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后知后觉
在纪鄢被困在家里无法抽身的时日,庄邵来到了西都,每天都会过来陪陪庄颜。庄颜坐在餐桌前,一边敷衍地享用着午餐,一边投入地听庄邵跟她讨论着南城商界近期发生的事情。
纪氏兼并容氏的新闻登上各大小报,闹得满城风雨,又一个百年大家就此没落。
儿时的那些繁华记忆仍历历在目,如今分崩离析,不免让人生出一缕隔世之感。
庄颜吞下一口时蔬,心里在想,容玥究竟爱纪鄢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家业拱手让人。
她本来的计划里,并没有让容玥走到倾家荡产这一步,但如果纪鄢的父亲早就有了这份心思,她也只能听之任之。
庄邵见她心不在焉,用餐具敲了敲她手里的酒杯,让她回过神来,神色凝重地提醒她:“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了。”
不言而喻,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哥,纪鄢已经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你跟他之间的那些勾当。”庄颜知道纪鄢并没有对她说实话,选择空手套白狼,反向逼出庄邵的话。
这场报复分明是她挑起来的,到最后自己却稀里糊涂地被瞒在了鼓里,这让她没办法安心去做最后一步。
“这个你不能怪我,我并不是故意要暴露你的身份。”
庄邵抿了一口红酒,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庄颜,想起自己半年前被纪鄢将了一军的事情,不禁脸上无光。
“纪鄢这家伙阴险狡诈,费尽心思塞个女人在我身边,就只是为了拿到我的一根头发。”
这个世界上最能直观证明柏蓝就是庄颜的证据,便是她和庄邵之间血浓于水的血亲关系。
纪鄢在医院里对柏蓝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又想到了这点,便立马把沉秋送到了庄邵身边。
庄邵根本防不胜防。
庄颜一口红酒呛到喉咙,浓烈生涩的刺激感将眼泪都逼了出来,她抓着庄邵的衣袖追问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差不多半年前,就是你负气回到美国的那时候。”
庄邵将一张照片递到庄颜面前,又跟小时候那样揶揄自己的妹妹,语气里带着浅浅戏谑。
“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魅力,能让纪鄢在你这里跌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
庄颜很不理解,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是一张很久以前的合照,她穿着湖蓝色的公主裙,乖巧地站在一个年长的妇人身边。
她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那个女人的脸,跟纪鄢有几分相似,似乎,就是那天她在医院里碰到的许雅如,纪鄢的母亲。
她认真回忆了一遍,这张照片,应该是二十一岁那年,在林中庄园的一场酒宴上拍的。
那时候庄仲华让她跟一位长辈拍张合影,她听话照办,一心惦记着酒窖里的美酒,没有去追问合照的人是谁。
庄颜心里浮出一道蜿蜒曲折的线条,将所有被她遗忘的过往都串联了起来。
她已经猜出纪鄢究竟在何时何地遇到过她,却还是不敢相信地问庄邵:“这是……什么意思?”
“这张照片,是纪鄢给我的。”
庄邵目光深长,神色复杂,对庄颜讲述了一件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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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一回来西都的时候,还是千里迢迢把庄颜从美国带回来,亲眼看着她回到纪鄢身边的那一次。
因为公事,他也在西都逗留了几天,无意间发现了林玦的踪迹。
庄邵担心庄颜会出什么事,趁着纪鄢不在的时候,悄悄去了她的公寓里,特意提醒她行事小心一些。
嘱咐完那些事情以后,他从她的公寓里走了出来,在光线昏暗的楼道转角处,迎面遇上了一个人。
纪鄢客气地请他去赴了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酒宴,在酒桌上,他把血缘鉴定报告和那张照片都递到了庄邵面前。
庄邵见庄颜的身份已经暴露,害怕纪鄢会对她做出不利的事情,转身就要离席而去,直接把妹妹带回家。
纪鄢伸手拦住了他。
他虔诚地站在她的哥哥面前,把他跟庄颜之间那段不为人知的、甚至其实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过往,一一告诉了庄邵。
他说,他并没有怪她骗他。
他说,他愿意帮她复仇。
如果他早就知道她还活着,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拼命去帮她得到。
他问庄邵,他需要怎么做,她才会从那些痛苦仇恨里走出来?
