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她是那么懂他，那么想帮他，他又何必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为难自己的同时拒她的好意于千里呢？
    总归他不会让自己一辈子都处在这种落魄无力的境地，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回报她的心意。
    何况，欠她总比欠那个女人要好……
    这么想着，路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最后看了那个陌生号码一眼，关掉了黑名单。
    叶繁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终于肯接受自己的好意了，顿时开心得不行：“行啊，我这就给你转账！另外给你奶奶找护工的事儿，我也可以帮忙哒。正好明天周日不上课，我去医院找你吧，到时候咱们一起给奶奶找个最好的护工，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医院家里来回跑那么辛苦了。还有学校那边，你也不用再请假……”
    她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和思念，路深听得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又暖又胀。
    他突然特别特别想见她。
    只是心里刚生出这么个念头，视线里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
    高的那个身材瘦长，戴着个鸭舌帽，矮的那个身材圆滚，剃了个锅盖头。两人正一边拿着手机看，一边指着他说着什么话。之后，他们就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穿过马路朝他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路深眸子一缩，知道这俩恐怕就是周小乐派来监视他的人了。
    他脸上笑意微收，语气却没有变化，只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跟叶繁星说：“明天我可能去不了医院，帮奶奶找护工的事情，我想全权委托给你，你方便么？”
    “啊？”叶繁星一愣，“方便是方便，但是你为什么去不了医院啊？”
    “我有个远方表舅，当年我爸出事的时候帮过我们很多。他有两个孩子，算是我远房表哥吧，最近要来这边办点事，明天我得去给他们接风洗尘。然后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应该也会暂住在我家，所以这段时间，你也不用每天来接送宁宁，给我爸带饭了，他们会帮忙的。”
    猴子和周小乐的事情，路深半句也没跟叶繁星提——他不想给叶繁星带去危险。所以这会儿他只能一本正经地瞎编道，“至于学校那边，等我帮表哥们办完他们要办的事情就回去。你乖乖上课，如果有时间的话，帮我去医院看看奶奶。我最近应该会很忙，怕是兼顾不到那边了。”
    远房表舅？远房表哥？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啊！
    叶繁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可也没有多想，毕竟谁家没几个亲戚呢？再说路深都说了，他那个表舅曾在他爸出事的时候对他们一家伸出过援手，如今人家需要他的帮助，他自然应该全力以赴地回报他们。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没法分心照顾奶奶了，也难怪一直舍不得花钱的他，会突然松口给奶奶请护工……
    叶繁星想着就应了下来：“这个没问题，不过你那两个表哥要办的是什么事啊？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是一些私事，不难办，就是有点琐碎费时间，等办完了我再跟你说。”那两人已经快走到他面前了，路深眼神微动，没有理会，只继续道，“另外，如果这段时间我没有及时接你电话或者回你信息，你别生气嗯？”
    “知道啦，我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你的气啊。”叶繁星说着感慨道，“光看你那张大帅脸，我就气不起来了。哎，我们颜狗就是这么没出息……”
    她虽然是在嘟囔，语气里却充满了甜蜜，路深静静听着，眼底一片温软。
    “那好，我表哥来电话了，我先接，晚点再给你打。”
    叶繁星乖乖应声，路深挂了电话，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散去了。他偏头看向那两个年轻人，往前走了一步，“表哥？”
    正想着给他一个下马威，好让他乖乖听话的两人：“……”
    这么配合的吗？
    行吧，算他小子识相。
    两人对视一眼，看似和善实则压迫感十足地走上前，一人一边将他夹在了中间：“乖表弟，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同学。”路深说着看了两人一眼，“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乱来的。你们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也知道猴子在哪个医院，我就是为了他们，也会好好配合的。”
    “这就对了，哥哥们也不想做坏人，你只要老老实实的按照我们说的去做，我保证，绝对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和朋友。可你要是敢偷偷报警或者有什么别的为难我们的念头，那我们也就只能为难为难他们了。”
