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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在贵宅高门里,大凡妇人怀了身孕,都是要与夫君分房而居的。所以待得入夜时,楚太妃怕儿子饮酒失了轻重,便让人来催王爷分房,可莫跟眠棠耍酒疯。
    不过王爷已经洗漱要安歇了,只跟来传话的嬷嬷道:“你去回禀了母亲,我心里有数,不会闹出乱子。去吧,我要歇息了。”
    眠棠夜里睡觉不老实,有爱踹被子的毛病。现在是初秋时节,到了夜里转凉,所以他跟着她一起睡,还能及时给她盖盖被子,再说身边躺着人,比汤婆子都管用。
    至于母亲担心的事情,真是大可不必,他在北街的板床上都是一夜一夜地苦熬了一年,怎么就忍不住现在的几个月?
    眠棠梳洗过后,带着清爽地喷香躺入了崔行舟的怀里。
    她与他相识了这么久,又叫了将近两年的相公,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今日亲友们都见证过了,抵赖不得。
    想到这,她心内一阵的感动,忍不住贴着他的耳朵,低低叫了一声:“夫君……”
    算起来,崔行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一声娇滴滴的夫君,只觉得一股子暖流热滚滚地直冲丹田……
    此时鼻息间满是眠棠身上的醉人甜香,怀里搂着的也是温香的软玉。淮阳王觉得与母亲夸下的海口太早,一时间竟然有些把持不住。
    只能搂着她,就着那一个樱桃小口热络地亲。
    可是眠棠累了一天,没跟他胡闹太久,便打着哈欠睡着了。崔行舟就着月光数了半天的床梁挂着的璎珞,最后再次起身去了院子里练拳去了。
    待得第二日,眠棠睡饱了,转脸看看身边的夫君,发觉他又跟在北街似的,睡起了懒觉。
    这可不行,今日还要给婆婆奉茶呢,所以眠棠只能半哄半摇晃着夫君快些起身。
    结果崔行舟是臭着一张没有睡饱的俊脸去给母亲奉茶的。
    因为他成婚的缘故,姐姐崔芙也回了娘家,正陪着母亲一起等弟弟弟妹敬茶。
    说实在的,崔芙虽然不看好廉苪兰,但是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弟妹竟然是这般出身的女子。
    她原先是得了信儿知道弟弟要成婚,而母亲并非能张罗庶务之人,所以她才特意提前回来,帮助母亲操持一下的。
    结果前日才刚回王府,就听说弟弟后日便要成礼了,细问了母亲才知道,是那位劳什子的县主大了肚子,怕隐瞒不住才急匆匆成婚的。
    这……这都叫个什么事情?崔芙都要气炸了心肺了,可谁知母亲竟然一连若无其事道:“这不是赶着成婚了吗?能瞒得住便好……”
    崔芙从小到大对母亲都很无力,她觉得自己若是在府上,绝不会叫弟弟行事如此荒诞,娶了这么一位出身不堪的女子入门。可事已至此,她一个出嫁的姑姐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着弟弟娶了个不相配的女子入门做王妃。
    结果今日她与母亲特意起早,等着新人奉茶,结果左等右等,那两个新人姗姗来迟。而弟弟又是一副睡眼朦胧,不大精神的样子,好像没有睡好一般。
    也不知昨晚这个柳眠棠是怎么撩拨弟弟的,自己都怀了身孕了,竟然还不放人,非要缠着弟弟一起睡!
    难不成是怕弟弟有通房侍妾,失宠不成?明明是王府的正妃,却偏行妾侍偏房的小家子气!
