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伊恩闔着双眸,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他眷恋似地拉了拉身上的波希米亚风毛毯,静謚的空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一个翻身,继续依偎在柔软的布料里,完全不想离开这温暖的被窝。没多久,紧闭的双眼感知到明暗的变化,遭到干扰的伊恩不情愿地撑起眼皮,映入眼帘的画面瞬间消除了他的不满。
「早上好,我的小懒惰。」麦可温和地细语,脸上掛着让人窝心的微笑。他盘腿坐在地上,来回轻抚伊恩的鸟窝头。
「早安,我的大狗狗。」伊恩安心地闔上眼,像只大猫般享受着对方的宠溺,幸福之情洋溢在脸上。
忽然,他感到脸颊沾上了粘液,随即第二滴、第三滴……肌肤上的黏腻令伊恩不经意蹙眉。他睁开眼,只见麦可满脸鲜血,暗红的液体顺着下顎一滴一滴地滑落,依旧不变的笑顏似是戴上了一层诡异的面具,在伊恩眼中成了一幅可怖的画面。
「麦可……」伊恩呢喃,他试着爬起身,但身体沉重得彷彿在下坠,完全使不出一点力气:「你怎么流血了……是谁做的……」
「是你啊,亲爱的伊恩,一切都是你。」麦可和蔼地回道,他缓缓地倾前身子,血淋淋的面容顿时放大了数倍。伊恩震惊得发不出声音,眼看频频滴下的血液逐渐沾满他的面容,他不想就此被摆佈,但四肢完全失去了知觉,丧失行动力的他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在这里陪我,伊恩。」麦可轻声,呆滞地盯着下身的男人,脸越来越靠近:「答应我,不要离开。」说罢,麦可的脸开始融化,模糊的血肉掉落在伊恩的脸上,渐渐液化的身体变成了血浆,黏糊糊地覆盖住伊恩的身体。突然,周围的一砖一瓦开始倒塌,伊恩绝望地哭喊,接受不了自己就这样死去,他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坍塌声中,残破的墙瓦最终将他埋葬在一堆骇人的废墟里。
伊恩猛地在床上惊醒,他微颤着喘息,彷彿听见自己的嘶喊声还回盪在耳边。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他的脖子,全身的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衣服。发现自己身处在昏黑中,他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惆悵感油然而生。他重新闭上眼,试着慢慢深呼吸,再慢慢吐气。反复做了几次,伊恩才感觉平静了一点。他睁开眼,视线没入在昏暗中,没有聚焦。
他清楚明了,自己不是一个害怕黑暗的人,他甚至喜欢夜晚胜过白天,更别提他本身就是个夜猫子,但刚才的梦境竟可令他如此惶恐,漆黑的场合犹如放大镜,将他的恐惧无限扩大。想到这里,伊恩不禁苦笑。
距离上次发恶梦,已经是年少时的事情。刚刚的梦境,是反映出麦可对他恨之入骨的啟示吗?如果是真的,那他下次的梦里,摩尔甫斯可不可以让他知道,他和麦可短暂相处的时光里,彼此在心中的地位是否曾在同一条平行线上?
