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水温从热变温, 苏清越将书放在一旁避免被水打湿。然后她从从水里站了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珠, 穿上睡袍走了出去。
    以前在家中, 苏母爱买纯棉质地的童趣睡衣。白底上印着大花猫的图案, 看起来趣味十足。就连苏父这个老学究的睡衣，也是如此。
    但来了这里, 李秘书购买的都是一水的进口真丝质地的睡衣。穿在身上滑溜溜的，一开始还不怎么习惯, 但渐渐地, 苏清越也喜欢上了这种质地的睡衣。
    男人一直站在门口，等听到里面的动静声才抬手敲了敲门，“我能进去吗？”
    虽然里面住的是自己亲妈，但陆清桐也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苏清越再怎么说都是一位二十岁多岁的女性，两人有母子关系, 但不代表他就能够随便侵犯对方的隐私。
    苏清越的屋子里虽然被苏秘书布置了不少东西，属于她的东西放在这空旷的房间里还是显得很少。陆清桐得到允许后推门而进，看到了被苏清越扔在地上的数学公式小册子。
    “是不需要这本书吗？”陆清桐拿着书放在了桌子上。
    “恩，那天本来要扔结果忘记了。”苏清越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我不喜欢死记硬背公式。”
    想到亲妈那几近满分的数学试卷，陆清桐有些不相信，“那您怎么做数学卷子的？”
    “把公式在脑子里或者草稿纸上推理一遍，然后再写在卷子上。”苏清越拿起那本小册子，“不搞懂它的源头，光背了结果，总有一天还是会忘记的。”
    陆清桐给自己亲妈跪了。他完全比不上他妈的脑子，难道是他爸陆昊智商太低，和他妈平均之后让他变得平庸了吗？
    将册子放在废弃的草稿纸那边，苏清越抬头道：“怎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清桐这个出身，本该是一位不用理会他人目光的人，但早年因为陆昊，让陆清桐很会观察他人的脸色。在刚刚回来的路上，陆清桐发现亲妈的心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好。
    “今天晚上我是不是不应该带您去那种场合？”陆清桐站在那里，明明是个壮汉，但看起来却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小可怜。
    “为什么这么说？”苏清越擦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慢慢擦拭着湿发。
    “您看起来并不开心。”
    苏清越顿了顿，她一抬眸，刚好将对方的眼神收入眼中。带着些许担忧，又有不少后怕。
    “这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今天晚会的氛围。”苏清越说，“仿佛每个人都是一块待价的猪肉。”
    如果面前是其他人，苏清越只会用借口搪塞对方，表示晚上闹了肚子，所以并不愉快。但她面前站着的是陆清桐，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也许其他人看见苏清越那副清冷的样子会觉得她不好相处，但她这个人却是个心里软。表面是刺猬，得扒开了才能发现其中的柔软。
    她直言直语，将晚上的感受告诉了陆清桐。她说话时又不是那种看不起的富人的愤青模样，从自身的角度，苏清越道：“不过我在里面认识了一些谈吐风趣幽默的人，他们对很多事情的个人见解很值得去借鉴。一个地方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却是时常发生的。”
    苏清越这么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陆清桐听后确实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
    “您很喜欢去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吗？”陆清桐突然道。
    苏清越点点头，“我希望，以后你决定什么事情的时候，涉及到我的，能跟我商量一下。”