    崔芙觉得要提醒母亲,好好教一教这入门的新妇。
    不过眠棠可不知在婆婆身旁板着脸儿的大姑姐的心思。她只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跪下给两位敬茶。
    楚太妃连忙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快些将她扶起来,昨日就是又跪又拜的,今日若是抻了肚子可如何是好?这屋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弄得繁文缛节的。”
    崔芙觉得母亲太谦和,毫无当婆婆的威仪。想她当初嫁入庆国公府时,她的婆婆怕她是从王府里出来的贵女不服管,可是足足让她站着伺候了一个月的饭桌,规矩立得满满的。
    她是远嫁,就算心里受了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倒是好命,竟然遇到这么好说话的婆婆。
    两相比较,作为王府的嫡出姑娘,崔芙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于是在一旁道:“母亲,你也太小心了,想我当初怀了身孕时,还要每日给婆婆请安,可从来没见我婆婆减免了礼数。这是当家立户应有的礼法,若是全免了,岂不是乱了套,叫她以为府上就是这般的随便?”
    崔芙从小就脾气硬,嘴头子厉害,没有办法,谁叫母亲软弱,弟弟年幼呢!不过这样的脾气到了夫家,在没人撑腰时,也着实吃亏。她当初能被婆婆变着法立规矩,其实也跟嘴太直大有关系。
    崔行舟倒是知道姐姐的脾气,只开口打岔道:“眠棠又不是不懂规矩,姐姐才回来几日,自然不知道她为人至孝,对母亲甚是恭顺。只不过她先前胎相不稳,静卧多日才算见好,母亲多怜惜着她,有何不对?”
    第102章
    崔芙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却不能不给王府顶门户一个面子,总算是不挑剔这个新入门的弟妹了。
    敬奉过茶水后,眠棠便跟着崔行舟回转,想要换一身衣服偷偷去兆县看看那人是不是哥哥柳展鹏。
    崔行舟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去那等子腌h地方,表示要一同前往。
    不过眠棠却表示若是王爷同去,动静难免会闹得太大,万一走漏风声就不好了。
    崔行舟听她婉拒,倒是想到万一眠棠想要与她兄长说些私下里的家话,可能是不愿意他在旁边听。
    于是他想了想又说:“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人发现,你可以跟你的兄长单独见面,我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眠棠抿了抿嘴,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她担心的是那忠义兄弟,毕竟他们此时也在那县衙里,若是跟淮阳王相遇,被他看出破绽便要多费唇舌了。
    不过王爷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若再一味阻拦难免让人生疑,只能先应下,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只不过等他们上了马车之后,眠棠便有些发蔫,悠悠吐了一口气。
    崔行舟正给她剥李子皮儿,听她叹得丧气,便抬头看她一眼道:“怎么了?”
    眠棠老实地说出了心中想法:“总觉得这成了婚,反而更累,倒不如先前那般姘着,谁也不碍着谁……”
    崔行舟最不爱听这小娘皮说这等子怪话,不由得狠狠瞪她一眼:“怎么个不碍着谁?难不成姘得厌烦了,再自由地换个不成?”
    眠棠懒得跟他解释,不过真的很敬佩着他当初乔扮在北街时,能忍住不说走嘴。
    这怀揣着秘密与人相待,就跟宿夜里吃多了,不消化地坠在胃袋里,时不时提醒着你不能自在快活。
    眠棠总算是也体会到了崔行舟当初进退两难,患得患失。一会去了兆县时,但愿刺青兄弟们莫要辜负了她亲笔刺下的四个大字,且得给她兜住了!
    等到了兆县衙署的监狱旁,李妈妈的小儿子一早就安排妥当,亲自在衙门口候着。
    眠棠穿好了带兜帽大氅,遮得严严实实的跟着领路的狱卒入了监狱。
    说实在的,县太爷当真是特别照顾了这位疑似王妃兄长的,特意为他开辟了单间,睡的也是铺着软垫子的木床,桌子上还摆着吃剩下的烧鸡和小菜,空气里也弥漫着久久未曾散去的酒味。
    可是那人却依旧躺在木板床上骂骂咧咧:“我妹妹乃是眞州淮阳王的王妃,你们这些个狗屁小吏跟蝼蚁一般,待我寻到了妹妹,便将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千刀万剐!”
