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这一日,正是木氏兄弟中的木青柳坐庄设赌,赌的便是林大岛主最喜欢的色子。木青柳手风不顺,已是输出去万多两的银子。虽说在逍遥岛上银子的用处不大,但赌博时没了这玩意也就没甚意思了。这输出去的万多两银子已是木青柳最后的一点家底,这段时间他的手风一直不顺,只出不进,已经好久没尝过赢钱的滋味了。且这万多两的银子还告贷而来,还是高利贷,便是赢了,其中一半也是替别人赢的。
木青柳骂了一声,将手中的色子扔了出去,此时桌面上有两千多两银子的赌注,这一把若是输了,便是将他卖了也陪不起。色子一扔出去,木青柳就知不妙,急忙将视线看向自己的债主龙一,那意思便是要再借一点,好将这一庄赔了。但龙一是何等精明?早看出不妙,竟是跑的远了,生怕木青柳这厮又来告借。木青柳不由破口骂道:“老龙,你这厮不讲义气,前几日你输了的时候,老子少帮了你吗?”
这一把只掷出了七点,已是极大输面。不仅是木青柳脸色不好,他的两个兄弟脸色同样难看,这二位的一点家底也早输的精光,实指望自己的兄弟能赢一点回来。木青檀喃喃道:“好臭的手,竟是个七点!”他咬牙切齿,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卖着老脸去找族人再弄点银子,他好歹也是当年的族长,没来逍遥岛之前,更是族中当仁不让的领袖。只可惜来这逍遥岛后,往日的一点威严全在这赌桌上丧失迨尽了。
众赌徒见木青柳赔不出银子,都是大声鼓噪,更有出言讥笑者。木青柳无奈,只得找来纸笔,写下了七八张的欠条,这才逃过众人责难。他心中郁闷,寻思着去哪弄点银子扳本,却见自己刚下赌桌,那龙一便趾高气扬的坐了上去,还叫嚣着赌多少赔多少,绝不象某人一样赖帐。
逍遥岛上的众人关系虽然融洽,但一坐上赌桌,便个个原形毕露,如狼似虎。木青柳心中虽然气愤龙一这厮不仗义,但想想自己赢钱时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无奈之下也只得叹了口气。其实他心中也明白,银子这玩意在逍遥岛上实在没甚用处,众人图的无非是个热闹。想自己和龙一等人,哪个不是当世强者?休说几万两银子,便是几十万、几百万也没放在眼里。
他叹了一回,本想离开,却终究是难耐赌瘾太大,便是在一旁看一眼也是好的。他一心盼望着龙一大输特输,但没想到龙一这厮手风极顺,竟是连吃了三个通庄,不由恨的牙痒痒。恰在这时,一个石妖却是走了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木青柳心中奇怪,自己和龙一等人赌博时,寻常人等一般是不敢来打扰的。
木青柳刚想询问时,那石妖却低声说道:“木先生,逍遥岛上的日子到底逍遥啊,您老人家却是忘了一些事情吧?”
木青柳脸色一变,便要发怒,如这样低等的小妖,焉敢如此说话?只是他脸色刚变,那小妖却又道:“木先生,千万莫要发怒,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而已。难道……难道你真忘了费格大人的嘱托了吗?”
木青柳的脸色瞬间煞白,飞快的看向周围,却见众人心思全在赌桌上,并没人注意他和这小妖。他轻吸了口气,也不理这小妖,急步向别处走去。小妖微微一笑,便也跟着去了。
至岛上一个无人的地方,木青柳停下了脚步。刚才听小妖怪说出费格的名字,他差点没吓的尿裤子!任谁也没想到,他木青柳和常阿满一样,竟也是魔界在这一界的行走者!当初他受费格指令,故意结交绛无际,为的就是来这逍遥岛。但自来逍遥岛后,费格却再没指令给他,只是要他小心潜伏,它日必有大用。逍遥岛的日子的确逍遥,时间一长,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身上还背着一个魔界使者的身份。而刚才那小妖的轻声一言,不亚于晴天霹雳,顿时让他警醒。在逍遥岛上呆的久了,他深知林小七和周围众人的脾性,若是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怕是连他的两个兄弟和族人也饶不了他!