倏忽,一道雷鸣响破天际,将伊恩从妄想的边缘拉了回来。没多久,猛烈的雨点抽打着窗户,狂风暴雨稀里哗啦地降下。伊恩偏头看了窗外一眼,缓慢地坐起身。他靠在床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虽然处在昏暗的空间里,但伊恩自知这里是基地的房间,他朝床头的另一边伸手,在摸黑中打开了灯光。小小的房间霎时灯火通明,在晕黄的光线下,伊恩看着坐在对面的d先生,脸上不禁露出少许慍色。
十多年前,伊恩犯了错,d先生曾以同样形式出现在他面前。不管他昏睡多久,d先生都会等到他醒来为止。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训话和惩罚。想起往事,伊恩忍不住哼笑,组织里大概就只有他最让这个男人不省心。
「亏你还笑得出来。」d先生一脸正色地嘲讽:「你睡了三天两夜,看来精神恢復得不错。」语毕,d先生双手环胸,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你似乎对我在这里并不感到惊讶。」
「美好的旧时光啊,d先生。另外,别忘了我的敏锐度是你训练出来的。」伊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冷笑道:「只可惜,我始终没察觉到你派雷过去监视我。」
伊恩摆起调侃的态度,故意挑起战火。原以为d先生会狠狠地骂他不成熟、不专业,但此刻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伊恩,一句话都没说。半晌,伊恩受够了这种冷处理的方式,顾不上还未痊癒的伤口,伊恩愤愤地来到d先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比起雷那愚蠢、自私又任性的举动……」伊恩微颤的语气有点艰难:「你的不信任更让我感到受伤。」
伊恩刚说完,d先生便抬头正视他,清明的双目透着一丝温和。伊恩太久没看到男人随和的模样,一股酸涩之情涌上胸口。回过神来,伊恩才难为情地别过脸,觉得自己是一个跟父亲闹彆扭的臭屁孩。
「伊恩,我试着相信你。」d先生站起身,沉稳的声音掺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你跟医生的关係越来越亲密,我不知道他对你会有什么影响。雷是做了多馀的事,但你因为医生而没能完成任务也是铁一般的事实,你可以离开他……」
「雷的私心让我陷入两难。」伊恩打岔道,心里在盘算要怎么对付那刺猬头:「如果不是他刻意作弄……」
「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是雷的错?」d先生双目充满怒火,原本劝说的态度忽然大转变:「不管雷有没有从中搅和,你已经把医生看得比任务还要重要!甚至不顾一切地带他逃走。你不惜去偷车、偷了一大堆东西、还撬开汽车旅馆的房间……」一想到伊恩在昏睡中还喊着麦可的名字,d先生就气愤得不可自控。他抓住伊恩的双臂,恶狠狠地将他撞在墙边。
「呃!」伊恩吃痛地叫出声,待他反应过来,d先生的身体几乎紧贴着他。伊恩发楞地看着d先生,对方急促的呼吸轻彿在他的鼻息之间。
「这个男人,真的值得让你奋不顾身?!」d先生咬牙切齿地质问。他眉头深锁,十指掐住伊恩的双臂:「你当时准备带他到哪里?!世界的尽头?!还是逃到公海?!」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留他在那里!」伊恩失控地大喊,d先生惊人的力道令他始料未及。男人凌厉的眼神有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气焰。伊恩全身止不住发抖,不知觉地屈服于他。
突然,d先生强硬地将他翻身,手臂横压在他的背部,另一隻手抓住腰身。他紧贴着伊恩的身体,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牵制住他的行动。
「你干什么!放开我!」伊恩艰难地侧过头大骂。瞥见d先生把头靠在他的肩膀,粗重的呼吸从颈项延绵至耳边,伊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一阵慌乱,挣扎更是徒劳。想到跟d先生的曖昧姿势,他的心脏就快负荷不了。
「伊恩。」d先生呢喃,磁性的声音在男人的耳畔回绕:「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他只是个替代品?」
「什……」伊恩瞪大眼,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d先生就已经将手移到他的大腿内侧不断搓揉。时而轻柔时而粗暴的挑逗引起伊恩的快感。听着男人放纵地粗喘,d先生对这副敏感的身体满意地勾起嘴角,他将手指顺着移上,有意无意地碰触男人胯间的敏感部位。