    眼睛盯着陆清桐，苏清越没有退后。
    她知道陆清桐为她好，但这种事情如果不说清楚，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还怎么处理？
    陆清桐顿了顿，在苏清越的话语中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他不是听不得建议的人，“是我考虑不周。”
    苏清越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在这件事情解决后，女人勾起唇角笑着说，“明天天气炎热，食欲应该不怎么好，我给你做点麻酱凉面，再配上时蔬。”
    陆清桐瞬间满血复活，满脑子都是亲妈那一手能够让饭店大师傅“下岗”的做面手艺。
    之后两人只是寒暄了一会陆清桐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家庭教师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陆家。陆清桐一出手，请来的就是京市数一数二的高中里的特级教师。姓陈，今年五十四，还有一年就退休了。以前有不少人递关系想让她给补补语文，但都被她用工作事物太多回绝了。陆清桐这边有个下属是她的侄女，依照这层关系，她才答应了为苏清越补课。
    京市不乏有钱有势的人，陈老师在自己的班里也见多了不少因为关系被塞进来的二代们。本以为今天上门教的这位是个愚笨的孩子，可一见到苏清越，陈老师就有些疑惑了。
    “你看起来倒不像是个该考大学的年龄。”陈老师说，“我以为会是个年轻一点的孩子。”
    陈老师看见苏清越这水灵的长相，心里就有点犯嘀咕。有时候好看的小姑娘学习都不大努力，总想着走捷径。
    苏清越笑了笑，她看出了陈老师眼中的不认同，但请她过来只是为了批阅自己的试卷，她对自己很有把握。将手里已经积攒了好多天的语文试卷推到了陈老师面前，“这是我这段时间做的卷子，客观题还好说，主观题自己就批不准了，麻烦老师您了。”
    陈老师是个老京市人，一听苏清越的口音心想这应该也是个老京市，心里倒是亲近了不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姑娘没有在十八岁去念大学，但她还是接过了试卷。她侄女平日里多来她家走动照顾，也算是亲近的一户，侄女的上司特来拜托，再加上陆清桐的补习费也给的高。不管这学生有多么难教，陈老师都打算细心耐心点。
    捏着手上的卷子，陈老师还没反应过来。她之前也去过外面带过课，一般都是她先讲，然后给学生布置任务，怎么到了苏清越这里，变成她给自己布置任务了？
    陈老师带上自己的老花镜，将卷子拿了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苏清越的字。现在的学生，把字写工整已经能给阅卷老师留下很好的印象了。但苏清越这一笔行楷，竟是有风骨的。虽然还是较为稚嫩，可陈老师这个老书法爱好者心里却最为清楚。于是乎，她心里对苏清越发生了改观。
    至少那些不爱学习的，是不会做出这种自讨没趣的事情的。
    陈老师批卷速度飞快，多年都是高考阅卷人的她已经练就了一番火眼金睛。前面的阅读、文言文方面的题只用一眼，就能迅速抓到重点。看着苏清越那老练的翻译，陈老师不禁摇头小声称赞着。批完了前面，她开始看作文。
    语文考试，作文是大头。有多少学生因为没有抓准题目中心而痛失十几分。
    她手上的这份卷子是五年前高考真题，虽然考试内容每年都有改动，但万卷不离其宗。
    手中拿着红笔，陈老师在作文上滑动着。一般他们批阅作文的时候，看个开头看个结尾，再找几个中心大意，就知道这学生的水平如何。但当她看到苏清越的作文时，竟然停下了以往批卷的方法，仔细阅读起来。
    高中作文，也是有自己的章法的。许多女生的作文婉转一些，可苏清越这篇，感情抒发的磅礴大气，引经论据，全部都能撞到阅卷老师的痒点。
    看到结尾处，陈老师意犹未尽的。她思索片刻，鸡蛋里挑骨头，拿着红笔在上面打了一个57分。
    “你如果有自己的计划，先去看看，我在这里给你把卷子都批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给你讲。”陈老师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镜，慈眉善目地看着苏清越，“别耽误了你时间。”