木青柳转身看向那小妖,低声道:“阁下是魔界的哪一位?今日前来,应是费格大人有了新指令吧?”他想当然的便认为眼前这小妖是费格的属下,否则又怎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石妖微微一笑,道:“木青柳,你既是魔界使者,就应该知道规矩。我的身份又岂是你能问的?”
木青柳心中一凛,更加确定了眼前这小妖模样的人是来自魔界,当下便道:“是,是属下唐突了……”他不敢多问其他的,微微一顿后,又道:“这位大人,费格大人有什么新的指令给我吗?”
小妖却不答反问,道:“费格大人有没有传你什么魔功?”
木青柳道:“大人曾传给属下幽玄十地大法。”
小妖道:“你修炼的如何了?”
木青柳面有得色,道:“属下不敢懈怠,现下已修至第六层,按理说已能登入魔界,但没有费格大人的指令,属下不敢越雷池一步。”
小妖淡淡一笑,道:“已经修至第六层了吗?不错,不错,如此,我便可以送一场大功劳给你。”
木青柳闻言,心中却是叹了一声,他知道这小妖既然如此说来,那么自己的身份便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不说他与木青檀、木青杨有同胞之谊,便是与龙氏兄弟之间的感情也颇为深厚。此一番暴露了身份,这同胞之谊,兄弟之情那便再难挽回。但他身为修炼之人,登仙成魔的念头却从未泯灭,亦是他自知事起就存下的目标!如此,说不得也只有舍弃一些东西了……
木青柳吸了口气,极快的整理好心情,道:“大人有什么吩咐,但请示下。”
小妖看向岛中的石山,悠悠道:“你速去那轻衣阁找楚轻衣,她此时怕有大难,再迟一点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木青柳大惊,道:“楚仙子有难吗?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来我逍遥岛闹事?”
小妖淡淡道:“你去了便知。不过我提醒你,你最好小心一点,所谓善者不来,来者必不善!”
木青柳对楚轻衣也存有敬重之心,此时闻她有难,心中的焦急却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他虽想立刻赶去轻衣阁,但看了一眼那小妖后,又道:“那大人您呢,您不和属下一起去吗?”他想既然这人是自己的上司,实力必定在自己之上,此去拉他一起,必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小妖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随你去了。”
木青柳见他不肯去,也不再劝,一顿脚道:“那我找龙一他们,我一人前去,怕误了楚仙子的性命,多些人便多些把握。”
小妖脸色一沉,道:“你一人去便行了,休叫其他的人。”
木青柳奇道:“这是为何?”
小妖哼了一声,道:“要你去便去,哪来这么多的问题?此时前去正是时机,再耽误片刻,我怕你人头不保了!哼,费格大人的手段你不会不知道吧?”
