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宋初昭自然在想他真正的五弟。不知道顾五郎那边怎么样了。
顾夫人说送春冬过去,应该能好些吧?
顾风简总不会还饿着肚子吧?
如今春冬过去了,她以后就不方便悄悄过去找人了,要被春冬看见的。
此时春冬正与顾府的管事,站在宋家的大厅里。
她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递予来接的侍女,又从对方手中拿了个红色的盒子回来,转交到管事的手中。
今日只是来换八字庚帖的。本该由媒人来拿八字姓名,送到男方家中。此礼叫“问名”。问名过后便是纳吉,即卜卦二人八字的吉凶,待合适之后,才开始下聘。
顾贺两家的婚事已经定下许久了,知根知底,这八字合不合其实不大重要,走走流程而已。
顾夫人是个慷慨的人,昨日见五郎肯主动提起,觉得他难得有了喜欢的人,便叫春冬备了厚礼亲自带过来。说绝不能给五郎丢了面子,起码要叫外人知道,他们顾家是中意宋三娘的。
春冬笑道:“夫人本想亲自来拜访一趟的,可今日宫中贵人相召,实在抽不出时间,便托我先来取东西,顺便给老夫人送些用得到的补品,祝您身体安康。”
宋老夫人笑得开怀:“顾夫人客气了。代老身谢过她的好意。”
片刻后,顾风简从妙儿处得了消息,手里卷着本书,慢悠悠地往厅堂这边过来。
里面的人正在寒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顾风简出现的时候,谈话的节奏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老夫人表情冷了下,纵然很快调整过来,也显得十分突兀。
春冬回过身,只粗粗看了人一眼,立马低下头去,朝他行礼道:“这便是三姑娘吧。奴婢春冬,见过三姑娘。”
顾风简“嗯”了一声,在下方入座,重新打开手里的书,默默看了起来。他没有要插入几人谈话的意思,又不说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无声地用行动表示:“我就随便听听,你们接着聊。”。
春冬心中诧异,用余光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心说宋三姑娘真是好冷的性子,与传言截然不同。
传她性格暴戾,完全是无稽之谈。她身上哪有半点与躁动相关的东西?
说她面貌丑陋、身材魁梧,就更是无中生有了。宋三皮肤白皙细嫩,五官清秀俏丽,不是什么明艳摄人的长相,却有着冬日霜梅一样的雅淡,浑身又透着冷清的气质,很是好看。身高倒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高上许多,身形也更加挺拔一些。一双长腿架在那里,叫人移不开眼。
春冬心想,还好,他们五公子也是很高的。二人站在一起,恰好般配。
果然是宋府有人与她不和,刻意传了些不实的话出去。
春冬挂着笑容,眼神依旧往顾风简那边飘去。
她低垂着视线看书,姿态慵懒又认真。这画面,春冬时常能在顾府看见。他们五公子便是这样看书的,神态与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天冷的时候,五公子就喜欢坐在太阳底下翻翻书本,安静闲适。
如此喜爱看书的,决计不是什么坏人。
不知道宋三娘喜欢看什么书。或许她与五公子能聊得上话。
春冬仔细对着书皮看了几眼。
秦……秦什么的。莫非是本文集或是注解?
这时顾风简动了下,松开书后的手指,露出背面的全名。
《秦三公平妖传》
春冬:“……”
……这样的吗?
亏得宋三姑娘看得如此正经。
……她真可爱!
春冬看得高兴,差点笑出声来。宋老夫人却在皱眉。她想质问顾风简这时候出来做什么,简直是不成体统。念及春冬在,不好开口,只能硬生生转了话题。
“你们五公子近来如何呀?”
春冬忙将视线抽回来,答道:“前几日吹了些风,今日已大好了。还与我们四公子出门去了。”
顾风简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四哥?
他们两个出去,准没好事。宋初昭别被带出去欺负了。
宋老夫人点头:“那便好。五郎该保重身体才是。”
春冬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
宋三娘特意出来,就是想知道五公子的身体如何了,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才干巴巴地在那儿坐着。她忍笑说道:“公子既与姑娘定了婚约,自然会更加注意的。姑娘不必担心。”
说完又朝顾风简递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顾风简掀起眼皮,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宋老夫人见她举动,猛地按住扶手,心头恐慌道:“什么?”
春冬问:“怎么了老夫人?”
“方才我是问的五公子。”宋老夫人声音大了,“你为何突然提到三娘?”
春冬也愣了下,说:“是五公子呀!与三姑娘定亲的正是五公子呀,自然与三娘有关。”
老夫人急了:“怎么会是顾五郎呢,不是顾四郎吗?”
春冬想说一直都是顾五郎啊,就听旁边那位一直沉默着的宋三姑娘笑了声,说:“自然是因为我更喜欢顾五郎。”
春冬惊了下。她还没明白过来,宋老夫人已开口训斥道:“你一女子怎可以说这样的话?不知羞耻!”
春冬虽然也觉得宋三娘说话有些过于爽快,但听宋老夫人骂人就不高兴了,开口道:“三姑娘往后是我们国公府的人,说一声喜欢五公子,那也是两情相悦,是桩喜事。此处厅堂又没有外人。奴婢觉得三姑娘说得是。”
顾风简意味深长地斜了她一眼。
宋老夫人来不及管他,拉着春冬问:“这原先不是定的四公子吗?怎么就变了个人?这不合适吧?”
哪里来的原先呐?