    好学生谁都喜欢，陈老师作为老师自然也不例外。
    苏清越点点头，陈老师态度上的转变被她全部收入眼中，她并未说些什么。能够拿出实力，才能赢得他人真正的尊重。
    用了一个多小时，陈老师批完了手中全部的卷子后，便坐在那里开始合分。
    这不合不知道，一合吓一跳。虽不知苏清越平日里是怎么做这些卷子的，但一看到那一水的130、140，陈老师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仔细瞧了瞧苏清越，“你现在有时间吗？”
    “恩？”苏清越从高数试题里抬起头来，她已经不再拘泥于高中数学的内容，而是直接开始看高等数学。同大版本的高数，上下两册加起来有半个手掌厚，苏清越只是坐在那里做了一个小时，就看了两个章节，面前的草稿纸上全部写满了推算过程。
    “我这里有一套102中学这次的模拟试卷，你要不要掐着时间做做看？”陈老师想要再测一测苏清越。
    苏清越点点头，“恩，好。”
    陈老师看着手表掐算时间，中间陆清桐来了一趟。公司突发情况，他下午要飞去深市解决和当地政府的一项合约，这几天都不在家。所以特地来给苏清越交代些事情。
    见陆清桐有话说，陈老师将表暂停，让苏清越先去处理家事。
    从座位上起身，苏清越跟陆清桐出了书房的门。
    “怎么突然又有事情要出差？”苏清越说。
    陆清桐挠挠头，“这也是说不准的，有时候总会有些突发情况。”
    “事态严重吗？”苏清越平日里不过问陆清桐公司的事物，虽然这个傻儿子早就表明，他将会拿出一半股份给苏清越，不过话也只是刚出口，就被她拒绝了。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陆清桐其实并不想让苏清越知道发生的事情，现在离高考不到两个月，还是不要打扰她比较好。
    见陆清桐不愿说，苏清越也不问。她只是嘱咐陆清桐在外注意安全，本质上只是关心一下对方的苏清越却没想到此时她的表现跟一位老母亲没什么两样了。陆清桐也不反驳，苏清越说什么他就应下来，说到最后，苏清越倒是挑眉笑出了声，“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我这里受到什么欺负了。”
    陆清桐嘴甜，“没事，您说您的，我都爱听。”
    苏清越嘱咐完，又轮到陆清桐嘱咐了。他先是交代了钥匙的位置，接着又掏出一张黑卡，完全不听苏清越的拒绝，“您也别跟我废话，我说拿着就拿着，密码是您的生日，没有限额，随便您刷。还有现金我也给您准备好了，就在平日您拿东西的小袋子里。另外，这段时间李秘书跟我一起过去，您身边也没人跟着，我刚刚让李秘书安排了一位钟点工阿姨，每天下午四点的时候她都会过来帮忙做清洁。王司机的电话也发给您了，想去哪里直接给他打电话，他住在小区旁边的员工宿舍。”
    陆清桐这一番安排下来，简直就是个操劳的老母鸡。如果不是不可行，他恨不得把苏清越背在身上带到深市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苏清越轻轻拍了一下陆清桐的肩膀，再怎么冷淡的人，被陆清桐这癞皮狗的性格磨一磨，也能变成软面团。
    “对了，我提前给我小叔打电话了，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您可以去找他。”陆清桐将陆修远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他叫陆修远，比我大不了多少，人倒也好，就是性格大多时候有些喜怒无常。”
    “你是不是还忘了东西。”苏清越将陆清桐送到楼下，说道。
    “东西？没有吧……我东西不多，都让李秘书一起带上了。”陆清桐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清越笑出了声，她快步走到冰箱里，将一个饭盒递到了陆清桐手上，“上车的时候再看。”
    陆清桐也没立即打开，跟苏清越道别后才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老板，解决完了吗？”李秘书坐在副驾驶座上，转头询问道。
    “恩，开车吧。”陆清桐一进车里，脸上那洋溢的笑容慢慢淡去。他在苏清越面前是一副傻瓜样，但在外人面前，可不是个好说话的。
    汽车行驶的十分平稳，陆清桐打开餐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笑了。