    说话的是那个戴着鸭舌帽，自称威哥的瘦子。路深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路，发现那个剪着锅盖头的胖子什么都听他的。
    很显然，这人才是两人之间的主导者。他心里有了成算，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带着两人回了家，并以朋友的名义把他们介绍给了妹妹和爸爸。
    “哥哥们好，我叫路宁，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在陌生人面前，路宁小朋友有些害羞，但想到这是“哥哥的朋友”，她还是鼓起勇气跟两人打了个腼腆却不失礼貌的招呼。
    两人倒也没有为难她一个小孩子，笑眯眯地回应了一声后，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瘫痪在床的路绍山。
    路绍山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动，身材枯瘦，眼神空洞地躺在那的样子，像是一具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抱歉，我爸自从受伤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你们别介意。”路深神色黯然地走上前，帮父亲掖了掖被子。
    路家的情况周小乐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威哥自然也知道路深的父亲是个瘫痪多年的病人，前不久还绝望地自杀过。这会儿见他果然和资料上说的一样是个不具威胁性的废人，他不由放了心，也没再把他放在眼里。
    “这有什么的，让伯父好好休息吧，身体要紧。”
    “好。”不动声色地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后，路深直起身道，“那爸，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用我前段时间给你买的老人机打电话喊我。”
    路绍山自然没有反应，威哥却是眯了一下眼睛。不过他没有马上说话，等路深出门之后才意有所指地说：“这段时间我和小五会一直住在你家，24小时照顾你的家人，我想，你们应该用不到手机之类的东西了。”
    路深一愣，脸色微变，但最终还是抿着唇低下了头：“知道了，我这就找借口把我爸那老人机要过来给你们保管。至于我妹，她还小，我也没钱给她买手机之类的东西，你们可以放心。”
    他说完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的手机也可以给你们，只是平时我朋友同学可能会找我，如果我不回他们的消息，他们可能会担心……”
    “没事，有什么不得不回的消息，哥哥自然会拿给你看。”
    路深皱眉，但最终还是交出了自己的手机，让威哥“代为保管”。
    威哥很满意他的识趣，但生性谨慎的他事后还是找了个借口，仔细检查了一下整个路家，确保路深没有任何机会往外泄露消息之后，才放心地在这住下。
    之后半个月，路深一直呆在家里等周小乐的行动通知，没怎么出过门。
    期间威哥和那个叫小五的胖子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连送路宁上下学，或者是给路绍山洗澡擦身体，两人也至少会有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他。
    路深像是认了命，什么都由着他们。直到半个月后的这天晚上，威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并一脸激动地把他从床上挖起，他才眼皮重重一跳，无声地握紧了双拳。
    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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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货已经给你装好放在巷子口右手边第二个垃圾桶后面了, 交货地点是三洋码头的三号货仓。一会儿天亮之后, 会有人用这个手机给你打电话, 你按照他的吩咐把东西送过去就行了, 别的都不用管……”
    半夜三点, 万籁俱寂，路深拧眉看着外头黑沉的夜色, 脸色不是很好。
    正在给他讲注意事项的威哥见此拍拍他的肩，和气一笑：“别紧张, 你就当是帮朋友跑个腿送个快递，只要成功把货送到对方手里, 再把该拿的‘快递费’拿回来, 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找你和你兄弟家人的麻烦。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轻松多了？”
    路深脸色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了。他嘴角微动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似有顾忌地忍住了。
    威哥知道他是在害怕不忿, 心里没准还有临阵脱逃的念头。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事已至此, 路深和他们一样，都已经没有退路。
    他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燃，眼神因为兴奋亮得逼人，“至于你爸和你妹，你也不用担心, 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我和小五肯定不动他们。当然，丑话说在前头啊，这事儿必须得成，要是成不了，咱们大家伙儿就只能一起死了。”