    柳眠棠寻了角落站定,窥着牢房里的人看了一会,然后吩咐了身旁碧草几句话。碧草听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过去冲着里面喊:“嗨,那位公子,你且走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那男子昨日进来大吵大闹一顿后,便发觉衙役们对他愈发客气,于是他笃定衙役们知道他的身份,有所忌惮,愈加有恃无恐。
    今日瞧见个穿金戴银的清秀小姑娘立在了栅栏外,他倒是来了精神,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碧草,色眯眯道:“你可是他们给我找来的粉头儿?儿子们倒是听话,昨晚吩咐了,今儿便送来了……还愣着干什么,叫他们放你进来跟爷快活啊!”
    碧草就算明知道这位有可能是县主的亲哥哥,也忍耐不住,想要进去踹烂他的命根子,撕了他的臭嘴!
    谁是粉头?瞎了他的眼!
    可是心里虽然生气,她还记得县主的吩咐,要将他引过来叫县主看清楚,于是便绷着脸道:“你且过来,不然我可转身走了。”
    那男子久久不见这等秀气可人的小姑娘,一时想起自己以前花天酒地的日子,顿时浑身一热,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走过来道:“爷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别看现在落了难,可待翻身时,便一飞冲天,你且伺候着,若是服侍得好,我便替你赎身做妾……”
    柳眠棠隐在暗处,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脸,虽然他碰头垢面,又蓄了胡子,但是那个说话的腔调,还有看女人往肉里盯的眼神,加上招人嫌的眉眼,都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大哥没错。
    一时间童年里关于这位大哥所有晦暗的回忆一股脑全都翻涌上来,眠棠略略松了松脖颈处的衣带子,缓缓吐了一口气。
    碧草耐着性子问:“我且问你,你怎么知道你妹妹是淮阳王妃的?”
    柳展鹏听得一愣,想不出一个粉头为何要问这些个,再上下仔细看了看碧草,小丫头片子并无什么风尘味道,倒像是大宅门里的丫鬟使女一类,他灵光一动,立刻伸手去抓碧草的前襟:“你是不是我妹妹派来看我的,她在何处,怎么还不救我?”
    碧草被抓了个正着,无措回头无声询问眠棠的意思,柳眠棠隐在暗处,浑身散发着冰冷气场,将一只手伸出来,在半空里用力握拳一掰。
    碧草立刻心领神会,上手就是一个分筋错骨的小擒拿,咔嚓就拧了柳展鹏的手爪子。
    “哎呦喂!疼……疼疼……”柳展鹏疼得一下跪在了地上,碧草这才松了他的咸猪手,接着将他那只手爪子踏在地上,问:“说,是谁让你来的?”
    柳展鹏天生欺软怕硬的脾性也丝毫没有变,在碧草给他几分颜色后立刻老实道:“是位贵人知道我叫柳展鹏后,便问我是不是有个叫柳眠棠的妹妹,然后他便安排着我逃离苦役营,一路来到了眞州。并说昨儿是我妹妹大喜的日子,我去认亲,她为了面子也得认下我,不会让我大闹起来,到时候,我便可以在王府安居,过上安逸的日子……”
    碧草用力一踩他的手骨,道:“那贵人是谁?”
    柳展鹏疼得又哇哇叫:“哎呦呦,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位贵人出手阔错,就是不准我洗澡……”
    眠棠想听的,已经都听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先行离开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露头跟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说上半句话。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去了另一边的衙署,陆忠、陆义和陆两正在那里等着官署批示呢。
    毕竟他们说柳展鹏偷了他们的荷包,得等公断,看他们是不是构陷。
    看见柳眠棠走来了,在衙署的木板房里喝茶水的三人连忙起身,陆义首先抱拳道:“县主,原本铺子里的掌柜们凑了钱给您备了贺礼,让我们兄弟几个跟着贺三小姐送到王府,可是我先自作主张,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还请县主莫要生气……”
    眠棠撩起大氅坐在了长凳上,对他们和颜悦色道:“我谢谢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当时是什么情形,且跟我说说。”
    陆义想了想道:“我们当时以为是遇到了招摇撞骗的混子,本想将他扯到路边打一顿,叫他管管自己的口舌,可是他身边那几个锦衣大汉,却护着不让我们近身……个个都是练家子,靠近不得……我一时发现事情棘手,觉得不能让他们入城,这才喊他偷了荷包,引了官兵过来……县主,您方才去看过了吧?他真的是您的兄长吗?”
