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再见，再见

    新的一天到来了，白兰森林中的人与精灵都整夜无眠。
    精灵们得知黑暗精灵和女巫闯入森林，在度过了十几天默默无闻的生活后，黑暗精灵变化为巨蛇吞噬了精灵族的圣树。而女巫则由黑暗精灵的同行者，摇身一变，成为了精灵们的盟友。
    一部分精灵接受得了，一部分接受不了。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们要面对人生中最巨大的抉择之一。是要余生都在这个森林里度过，还是离去到更广袤的大地上远行。
    出乎薇拉意料的是，大部分精灵都做了前面的选择。
    愿意跟随她离开的精灵只有一小部分，大约六十个人。
    说是军队有些言过其实了，但说是一支奇兵，倒也不无过错。
    洛德像初见的那天一般，骑着巨鹿为她送行。不过这次，薇拉也骑在另外的一匹鹿上与他同行。
    “你需要的钱很大一部分都从联合商会来。”行走时，洛德在她身边与她闲话。
    薇拉苦笑了一声：“何止，进入戴洼后，还要和他们委派的雇佣兵同行。”
    “受人掣肘的感觉不好对吗？”洛德说。
    “不好。”薇拉说，“但我见招拆招，走到了现在。”
    “了不起。”洛德说。
    接下来的这一路他们再没说一句话。然而他们却能感受到彼此切实的存在着，起码存在过。
    “一路顺风。”在森林边缘，洛德开口说道。
    薇拉点了点头，将要离开的六十个精灵早早就跨出了边界。杜尔理论上和他们同行，然而精灵们拒绝为他提供坐骑，他是步行离开森林的。虽然他扬言自己能跟上大部队，但薇拉的视野里已经失去他的踪影好一阵子了。
    “这也许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薇拉离别时转头对洛德笑道：“你们精灵的生命那么漫长，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我们会再见的。”未见犹豫，洛德张口仓促地说，他说得那么坚定不移，仿佛要封闭森林的人不是他一般，“你才是，你们女巫…总是很健忘。”
    “……再见。”洛德说。
    “……”薇拉在一阵微风中打了个颤，洛德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渐模糊了起来。精灵族平静的日子如同镜花水月，她重新嗅到了空气中的烟火味。
    “再见。”薇拉说。
    这一支荒唐的队伍就此出发了，由女巫率领的年轻精灵适应的很快。他们大部分天真纯稚，充满好奇，即使他们个个都是顶尖的猎人和刺客，行进的队伍排成长串，负重的鹿背上堆起了大量新鲜宰杀的动物。
    薇拉给他们讲故事，日以继夜的找新鲜事来说。她拿出做讲师和周期性承担育儿工作的女巫老师的精神对待他们，很快就博得了他们的好感。
    他们找小道来走，这群鹿的腿脚比一般的马匹还要好。鹿甚至能驮着人在极度倾斜的陡坡上前进。
    “我们要去哪里？”芙瑞娜俨然已经成了这支队伍的负责人，她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了。除开她最初对薇拉说她一定要杀掉杜尔，薇拉说你请便的那一次之后，芙瑞娜就收敛了情绪化的一面，变得沉稳刚毅了起来。
    “戴洼。”薇拉说。
    “那里有什么？”芙瑞娜问。
    “大大小小的部落，王帐，野兽魔兽，流亡的种族。”薇拉说，“那里会有战争。如果你们不想前往那里，你们可以中途离开，我不会阻碍你们。”
    “我们和你一起去。”芙瑞娜说，“就是因为和平安逸太久，战争降临的时候，我们才猝不及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薇拉不置可否。
    日夜兼程，斗转星移。薇拉听了许多遍精灵族的歌谣，学会了如何让树木常青的要诀，在白天教导他们使用支配联合商会的财富，在夜晚要探明路况，计划第二天的行程。
    但在很偶尔的夜晚里，深夜，要很浓很浓的黑里，白天不见踪影的杜尔才会出现在她的床榻旁边，不发一言的环抱着她或者依偎着她。而薇拉往往此时已经疲惫的给不出任何回应了。也许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在即将进入戴洼的最后一个夜晚，杜尔才在她睡前造访。他们俩没有寒暄，也没有对过去的任何事发表任何看法，他们在床榻上纠缠，抵死缠绵，整夜不休。
    最后杜尔告诉她：“我已经把你带到了这里，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要回商会交付任务了。”
    “去吧。”薇拉说，“去吧。”
    然后黑暗精灵隐匿进黑暗，一如他在黑暗中浮现。
    大贤者时代的起源时刻一向众说纷纭，但学者们绝不会遗忘女巫和精灵的盟约。高傲冷淡的精灵居然愿意和重欲疯狂的女巫结成同盟，甚至低头从属。即使后来的精灵们奋力澄清，女巫是女巫，大贤者是大贤者，都改变不了民间的各种传闻。
    但可以确定的是，从精灵先遣军走出白兰森林踏入戴洼的那一刻起，时代更迭的巨响便已轰鸣而起。