第八十一章
魔界,月岛。
林小七对月岛已不算陌生,而睚眦则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若干年前,当他和暗月与这岛上徜徉时,这里还没有现在的规模,那时,这里充其量只是暗月的一处别居。而现在,这里则成为了一个魔界中少见的繁华城镇。也因此,当睚眦再次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时,心中唏嘘不已,有着万千的感慨。
林小七和睚眦对月岛都有一定的了解,但银子却不然。此时的她好奇的看着眼前大异与魔界其他地方的月岛,嘴里啧啧道:“真没想到,在魔界也能看到人界里的景致,这可真有意思。”
林小七看着银子,却是一脸的无奈。自梅林而来时,他早料道这丫头会跟着前来,便特意与睚眦半夜摸出梅林。但他却没想到,银子跟了他这么久,其他的没学到多少,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没少学。前几天她见林小七并没有陪自己游览魔界的意思后,就知道他心中一定装着什么事情。所以这几天她小心留意着,打定主意要跟着瞧个热闹。而当林小七和睚眦偷偷溜出来时,守了大半夜的她恰是抓了个正着,反正如她这样的存在,早就用不着睡觉,闲着也是闲,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此来月岛,虽说有睚眦相伴,但谁也不敢保证绝对没有凶险。若只是费格也就罢了,偏着费格后还有一个阿古拓,强如睚眦,亦不敢说是阿古拓的对手。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地盘,手下强者如云,如果真要对他们不利,就凭睚眦和林小七两人,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因此,林小七执意反对银子跟来。
林小七不许,银子便苦求,撒娇、哭泣等诸般手段都使了出来,但无奈郎心似铁,却是不动分毫。到了最后,银子遍央求睚眦替她说话,而睚眦见她眼中含泪,一付处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早就心疼不已。当下一拍胸膛,向林小七做了保证,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必保银子的安全。且又讥笑林小七,说什么银子现在的实力怕比他这个主人还强上三分,你又凭什么不让人家去?林小七被这二人纠缠的头疼不已,心中便少了坚持的意思,再一想睚眦的话也有道理。银子现在的实力虽然未必比他就强,但至少不会在他之下,此去月岛,只要她不任性胡闹,多少也是个助力。想到此处,又见天已大亮,这一纠缠竟是过去了半夜。当下便不再坚持,只是嘱咐银子要小心谨慎,绝不许任性胡闹,到处惹事。
三人来到月岛后,银子见这岛上有趣的事物颇多,便有了游玩的心思。她知道此来是见魔界里的什么大人物,要想拉林小七陪自己多半是没什么可能。便大发娇嗲,央求睚眦带自己去玩。睚眦起先也是不同意,但银子却哼了一声,语带不屑的道:“睚眦哥哥,你是何等样的人物,巴巴的来到这月岛就已是给人面子了。难不成你还要上门去求见人家吗?如此,也太丢我们龙族的面子了!”
睚眦被她说的火起,也是哼了一声,道:“好丫头,倒来激我。不过你说的没错,某家是何等人物?来这月岛已是给了费格十分的面子,难不成还真要我上门去见他吗?罢了,丫头,我这就领你游这月岛……嘿嘿,说起来,这岛上也有几个风景别致的地方,此来若不去看看,倒是一件憾事。”
一旁的林小七见银子使出激将之法,心中就知道不妙。不过他也是暗自高兴,看来银子这丫头没白跟自己这么久。这一招激将法使来,虽带有三分痕迹,但恰是摸准了睚眦心高气傲的弱点。单凭这一点观人之术,就足可以证明这丫头并非是表面上那种大大咧咧、毫无心机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林小七身边的人除了楚轻衣之外,又有谁是省油的灯呢?虽不敢说个个都如他林小七一般奸似鬼,但绝对都是耍刁使奸的好手。
因为月岛上的风物大异于别的地方,林小七虽然来过一次,却只是走马观花,因此也有四处游览一番的心思。其实他本也是心高气傲的人,此番虽是受邀而来,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半点不晓,全是由人掌握,心中多少有些不爽。所以他见睚眦和银子兴致颇高,便没有反对,而是随着两人四处闲逛起来。不过,他也另有算计,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虽然并不清楚,但想来不过是一场谈判、又或是交易。他林大公子别的不行,但若说与人做买卖、谈交易,却是这万千世界里第一等的好手。他深知这谈判和交易中的关键并不在于自己手中有多少的筹码,而是在于如何隐藏自己手中的筹码,又或是先摸清别人的筹码。此时想来,自己手中的这点筹码别人必定早摸的一清二楚,否则便没有这月岛之行了。而现在自己又没有办法去摸清别人的筹码,那么就只能先装出一付高深莫测的态势来,这一招便是故布疑云,让人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林小七知道,此时在月岛中闲逛,虽说只是一个小招数,让人认为自己并不急着开始这场会面,但却是一个潜在的关键。你知道我的筹码又能怎样,我自然会有无数的小招数让你怀疑这样的‘知道’是不是确切。继而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也尽管这样的小招数未必会起作用,但做总比不做的好,且无数重大的事件的最后结果,往往就是因为这无数看似不起眼的小招数而左右的。
三人在月岛上闲逛了两个时辰后,费格的人终于是寻到了他们。
来人是个黑脸的汉子,来时脸上颇有焦虑,但见到三人后,这焦虑便被欣喜代替了。这汉子似是早知道他们的模样,是以上前便先施了一礼,复道:“睚眦前辈,林公子,你们让我好找啊。”
睚眦自持身份,看也不看他,只是和银子说笑。林小七道:“敢问阁下是?”