庄邵恍然顿悟,纪鄢之所以愿意跟容玥结婚,就是为了将庄颜重新引出来。
其实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能为了庄颜做到这种地步?
纪鄢说,如果他也曾经彻底失去过所爱之人,就会明白这种心情。
……
庄颜的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只觉得什么都乱了,散了,不重要了。
原来很多年前,那个在酒窖里遇到的人,那个允诺要娶她的人,就是纪鄢。
他一直记得她,看着她嫁给别人,以为她死于非命,为她难过落寞了这么多年。
她却完完全全把他给忘了。
为了她那些可笑的仇恨,抵上了他的一桩婚事。
她回到他的身边,却只顾着欺骗他,利用他,逼他去娶容玥,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
甚至到最后,还要给他戴上一顶始乱终弃的帽子,让他也沦落到跟林玦一样的境地。
庄颜忽然觉得够了。
庄邵在一边默默看着她的反应,出声安抚她:“一切都快结束了。”
\\\章节分割线\\\(无法改文 两章放在一起)
清晨,纪家大宅里。
刘尧站在卧室门外,穿着一套精致笔挺的灰色礼服,眉宇间洋溢着喜悦的气息,身后跟着造型师,他伸出手,轻轻敲着房门。
“老板,您的几位朋友都已经差不多提前到酒店了,凌先生让我催你快点过去。”
纪鄢睁开眼睛,指腹揉了揉几分惺忪的眼尾,对门外应了一声,“知道了。”
那天夜里,他对容玥许了一个承诺,等他身体恢复了,会重新给她举办一场婚礼,邀请他最好的几个朋友。
毕竟上一次结婚时,全都是两边的亲戚,因为他本人的不甚在意,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也没到场。
纪鄢下了床,利落地换上新婚礼服,戴上金丝眼镜,双手叉腰站在窗边,沉默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落地窗前的男人穿着一身深黑色的矜贵西装,正红领结系在颈间,露出一截纯白的衬衣,身段秀俊,细致斯文。
造型师提着化妆箱走了进来,见到纪鄢,眼里浮现惊艳,出于奉承而又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纪总本人比报纸上还要英俊。”
纪鄢笑笑,有些紧张地抓了一把头上的碎发,眸子里溢着些星星点点,郑重吩咐道:“弄得好看一点。”
另一边,容玥因为身上的婚纱过于繁重,不便移动,直接在酒店里画好了新娘妆容,满怀期待地等着纪鄢过来。
给她上妆的化妆师掂着她身上价值不菲的银白婚纱,无比艳羡地贺了一句:“纪夫人,您是真得很有福气。”
她仔细端详着容玥的脸,新娘无疑是上等漂亮的女人,嫁得又是家财万贯的豪门世家,论气质,她见过的名媛淑女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的娴静典雅。
只是,新娘的家人竟一个也没来。
容氏的事她也有所耳闻,新娘为了夫家,毅然决然地和娘家决裂了,还真是一段情比金坚的可颂爱情。
但,总该有一两知己陪在身侧,当个伴娘什么的,新娘捧花也该有人接下去,化妆师望着疏疏落落的化妆间,忍不住将她的疑惑问出了口。
“我儿时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曾经约定好要做彼此的伴娘。”容玥抿了抿红艳朱唇,纤细的手指徐徐摩挲着婚纱上的精致花纹,声音凄婉动听,表情有些黯然,“后来,发生了一场意外,她不幸去世了。”
化妆师心疼地叹了口气,将一层头纱盖在她高高盘起来的发髻上,后悔提起这个问题,大喜之日让新娘子想起伤心的事情。
容玥望着镜中的佳人,柳眉如烟,眸似新月,脸上挂着憧憬的恬淡笑容,心里有几道娇羞的涟漪荡起。
上一次因为家族与纪鄢结婚,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期许,这一次,却真真切切同他产生了一段爱情。
容玥也曾想过让柏蓝做她的伴娘,可是一想到她那张酷似庄颜的脸会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有些不寒而栗,便死了这份心思。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命格,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生。
不过,幸好从今往后,她有了纪鄢,会跟他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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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颜站在一家婚纱设计中心的试衣镜前,镜中倒影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耐心地系紧她腰间的丝质腰带。
一袭雪白的软缎婚纱将她纤细的身姿包裹,层层迭迭的轻纱环绕着两条笔直修长的玉腿,如白狐的九条尾巴尽数铺展,婀娜纤巧,白璧无瑕。
她提起裙摆,跑到庄邵面前,翩然转了一圈,裙袂飘飘,颈上的项链也扑闪着动人银光,娇俏问道:“干嘛突然让我试你朋友亲手设计的婚纱?”
