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洪夫人听得笑了,道:“亲家太太说的是,自家的丫头要是还管不好,我这个主母也太挫了些。”“母亲……”冯惠姐嗔怪着,打断洪夫人的话。丫头是自家的丫头,聂二太太没有哪里对不起她。
洪夫人轻叹口气,拉住她的手,又给聂二太太赔不是道:“亲家太太别笑话,也别生气。惠姐没有多大的能耐,也没有得力的父兄扶持,就是我这个老婆子……还有多少好活。我晓得亲家太太是好人,姑爷也是老实人,但再好再老识,总没有血缘亲子来的好。亲家传话来说,腊梅生了个儿子,我足足有两夜没有合上眼。”
说着洪夫人眼泪就要掉下来。
冯惠姐听得心中更是难受,低声道:“母亲说什么呢,今天大喜的日子……”
“有什么喜,你心里有多喜。”洪夫人直言说着,又看看聂大太太道:“傻丫头,这里又没有外人,这时候还要装贤良,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去。”
看看聂大太太,在亲子夭折之后,当时聂大老爷肯定还有生育能力,就是聂大太太不能生了,完全可以纳妾,或者过继,结果聂大太太没做,只是收养了箫殇为养子。对与男人来说家族血脉延续也许很重要,但对与女人,抱养的孤儿真比庶出好的多。
要是旁人在跟前,她肯定不会这么说,现在当着聂大太太的面,这份委屈就可以说,因为聂大太太能理解。
聂大太太听得笑了,有几分打趣的道:“也是,何必装这个贤良,说起来我还是罪人呢,大房绝户都是我的错。”
“要是大**都是罪人,二房三房这些受了大房如此多恩惠的,更是无地自容了。”聂二太太顺着接话,笑着看向洪夫人道:“亲家太太放心,只要有我一日,肯定不会委屈了媳妇。”她明白洪夫人的忧虑,但孩子己经出生了,事实己经存在,她能保证的也只有这个。
洪夫人向来是见好就收,马上笑着道:“有亲家太太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女儿交给你,实在放心的很。”
她是真担心女儿会受委屈,但女人受不受委屈,一半是看运气一半也要看自己。要是自己长了张包子脸,脸上写着快点来欺负我吧,不用付出代价的,那被欺负了也是无话可说。幸好惠姐不是这样,女人的路要自己走,是好是歹一样把握在自己手里。
众人都笑了,洪夫人起身又道:“腊梅的月子满了吧,说起来也该好好打赏她,不管怎么说给姑爷生了个儿子,这是件大功劳,让惠姐也有了依靠。”
腊梅的儿子出生,洪夫人两夜没合眼是真的,却是忧喜参半。女儿总是要有儿子的,自己生不出来就要妾室生。腊梅生了个儿子,至少解了冯惠姐眼前之忧,自家的下人生的孩子,要是冯惠姐以后生不出来了,以后还要靠着这个孩子。
“哪里还能让亲家太太去看。”聂二太太笑着道,转身对身边的丫头道:“去叫腊梅过来,给太太们请安。”
腊梅来的很快,今天刚满月,本来说要出来侍侯。冯惠姐看天气冷,刚满月又怕她吹了风,便让她在屋里歇着,按老嬷嬷们说的,生完孩子前头三个月都要注意些,只是头一个月最要紧。
“给太太们请安。”腊梅进屋跪下磕头,她娘是洪夫人的陪嫁,先从洪家到冯家,后来洪夫人和离,她们一家也跟着回到洪家,她又跟着冯惠姐陪嫁到聂家,现在她们一家老小还都在洪家。
洪夫人亲自扶她起来,笑着道:“比原本胖了许多。”
“姑娘照看我,是我的福气。”腊梅一脸感激的说着,这是实话,冯惠姐真没亏她,坐月子期间还拿出私房钱给她炖补品。
这些还不算,前几天她娘过来看她,说洪夫人给方四进言,放了她两个小侄子的身契,自家兄**也从田庄里调出来,改到城里店铺里帮忙打下手,虽然累了些,但比在田里卖苦力好的多。而且她娘过来,冯惠姐又另外给了打赏,很给了几分体面。
“你是洪家的家生女儿,从小侍侯惠姐到大,跟着她读书识字,说是下人,我拿你也是当女儿看的。以后你跟姑娘和和气气,照顾顺哥儿,彼此依靠,我也就放心了。”洪夫人拉着腊梅的手笑着说。
腊梅道:“太太与我一家都有大恩,我就是做牛做马都难报。”她在大家族中生活了这些年,妾室要如何站队,她比谁都清楚,就是不清楚看看柳姨娘也能晓得。
“傻丫头,哪里要你做牛做马了。”洪夫人不禁笑着,道:“我只想你跟姑娘和和气气的,到底是顺哥儿的亲娘,怎么也会亏待你。”
正说着话,梢间里顺哥儿醒了,哭了起来。腊梅听到孩子哭声就伸头往里看,冯惠姐笑着道:“去看看吧,现在出了月子了,也能多带带了。”
“是。”腊梅含眼说着,这个孩子,生出的时候看了一眼,今早上抱过来时看了一眼,其他时候再没见过了。
127