那汉子笑道:“小的是费格大人的属下,无名之辈,名字不提也罢,没得污了公子和睚眦前辈的耳朵。”微微一顿,他似是没见过银子,脸上颇有好奇,但却不敢多问,只道:“公子和前辈让小的好找,若再寻不着你们,此番怕是回不去了……呵呵,睚眦前辈,林公子,这就请随小的走吧。”
林小七微微一笑,暗道:“这费格也是沉不住气,如此这般,你已是落了下风啊……”他心中如是想着,嘴里却道:“你前面带路吧,我亦想快点见到你家大人。”
这汉子不敢怠慢,领着三人一路向忘忧阁行去。
这忘忧阁林小七已来过一次,只是上次来的时候见他的主人是天机,但不过十来日的时间,这天机却已是埋身狗腹。人生际遇如此变幻,也由不得不让他心生唏嘘。而睚眦一路行来时,话语明显变少,及至忘忧阁前,他突然驻足。
深深的看了一眼阁上‘忘忧’两个大字,睚眦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深情。这几日,银子多少知道一点他和暗月之间的事情,因此便上前问道:“睚眦哥哥,你离开时魔界这忘忧阁就有了吗?”
睚眦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没来魔界时便有了这忘忧阁,只是当初它并不叫忘忧阁。”
银子奇道:“那叫什么?”
睚眦正欲回答,身后却有人替他答道:“小妹妹,这忘忧阁原先叫凝眉阁。”
这声音有若黄鹂,煞是好听,声音刚一入耳,银子便觉得这声音的主人必是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她转回头去看时,发现自己猜的一点没错,身后可不正站着一个堪比轻衣姐姐的绝世丽人吗?这丽人一身明黄色的宫装,身形颇高,体态亦是丰盈。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仪态雍容,风华万千,只让人觉得,于万千人当中,只要她一出现,眼中便再不会容下他人了!
这声音刚一入耳,睚眦的身体便微微一震,他似是想要转身,但犹豫了一会,却终是没有。银子笑道:“这位姐姐,你好漂亮哦,除了轻衣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
那女子笑道:“小妹妹,你可也美的紧啊。你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吗?”
银子看了一眼睚眦,似是已经猜出这女子的身份,嘻嘻笑道:“我有两个名儿,一个叫银子,一个叫银儿。银子是让外人叫的,银儿是让自己人叫的……嗯,我虽是第一次见到姐姐,不过姐姐是可以叫我银儿的。”
那女子笑道:“我也可以叫你银儿吗?那可真是姐姐的荣幸。”
银子笑道:“对了,姐姐,这凝眉阁的名字很好听啊,为什么要改成忘忧阁呢?”