“他找不到像你这么漂亮的模特。”庄邵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抚掌而笑,开口问她,“喜欢吗?”
“喜欢啊,很漂亮。”她认真夸赞,本就微微泛红的脸色被月白婚纱衬得更为娇艳,芳菲妩媚。
“那跟我去一个地方。”他站起身,抬手理了理脖子上的领带,对妹妹绅士地伸出了手指,“就穿这件。”
“去哪里?”庄颜疑惑地看了一眼庄邵,私下一项喜欢休闲衣着的他,今天穿得极为郑重,比过去参加的任何家宴都要严肃。
庄邵咳了一声,直接握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往门口牵去,故弄玄虚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家白金酒店门口,庄邵牵着庄颜的手,隔着薄薄的一层白色蕾丝手套,两人一前一后缓缓下了车。
酒店里的人似乎早有准备,庄颜刚刚从车里出来,便跑来了两个女侍者,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提起雪白拖地的裙摆。
庄邵优雅温和地伸出手臂,让庄颜把手搭在他的臂弯,柔声道:“挽着我。”
庄颜不肯,立在原地,她出声问他:“你要带我去见谁?”
“纪鄢。”庄邵言简意赅,“他在帮你。”
庄颜闻言,脸上的绯红化作惊措,挥手推开了他的手臂,音色微沉,“我不想再这样利用他了……”
“容玥还在做着她的新娘梦,你真的不想去?”庄邵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清冽,“有什么比直接破坏她的婚礼更能让人绝望?”
庄颜闻言,脚步一顿,目光迟疑不定了一会儿,随即变得清晰起来,她重新揽上庄邵的手,轻声嗫嚅道:“我去。”
酒店的走廊太过冗长,似乎一直走不到尽头,那一头,站着容玥,还站着纪鄢。
如果这时候她临阵脱逃,以后又不知道会滋生出多少更为复杂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痛痛快快地结束在今天。
但她有些无法面对纪鄢,从把他卷进这场复仇的计划时开始,欠他的越来越多,似乎永远也还不完。
她或许早就已经爱上了他,有对他执着于自己的那份感动,更有一种灵魂中无法抗拒地被他吸引,但她并不想重新成为庄颜。
眼下她也的确无法接受一段全新的婚姻,她希望拥有无拘无束的人生,嫁给纪鄢,意味着从今以后都有了束缚。
她的脑子里无数个想法在争执不休,脚步也有些踌躇,她计划了整整一年的复仇,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心安理得地继续完成最后一步。
庄邵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低声安抚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跟纪鄢之间的事情,等把容玥解决了之后,再慢慢商量。”
庄颜点了点头,心里安定下来,手指松开紧握的裙摆,款款抬起头,唇间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一切终于都快要结束了。
今后她不用再欺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