鞭炮声中新年来了,大房一直住在城外,聂大太太也向来不喜热闹,年是要过,年酒就不请了,又累又麻烦,箫殇正月十六就要上京,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宴客招呼。至于收到的年酒回贴,箫殇亲自写了回贴,感谢邀请,离的太远就不去打扰了,同时说明大房今年不请年酒。
二十九祭祀,箫殇把祭品放到供桌上,聂大太太旁边看着。合规矩也好,不合规也罢,大房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管箫殇姓了什么,每年祭祀和上坟烧纸,都是箫殇的事。
到了除夕晚上,厨房收拾出来三桌饭菜,大房的下人本来就没几个,都是跟着聂大太太许多年的老人,再加上聂蓉蓉的陪嫁,也是自己的心腹。过年本来就是大家团圆的日子,有家可回的都放回去过年,剩下的就大家一起坐下吃饭。所谓主子下人说白一点也就是钱的事,都是人,哪来的这么多三六九等。
磕头拜年,聂大太太给了聂蓉蓉一个大红包,头一年的新媳妇,肯定要给的。两人拜完,下人们上前磕头拜年,聂大太太照样给了打赏。欢欢喜喜的吃了年夜饭,到守岁的时候,聂大太太就有些撑不住。过年事宜是聂蓉蓉和箫殇准备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操劳,就是这样也挡不住疲惫,现在是不服老不行了。
因为住在城外,初一不用四处转着拜年,聂蓉蓉仍然早早起来。初一晚不得,赶上早年一年都早,倒是箫殇起床的时候十分怨念,他常年外头奔波,外头过年都是常有的,初一或者十五对他都没差。聂大太太起个大早,她现在是过个年少个年,热热闹闹的倒也好。
箫殇和聂蓉蓉上前磕头拜年,聂大太太招手让他们起来,却是道:“难得热闹,我们也出门走走。”
聂大太太住的城外,离城里是远了些,并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要是跟深山老林似的,箫殇也不放心聂大太太住。聂大太太旁边就是村庄,说起来也是富农,家里都有田地,农忙的时候还要雇用短工。
富贵人家的太太聂大太太未必有兴趣搭理,倒是这些富农人家的太太们,聂大太太有几个非常聊的来的。想想聂家没发家之前,也就是这样的身份,比较有共同话题。
聂蓉蓉拿来大毛衣服给聂大太太披上,箫殇扶着聂大太太,下人都没带,一家三口走着出门去。今天初一,正是出门互相拜年的时候,聂大太太带上儿子媳妇出门去,一路都是招呼声。聂大太太高兴的与人说着,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媳妇,众人也都是一起恭喜。
“真好啊。”聂大太太拉着聂蓉蓉的手说着,儿子媳妇陪着,溜弯散步,多少老人家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
“以后我常陪母亲出来走走。”聂蓉蓉笑着说,箫殇要大事要做,她帮不上忙,那至少要好好照顾聂大太太。
箫殇看着走的时间不短了,聂大太太脸上也有几分倦色,便道:“以后蓉蓉会常陪母亲出来,今天就先回去吧。”
“嗯,我也累了。”聂大太太说着,只是这么几步路就累了,不服老也不行了。
初二箫殇和聂蓉蓉一起回娘家,初三两房人一起上坟烧纸。聂二老另外备了祭品摆到聂三老爷和聂三太太坟前,烧纸的时候眼里还有一丝眼光,过年聂烃都不回来,初三上坟更是忘了,地下的弟弟和弟妹,不知道会不会伤心。
“也不知道小三在外头怎么样。”聂二老爷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
众人该干嘛干嘛,没人搭理他。
大房不用吃年酒,接下来的日子自然清闲,应该说是聂大太太清闲,聂蓉蓉和箫殇真不清闲,尤其是聂蓉蓉,晚上睡觉时她真的很有冲动把箫殇踢下床,真的太无耻了,看着那样正经严肃的人,怎么就能如此无耻呢。
“母亲心心念念的想抱上孙子,你再努力孝顺都不如给她生个乖孙女,她天天抱在手里,自然就欢喜的很。”箫殇说着,过不了多久他又要走,一去好几年个月,现在是得努力一下,要是回来就有收成了,也不错。
“但是也不用这样啊……”聂蓉蓉忍不住说着,夫妻同房生孩子,脱衣服可以理解,但各种各样的衣服折腾就理解不能。亏得现在是冬天,脱脱穿穿容易着凉,只在暖阁里,有碳火盆烧着,要是夏天,她真不敢自己一天要换多少衣服。
“这样机率高些。”箫殇认真的说着。
“……”面对这样的无耻之徒,聂蓉蓉彻底无话可说。
“虽然说要顾照母亲,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也要顾着自己……”