那女子面色一窒,复又笑了笑,淡淡道:“因为这忘忧阁的主人以前是个很忧郁的女孩,一年之中,人们难得见她笑一次,见到的只是她凝眉沉思的模样。所以这凝眉阁建起来的时候,人们就悄悄的称它为凝眉阁。这名字传到这女孩的耳中后,她却是喜欢上了这个名字,便让人镌刻凝眉的匾额挂在了这上面……”她说到此处,语气渐渐凝滞,将视线投向睚眦的背影,又缓缓道:“后来,这女孩遇上了一个男子,这男子桀骜不驯,且无惧天地,是世间一等一的奇男子。如这样的男子,这这万千世界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喜欢他,而这个时常凝眉的女孩也不例外。幸运的是,这个奇男子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女孩,他们便在这凝眉阁度过了无数个让人难以忘怀的日夜……不过,这个男子不喜欢女孩的忧郁,有一天他便对女孩说,凝眉这两个字实在太过凝重,不如换个名字。女孩便问他换什么名字呢?男子笑道,我希望你笑口常开,永远无忧无虑,不如就改名叫忘忧阁吧?女孩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便再没有忧烦,这名改了也好,便让它作为你我之间这段感情的见证吧……”
银子虽然隐约猜出这男女主角是谁,但仍被其中的浪漫所感动,忍不住说到:“好让人羡慕啊……”
那女子轻声一叹,道:“是啊,真的是很让人羡慕。小妹妹,你现在看到的这无忧二字便是当年那男子亲笔写的,我还记得他当初曾说过,这无忧二字便是他的承诺,他要永远守护着那女孩,让她从此无忧无虑……可是,千百年过去了,这阁上的无忧二字尚在,可当年那个许下永世承诺的男子却再也没出现过在这里……”
她喃喃的说着,微微的叹着,一双若水的明眸却始终盯着睚眦的背影。一旁的林小七早知道这女子是谁,不过他这人和睚眦一样属于没心没肺到极点的人,听了这一段的往事后,不仅没有生起半点的感叹,却反倒对阁上的无忧二字腹诽起来。“奶奶的,难怪我上次来时就觉得这两个字实在太丑,点不成点,钩不成钩,实在是难看之极。却原来是出自老睚的手笔啊……难怪,难怪,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其实凭心而论,睚眦这两字写来,即便称不上是铁划银钩,但至少也算得上苍劲雄健,绝不至于什么点不成点、钩不成钩。比起林小七的字来,用天壤之别来区分绝无过分之处。只是林大公子向来喜欢如此行事,腹诽别人借以抬高自己那是他的乐趣,却是忘了这世上还有自知之明这四个字。
睚眦忽然叹了一声,道:“暗月,这已是千百年前的往事了,如今提来做甚?”
林小七和银子相互看了一眼,俱道自己没有猜错,这女子果然就是暗月。
暗月幽幽道:“你叫我暗月吗?我记得你以前只叫我丫头,每次想喝酒时,你就会乱叫一气,暗月小丫头,暗月傻丫头,还不快给我拿酒来?到了后来,你便省去暗月两个字,总是叫我小丫头、傻丫头……”
睚眦一听这话,顿时尴尬无比,好在周围只有林小七和银子两人,那引路的汉子早不见了踪影。一旁的林小七悟嘴偷笑,银子也乐的不行,两人还偷偷的向睚眦竖起了大拇指。睚眦脸上阵青阵白,忽一顿脚转身看向暗月,恼道:“我已说过,这已是往事,你却总提来做什么?”
暗月见他发恼,却反而笑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你发怒。我喜欢看你向对手发怒,然后生生的撕裂他们。我亦喜欢你对我发怒,然后象长辈一样的叱呵我……所谓一怒冲霄天地裂,这万千世界中,却再没有如你这般气势的男子了!”
睚眦心中气苦,沉声道:“暗月,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一意要离开你吗?”
暗月微微一笑,道:“自然知道,你离开我正是因为我太依着你、倚着你……”
睚眦皱了皱眉,接道:“若只是依着我倚着我,我又岂会执意要离开你?我原本就是要照顾你直到这天地俱灭的那一刻,只是……唉,只是你太过柔顺,太过依赖与我,也太过迁就与我!你每天起床要梳什么发式要来问我,每天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衫要来问我……就连喝茶要放几瓣茶叶你也要征求我的意思。唉,你唯一不肯听我话的便是不肯离开我,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已记不清楚有哪一天我曾独自呆过一个时辰。自月升到月落,你总是时刻伴着我的左右……”
睚眦苦笑着,又道:“你什么都好,好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休说是我了,便是一个寻常的男子,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了你这般的情意?暗月你究竟知不知道,有时候情意太过,亦是一种负担!”
