”
“那你为什么像那样说?你那样说总有理由。”
谢士洲想了想,解释说:“我之前也没多想,还是前几天跟你谈那一番,嫃嫃你说我操心太过,还道你嫁给我之后不久就上京城了,跟谢家上下牵绊不深。既然牵绊不深,你怎么会预感到跟他们有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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