    前面的李秘书有些莫名其妙，转过头想要瞧瞧发生了什么。结果一眼就看见老板对着一盒麻酱凉面在傻笑。
    哎，妈宝症救不了了，等死吧。
    重新回到书房，苏清越向陈老师道了个歉。老人指了指卷子，“家里亲人远行，你去送送也是应该的。现在快坐下吧，我们开始重新计时。”
    被陆清桐叫走的时候苏清越刚好写到了阅读，如果是其他人，答卷时被这么打扰了，恐怕之后的状态都不会很好。但苏清越不一样，她屁股一坐在椅子上，整个心就静了下来，仿佛眼前只有这套试卷一样。
    两个半小时，刚刚好。当陈老师宣布时间到的时候，苏清越的作文刚好画上一个句号。
    “我刚才把你之前的卷子批了一下，你现在可以看看。”陈老师从苏清越手中抽出卷子，“乘着这份卷子还是热乎的，我给你批批看。”
    苏清越向陈老师表示了感谢，她拿过之前做完的那一沓试卷，开始从头到尾翻看上面的批注。
    陈老师不是个糊弄人的，在刚才计时的时候，拿着笔又在苏清越的卷子上写写画画的。等到苏清越把卷子拿到手，看着上面清晰的字迹，一点一点找自己的不足。
    而陈老师也没闲着，快速将苏清越这份卷子盘完，当最后算分的时候，她轻叹了一口气，在第一也写了一个大大的139。
    “如果你高考还是这个成绩的话，你语文这里完全不用愁了。”陈老师指着苏清越的不足点，那里大多都是一些主观题，苏清越理解上有一些偏差，但还是能靠的上，“我建议你，现在可以把时间和精力放到数学和理综上，语文不是一个能在短暂时间内出结果的学科。你现在的语文成绩已经很不错了，用不着费心。”
    陈老师说到这里，又问了问，“其他科目都怎么样？”
    苏清越将自己做的其他科目的模拟卷拿了出来。
    陈老师是语文老师，但她也清楚其他学科的内容。看到那一连串的140以上的分，陈老师觉得自己都要麻木了。这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石猴子啊，竟然把他们这群老妖怪们镇住了。
    心中突然有了一点自己的私心，陈老师顿了顿才道：“你这几天都是在家学习的吗？怎么不去高中？”
    苏清越说：“恩，我在家里学习，学籍在二中挂了个名。”
    这么一句，陈老师便也不再多说。她老公是一中的副校长，每年高考放榜的时候一中二中都会暗地里较劲，看状元花落谁家。陈老师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苏清越将学籍转到一中，到时候高考放榜出来她丈夫也可以因此在即将退休的时候再升一升。
    陈老师这样的想法如果让其他人听到，恐怕会笑话她。
    这苏清越都还没有参加高考呢，就这么笃定她会拿状元？
    可陈老师还就是这么觉得。
    原计划的课程时间是三小时，中间各种事情一耽搁，竟然快到晚上了。小区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公交地铁，她叫了王司机过来，等一会将陈老师送回家去。
    抱着苏清越给她倒的茶，年近半百的陈老师脸颊倒是羞红了。她为自己今天的轻视向苏清越表示了道歉。
    “事实上，如果您不对我道歉的话，我今天晚上就会将您辞退。”苏清越将切好的水果放在碟子里，上面还差着两枚可爱的桃心小叉子，语气不卑不亢，“教导学生，老师都应一视同仁。您先入为主的态度，让我一开始并不相信您能很好的教导我。”
    陈老师这个一辈子的老教师，竟被一个小年轻说的羞红了脸。好在她并没有什么坏心，再次给苏清越道了歉，两人解开了隔阂，一谈起学术方面的问题，竟然成了一对忘年交。
    “我没想到你竟敢对这件事是这样的见解？”陈老师眼中满是赞叹。他们刚才谈论了一首不常见的诗，陈老师让苏清越用高中的方法分析它，却没想到苏清越一开口就惊艳到了她。年轻时也是文学系才女的陈老师当即拍着苏清越的手背说，“你学理科真是屈才了，你应该是个文科苗子，怎么就……”
    叹了口气，陈老师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强求。每年她带的班在高二分班的时候，都会发生这种事情。家长以好找工作为由让孩子选了理科，有些人倒是能坚持下来，但那些实在不适合学理科的孩子，让陈老师经常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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