林小七听到此处,心中暗笑,老睚老睚,难道你才知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暗月这样的女子当真少见,爱一个人爱的痴了多半便是这样吧?要是师姐也如她这般的对我,我又会怎样想呢?我会象老睚这般偷偷溜走吗……哎,不对,不对,暗月又怎么比得上师姐呢?如师姐那般温柔贤惠,又善知人意的女子又有几个?我这真是庸人自扰了……他一想到楚轻衣,心中便满是甜蜜,一腔心思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而旁边的银子也是感叹万千,她心中暗道:“情意太过也是一种负担吗?啊呀,我对公子算不算这样呢?我总是时刻念着他,想着他,若有一天他也象睚眦哥哥厌烦暗月姐姐这样,我该怎么办啊?”
这丫头心中暗惊,便提醒自己以后绝不能步暗月后尘,只是她到底是孩子心思,却也不想一想,她对林小七的情意虽偶有表露,但这样牵挂大多还是放在心里的。如此,林小七又怎会厌她烦她?而事实上,这丫头平时基本是在给林小七添乱、找麻烦,又何来暗月那样的迁就与柔顺?她若真有暗月的十之一二,林大公子便是做梦也会笑的合不拢嘴!
第八十二章
无忧阁前,睚眦和暗月面对而立,不管睚眦是发怒,还是发恼,暗月始终都是微微而笑,绝不说半句的怨言。如果说刚开始见到睚眦的时候她还有些忧郁的神色,但此时却是神采焕发,笑意盈盈,仿佛又回了当初和睚眦情深意浓的时刻。林小七在一旁看的大是感叹,暗道这个女子真是厉害,却是将这一招水滴石穿大法修至最高境界了。恐怕也就是象睚眦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换了其他的男子,任你是百炼精钢,也得化为绕指柔!
林小七和银子十分知趣,只远远的看着,并没有上前打扰。或许是睚眦早习惯了暗月这一招,见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管用,便索性闭上了嘴。而暗月也不烦他,只是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似乎要将这数千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全补回来。一时间,这忘忧阁前的气氛有些微妙,林大公子和银子躲在远处鬼鬼祟祟的张望着,睚眦却是气呼呼的两眼翻白,紧盯着空中一块变化万千的灰云,仿佛是在研究这块云会不会在一刻倾下无数的雨点来。而暗月的视线半刻也不曾离他睚眦的身上,仿佛眼睛眨上一眨,这位她眼中的奇男子就会逃之夭夭……
这样的气氛终于是被人打破,当一位俊美的少年从无忧阁中走出来时,林小七知道,今天的正主终于出现了。
费格其实早就躲在阁中,他之所以没急着迎出来,为的只是让暗月先引去睚眦的心思。在他看来,睚眦远比林小七要让人头疼,若是先将他的心扰乱,那么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因此,当林小七一行来到无忧阁前时,他故意让人先通知了暗月,自己却避而不出。直到此时,他见场面有些凝滞,四人中竟是没人再开口说话,便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当费格迈出无忧阁的大门时,心中还是很得意的,暗月这一招果然没用错,看场中情形,那睚眦怕已是晕头转向了。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让费格有点心绪不宁,那就是银子的出现。费格自问对林小七相当了解,但他却不知道这灵动、清醇的女孩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而当他看到银子和林小七之间颇为亲密时,一股难言的滋味却悄悄爬上了心头。这滋味让他心惊肉跳,却又隐隐有点欣喜……
“睚眦兄,别来无恙乎?”