“嗯。”
“要是觉得哪里有不舒服了,不要怕费事,请人叫大夫过来看看,我不在你身边,要会爱护自己。”
“我晓得。”
“现在天冷,记得早晚添衣。”
“我都知道了。”
聂蓉蓉听得连连点头,她以前真不知道,箫殇竟然能如此鸡婆。
聂大太太和聂蓉蓉一起送箫殇出门,箫殇仍旧一个简单的包袱上路,连小厮都没带。聂蓉蓉还好,她嫁过来时就有心理准备,箫殇不是招家的人,当他的妻子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倒是聂大太太,年龄越大,身体越差,越是经不得离别,看着箫殇骑马走了,回屋之后聂大太太就哭了。
“好了,我没事,你给老大准备东西也累了,去歇歇,我一个坐会。”聂大太太向聂蓉蓉挥手说着,她强势了一辈子,现在因为儿子离家一趟就要掉泪,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
聂蓉蓉也不勉强,只是道:“母亲有事叫我。”
“去歇着吧。”聂大太太笑着说。
箫殇走了,只剩下聂大太太和聂蓉蓉,日子过的也更清闲。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变暖,但凡晴天聂蓉蓉就会扶着聂大太太早晚出门转转,也不走多远,就到旁边村里坐坐,听着聂大太太与人说着些家长。
中午一顿饭,聂蓉蓉都是亲自下厨,婆媳俩个吃饭,也吃不了多少。聂蓉蓉针线虽然不是太出众,但给聂大太太裁几件衣服压力也不大。零零碎碎的日子,既清闲又忙碌。
这期间箫殇的信也不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寥寥几笔,作用是报平安。聂蓉蓉想到他的身世,再想他要承受的压力,回信只写些轻松的事,让箫殇勿要挂念,她与聂大太太确实没什么事。
“太太派我过来给大太太和姑奶奶传喜讯,大奶奶怀孕了。”旺财家的满心欢喜的说着,想想冯惠姐为了孩子操了多少年心,终于腊梅先生下了儿子,二房的子嗣问题解决了,她自己又怀上了。
聂大太太心中也十分高兴,道:“小媳妇心事重,心事放下倒怀上了。”这也是常有的,多少年轻小媳妇自己着急生不出来,抱一个过来养一养,心情放松,就怀上了。
“是呀,大夫也是如此说的。”旺财家的欢喜说着,冯惠姐这个孩子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但来都来了,自然是喜事。
聂蓉蓉笑着道:“母亲许久没有进城,趁着这几天气好,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也给嫂子道喜。”冯惠姐不容易,不管肚子里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女儿还是有个自己的孩子好些,现在终于有了,自己这个小姑也该过去道喜。
“是该去道喜。”聂大太太说着,便吩咐婆子去准备车驾,道喜是赶早不赶晚,现在天色还早,过来还能来的及。
旺财家的顺势道:“大太太和姑奶奶既然去了,不如在家住上两天,这里也没什么事,太太这些天在家里天天念着大太太呢,就想跟大太太说说话。”
“哪里是想念我,是想着自家的贴心棉袄呢。”聂大太太听是笑了,看看聂蓉蓉道:“自从初二之后就没回去过,是该回去看看,顺道住上几天。我们一起去,打扰二太太几天。”
旺财家的更是欢喜,聂二太太一直念着聂蓉蓉,若是真能说动聂大太太和聂蓉蓉过去住两天,聂二太太肯定欢喜的很。怕再改了主意,忙道:“我现在就回去报信,把姑奶奶原来的住处收拾出来。”
“去吧。”聂大太太说着。
旺财家的欢欢喜喜的走了,聂蓉蓉开始打抱收拾她与聂大太太衣物,又吩咐跟着的丫头婆子也去收拾,虽然不是远嫁,算来也有二、三个月不曾见过,现在能回娘家住上两天,她自然高兴。
带几件换洗衣服,日用的带来,收拾两个软包,聂蓉蓉和聂大太太也坐车走了。许久不进城里,聂蓉蓉只觉得街上热闹非凡,马车进入主街道,往东拐进东大街,本来正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
“太太,前头路堵上了。”车夫说着。
聂大太太挑起帘子,只见前头人家门口有车有轿,马车上还有许多东西,下人们正往里头搬。路就这么宽,行人还能走过去,车就走不过去了。便道:“绕路吧。”
聂蓉蓉也跟着看过去,本来只是随意一眼,等到马车掉头的时候,却是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徐家吗?