「啊!」伊恩本能地惊呼了一声,一阵酥麻从背脊窜起,接踵而来的羞耻感充斥着全身。感觉到某个部位在蠢蠢欲动,他下意识地想要併拢双脚,但那隻不安分的手不让他得逞。
「你只是在消遣葛林医生。」d先生自顾地说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胆。他蜻蜓点水地吻上伊恩的后颈:「你故意跟他走得很近,故意拿他来气我。你的心里有没有我,从你的身体反应就知道了。」d先生顿了顿,戏虐地说:「伊恩,你跟他做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想着我?」
倏地,伊恩狂暴地将后脑撞上d先生的脸。趁身后的人一阵晕眩,牵制松懈的剎那,伊恩毫不客气地朝d先生奋力挥拳,一下子将他打倒在地。
「如果你过去对我这么做,我会巴不得你上我。」伊恩狠狠地说着,忍住一脚踹向男人的衝动:「d先生,我喜欢你,已经是以前的事。我现在对你只剩家人之间的尊重。这种事情再有下次,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d先生狼狈地趴在地上,眼冒金星。伊恩说的狠话,他没怎么听进去。待晕眩过去,d先生缓慢地爬起身,一边擦拭鼻血一边哼笑:「你出手真重。」
「你到底在想什么?」伊恩眉头深锁地看着d先生,不明白为什么他没生气,反而还笑得那么开心。
「你对医生真的是认真的。」d先生含糊不清地说着,笑顏有些苦涩。伊恩不明所以,脑细胞陷入死胡同。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似乎不打算多做解释就离开。伊恩情急之下,在对方走到门前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假装侵犯我,故意说那种噁心的话……」伊恩百味杂陈地说着:「你是不是在试探我?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我很庆幸,没有将你的情感粉碎得无法癒合。」d先生一派轻松地说着,像是对往事感到释怀。反倒伊恩听得一头雾水,他正要追问下去时,布莱恩推开了房门,手上抱着两个枕头。
「咦?你终于醒啦,伊恩。」布莱恩嘻皮笑脸道,完全没察觉到房内异样的气氛。伊恩在房门打开的剎那及时将手收了回来,还不忘对布莱恩扯出笑脸。「d先生,你要走了?那,枕头你就用不着了?」布莱恩问道。
「嗯,麻烦你收回去。」d先生对布莱恩点点头,语气恢復以往的严肃:「伊恩,虽说雷帮你善后,但你依旧执行任务失败。罚你禁足一个月,没收所有通讯,任务酬劳减半为期六个月。」
「禁足一个月……」布莱恩瞪大眼,怜悯地看着伊恩。他寧愿酬劳全免,都不要关在基地里闷成化石。
半晌,伊恩点点头,以示明白。实际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独处,d先生给他的惩罚再适合不过。
「好好看着他,还有,别被他牵着鼻子走。」d先生叮嘱布莱恩后,便走出房间。当他到楼下时,客厅只剩鲍比一个,看上去像是待了一段时间。他站在楼梯旁,慍怒地盯着d先生,脸上的五官几乎快皱在一起。
「你对伊恩做的事,我都听到了。」鲍比阴沉地说着:「我差点衝进去,准备将你打个半死,大卫。」
「或许你真的该进来,鲍比。」d先生无谓地笑了笑:「我不介意你再给我脸上多来一拳。」
「我信任你,要不然我何止给你一拳。」鲍比直言不讳。在工作上,他跟d先生是上司下属关係,私底下是多年的知己。只有在跟d先生独处的时候,他才会直呼对方的真名:「我说你,还真的说那种下流的话,你的绅士底线在哪儿?」鲍比摊开双手:「这世上有一大堆方法,你偏要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去试探伊恩对麦可的感情?」
「不用最极致的手段,我无法确认那孩子在想什么。」d先生说:「我承认,我以前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事后我很后悔。他到处约炮、到夜店溜达,我都不管。我一直认为是我让他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但还好他没有,我现在确认了这点,就已经足够。」
「大卫,你是我的老朋友了。你对伊恩的情感,我还不清楚吗?」鲍比双手环胸,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说白了,一切都是时间在作祟。只怪伊恩太早爱你,而你,已经错过拥有他的机会。」
闻言,d先生静默了一会儿,随后嗤之以鼻地嘲讽:「鲍比,只有老头子,才会感慨人生。」说罢,他越过鲍比,离开了基地。
在刚才的一瞬间,鲍比注意到,这位处事严谨、善于隐藏自己男人,脸上刚刚掛着一张强顏欢笑的表情。目送好友在雨中走远的背影,鲍比觉得自己犹如男人孤寂的步伐,无拘无束,但也与孤独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