春冬正要解释这是个误会,那边顾风简又不咸不淡地开口说:“听府中的人说,顾四郎颇为风流,行事轻佻果躁,不够稳重,我便好奇,想去看看。”
春冬闻言,脸色骤黑。
这宋家人还悄悄说他们四公子坏话的哦?
宋老夫人的脸也很黑。
毕竟这就是她说的。
顾风简接着道:“顾四郎我未见过,倒是与顾五郎聊过几句,竟然投缘。这婚约是为结两家之谊,没说要哪人。即便换个人,也没什么不合适。”
顾风简故意措辞得叫几人误会,好像是因为他的关系才突然换掉了顾四郎。且说得随意坦荡,春冬都差点信了他,给他弄糊涂了。
宋老夫人仿佛受了挑衅,勃然大怒。她重重一拍桌,差点朝着宋初昭扑过去:“你简直——”
好在宋三婶眼疾手快,上前按住了她,将她止住。
宋三婶背对着门口,下巴朝着春冬的方向轻点,提醒说:“母亲!您先不要动怒,先将事情问清楚再说。”
宋老夫人还有一些理智,却没什么耐心了,她狠狠瞪了顾风简一眼,而后对着春冬等人道:“今日招待不周,家中还有事,就不留客了!”
春冬与那管事识相地行礼告退。
管事道:“那小人先将东西带去顾府,今日不叨扰了。”
他二人转身,随指引仆从离了厅堂。
等他们身影完全消失,估算着该是彻底离开宋府了,宋老夫人再次暴跳起来,跟只被激怒了的老虎一样,指着顾风简疯狂大骂。
“宋初昭!你可知家规廉耻?你一尚未出阁的女子,出门去勾搭别的男人!你不以为耻,还在外人面前说出来了。你叫顾府如何看你,如何看我宋家人?你……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面,还蠢钝如猪的女人!
“你居然将我府里私下说的事情讲出去!你还说了宋家什么坏话?你以为嫁入顾府,与我宋家就毫无关系了吗?你做这些事,除了叫自己丢脸,能有什么好处?你疯了吧?你蠢疯了吧!”
顾风简依旧坐在座上,看她发怒,听她咒骂,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手指抚在一旁温热的茶杯上,从容不迫道:“这些是您自己想的,我没说我做过。”
“你现在才狡辩未免也太晚了些!”宋老夫人胸膛剧烈起伏,随后发出一阵腔调奇怪的冷笑,“宋初昭,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是那日听见我们谈话,才故意这样做的吧?宋初昭啊宋初昭,你二姐待你亲厚,你却接二连三坏她亲事,你是何居心啊?你好毒的心呐!”
顾风简听到这里,也笑了出来:“您想将宋二嫁进顾府,也只是想想。顾家可没答应。这样也能叫我坏了她的好事?”
宋老夫人说:“顾家都能看得上你,会看不上我们诗闻?!”
宋三婶依旧挡着宋老夫人,用手轻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冷静些。
她不是怕宋老夫人打人,她是怕宋初昭被骂急了还手。这府里上下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一个宋初昭啊。
宋三婶跟腔,苦口婆心道:“三姑娘,不是三婶说,你糊涂了呀!你怎么不想想清楚,你往后成了亲,还是得靠娘家扶持的。你与你二姐,与你祖母闹成这样,能有什么好处?将来你在顾家受了委屈,谁人替你出头。你与他才见过一面,真当他能有多喜欢你吗?”
“顾五郎啊……”顾风简吐出这几个字,笑出了声,说,“应当还是挺喜欢我的。”
宋老夫人怨毒道:“你根本是痴人说梦!顾五郎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你的!”
“哦?”顾风简,“你又如何知道?”
宋老夫人讥讽道:“你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先前我当你只是举止粗鄙,不想你还如此胆大放浪。顾五郎是个文雅人,他怎会喜欢你这样的粗人!”
顾风简:“看来老夫人,确实对我多有偏见。”
宋老夫人:“何来偏见?你本性如此!”
顾风简挑眉,好笑道:“您又没见过顾五郎,或许他就是我这样的人。”
宋老夫人还要再骂,顾风简偏头,问了一句:“回来了?”
宋老夫人与宋三夫人不解其意,一齐随他看向门口。就见春冬背着包袱,从走廊里出来,不知道听了多久。
宋老夫人活像见了鬼:“你怎么又回来了?”
春冬福身,答道:“东西已叫管事送回去了,奴婢只是去拿一下自己的包袱。”
“你的包袱?”老夫人惊得忘了生气,走出来两步道,“你拿包袱做什么?你来宋府还带包袱的?”
春冬说:“夫人与五公子担心姑娘身边没有体己的人照顾,便叫奴婢过来,好能帮忙。”
宋老夫人脸色黑得阴沉:“我宋府又不是没有丫鬟!我不知道三娘同五公子说了什么,你去转告顾夫人,叫她不要误会。宋三娘如何也是姓宋,不管她品性如何,住在我宋府,我都不会亏待了她!”
春冬说:“老夫人可能的确是误会了。奴婢方才就想说,这亲事,最早便是定的五公子。从始至终也只有五公子。夫人原想叫公子与姑娘见上一面,看看他二人是否合眼缘,再做别的决定。谁想公子前段时日病了,一直在家中养病。昨日也一直呆在府中,是没有时间出去见人的,更不可能见过三姑娘。”
宋老夫人怔住,一会儿看着春冬,一会儿又看着顾风简。
顾风简低头看书,肩头轻微耸动,似乎是笑了一下。
宋老夫人恼羞成怒:“三娘,你说那些谎话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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