    *
    “这地方邪门又不洁。”精灵们踏入戴洼的那一刻起就达成了共识。
    “魔力混杂，还有不自然的扭曲。”薇拉也感觉得到。
    这地方简直是一片天然的邪恶温床。大片大片的湿地和沼泽让他们的行进速度变慢了，更艰难的是，大部分精灵产生了严重的生理反应，虚弱头疼，甚至于呕吐晕眩。
    这是意料之外的意外情况。
    薇拉没有料到，但这又在情理之中。精灵们强大但又娇贵，并不是皮糙肉厚的兽人。
    “我们需要补给。”薇拉说，“还要安全休息的地方，你们需要习惯这个地方。”
    精灵们有气无力的表达赞同，未免这群她带出来的神奇生物在路上被消磨光精力和生命力，薇拉不得不临时调转路线。
    她本要去和女巫们会和，她们正在联合商会在戴洼的据点处等待着她，可那里处在戴洼中心。据此处太远。
    巧合的是，薇拉恰好认识处在戴洼边缘处的一个小部族，幸运的是，他们足够文明占据着一座城邦，更令人欣喜的是，他们承过阿若的情，以前和库修斯旅行时也来过这儿，他们还热情款待过他俩。算是老朋友了。
    戴洼由大大小小的部族组成，他们有些是移动村庄，有些则占据着城邦，都自称王帐。他们各自为政，各有其主，信奉着弱肉强食的原始生存法则。戴洼虽然要比塔阿修王国大得多，但因为极度的不团结，存在感要比王国低得多。
    当然，戴洼也有它的无冕之王。这片荒蛮之地由叁个最强大的王帐轮流把持，实际掌权的王帐的王对外就可以宣称自己是戴洼之主了。如此一来，他们挑起战争，杀死民众，滋养着各种恶法师，剥削着这片土地仅有的价值。
    这叁个王帐的名字都冗长又难记，世人根据它们的大小力量和地理位置将他们直接称为第一王帐，第二王帐，和第叁王帐。
    “我们将要去的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王帐，它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独立城邦。”薇拉解释说，“这座城邦名叫多斯克，是这片土地上少有的文明之处了，它早早废弃了活人祭祀和各种血咒恶咒。还普及免费教育，尝试种植农作物，并不主动掠夺和惊扰旅人。在我记忆中，那里有非常友好的居民和富饶的生活。”
    “他们会招待我们。”薇拉给精灵们打气，心里却暗自补充了一句，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相对健全的法律和收入来源，应该不会想打晕精灵或者女巫卖去黑市。
    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行进，薇拉的心情却逐渐沉重了起来，嘴上是一个说法，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她记忆中经过修整的宽敞道路此时杂草丛生，平白地添了荒凉寂寥的感觉。
    照理说，他们现在应该会碰上多斯克的商队。然而薇拉行进的路上，别说商队了，连人影都没有。
    “你确定我们走的方向是对的吗？”芙瑞娜在她身后忧虑重重的开口，她紧锁眉头，“空气里有新鲜的血腥味，很浓。”
    “……”薇拉勒住了鹿，放慢了脚步：“叫所有人隐蔽前行。”
    其实无需她的提醒，此时所有人都放慢了呼吸，降低了存在感。
    然而他们的目标还是太大了。
    薇拉听到锐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等她再度反应过来，一支从远处射来的箭已经被某只精灵打落在地了。
    “谁？”精灵们进入了戒备状态。
    “入侵的杂种，滚出我们的家园！”怒喝声从不远处传来，又是几支利箭，疲惫的精灵们强撑着挡在了薇拉身前。
    是多斯克语，薇拉判断出来。
    他们人不多，是人数很少的游击队。芙瑞娜轻声说。
    薇拉沉吟了一瞬间，用多斯克语回复道：“朋友，我并非入侵者。我是获得过你们友谊的女巫。”
    沉默，似乎经过了某种商议。
    “阿若女士？”对面问。
    “我是她的女儿。”薇拉说。
    “薇拉女士？”对面又问。
    “是我。”薇拉说。
    “你身边有很多人，他们是什么人？”对面接着问。
    “精灵。”薇拉说。
    “他们是你的奴隶吗？”对面传来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好奇和些许兴奋。但紧接着薇拉听到几句呵斥，那个年轻声音不说话了。
    “我们现在接待不了客人，请您改道吧。”对面说。
    薇拉沉默了一会儿：“我们需要帮助，需要修整。我的朋友们，我们会给你回报的。”
    “……女士，现在是战时。”对面说，“这里很危险。”
    战时？
    “如果是战时，那么这附近的野外会比城邦更危险。”薇拉意识到他们的处境，“请帮助我们，我们会回报你们的。”
    “怎么回报？”那个年轻的声音又冒头了。
    “等我们修整好了，可以帮你们作战！”芙瑞娜的声音先薇拉一步响起，“我们都是骁勇的战士和魔法师。”
    商议，依旧是商议。
    “那劳烦你们稍等，我要先去请示我们的首领。”这就是有回还的余地了。
    芙瑞娜与薇拉对视一眼，答应了等待的要求。