费格走到睚眦面前,拱手做礼,脸上笑意吟吟。
睚眦心情欠佳,哼了一声,也不还礼,冷冷道:“托贼老天的福,某家还活着。”
费格也不介意,几步走到林小七面前,含笑施礼道:“这位相必就是大周天剑的宿主林公子吧?在下费格,乃魔界大魔神座下的弟子。”
林小七还了一礼,却是笑道:“在下正是林小七,不过在下与人相交时,只说自己姓林名小七,却从不言什么大周天剑。因为在下一直认为剑当因人名,而不是人凭宝剑贵,所以这人与剑还是应该区别开的。呵呵,却不知道费格公子想交的是我手中的剑,还是我这执剑的人?”林小七这番话说的极是厉害,不仅点出了费格邀他来此的用意之所在,更是借机讥讽了一番。
费格闻言,心中不由一凛,暗道:“这话也不知他自己要说的,还是睚眦教他说的。若是睚眦教他的倒也罢了,若是他自己心中真是这么想的,那么倒是我小瞧了他……”他心中如是想着,脸上却依旧笑意吟吟,道:“好一个剑当因为人名!好,说的好,倒是费格失言了……”他打着哈哈,只说自己失言,却是轻轻的绕开了这个话题。虽然这个话题最后总要说及,但时机却不是在此时,毕竟这里还是无忧阁的门外。总不能几人哈哈一笑,然后席地而坐,就在这里大谈特谈某笔交易吧?
费格干笑了一回,然后看向银子,道:“林公子,敢问这位姑娘是?”
林小七早看出他眼中那一丝闪烁的亮光,心中不由暗道:“这厮是个小白脸,比小胡还要俊美几分,只可惜不是个凡角,不然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和银子……”而一旁的银子见这小白脸老是将目光在自己脸上梭巡,心中便有些不爽,哼了一声后自顾将脸转了过去。费格身份尊崇,且他自视甚高,从未在女孩面前吃过这样的瘪,当下俊脸通红,尴尬无比。林小七瞧的有趣,哈哈一笑,道:“这是舍妹,你叫她林姑娘便是了。”他知道银子不喜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便只说她姓林。
他这话一出口,费格心中却冷笑一声,暗道你一个孤儿哪来的什么妹妹?若有,我又岂会不知?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虽然明知林小七是在骗他,可心里却宁愿这是真的。而一旁的银子更是高兴,原因就是林小七说她是林家人,她心想自己的梦想可不就是成为林家人吗?如此,似是又进了一步。但这丫头傻的可爱,只想着那林家人,却是自动忽略了‘舍妹’二字。
费格笑道:“原来是林姑娘……呵呵,既然睚眦兄和林公子、林姑娘已至门前,那么不妨移驾屈尊,随费格进去喝一杯茶吧……”
他话未说完,暗月却是哼了一声,道:“费格大人,你好威风啊!”
费格一楞,笑道:“暗月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月冷冷道:“我若没记错的话,这月岛还是我的地盘,我实在弄不明白,在这月岛之上,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这地主了?”
费格哈哈一笑,道:“哎呀,原来姐姐是说这个啊……怪我,怪我,我原想既然借了姐姐这地方招待几位贵客,那么小弟自然就成了半个地主。所以一时忘乎所以,却是越俎代庖了,姐姐恕罪则个!”他这人心机极深,胸中虽有不快,但绝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与暗月发生矛盾。一旁的林小七看在眼里,也是赞叹不已,暗道难怪此人成了阿古拓最信任的属下,这心思果然够深够沉。而睚眦却是暗自冷笑,暗道几千年不见,这费格到底还是有了些长进,记得自己离开魔界时,这费格还只是阿古拓座下的一个不受重用的小辈而已……
暗月却不吃他这一套,依旧冷笑着说道:“你是大魔神得力的帮手,我又哪敢怪你?今日非昔时,一代新人换旧颜,如今的世界是你的却不是我的……”她说到这里,紧紧的盯着费格,又道:“便拿我这月岛来说,明里是我的地盘,但暗地里却还不知道是谁的地盘。相信这阁里的侍从们至少有一大半不再听我号令了……哼,就连天机也不知不觉被人暗算了,如今连尸首亦不在哪,还有我那侍女亦是不见。费格,现在的魔界基本是你在主事,若论消息之灵通,整个魔界再无人能比得上你。念在你我同是大魔神的属下,你是否能告诉我,天机和我的侍女究竟是死在什么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