时过迁境,她几乎把这家人忘记了,最后的印象也就是徐宣娶妻,徐二姑娘出嫁,后来徐太太自觉得身份高贵了,不与一般商户来往,再加上徐家也没什么新八卦暴出来。直到此时看到了,聂蓉蓉才突然想起,曾妩曾经在徐家生活过那么多年,真像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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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大太太和聂蓉蓉到聂家时,洪夫人己经到了,旺财家的先去洪家报的信,又去城外给聂蓉蓉报喜,洪夫人接到消息就过来了,自然比聂大太太和聂蓉蓉快的多。洪夫人又是欢喜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女儿有了身孕,但要是早知道冯惠姐这么快就有,何必让腊梅生。不过反过来想,要不是腊梅生了儿子,冯惠姐身上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了,也未必能怀上。
这就是时运,或者说这是命运,老是想着怎么样怎么样,但运势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像她当年嫁入冯家,压的是冯二,冯大出头了,时运没赶上,日子还是得过,生儿育女管家理事。本以为这辈子也过去了,结果孙子都抱了了,仍然和离了。
女人的命运就像海中的小船,凭运气凭天命,更重要的还是凭自己去掌好舵,随波逐流,任人拿捏,就是风平浪静时弄不好就碰礁翻船了。
“我都说你心事重,你还跟我逞强。”洪夫人说着,虽然有些遗憾,但总算是怀上了,道:“有了身子就要好好保养,店铺的事再忙,也没肚子里这个要紧。”
冯惠姐听得笑着点头道:“母亲,我都晓的了。”
这些话洪夫人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她如何不晓得肚子要紧,洪夫人说她是因为没有子嗣压力才怀上孩子,这话只能说对一半。她心情放松了是真的,却不是因为聂炀有后,别人的孩子跟她的关系真不大。
从进到聂家门开始,她就在想着,我得生儿子才行,女人不生儿子要怎么活。尤其是两个兄长不给力,亲爹又那样,就是舅舅对自己不错,到底有些不同。一年一年过去了,她仍然生不出来,她心中更着急,倒不是因为立足,而是她觉得聂炀没本事,尤其是分家之后更为明显。生个儿子,好好培养,十几年后就能是个依靠,就像箫殇那样。
直到腊梅的儿子出生,聂炀高兴她也能理解,对与聂炀来说,庶出不如嫡出,但正妻生不出来了,妾室生出来的依然是他亲生的,二十岁的男人想要儿子可以理解。
庶长子出世了,即使腊梅再懂事,聂二太太抚养顺哥儿再教导,冯惠姐也知道自己在聂家的生存空间被压缩了。人就是这样,只有到了一定的处境之后才会去考虑,去反思,她也一样。想想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生儿子,开头是指望着生下儿子被婆家另眼相看,后来生儿子是指望着儿子成才以后自己有个依靠。
但是有了儿子就真有依靠吗?极品一点数聂烃,亏得聂三老爷早死了,不然早晚气死。平常儿子也就聂炀,聂烘这种,但看看聂二太太,她真的享福清闲了吗。再比如自家的两个兄长,要是真的有本事有能耐,洪夫人何故住在娘家,而不住在儿子家里。
女人嫁人就像抽签,摊上好男人需要撞大运,但这个大运撞不上的时候,那就努力指望着儿子。但要是有了儿子就真的好了吗?不说其他,有两个儿子的聂二太太绝不敢说比绝户的聂大太太过的好。
儿子更像是女人的寄托,有了儿子就有了希望,但儿子还有儿子自己的人生。同样的自己的人生也是自己的,尊严体面全是要自己挣的,万一摊上聂烃那种儿子,恨不得生下来就掐死。不管何时,人最能指望,最该依靠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