    柳眠棠缓缓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不打紧,忠义两三兄弟,连同方才踩了柳展鹏手的碧草全都噗通跪下,白着脸等着县主发落。
    柳眠棠却挥挥手,和颜悦色道:“我这个兄长就是个混蛋,今日若不是有你们这些忠心不二之人维护着我,恐怕奸人的计策得逞,王爷要担负包庇逃犯的罪责。你们起来吧,只是这事儿还未了,又不能张扬,以后也得你们几个跑前跑后。”
    陆义一听,连忙说道:“大当……县主放心,我们自当尽心为县主排忧解难。”
    眠棠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碧草出去守着,看看这板房四周可有偷听的耳目。
    待碧草出去放哨后,她才问:“仰山昔日可靠的弟兄,有多少前来投奔于你?”
    陆义算了算道:“大约有四十多名,都是您当初一手带出来的,踩盘子,下陷坑,扒包,伤票全都在行,个个都是老手,你要做什么,且吩咐就是了!”
    虽然眠棠一早就知道自己先前曾经犯下的勾当,可如今听到这成串的黑话还是满心的不适应。
    她沉默了一会道:“我外祖家是开镖局的,我当初在西州捡拾起了外祖家的旧业,只是眞州这边还没有分号,我已经命灵泉镇的掌柜盘店,购入了马匹车辆与船只,准备扯旗开分号,到时候我大舅舅会派几个熟手来带你们,让你们有趁手的正经事情做……”
    陆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明白,大当家放心,我自会招兵买马,替您积蓄着力量,若是淮阳王发觉了您的身份后,给脸不要脸,不识好歹,不知领大当家的垂青之情,那我们就扯旗而起,拥着您入山而去……”
    眠棠头疼得很,再也忍不住拍桌子道:“今后你们几个谁敢再提钻山为贼,看我不扯了你们的舌头!”
    第103章
    眠棠拍了桌子,那几个兄弟自然不敢吭声,可是看他们的眼神,似乎觉得陆义的提议不赖,只可惜老大被男色蒙蔽双眼,误以为与虎同眠才是幸福。
    眠棠缓了缓气,心知让这几个惯匪换了脑瓤子还需要些时日,只再细细嘱咐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才离了官署。
    当她出来时,看见崔行舟正跟县丞吩咐事情,看她出来,便走过来问:“如何?”
    眠棠抿了抿嘴,低声道:“的确是我兄长柳展鹏。”
    崔行舟看出柳眠棠的脸色不对,并无亲人重逢的欣喜,再联想到县丞方才跟他将的那个柳展鹏的张狂之相,便道:“先上马车回府再说。”
    回到了王府,眠棠换衣先躺着休息了一下,然后才对正在饮茶的崔行舟道:“我兄长的事情,可否交给我全权处置……”
    柳展鹏乃私逃,若是经了官府,难免会让他大肆宣扬他与自己的关系,进而给淮阳王府抹黑,倒不如由着她来处置。毕竟这样的哥哥,她实在不好意思麻烦王爷处置。
    其实崔行舟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他并不会因为眠棠有这样的兄长而轻看了她,于是缓缓道:“你是你,他是他,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论起来,跟我以前那些庶兄庶弟相比,你的兄长还算像个人样子。你不必太介怀,这点小事还是我来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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