    路深猛然抬头，脸色变了变，好半晌才认命似的抬手揉揉额角，挤出一句：“……知道了，我尽力就是。”
    威哥满意一笑，在床边坐了下来：“还有点时间，你再睡会养养精神吧，我在这陪着你。”
    说是陪，其实是贴身监视，以防他在这紧要关头暗中走漏消息。
    路深眸子微动，没说什么，只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等天亮之后再行动，夜里不是更方便行事吗？”
    “话是没错，可正常人谁会大半夜跑码头上去？万一被人发现，很容易暴露。”威哥挑了下眉，吐着烟雾神色老道地说，“反而是白天，人多不起眼，不容易被盯上。”
    “原来如此。”路深若有所思，片刻又问，“那完事后会有人来接应我么？卖家那边确认可靠？还有，万一被人盯上，我该怎么自保？”
    威哥见他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说话间也是逻辑缜密，条理清晰，不由意外又高兴——他可算明白周小乐为什么会选他来跑这最后一单了。
    “还想知道什么？来，我一块儿给你解答了。”
    他说着就重新直起了身体，路深看了他一眼，把所有该问的不该问的问题都问了一遍。
    威哥当然不会什么都告诉他，但为了确保行动能够顺利，他还是跟路深透露了一些可说可不说的东西，好稳住他的心。
    而这些东西对于这段时间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并且擅长以小窥大，举一反三的路深来说，已经足够。
    少年垂着眼睛，像只蛰伏在黑夜丛林中的豹子，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猎物，耐心等待着一击必中的机会。
    终于，天渐渐亮了。
    “出发吧，记得我跟你说的，小心点，别大意。”
    威哥和小五是周小乐的人，未免被人认出来盯上，两人没有跟路深一起行动，而是一个留在路家盯着路绍山，一个像前几天一样负责送路宁去上学。
    路深换了身颜色低调的衣服走出房间，低低“嗯”了一声：“临走之前，我想再看看我爸和我妹。”
    威哥一开始没同意：“等事情结束，你想怎么看怎么看，现在还是先办正事吧。”
    “谁知道我这一去还回不回得来。”
    路深却很坚持，威哥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但也没让他进门跟两人说话，只让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这会儿天色还早，路宁还在睡觉，路绍山倒是已经醒了，但依然是两眼空空，神色麻木，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爸，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要是饿了或者有什么别的需要，就叫威哥，他会帮我照……”
    路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谁想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一阵不受控制的排泄声，紧接着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路绍山就脸色通红地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爸！”路深一看就急了，“威哥，我爸他好像拉肚子了，你让我帮他收拾收拾再走吧，不然这天这么热，他会很难受的。”
    威哥：“……”
    威哥是个谨慎的人，换做平时肯定不会答应。但这些天以来，路绍山的废人形象已经深入他脑海，他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加上他也怕路深牵挂着父亲，一会儿行动的时候会分心，就忍着不耐点了头：“行了，给你三分钟。”
    路深忙点头道了声谢，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去浴室打了盆水来，帮父亲收拾了一番。
    期间威哥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路深，但因为嫌弃屋里气味大，也不想看见排泄物之类的脏东西，他并没有跟着进去。
    “好了爸，你好好休息，我先出门了。”
    目光深深地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后，路深神色如常地端着水盆和脏衣物出去了。
    路绍山看着儿子清瘦修长的背影没说话，一颗心却高高提了起来，被子下的手也死死地捏紧了。
    ***
    按照威哥的指示在小巷口的垃圾桶附近找到那个装着“货物”，外表毫不起眼的书包以后，路深就骑着共享单车出发了。
    没一会儿，路宁醒了，威哥让胖子小五送她去上学，自己则是懒洋洋地往路家客厅里一躺，监听起了路深那边的动静。
    他嫌路绍山屋里臭，没进去，自然也就不知道路绍山在确定他不会突然进来后，悄无声息地从枕头里拿出了一只小黄鸭形状的儿童智能手表，然后偷偷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曹警官，是我，路深已经出发了，三洋码头三号仓库，八点，对方大概七八个人……”
    压着声音把所有关键信息报给对方后，路绍山果断挂了电话，然后才脱力般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祈祷了起来，希望儿子不要有事。
    没想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路绍山心口猛然一跳，眼睛倏地睁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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